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说:“哥们儿,娄队长他老爹是这个团的政委,以前兼咱们支队的政委,现在慢
慢健全体制,让老爷子回到团里主事,整个支队除了老支队长,全是团里的人,就
是土皇上呀,谁敢惹呀?瞧瞧人家的家教,听着就舒服。小钱队长的老头是派出所
所长,犯假牛,真是犯硬呀。还有团政委,刚来没一个月就骂我两次,给了我一脚,
挺各色,你们得留点神,这人际关系挺复杂的。”兆龙和易军点了点头,“明天出
工多带点水,团里清渠给的价低,团场人家没人干,只有劳改队不花钱的劳力,挣
点钱是进支队的小金库,哥儿几个要开练,不是泥,是沙子,还不是特别难干的活
儿。”他嘱咐着哥儿几个。
第二天还真的出工,每个小队四个武警,把占着四个角,俩拿冲锋枪的班长,
俩拿半自动步枪的战士,令兆龙他们吃惊的是:老伟成了临时大组长,分配活儿的
权力掌握在这王八蛋手中。不出所料,轮到兆龙时应该照顾残废,阴损坏的他,竟
分了和别人一样多的活儿,而且步子贼大,动了不小的手脚,要知道,稍微多迈一
点,那就是方数不少的活计。兆龙看着老伟的冷笑,一声没吭,埋头甩着锹,一下
一下有节奏地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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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吃饭时,发了每个人两块咸菜,馒头随便吃。休息十分钟时,易军过来关
切地:“哥们儿,别着急,干不完哥儿几个帮你,没什么了不起的,咱们给这小子
记着账,迟早收拾他。”
气不忿儿的黑头说:“要不现在就跟丫马×翻车,磕了。”
兆龙制止:“这刚哪到哪呀,小不忍则乱大谋,都别闹事,还不是时候。”他
为了不让自己哥们儿惹事,加大了劳动强度,等到宝全、哈德门过来时,他也干完
了定额。
老伟的想法泡汤,但是,他没有就此罢手,后面还有事情就是他引起的,因果
报应他最后也没落下好下场。
在北京的时候,因为三班倒,也受场地的限制,可新疆就不同,要想找地方可
是用之不尽,敞着开的使,因而,开始了队列训练,天气很炎热,队长躲在阴凉处,
由临时大组长宋伟领操。
哪都有笨人,郊区县的犯人没有受过训练,自然就成了加练者,别人休息,他
们就得加练,三百口子人,挑出了二十多个,阴损坏的老伟,指名让兆龙加练。让
老伟没想到的是:兆龙没有任何反应,认真重复着每一个动作。矮子里面拔将军,
又挑出七个人,罚着跑大圈。兆龙自然是老伟手中的菜,跑的第一。可也让兆龙没
想到的是,易军突然从大队中跑出来,并肩与兆龙跑了起来,之后,宝全、哈德门、
都都、黑头都加入了行列,所有的人都被这场景惊呆,他们镇定自若地跑着。老伟
彻底傻了,比给自己抽俩嘴巴还难受,脸气得跟猪肝似的,兆龙他们集体跑了六圈。
这时,所有的人包括钱队长都没有注意到,老支队长、尹指导员、汪中队长六
只眼睛在值班室看到了这一切。
第二天,清理砖厂周围的碎石头,还有二十个人到渠边上装沙子,老伟又派出
了兆龙随车前往。在卡车上,老伟阴阴地问兆龙:“殷兆龙,跟着我还来得及,知
道你是个汉子,不过这地方可是埋人入土的地方,真刀真枪的干,你敢吗?”太猖
狂了,可没想到的是,兆龙低头不语,把老伟气得快疯了:“你是不是战士,有本
事咱俩单挑。”没容他说完,兆龙出手,拿起铁锹拍向老伟,令他没有任何反应,
脑袋上挨了重重的拍打,人慢慢地倒在车上。小钱队长拍车厢盖,武警用枪顶住兆
龙才住手。
这里不存在敲山震虎的策略,已经骑到脖子上了,不能耻辱在身,无论受到什
么处分甚至加刑,也要维护自己的尊严。仔细想一想,谁也不想受这痛苦,因为有
