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现象做了些深人的调研。再具体地说,我也和你一样,着重研究剖析了所谓的‘
大山子现象’。就是要搞清,像大山子这样的国宝型企业,这些年究竟是怎么一点
一点衰落下去的。”马扬忙说:“研究大山子现象,也可以出专著嘛。只要是写我
们大山子的,出版方面,经济上有困难,我可以想办法替你解决。钱的问题,包在
我身上。”“我研究大山子现象,目的不在出书,更无意向上敬呈心仪……”马扬
马上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贡志和的鼻子笑嗔道:“挖苦我?”“我只是在求一个自
己心境的明白。我要知道我到底站在什么地方,将和一些什么样的人走向一个什么
样的结局,是最后的涅槃呢,还是不可避免的毁灭……”“这一切,和尊敬的宋副
书记去不去大山子,有什么关联?”贡志和说:“如果我告诉你,宋海峰死活要去
大山子,目的在于牵制你,不让你揭开一个在大山子藏得很深很大的黑洞,你会接
受吗?”马扬心里一紧,脸部的肌肉微微地抽搐了一下,然后他很快控制住了自己
被极大地震撼了的情绪,端起身前茶几上的茶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放下茶杯后,
细细地打量着贡志和,却久久再没说话。过了好大一会儿,马扬才竭力把语调放平
缓了问道:“你……开玩笑?”贡志和却依然很认真地反问道:“你看我像是在跟
你开玩笑吗!”马扬迟疑了一下,上门外去看了看,确认了门外没人,这才又回到
座位上:“能说得更具体一点吗?”贡志和看看手表:“你有时间听我说吗?十分
钟早过了……”马扬忙说:“只要你愿意说,我可以把今晚原定的所有活动都推掉,
听你说。”
就在这时候,贡志和向他提到了那个“言可言”,然后又简略地跟马扬谈了他
大哥跟他的那次深夜长谈的内容,谈到修小眉和张大康,谈到了最近发生的一些事,
有人抄了他的家,烧了他的办公室等等等等。马扬忙问:“这些情况你都没有向有
关部门报告?包括你的办公室和家被抄,都没报告?”“办公室被抄,当然是瞒不
住的。但单位和当地派出所都把这件事只当做一般的溜门撬锁案在查处。”“也没
跟你父亲透露一点这方面的情况?”马扬又问。
贡志和摇了摇头:“事情牵扯到我嫂子,还牵扯到张大康。我不能轻举妄动。
我爸爸太喜欢我的大哥了。只有我们自己家里人才知道大哥的牺牲使老爸经历了一
场什么样的痛苦。大哥牺牲后,我爸爸特别不能容忍任何人在任何一点事情上无故
伤害嫂子……何况我现在所掌握的,无非也只是一些表象。真要把它拿到桌面上去,
有很多方面还说不太清楚,也缺少必要的证据。”
说到这里,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马扬说:“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不好意思
开口。”
贡志和笑道:“别跟我装小脚了。你还不好意思?”马扬说:“是关于你家庭
隐私的。”贡志和说:“你居然也对别人的隐私感兴趣?”马扬说:“老早我就听
说,你们家兄弟姐妹不全是贡书记的亲生骨肉。”贡志和笑道:“我以为什么大不
了的事情。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闻了。”“他们说,只有你大哥是贡书记的亲骨肉,
你们几个都不是的。”“Yes。我、志英和志雄都不是开宸同志的亲骨肉。我们都是
他收养的孤儿。当然我们这几个孤儿不是战争的产物,是一次事故的产物……”
“事故的产物?”“你应该听说过嘛,‘文革’前,大山子曾发生过一次特大事故。
事故中牺牲了一些干部和工人。我们哥儿几个就属于双亲都在那次事故中牺牲了的
那种……”“贡书记为什么要收留你们呢?”“他那会儿就是我们生身父母的领导
吧。他不愿意让我们在福利院长大,就把我们带到家里来了。”“你说贡书记特别
喜欢你大哥……”“你千万不要误解我说的话。他喜欢我大哥,跟血缘没有任何关
系。大哥从各方面都特别像我爸,内心气质、思想追求、为人做事都特别像。我们
大家也特别尊重大哥……”
“你觉得这件事只凭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就能把存在于你大哥心中的那些疑
团搞清楚了?”“我当然不会只靠我一个人的力量……”“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在
危及一些人的存在。抄你的住所,烧你的办公室,是那些人向你发出的警告。而且,
最糟糕的是,你这么单干独斗,付再大的代价,也不可能把这件事搞透。”马扬冷
静地分析。贡志和激动了,站起来说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到检察院去,或者
到纪检委去,向他们举报省委副书记,举报本省最大的民营公司老板,举报我自己
的嫂子?他们说,你有什么证据。没有。你听谁这么说的?我大哥。你大哥是谁?
