州人,那地方出西施,出美女,都是个顶个的漂亮,穿着也讲究,当时最时髦的。
装修也豪华,布置的好,去的人可就花老鼻子的钱了。当然去的人也横,大买卖人、
当官的都不行,都得是军政要员、黄金掮客,当时,大军阀在北京当政时,生意火
的只有四条胡同百顺、纱帽、陕西巷、韩家潭。解放前妓院合法,发执照,公开营
业,税是根据妓院的好坏收入不等的税款,今儿就聊到这吧。”
“不行,不过瘾。”
“对,反正也睡不着,再讲点嘎的,累了你就躺着讲。”
“明儿你的活我们包了。”
“对,我们包了。”
周祖英笑了笑:“都愿意听呀,我再白话白话。那时候妓院是有钱人寻找乐子
的去处。有老板,人称‘掌班’。有的老板开妓院靠与领家和自己混的妓女分成得
银子,有的把自己买来的姑娘放在妓院里,既是老板又是领家,还有的是老板兼妓
女,自己也接客,但这样的不多。哎,哎,你们小声点行不行,待会儿再把狼招来
了。刚才说到领家,俗话就是‘老鸨子’,就是自己买的人放到妓院去卖身,这是
摇钱树,为他挣银子。有好几种人当领家,有单纯的领家,毛伙(帮凶)当领家,
妓女自己当领家,老板自己当领家。这妓院还有不少杂人,有司账也叫先生,是老
板的嫡系,管财的,也有时候管理一些日常生活。还有跟妈,专门侍候妓女的,这
是汉奸一类,通风报信的,这只有一等妓院才有。还有伙计。看灶的、打杂的、烧
水的、打更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妓院生意一起,带动了不少服务业和娱乐
场所。也就是专门做妓女和嫖客的生意,跟拉皮条差不多。当时有王广福斜街的一
品香浴池,李铁拐斜街的润身女浴池,珠市口的清华池。名头胡同的春庆澡堂,娱
乐的有大观楼、同庆,做小买卖的也起哄架秧子。卖香烟瓜子的。卖馄饨、牛羊肉
的,讲究的,提着食盒去卖,还有卖唱的,歌女,那地方热闹,什么人都有。一到
晚上,张灯结彩,生意好的,一拨接一拨。这妓女呀有卖身的和自混的,卖身的都
有卖身契,没有自由,出去都有人跟着。挣的钱都是东家的,有的有写好的多少年,
有的就纯没戏,一辈子给人家了。自己混的没人管,可以自由出入,也可以随嫖客
出去玩,也可过夜,但得向老板交空油钱,有分成,对半的有,四六开的也有。不
一样。妓院分住局和卖盘两种营业方式。嫖客和妓女同床过夜就是住局,挣的钱叫
拉铺钱。陪着嫖客喝茶,吃瓜子,打情骂俏就是卖盘,挣的钱叫盘子钱。你们还别
笑,这就是干什么吆喝什么,各有各的门道,各有各的规矩。玩得不错的全合妓院
王玉峰,华清馆的黄树卿,这都是四大恶霸里数得着的。这一次,全给毙了,民愤
太大,那帮孙子太黑太狠,玩命让接客,自己还强奸,惩罚的招儿多了,皮鞭子抽,
火筷子烫,跪搓板儿,铁通条。谁受得住呀,再加上惹不起的流氓、地痞、特务、
伤兵,经常地砸窑子、吃喝玩了不给钱,抬手就打,这些人受了不少罪。钱不是那
么好挣的,所以呀,弄他们是对的,否则,真麻烦。那时候卫生医疗不先进,梅毒、
淋病多得是,这里边,顶属杨梅大疮最厉害,得上了,浑身溃烂,轻的治好了也得
花秃子、烂鼻子、瞎眼,重的就嗝屁着凉玩完了。行了,今儿就讲到这,明天还得
上早班呢。”
号里的人散了,都还议论着老贼的话题。
“操,你说那时咱们怎不赶上呢?”
