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出必行,监狱长还真就去各号里祝节日快乐,后面杂务手拿着盛酒的塑料大
桶,弄得众人百思不解,真的就这么放过了一马,还是节后算账。管他呢,一群臭
皮囊反正有今儿不会考虑明儿的,何况打架是家常便饭,习以为常,把刚才的不快
都甩到脑后,战争的双方竟然不要脸地喝了起来,这世界是真真切切的疯了、歪了,
不可理喻。
监狱长走到杂务组,兆龙刚要说,被监狱长手一拦:“大局,稳定大局,过个
踏实节。感谢你们协助干部工作,一年辛苦了,祝你们家人安康。今年的杂务组集
体减刑,够格。关键时刻,要你们干什么,就是这一天发挥作用。在保证安全的情
况下,一星期解放,可以臭吃臭喝,但要搂着点,别再出事,把人看紧。殷兆龙不
错,是个干将,好好干,今年重奖。”然后在二十几个干警的簇拥下走出了大门。
一场混战,没人牺牲,换来了前所未有的大开放,可以串号,整夜不关门,冤家对
头自然地混在了一起,看着电视,喝着酒,吃着菜,说着永远重复的客气话,全变
文明了,真是不可思议。
正月十六,坏水被发配到砂石料厂,同行的还有川军的五大金刚:韩子昌、陆
峥嵘、陈大陆、万德新、郭中,看来那地方监狱长认为很适应他们的改造,砖厂的
隐患消除了不少,兆龙他们可以省点心。
终于让易军逮住了机会,董监狱长的爱人来了,姓吴的这位警官很正统,曾经
叮嘱过他决不允许易军洗支队长的内衣内裤,留着等她一起洗,这次也不例外,她
来了后,叫易军打开水。巧了,值班的正是狱医夏顿,于是报复机会形成。易军进
了院,对兆龙说:“不管是谁找我,都说我不在,一小时后,自有说辞,别的不要
管。”兆龙答应了。
新疆这鬼地方,官大压死人,吴警官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着了急,叫杨主任
找易军去,能找的地方都找了,都说没在,杨主任也有点犯憷,别不是逃跑了,不
至于呀,赶快报告董监。监狱长用对讲机与各区队联系,都没有,这一下让他发了
脾气,干活的全部收工,黑压压的一片人集合在院里,大家不知所措,不知又发生
了什么大事。正当大家都在着急的时候,易军不慌不忙从大伙房仓库踱着四方步来
到董支队面前。
“易军,你啥意思?十分钟再找不着你,我要打电话请示,发通缉令了。”
“您别生气,咱是那种人吗?吴警官让我打水,狱医找茬,喊了五次报告都不
让出,他让我给他招待饭,没给,打击报复。”很认真,看不出任何扯谎的样子,
从容不迫。
监狱长松了一口气,解散了队伍,将夏顿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拿出镐棒给了十
几下:“脑子坏了,不想干,想回去种庄稼不用打报告,卷上铺盖卷,滚蛋。”
“我……”
“我什么?别解释,无枝不起叶,一个巴掌拍不起,还说什么说?你跟他一般
见识,你是干部,他是犯人。内外有别,吃犯人嘴里的东西,干部的脸全给你丢尽。”
“我错了,董监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不想种地,×连长是我哥,您大人不记小
人过,我错了,我改,”他说话都带有哭音。说实在的,拿着几百块工资,也是个
不小的数目,又穿官衣,可是当地的人物,他不想失去。
“明天,到砂石料厂报到,长长脑子,跟个臭猪似的,上了套还不知道怎么回
事?肯定你的不对,才惹麻烦,有苦说不出,活该去吧。”打发走狱医,又对易军
说:“小子,拿我的人开刀,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易军挺正气地回答:“像这样的害群之马必须铲掉,否则,坏干部的名声。也
就是赶上我,换个别人还真没治,戴国徽的嘛。”
“行了,以后注意点,又让你小子抓住了理,以后能避免的尽量避免,少跟干
部发生冲突,脑子够使,自己自由点得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会开脱自己,
去吧。”
走出董监的办公室,易军碰见了启凡,启干事露着笑容:“易军开始算计革命
干部了,哪天挖个坑,让我去跳吧?”
“瞧你说的,您是谁呀?咱敢吗?”