最黑最狠的人在侵犯,更坏的人在玩坏,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出手,打掉嚣张。
中队为此召开了会议,分析了事件的经过,分歧很大。一方面认为:不支持老
伟,以后没人支持帮助工作。一方面认为:从骨子就坏的人,以权谋私的人,宁可
不用,也不能支持。僵持不下,最后决定给老伟一个机会,以观后效。
而宋伟本人并不知道这一情况,有些人本身就是败类,随风倒的主儿,不少人
附庸着他,形成了自己的小王国。
宝全也被中队看中,到杂务组当了杂务。他健壮的体魄,老实正直,没人不喜
欢他,在北京监狱就有很好的人缘。他成为第一个走出监舍的人,也是受到队长信
任的第一人,兆龙和易军都为自己哥们儿高兴。
新疆有一个特殊奖励规定:为了稳定刚遣送到新疆的新犯,通过一个月的短训,
以百分之二的比例破例突击减刑,最高六个月,最少三个月。减刑的帖子很快下来
:宝全、老伟、黑头、张小力都是六个月,代英元、老满、飞飞等一共八人获得奖
励。
这世界上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绝对有可能发生,圈里也不例外。易军也在第二天
接到了减刑六个月的帖子,不但全中队犯人吃惊,也令全支队任何有资历的干警吃
惊,因为支队并没有上报材料,原先以为是误判,但是看到垦区法院院长亲自送来,
方才相信。
在队列训练休息时,都在纷纷议论这事:“牛不是吹的,泰山不是堆的,人家
这才叫份儿。”
“自己不用着急,有人忙乎,判刑躲不开,圈里来找补,只有正经大托,才会
这样。”
“你们也不想想,咱们大押解是那么大的事,人家易军的托愣是开上了站台,
老太太级别低不了,还有个女司机,全是穿官衣的,份儿可不小。”
“真够绝的,人归支队管,上边直接减,越级玩票,咱还得躲远点,惹不起。”
“这新疆呀,就是天高皇帝远,我看呀在咱北京呀,够呛。”
不服气的老伟又在玩事,来新疆的第一次采买开始了,要不说孙子人办孙子事,
易军和兆龙都是烟瘾大的主儿,哥儿俩看见采购单上有最好的雪莲烟,就登了十条。
可黑头领采买时,只带回两条四毛钱一盒的红山烟,说是好烟紧张,不卖,气得易
军直骂:“这孙子,等哥们儿好了,还得抽他,这不是斗气吗?”
“谁斗气呀?”娄队长走了进来,“行呀,挨了一顿,第二顿还想挨是不是?
我休假这几天,殷兆龙、易军,你们就听不进去劝讲,那镐棒子就好受,真想不明
白。”
易军不服气地说:“娄队长,谁也想过踏实日子,可是,可有人偏不让你过舒
服,还直接叫板,一而再再而三,我们最容不得骂人,谁都有个自尊,挨骂是挨父
母骂的,不是找骂的。”
“好,事情我已知道,今儿又是怎么回事?”
黑头愤愤地说:“老伟是装大个的,我明明看见他那有红雪莲,就是不卖,还
说什么,就是不卖大户,有钱怎么了,五万多没用,有钱让他花不上,这孙子是欠
揍。”
“你瞧你们,为这点小事都要争一下,值吗?”
兆龙很正色地说:“娄队长,烟是小事,主要是通过事看本质,借用政府给的
权力打击报复,这风气不压,早晚还得出事,因为这些人不是给私人服刑的,本身
就都苦大仇深的,凭什么再受他的压制,人要是逼到那份上,哼,小子活不了多长
时间。”
“耍混的是不是,不是我教你们什么,这种小事根本不用去上火,不是还有我
们队长吗?”易军接过话来:“娄队长,您看,马上要试生产,伙食本来就差,一
点油星没有,就想买一些午餐肉、鱼罐头,愣是不给,你说这叫什么事,花的还不
是他的钱,这不是挤对人是什么?”
娄队长也觉得这事有些过,这星星级的都这样受欺负,底层的人还不定会怎么
样呢,必须刹刹他的威风,扭头对黑头说:“把宋伟给我叫来”
“好嘞。”黑头跑了出去。
不大工夫,宋伟就来到面前:“娄队长,你有什么事?”
“宋伟,烟还有没有,红雪莲的?”