“你赶上,也没什么稀奇的,也是做牢的坯子。”
“孙子,你说点好听的。”
兆龙独自一呆,刚才老贼的讲述,使他想起了费青青。青青的行业虽然不像老
贼说的恐怖,但毕竟不光彩。兆龙打了自己一个小嘴巴,真没良心,现在瞎想什么,
回归社会,自己让青青过上神仙日子不就得了,不过也得劝她不要再干偏门了,学
点文化,总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她上次说要上点学,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长叹一
声的兆龙,又多了一份担忧的心。
又开始了正常的改造生活,兆龙开始有意识地接触小队的其他人,从中发现纪
小明的种种恶劣行径,积攒起来,以备将来使用,另一面结交哥们儿,等待着纪小
明玩新的花活儿。
监狱是个古怪的场所,令兆龙大开眼界。稀奇怪异各式各样的犯罪情节,也使
兆龙闻所未闻,真正的是世界之大无其不有。
电工班的景德志,是个老回回,慈祥的笑脸老挂在上面,见人说话那叫客气,
可谁也没想到是个杀人犯。他在郊区公社当电工,相交多年的老朋友将自己的亲生
女儿交给他,一是学点技术,二是放心交给自己的老友。做梦也没想到,老家伙略
施小计将爱虚荣的女徒弟给搞到了手,发生了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几年过去,姑娘
长大了,也到了出嫁婚娶的年龄,人家搞了个男朋友,准备要结婚,这景老头死活
不同意,恐吓女孩子,不得已两个人一起找到他,说是以前的事不计较,赶紧断了
和老头的不正当关系,成全两个小年轻。老景表面上答应了,谁想到,背后玩了把
黑的。
这一天师徒俩值夜班,老头最后问女孩能不能不结婚,得到否定的答复,老人
家下了黑手,用绑线圈的木槌子,照女孩的头部砸了下去,看不解恨,又连续砸了
两下,人是抢救下来了,但成了植物人,终身残废,弄了老头一个无期徒刑。
甫志高,是驻京部队的一位营长,因建设需要,铁道兵全体转业,甫志高也将
南方的妻子接到北京。他妻子因为某种原因,不能生育,就领养了一个女孩。当孩
子长到十四岁时,种了邪病的甫志高竟然在妻子加班的一个夜里,将养女强奸,判
了十五年。看着整天以泪洗面的他,兆龙觉得真不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呀,也
该判,事太可恨,该他妈的毙了,真是一个猪狗不如的衣冠禽兽,看着他的可怜样,
兆龙想: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25
年纪轻轻的高伟的同案是亲弟弟,小哥儿俩的姐姐是一个善良贤慧的女人,只
可惜的是有一个纯混蛋的姐夫,喝酒赌博,不论赌输了还是喝醉了酒都将自己的媳
妇疯狂地暴打,事后经法医鉴定足可以定伤害罪。姐姐伤痕累累,体无完肤。同是
血缘亲情,双棒儿的小哥儿俩,使用武力,用杀猪刀将姐夫捅死,不解恨,还割下
器官,碎尸抛撒荒野。因不足年龄未成年,双双被判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姐姐发
誓,两个弟弟不出狱,她绝不婚嫁。小哥儿俩也挺值。
脏了咕叽,胡子拉碴,满脸大皱纹的王小五,三十岁的人看上去小五张了。这
小子更有稀的歪的,在顺义一村里赶大车,一个穷光棍,喝点儿猫尿,强奸了一个
五十五岁的老寡妇,判了九年。在茶淀劳改队,八个人密谋越狱逃跑,都没拿他当
回事,因为他平常神神叨叨的嘴里老是不停地嘟囔,认为他是二傻子。当他听到他
们要杀死队长逃跑的话,马上报告了干部。正在实施时,抓了个现行,两个首犯死
刑,三个无期,两个十五年,王小五弄了个特大立功,当场释放。回去踏实点吧,
不价,犯一根筋,又去强奸那个老寡妇,这回彻底踏实,也没有了那样难得的机会,
弄了个无期。
这儿还关押有不少老河底子,他们的判决是军事管制委员会下达的。那时候公
检法已失去了作用,李业已经六十二了,是村党支部书记。在那个疯狂的年代,人
性全无,他愣是手里三条人命,被判了无期,生生在里面熬了二十一年。今年刚改
判十五年,以前根本没有改判和减刑这一说。这老爷们儿平时说话恶狠狠的,只是
没人和他一般见识,毕竟是快入土的人了。
整天嘻嘻哈哈的刘二根,跟谁都逗上几句,他负责打扫卫生,可以出警戒线到
中队部去,而且有接触很多干部的便利条件,一瓶醋他敢卖到五块,挂面每把也要
加两块,一瓶二锅头能切到二十块钱,只要能买到东西,大伙也不计较这些。正是
因为切得好切得裉节,人家还有一个雅号“二的次方”。老爷子是破坏生产罪折进
来的。那时候都穷,吃顿肉跟过年似的。二的次方想了一个绝招,夜里用酒把馒头
浸上,喂给猪吃,不一会儿工夫,猪立马醉掉。然后他大摇大摆扛着猪回家了,除
了自己吃,还偷偷拿出去卖,弄些现钱花花,现的时候,是肩扛着猪,碰上了民兵,