“哼,难说,你那脑袋我发现比别人多了不少细胞,心眼也多长了四五个。挂
历收到了,谢谢,真棒,首都的东西就是好。”
“能为您效劳,本人十分荣幸。”
“有封信领走,是一个分局副局长寄来的。姓方。你认识的人可够杂的,真不
知你跟这些有权势的有什么交情。”
“偷看信件,侵犯隐私权。”易军开着玩笑。
启干事反击:“查收检查一切信件,是本警官的职责和应当应分的正差。”
“是、是、是,再次感谢。”易军走出机关,来到自己的小屋,拆开信一看,
原来是方指,他已升任分管刑侦的副局长,要兆龙和易军多多保重,有什么需要帮
忙不要客气,早早回到社会,北京变化太大,会让二人吃惊的,有很多机会,希望
与二人相会于京城。易军将此信转给兆龙,他也同样有所触动,难得人家惦念,于
是两人由易军执笔表示由衷的感谢。信由启干事发出。
清明节的夜晚,哥儿两个烧起了黄纸,各自念叨着心里话与亲人交心。
易军跪在地上:“姥姥,您好吗?不管有多大困难,我一定会尽快回到北京,
去墓地看望您老人家,想骂的您就骂,想惩罚您尽管来,孙儿有愧于您,不能及时
尽孝,我这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已,您会看到,我一定报复这个社会,对所有不能推
卸责任的人进行复仇。检察院的人,我不会放过他们,但凡他们有一点人性,就应
该带我见您临终一面,他们不会有好结果的,姥姥安息,不孝的孙子易军。”
兆龙双腿点地:“英子,我给你烧点纸,跟你聊聊,天堂是不是很冷,你是不是很
孤单,很惦念你。我一切都好,别惦记我,怎么都是活着,不会有什么难处,只是
在不愉快的时候时时想念你,男人的感情有时候很脆弱,经不起痛苦的折磨,而又
时时摆脱不了对你的思念。青青对我有想法,不否认她对我帮助很大,但是我总不
能做对不起你的事情,终归要回归社会,想到那一天就处于矛盾之中,应该如何面
对她?你可别不管兄弟呀,姐,千万别嘲笑我,出出主意,别拿你兄弟不当回事。
若干年以后,我们要聚会于天堂,你让我面对你得抬起头来,姐,你说怎么办?”
纸在劲风的吹动下,化作云烟飞上天空,更大的火苗侵吞着黄纸,伴随着哥儿
俩祭奠着亲人的亡灵,诉说着衷肠。
61
新疆的土地开发,砖厂频频往外劳务输出,今天这个团,明天那个连,不知道
为什么,带队的升级了,监狱长每次都亲自挂帅,并钦点杂务组加强警戒,因为数
次的活,都是十分险峻的——打芦苇。这鬼地方的芦苇高大挺拔,既可以打草帘子,
又可以卖给厂家。这里资源丰富,一望无际,不用投资即可见成效。但是,警戒任
务加重了困难,个顶个小二米的芦苇藏个人玩似的,钱得挣,安全也要确保。董监
是个高人,将警戒线扩大,所有的人并排开进,前后不相差两步,杂务组拿着镐棒,
每五分钟点名一次,形成严密的防范体系。
芦苇塘既深又大,浮着雪花的花头随着镰刀的开割、人手的拨拉,积存的雪花
就飘向人群,加上不少人没有干过农活,割着腿肚子的人大有人在。有手套的还好
些,大多数人光光的手被芦苇划破的还不在少数。有的地方还存有水,没辙,必须
往前趟,还是4 月底的新疆水冷刺骨,球鞋里灌着水,还得留神割到锋利的苇茬,
这罪可受得老鼻子了。
本身人就烦,干的活又窝囊,再加上杂务组一遍又遍的点名,搞得心乱乱的,
有的人就急了,周志军带头骂了句:“你们他妈的烦不烦,叫丧呢?”
黑头一听不干了,大镐棒一抡,被周志军躲了过去,两个滚在地上,拳脚相交,
滚着滚着,滚到泥塘里,成了两个泥人。战斗还在继续,所有的人活儿也不干了,
都瞧着热闹。兆龙闻讯赶来,看清面容,照着周志军的鼻梁打下去,人停止了打斗,
捂着脸蜷曲在泥潭中。范东刚冲上前,被宝全一镐棒 在腿上,人倒了下去。监狱
长赶了过来,大声呵斥着:“你们都给我听着,现在的辛苦都是为了你们自己,劳
动所得是为了给你们改善生活,不但每月的猪,支队不切,也要求中队不切,全部
吃到你们嘴里,每月的伙食费不能全部到位,只有干这些加工,补贴到你们身上,
不是建我们的小金库,这么还不行,你们要干什么?偏得回到你们原先的处境好?
