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书记-K省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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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书记-K省纪事-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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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试着看一下潘书记的反应,试一试自己能否说服这位“潘老”。 
如果能把潘老说服,那么,说服贡开宸和大多数比较起来要年轻得多的与会者, 
应该就更不困难了。昨晚他赶到潘祥民家,完全按大会发言的要求那样,十分清晰 
而又十分慷慨激昂地说了整整三十分钟。出乎他意料的是,听完他的“发言”,潘 
老完全平静,完全没有反应。 
“您觉得怎么样?” 
“……”潘老不说话,拿过发言稿,逐页逐页地又很快地浏览了一遍。 
“您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潘老还是不做声。眼睛只是直瞠瞠地看着他的那份发言稿。 
“明天还有一整天时间,我可以修改这个稿子。” 
“我……我得想一想……”潘老终于开口了。表情非常恳切。 
“明天晚上以前,您有什么意见,随时打电话通知我。我二十四小时开着手机。 
这是我的手机号。” 
但是,第二天等了整整一天,潘祥民没有给马扬回话,到傍晚时分,却亲自驱 
车去找贡开宸。当晚,听完马扬的阐述,他的确被震住了,甚至还有点一下给打问 
了的感觉。马扬发言的中心意思就是:大山子现在需要的是一次重新“洗牌”,就 
像中国多数大型国有企业从整个生产结构和经营管理体制上来说,都急切地需要经 
历一个重新洗牌的过程一样,大山子也得经历这样一个过程不可。也就是说,要调 
整它整个的经济结构,转换它整个的经营体制,建立一整套现代企业制度,确立新 
的市场方向。而调整结构,转换经营体制等一系列问题的关键,他认为,又是人的 
问题,也就是怎么科学地、合理地重新使用和安置好目前这全部的三十万干部和工 
人……“怎么安置?这毕竟是三十万人,而不是三百、三千人。”在发言中,马扬 
这样设问自己,然后他又答复自己道:“……我们装修老房子有这样的经验,最好 
是先把老房子清空……解决大山子问题的第一步,我想应该让大山子三十万干部工 
人全部下岗,然后在建立新的结构体制的同时,一步步将他们再安置到新结构和新 
体制所设定的新岗位上,在现代企业管理制度的激励下,去运行新结构和新体制… 
…”让三十万干部和职工全部下岗?让大山子整个变成一座“空城”,变成一个被 
点燃的“炸药桶”?那样伤的何止是一点元气。请问,一个炸药筒被起爆以后,还 
能谈什么“下一步”? 
还会有什么下一步?!! 
他疯了!!这小子想干什么?!! 
这就是潘祥民送走马扬以后最初的一个小时里,在他脑子里翻来覆去冒泡咕嘟 
翻腾的东西。但理智又告诉他,马扬并不是个“疯子”。他也绝对不是在蓄意“炸 
毁”大山子。经验告诉他,“我们装修老房子,最好的办法是先把装满旧物的老房 
间—一清空……”这句话是对的。作为一个特大型国有企业的领导(他曾是大山子 
矿务局局长、大山子冶金总公司总经理兼党委书记),他深知,“甩开”“旧物” 
轻装上阵,是多么的必要,也是他们这些人多年的向往。但作为一个政治家,他更 
明白,让三十万干部工人同时下岗,如果处置不好,那么在大山子,在整个K 省被 
点燃的就绝对不止是一个两个“炸药筒”!!其后果可以说是“不堪设想”“不堪 
收拾”啊…… 
这一夜,潘祥民整整一宿没合眼。夫人徐世云醒了三次,见他还在客厅里呆坐 
着,便起床来给他做夜宵。他不吃。她只有穿上明黄团花织锦缎面的丝棉睡袍,穿 
上湖蓝静电植绒挑花软皮底拖鞋,坐在客厅外的那个小过道间里一把布艺沙发上守 
望着。比较懂事的她知道这种时刻不能进到客厅里,坐到他身旁去。那样会让他倍 
加感到心烦。要是以往,过上一会儿,老潘一定会带着一种哭笑不得的神情走过来, 
拉起她的小手,或者摸摸她的头,或者亲吻一下她的额角,低声地劝上几句,让她 
赶紧去睡。但今天他却完全“熟视无睹”,完全置之不理,又过了一会儿,他为了 
求彻底安静,居然“砰”的一声,把客厅门给关上了,把她完全弃之在门外!!她 
很难过,但又不敢说什么。她知道这种时候,她不能说什么。因为一切迹象表明, 
省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天大的事…… 
第二天,马扬在忐忑不安之中,等了整整一天,潘祥民也没给他回电话。潘祥 