当今省委书记的大儿子。你是谁?我是当今省委书记的二儿子。我……我能这么干
吗?或者学学好莱坞悬念片的手法,从报纸上剪些单词,贴成一匿名信给他们寄去?”
马扬不做声了。
贡志和说:“我知道,让你出面去阻止宋海峰到大山子兼职,是给你出难题…
…”
马扬缓慢地摇了摇头,说:“这道难题真要有解,那,咱们付什么代价也拼命
去试一把。可你这道难题,对我来说,压根就是没法解的。首先,我们有什么理由
去否定对宋海峰的任命?没有。一切都是猜想。这是拿不上桌面的事。再说,我有
什么能耐去阻止一个省委副书记到大山子兼职?而且他要兼的这两个职务,原先还
都是我要兼的。我闹的力度不大吧,挡不住他。闹的力度太大吧,人家会说,马扬
这小子想权想疯了,居然跟省委副书记争权……”
贡志和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不想为难你。可是,你想啊,这件事跟你、跟大
山子还是有直接关系的。假如大山子确实存在这么个黑洞,你说你在大山子怎么干?
你就是干出个金山银山,也经不住他们往这么个黑洞里祸弄啊。而且我还认为,前
些年大山子的衰落,固然跟管理体制的陈旧、生产构成脱离市场需求、干部思想观
念的落后、素质的欠缺等等因素有关,但跟存在着这么一个黑洞,是密不可分的。”
“……证据,说这种话,应该拿出过硬的证据!”
“证据,我暂时还没有。但有一个现象我认为也是能说明问题的……”
“什么现象?”
“穷庙富方丈现象。你看看那些濒临破产、举步维艰的国营企业,他们的厂长
经理,很有一部分人用着高级轿车、出人高档酒家豪华宾馆,自家没有个四五处住
房,也总有两三处,每一处住房都装饰得跟宫殿似的,动辄便出国考察,去港澳早
已不过瘾,去欧美就跟去南门外大街溜弯一样随便……”
“这是个别现象。”
“你又在跟我打官腔!好了好了。您老人家也别为难了,到此为止吧。就算我
今天什么也没说,您呢,什么也没听见”等一等。给我一点时间想一想。想好了,
我会主动找你的。不过,在我主动找你之前,你得停止一切非法活动‘,也不要向
任何人透露今天我俩见过面。“
“我非法?我省社科院的一个研究人员,搞社会调查,非法吗?”贡志和又叫
了起来。
以上这些,就是那天他俩谈的。
“马扬,已经过了好些天了,你想得怎么样了?你还要想多长时间?你还在等
待证据自己送上门来吗?他们已经开始杀人了。杀的就是最重要的证人。你还要等
他们杀死几个重要证人以后,才能下得了这个决心?”
马扬没说什么,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贡志和站起来叫道:“笑?!我连跳楼的心思都有了!”
笑容从马扬的脸上渐渐消失,他低下头沉吟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抬起头,正视
着贡志和,真挚地说道:“志和,你真是个好同志。我真的以自己能拥有你这样的
知心朋友而自豪。说一句实话,在今天,还能有这样的激情,为一些跟个人并没有
什么直接利害关系的事情着急上火、暴跳如雷、爱恨交加的人实在是不多了,甚至
可以说已经很少很少了。对于这一点……我有时候的确感到非常非常茫然……”
“少说这些好听而无用的废话!”马扬看看手表:“我得赶紧去见你老爸了。我说
几点看法。一,要我去阻止宋海峰来大山子兼职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搞得不好,会
赔了夫人又折兵。而且由我去做,最后的结果很可能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第二,
这跟我看重不看重个人的权位得失,没有任何关系。由我去做这件事,完全违背政
治常识,也违反游戏规则。而在政坛上,为人做事尤其得遵从游戏规则;第三,我
觉得,你最大的一个失误,就是事至今日,还瞒着你那位可尊敬的父亲。是的,事
情有可能牵涉到你大哥的隐私,你也不想在事情搞得水落石出前,去伤害你那位可
尊敬的父亲。这种种心情完全可以理解。但你必须明白,他不仅是你的父亲,还是
我们K 省的第一把手。在这件事情上,你应该更注重他一把手这个身份,而不是缠
绵在父子之情上。在K 省,只有他才有这个可能对如此重大的问题做出最后的决定,
他丰富的政治经验和手中掌握的足够的运作手段,都是我们这些人所望尘莫及的。
如果事情不涉及你大哥,还好办一些。而事情又偏偏涉及到这么一个人……最后一
点,关于大山子问题,宋海峰问题,我们还是要重证据,没有证据,这些话你千万
不能在外头乱说……千万千万啊!!”