如果愿意回到以前的标准,咱们收队,想要改善,就干下去,你们自己选择吧。”
兆龙听到这些话,抢过身边老满的镰刀第一个冲进泥潭,自己叫自己的名字
“殷兆龙”,开了第一镰。都都第二个冲了进去,“都大利。”黑头爬了起来,拿
起周志军的家伙:“柴昆。”所有的人挨个排下,自觉地喊着自己的名字,一场火
热的劳动情绪煽动起来。
兆龙的出色表现,给监狱长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个月的打芦苇活动结束,董
监给兆龙请功一次。而改善的那天,砖厂中队吃到了全猪席,监狱长亲自监厨,看
到菜打进了号里,才走开。也就在这一天,杂务班全体接到了减刑裁定书,兆龙减
了二十六个月,居全支队之首,而易军没有减刑,他自己将名额让了出去,减刑对
他来说,已经不解渴了。
支队作出决定抽调一百人去××县承包一个小砖厂,汪中带十名犯人打前站,
董监点明让兆龙担任大班长,并且随同汪中前往。十人中,有哈德门、黑头、都都,
宝全留在中队,易军的要求没有批准,哥儿俩暂时分开。
监狱长的车打着警笛开路,汪中、娄狱政带着十个人和两名武警坐在卡车上,
所有的零星工具、背包全部带上,十个人自由自在的、横七竖八的,昂头挺立的,
车速很快,随风吹拂,众人的心非常畅快,在没有任何压力下(武警坐在驾驶楼里,
汪中、娄狱政坐在支队长车里)享受给予他们的极高信任。远望高山峻岭,牛羊满
山,绿草如茵,等级公路上,车来车往,长途客车、小巴士随处可见,经过乡镇,
色彩艳丽的维吾尔族和哈萨克族的少女们,真正的漂亮动人,令人神往,大家打起
匪哨,引得路人观看着奇特的景观:身着囚犯的犯人肆无忌惮地狂笑着,只有打着
的警笛才显示着法律的庄严。黑头开心地唱着,众人也高声放歌:
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
伟大领袖毛主席,指引我们向前进……
一支不过瘾,又来了一首,扯开了嗓子没命地喊:“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
交给警察弟弟手里边。弟弟拿着钱,拼命把头点。我高兴地说了声:弟弟再见。”
又是开心的哄堂大笑,从未有过的欢乐和发泄,尤其是久违的无拘无束释放开
来,人一下子觉得自己身子轻了许多,激动不已。
车子拐到了路边,沿着崎岖不平的小土公路驶进了一个偏僻的小村庄,警报器
的鸣叫惊动了平静的人们,四五十人围住了车子。十个人跳了下来,自觉地排着队、
报数、蹲下:“一、二、三……”“报告汪中,十名队员集合完毕,请批示。”兆
龙正规地报告。“起立。”汪中命令道。
董监走过来:“不错,玩有玩样,干有干样,刚才的歌可有点叫板,饶过这次,
下不为例,赶紧卸车吧。汪中,武警不用站岗了,柴昆守着院门,出去干活的人,
必须兆龙带上,没事的在院里呆着。”说是院子,只不过是三面有小矮墙围着,一
边门都没有,打前站的人员加高围墙,四面围住,打焊铁栅栏,接上下水道,建简
易厕所,建临时圈儿。工期挺紧,每天十几个小时,吃得不赖,兆龙带了两千交给
了汪中,又添了肉、酒水。晚上可以集体散步,也有彩电,小日子过得很舒适,一
片宁静。没几天,黑头、都都就和村里的人混熟了,更有甚者,还打上了麻将。新
疆的打法,许碰不许吃,点炮大包庄,带抛的,赌注不小,翻倍挺厉害。两人有赌
博灵性,愣赢了六百多块。再去,兆龙制止了,见好就收,传出去是个事,两个人
忍住了,反正瘾也过了,管他呢,打住,再找不玩了,找借口不去,老乡们一点辙
都没有。再找,串通武警班长,吓唬挺管用,刺刀一伸全都老实,纯是吓老百姓,
什么都不懂。
气顺活也快,基本完工,剩下的碎活不着急了,两天后大队人马就要进驻,娄
狱政开会:十名队员被确定为大班长、小哨、仓库保管员、送饭员、杂务,各负其
责,确保四个月的安全,完成支队交给的生产和狱政任务。
兆龙他们闲散地在圈儿周围游荡,这是一个四百多人的村庄,不是兵团的地盘,
隶属地方,大部分务农。村办的砖厂,因为劳力有限跟支队签订计件合同,多干多
得。由于靠近山脚很幽静,草丛中长着很漂亮的野花,看着很是喜人,一下子将人
带到与世无争的境地,看着就很舒服。人家砖厂周围四处都是成排成行的挺拔杨树,
村子里的人对兆龙他们很客气,丝毫没有歧视的意思,净打听北京如何如何,给他
们带来新鲜的感觉,加上哈德门他们一个劲地胡侃乱哨,竟然在副村长家蹭了一顿
饭,好菜好酒可着劲地造。
第二天,大队人马开过来了,如临大敌似的,这百十口子人,武警竟来了两个
排,班用机枪也扛来,从轿子车上走下来的人,两个一铐子,有七八个还戴着脚镣,
引得村里的人一个劲地惊讶,老百姓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呀,至于吗?兆龙心里犯嘀
咕。
人安排下,马上锁门,稍事休息,开饭,中午让犯人们睡了个小觉,集合外出
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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