民一早就打电话让秘书把近期来中央下发的有关国企改革方面的文件和相关领导的 
讲话都给他找来。经过反复考虑,他觉得,这件事太重大了,不能先对马扬表什么 
态,必须先跟老贡通个气,报告一下这个情况,再看看贡开宸对这件事持什么态度 
再说。他知道上午贡开宸有个外事活动安排,要接待一个越南党的代表团,中午还 
有一个宴请,于是一直等到二点半左右,他给贡开宸打了个电话,简单扼要地说了 
一下情况。贡开宸的反应很平静,告诉他,已经安排人审查马扬的发言稿了。“那 
好。那好。”他放下了电话。贡开宸的平静让他不安,也让他大惑不解。他责怪自 
己在电话里没把情况充分说够,责怪自己跟贡开宸说这件事的口气也过于“平静”, 
对贡开宸产生了一种“误导”。在极度的不安中,他熬到傍晚时分。估计全会上也 
要开晚饭了,于是叫来了他那辆大奥迪,直奔白云宾馆而去…… 
潘祥民直接找到贡开宸,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把马扬昨天晚上所说的都给贡 
开宸复述了一遍。“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今天晚上亲自去听他说一说。我担心,把 
他那些想法直接拿到全会上,一下炸了窝,全会就很难再开得下去……”潘祥民急 
切地说道。“您老也真沉得住气,熬到这会儿才来找我。”贡开宸淡淡一笑道。 
“现在采取措施还来得及嘛。”播祥民说道。贡开宸看了看手表,沉吟了一会儿, 
说:“他们在三十一号可能已经开始审听了。索性再等一等吧,等等那边的结果。” 
没想到,二十多分钟后,三十一号招待所那边就打来电话说,他们已经听“马扬同 
志”讲完了。“贡书记,最好还是您亲自听一下……”政策研究室的主任为难地说 
道。“你们的意见呢?”贡开宸问。“……最好,还是您亲自听一听……”主任一 
个劲儿地请求道。“你们听了吗?”“听了……”“你们总有个态度吧?”“我们 
的意见就是还是请省委主要领导亲自来听一听……”“你们自己就没个看法?”贡 
开篇有点不高兴了。“我们的看法就是希望省委主要领导亲自听一听。最好是今晚 
就来听一下。”研究室主任用一种特别平静而又老到的口气说道。贡开宸不做声了, 
随即放下了电话;过了一会儿,他问潘祥民:“您怎么想?”“那边还在等你的回 
话哩。”潘祥民指指电话却这么说道。“……”贡开宸做了个“甭管他们”的手势, 
继续问潘祥民:“你到底怎么看这档子事?”“你那些‘御用’的‘翰林大学士’ 
都不表态,逼我说啥呢?”潘祥民笑道。“您拿自己跟他们比?您要是他们,今晚 
就不会主动上这儿来找我了。快说。别再跟我这儿卖关子了。”贡开宸也笑道。 
“第一嘛,你还是得亲自去感受一下这位马扬同志的‘高见’。然后,如果你仍然 
觉得需要听听我们这些人的意见和看法,我想,无论是老朽如我之流的,还是年轻 
才俊如研究室那一帮的,都会向你提供自己的一管之见的。”贡开宸明白他们都觉 
得事关重大,怕自己“误导”了他这位一把手,而酿成不可挽救的后果,所以,在 
他没有亲自去听一听马扬的发言内容前,都不愿表明自己的态度。他能理解他们的 
这种心情。半个小时后,他邀请几位当晚没什么安排的常委,一起驱车到三十一号 
听马扬“发言”。潘祥民说,他就不去了。但他会在家等着贡的电话的。一个小时 
后,潘祥民接到贡开宸打来的电话,说,已经决定取消马扬在第二天大会上的发言 
了。 
“然后呢?”潘祥民急切地问。 
“然后啥?暂时还没什么‘然后’。”贡开宸回答道。 
“所有的人都认为,只要取消马扬的发言,就万事大吉了?”潘祥民愣愣地问。 
“先这样吧。先保证把全委会顺顺当当地开下去。别的事,以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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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书记——K省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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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扬是在回到白云宾馆自己住的房间以后,才得到会议秘书处的通知,他的大 
会发言被取消了。潘祥民一天没给他回话,秘书处和政策研究室的同志听了他“发 
言”后一直保持沉默不表态,然后贡开宸和几位省委常委匆匆又赶来听他“发言” 
……所有这一切都使他敏感到,自己的这个“发言”已是“凶多吉少”。但真 
的接到“被取消”的决定,他还是猛然愣怔了一下,还是有点受不了。不完全是 
“面子” 
问题……但多多少少还是有这么一点“面子”问题在里头……而且这个通知里, 
对为什么取消他的发言,不置一词。他很快离开了白云宾馆。离开前,没有向任何 