手电筒一照,这老爷们儿还挺绝,拍着用棉被卷着的醉猪:“爸爸,爸爸,忍着点,
马上就到医院了。”
有人缘的潘李桂也小七十了,不扎针(打小报告),能帮的事绝对帮,也爱管
闲事,这闲事可不是劝架碴事,而是生活上的补补缝缝,谁都管,很招众人待见。
家里又没别人了,哥儿们给两盒烟、拿把糖,老头还挺知足,就是犯的案子不地道。
那时候响应毛主席上山下乡的号召,京城的不少应届毕业生都到郊区插队,他愣和
儿子把一个女知青软禁在地窖里,不让穿衣服,爷儿俩轮流强奸。发现的时候,是
因为邻居发现只有爷儿俩没有女人的家里,竟然有女同志月经期使用的卫生纸,报
了官。当时轰动可不小,儿子死刑执行枪决,他玩了个死缓。
兆龙觉得这人呀走的路真不一样,但是最终目的都是有所需求,没有无缘无故
的,除非是疯子,但真正的黑暗是在以后的时间内才真正体验和认识到的。
这不,纪小明在调度室和兆龙、黑头、都都几个正准备吃饭,一篮子鸡蛋被一
根小绳吊了进来,接过鸡蛋,往篮子里放了二十块钱,又吊了上去。都都出去了,
不一会儿从推着车的鞋箱里拿出两袋大米,纪小明看着不解的兆龙,解释着:“这
是伙房中队的杂务头宣伟光,也是老河底子。六几年,一场外交事件就是他引起的,
往大使馆扔了颗手榴弹,著名大学电机系的高才生,他有时白天过来,你们能看见
他。特怪,走路直直的,碰上干部都不让不拐弯,监狱出了名的车子货。但却跟咱
们一点也不傻。伙房中队担负着全监的伙食。东西发下去了,吃到嘴没吃到嘴就没
人管了,只是个大概齐。你切点他切点,彼此心照不宣,谁没个同案哥们儿呀,该
送的送,刑期长,家里不管的,就倒卖点,该挣的挣,队长都知道,只要上面不知
道就不管他三七二十一了。有的不开眼的队长也往家带。”刚说到这,看车间门的
小崽周平进来了:“马中要十双鞋,你给准备一下。”
“看见没有,这很正常,根本查不出来。废的鞋回炉,损耗没有记录,靠山吃
山,靠海吃海。你看车间有些鞋不是废的,天冷,暖气不热,车间窗口不密封,机
手倒没什么,坐着修鞋的人冷,刚压出来的鞋温度高,穿在脚上很舒服,一双凉了
又换一双,只要不影响生产定额,去他妈的吧,又不是咱家的,穿就穿吧,多一事
不如少一事。兆龙,哥哥给你上堂小课。”
黑头听半天,对兆龙和都都说:“他奶奶的,坐牢倒坐出学问来了,你说这人,
生存能力真够强的。”
正说着纪小明推着王小五就进了屋,上去就抡圆了给一个大耳贴子,又踢过一
脚去,被兆龙拉住了。
“兄弟,你别拦我,今儿就揍他了,记吃不记打,好赖话听不进去,多可气呀。
素,哥们儿都素,再素,也不能用机器油抹在窝头片上,放在机筒上烤着吃,说过
多少回,今儿又让我逮着了。”
兆龙将伙食团的菜倒出些放在一个饭盆内,对王小五说:“他也是为你好,吃
完了把盆带回来,记住,弄不好会死×的,你真傻假傻呀!”
王小五千谢万谢跑了出去。
纪小明愤愤地说:“这都不是人,干的都不是人事,别可怜他,管他我也是怕
担责任。
兄弟,管,你可管不过来,等你危的时候,可没有好心人管你。“
兆龙听出了话中有话,王小五的所作所为也使兆龙很震惊,人与人之间的差异
是那么大,可世界上并没有救世主,永远不会有平衡的,别无他法,只有抗争。回
到组里,老贼周祖英给兆龙上了一堂课。
睡在上边的周祖英小心翼翼地从上铺往下溜,兆龙赶紧上前搀扶下来。“怎么
着爷们儿,您慢点。”
“哎,小年轻只有你不叫我老贼。”
“睡不着,爷儿俩聊聊。”
“聊聊就聊聊。”
周祖英接过兆龙递过来的烟:“抽棵好烟。兆龙,别看咱们现在是罪人,可也
不是贱骨头愿意坐牢。实属无奈,那天讲烂事,可不是胡扯,那是我亲自经历的,
他们只知道我是老贼,其实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那时家里也贫困,家里孩子多,
光哥们儿弟兄就八个,很早我就出来挣子儿来了。我在华清馆当打杂的,给客人倒
茶添水,那会儿妓女地位最低,人家有钱拿银子来耍的,人得堆着笑脸,任人宰割,
欺侮你得受着,人家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只有这样,人家才肯掏银子。一个江苏
女人叫梅红,受了委屈就一个人在灶膛旁边蹲着哭,我经常安慰他,一来二去,也
就认识了,时不时还带点北京小吃给她,虽然没有那种关系,但都不错,她也经常
给我洗洗衣服,将客人不吃的点心留着给我。我很清楚,她漂泊在外又受着身心的
摧残,很希望得到关爱,后来就是赶上那个运动。改良之后的她,竟然打听到我家
的地址找到我,对我讲,假如不嫌弃她的话,愿意嫁给我,她很漂亮,南方女子,
皮肤又白又嫩。”
兆龙嘿嘿笑了起来,弄得周祖英不好意思。
“我们就成了家,租了一间七平米的房子,安营扎寨,我对她特别好,穷小子
找了个天仙,特知足,爷儿们你信不,到今天我没骂过她一句打过一下。人家也想
报答咱们,想给我生个儿子,可是爷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