“有,不多,还有人要买呢。”
“你别跟我玩这套,假如你剩下了烟,我就收拾你,还有我通知你,从今天起,
我们小队不参加中队统一采买,我另行安排,你去吧。”
“烟我可以从别的地方挤出来。”宋伟还想求得娄队长的原谅,谁知娄队长不
买他的账:“去吧,去吧,就这样决定了,你跟中队谁说都行。就说我娄新建讲的,
一小队不参加中队采买,我们自己采购,去吧。”
“易军,你整理清单,柴昆你通知各组,没有买到自己需要的东西的人,重新
到易军这儿来登记,明天我去账上提钱,小四轮拉货去。”
“娄队长,多谢,你知道今天的做法,让那个小子又少了一个财路。”哈德门
笑着说。
“这是什么意思?我整不明白。”娄队长不解。
“嘿,这帮人您还不清楚,别的什么都可以没有,烟不能没有,活儿紧,现在
都挺累,谁不想吃口肉,宋伟掌握着生杀大权,想卖给你就给了,不想给,天王老
子也不行,但是,有一样他就得给。”
“什么他就给?”娄队长问。
哈德门搓搓手指头:“人民币呀,买俩罐头给一个,买一条烟切两盒,这不都
是进财的地方,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想想,全中队三百多口子人,
他得捞多少呀。”
娄队长总算明白这里的门道,其实,他不知道的歪门邪道还多着呢,这刚哪儿
到哪儿呀。
砖厂开机试运行,易军和兆龙趴在床上正闲聊着,号里的人收工,黑头大喊一
声:“死定了。”两人赶紧问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真不是人干的活儿!”都都过来一屁股坐在易军的床上,满身的
泥点子,不少尘土厚厚地落在肩上,“我先抽炮烟,然后再出去掸。”接过易军递
过的烟,狠狠一吸半截没了。
“打砖的土坯知道吧?好嘛,一块土坯七斤,一块板上十六七块坯,一辆车六
块板,那他妈车是死个膛儿的。哥们儿,伸把手给口水喝。”易军将自个儿的缸子
递给他,都都猛饮几口,抹抹嘴:“全是铁家伙,自重五百斤,我的姥姥,一千斤
都拐弯。一人定额是六十车,你们俩没看见,近的坯道那算是抄上,远的坯道受的
罪可就大了。道是土道,要是赶上雨天过后,彻底死到家,惟一不错的地方,就是
随便吃,就是菜里连油花儿都没有,新疆比北京黑多了。”
兆龙劝他:“你先忍忍,等我们哥儿俩好了再说,千万别想歪着,听见没有?”
都都点点头,这还没说定呢,黑头跑了进来:“给哥们儿拿毛巾、香皂、脸盆,我
操,整个一个锻炼身体。”只见他满身砖灰,整个脸上好像化了妆一样,砖灰和汗
碱都粘在一起,跟个灰耗子似的,他接过东西,跑了出去。
晚上的饭又是葫芦瓜,这玩意水一煮还发甜。易军用手指指床下娄队长刚采办
的五箱肉鱼罐头,示意拿出来:“哥儿几个,政府不优待,咱们自己改善,随便撮,
只是这活还得等我们哥儿俩好了,再想办法,这关谁都得过,不会太长久的。”
兆龙问黑头:“怎么那么狼狈?”
黑头回答:“等你们俩出去一看,也得傻。咱先说这活儿有多重,俩人一辆车,
负责进窑出窑。进窑时,得码成花架子,通风好烧呀,那土坯得一块一块往上码,
高的地方,得站在车上。出窑时,可全是热的,得戴皮套,装到车上,然后拉出去。
这还不算完,还得码成丁字,垛好垛,一般小窑八千九千,可赶上拐弯的窑能装到
一万二,够业障的。这点还不算什么,最主要的是灰尘,拿起一块砖就是一股子灰,
脚一动车一拉,那尘土可就更大,狗×措施都没有,你们说,这要是得个肺病,就
死在这儿,还真不甘心。最可气的是那溜儿砖,跟刀子似的,不小心就划一口子。
蒲子南那孙子,腿肚子划了个大口子,肉都往外翻着,完了真他妈的要盒钱,累没
累死,弄个肺结核,就彻底玩完。”黑头情绪特别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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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太多想,全国有多少砖厂,要是危险的话,要砖厂工人干什么?我给
你出个主意,你们集体反映一下,要求支队购买防尘口罩,这是正当理由,没什么
可怕的。还有,要求买些猪血,这也花不了多少钱,那是清肺的,还管些用,你们
不敢说,我写信给他们。”易军还没说完话,尹指导员进来了,打断了他的话。
“不用写信,人家都说一小队有两个厉害人物,易军和殷兆龙,你是哪位?”
“我是易军。”
兆龙也不示弱:“我是殷兆龙。”
“哼哈二将,一文一武,真不能小瞧你们。不瞒你们说,整个支队没有一个犯
人不怕我尹志国的,为什么?依法办事,不讲私情,最主要的是占一个理字,不讲
道理的事我不做,处罚每一个犯人,我都是精确到百分之百,你们提出的合理要求,
我们肯定接受。本身出窑就很有危险性,你们也是人,必须尊重你们的人格和生命
安全。易军你行呀,用什么法宝通天呀,你的档案我看过,很厉害,没有硬后台,
你呀够呛。还有你,殷兆龙,你的威信不小呀,一个人说不叫说,众人都说才是真
的。”
“我没什么,就是看不惯欺负人的事,大家都是人,谁比谁高多少,人都已经
掉井里,还扔两块石头,互相残杀,没劲。”兆龙讲着自己的做人标准,一句句话
说得干脆利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你们俩有个思想准备,等好了以后,我准备让你们俩当大班长,一个管坯场,
一个管窑场院,敢不敢?先别表态,不许克扣,不许打骂,不许当牢头狱霸,不许
多事,考虑好再告诉我。”
易军打破沉静:“这个尹指有把逗,有思想,真要是干,那是人家看得起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