人打招呼,也没向秘书处要车,而是打了个出租。在出租车上,他向秘书处“请了 
个假”,“我头疼得厉害。明后天的会,可能参加不成了……”然后就径直回家了。 
出租车驶进大山子街区,夜已经很深。那些陈旧的小型立式锅炉外壳早已锈成 
了棕褐色。一根根细长的铁皮烟筒高高地耸立在黑暗的天空中。头一场夹杂着些许 
冰珠雪粒的寒而终于细碎地落了下来。在细雨的浸润下,一些肮脏的水珠从同样锈 
蚀了的烟筒外壁上慢慢地慢慢地往下流淌。厂区里堆积物零乱不堪。街道上则冷冷 
清清。 
回到家,他什么也没说,甚至都没脱衣服,就上床躺着了。雨越下越大。冰珠 
雪粒虽然不见了,雨珠却哗哗地击打在偌大的玻璃窗上,形成稠密的水帘往下流淌。 
马扬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瞠瞠地望着窗外的雨发呆。黄群在另一间屋里陪小 
扬在灯下做功课,同时又惦记着那边的马扬,分身无术,心神不定,不时地去偷看 
在一旁滴滴答答走着的那只异形小闹钟。小扬发现后,很不高兴地把钟倒扣在了桌 
面上。 
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了,歉疚地对小扬说了句:“你自己做吧……我… 
…我去看看你爸……”不等小扬做出反应,便赶紧走了出去。“贡开宸和常委们对 
你这件事到底怎么表态的?啊?”黄群怯怯地问。马扬闭上了眼睛,不做回答。 
“我不是要过问、干预你的工作。我只是想知道他们的态度……”黄群再问。马扬 
还是不做声。黄群于是说道:“不让干,就算了。还非得哭着喊着、上赶着往自己 
脖子里套这根绞绳?他们还真以为这是个好活儿呢?脱脱脱,把衣服脱了,好好睡 
觉。只要他们不来找你,你就再也别主动去找他们了。你啊,该长点记性了!”第 
二天、第三天……一直到全委会胜利闭幕,贡开宸果然没再来找他,甚至都没打个 
电话来,或者简单地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取消他的大会发言,或者问候一下“病情”。 
完全无声无息了。这样又过了四五天,又到了一个下着雨夹雪的晚上,马扬已经上 
床,突然,小扬匆匆推门跑了进来,报告道:“有人来了!”马扬忙披上外衣,翻 
身下床去看时,只见哗哗的雨中,两辆大奥迪一前一后鱼贯地相随着缓缓开进“车 
库”前的空场上。四道车前灯光雪亮地划破雨夜的黑幕,使一缕缕如注的雨水和掺 
杂其中的雪珠晶亮地闪现在整个黑夜之中。车刚停下,就按响了喇叭。隔着雨幕, 
虽然没能看得清车牌号,但凭着经验和直觉,马扬马上断定又是贡开宸来了,只是 
不知道那第二辆车上坐的又是哪位领导,便一边吩咐黄群:“快,把屋子收拾一下!” 
人已经向楼下冲去了。黄群忙不迭地在后头叫了声:“拿把伞呀!你这人!”马扬 
已经冲到车跟前了。 
来者,果真是贡开宸,另一辆车里坐的则是潘祥民。“咱们这是夜闯民宅……” 
待两人坐定,潘祥民笑着打趣。贡开宸却不同意这说法,笑着纠正:“这里也 
是个官宅。不过,比起你我,他马扬的官稍稍小了一点而已。”一会儿黄群来上茶, 
两人又跟黄群开了几句玩笑。 
潘祥民还跟黄群说了一段马扬当年在他身边当秘书时的往事……接着,两人又 
执意地要见他俩的“宝贝女儿”,又“闺女‘长、”闺女“短地跟小扬逗了几句。 
马扬自然懂得,很显然,两位“大人”这是在努力地调节着主宾之间的心态和 
现场气氛,以便让接下来要进行的那场严肃的或严重的正式谈话显得稍稍轻松一点。 
待他俩把“戏”演到“恰到好处”,马扬忙向黄群使了个眼色。黄群赶紧对潘、贡 
二人说了声:“你们谈,你们谈。”便拉着小扬回那边的房间去了。 
黄群和小扬走后,两位“大人”果然静默了下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马 
扬拿起个苹果来削皮。贡开宸忙冲他摆摆手:“别弄那个。别弄那个。潘书记血糖 
高,我牙口不好,血糖也偏高,都不碰那玩意儿。能在你这儿抽支烟吗?”马扬忙 
应道:“抽。尽管抽。”并折身去取出烟具和待客用的好烟。贡开宸又冲他摆了摆 
手,从自己的烟盒里取出烟来。然后,烟,点着了。但,还是静默着。过了一会儿, 
潘祥民问:“身体怎么样?上医院检查了没有?”“没事。其实不是身体的问题。” 
马扬坦率地答道。那边贡开宸赞许地笑着点了点头,还跟潘祥民交换了一下眼 
色。 
“心里还窝着火。是吗?”潘祥民笑道。马扬忍了忍,但,转念一想,此时不 
摊牌,更待何时?便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说道:“两位书记,请允许我说句实话,你 
们可以取消这个马扬的大会发言,也可以长期把这个马扬晾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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