贡志和知道再说也无用,便立即应了声:“好了。我明白了。”就往外走去。
“志和!如果你真把我当知心朋友,一个可信赖的真朋友,一个你认为他是真
心要把大山子的事情办好、甚至有心把中国的事情办好的人,在你决定要对你父亲
开口之前,请跟我通个气。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也许并不是不重要的:在跟你父亲
谈这件事的时候,请注意回避他身边那个姓郭的秘书。”
贡志和一愣:“你说的是小郭?他怎么了?”
马扬说道:“我只是有一种直觉,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你注意他一点就是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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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书记——K省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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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刚送走贡志和,市公安局的几位领导就匆匆赶来了。公安局的几位领导问:
“什么事,那么着急?”马扬说:“贡书记要我们去汇报言可言被杀案的情况。”
公安局的领导问:“要谈侦破方案吗?”马扬一边匆匆收拾桌上的一些文件,一边
答道:“当然要谈啊。”公安局的领导有些为难地说:“整个侦破方案,还没有大
考虑成熟……现有的一些想法,也还没来得及跟您汇报……”马扬挥了一下手:
“不用再多绕这一道弯了,一会儿直接跟贡书记和省公安厅的领导汇报吧。上车。”
赶到省委大楼小会议室,马扬才知道,来听汇报的除了贡开宸和预料中必有的
省公安厅领导,居然还有政法委、纪检委和监察厅的主要领导和一些相关业务处室
的主要领导。可以说,能出动的全出动了,阵势真够强大的。
马扬待自己坐稳了,便低声问贡开宸:“可以开始汇报了吗?”贡开宸却说:
“再等一下。我还通知了一位省里的领导来听汇报。”不一会儿,宋海峰匆匆走进
会议室。他一进门就向先来的各位打招呼:“对不起。来晚了……”贡开宸冲他做
了个手势,让他赶快找个座位坐下,还替他开脱了两句:“是我通知你晚了,别检
讨了,快坐吧,就等你一个了。”然后回头对马扬和大山子市公安局的几位领导说
道:“谈吧。越详细越好。”
一见贡书记把宋海峰也找来听“言可言被杀案”的情况汇报,马扬立即断定,
“分权”的事情已经有最后结果了。宋肯定要派到大山子来任市长和市委书记了。
说不清为什么,(是因为受刚才贡志和谈话的影响?还是内心深处某种变态的自尊
一下受了“打击”?)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不太舒服的感觉。他知道这情绪“不正
常”,为了避免在座的领导同志觉察出他的这种“情绪”,他赶紧站起身,伸出手
去,主动跟宋海峰热情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又迅速在一张纸条上写了几个字,递给
公安局的那位领导,并说了声:“这两个情况你别忘了汇报。”
公安局的那位领导拿过纸条来一看。纸条上写的却是:“只谈案情。侦破方案
以后单独汇报。切!切!!”公安局的那位领导略有些不解地看了看马扬。马扬马
上又把纸条收了回去,催促道:“快汇报吧。领导们在等着哩。”
汇报进行了一个半小时。待汇报完,马扬率领市局的那几位领导走出省委大楼
时,天都快黑了。宋海峰居然一直送他们到楼下。(这也让马扬进一步认定,宋很
快会到大山子来兼职了。)马扬等乘坐的三辆车首尾相随,风驰电掣般向大山子驶
去。没等驶出北门,贡开宸打来电话,让马扬立即返回。
“书记是不是有饭局啊?有饭局,让我们也去陪一陪啊。”车停下后,市局的
几位领导开玩笑说道。“别尽想好事。”马扬笑着数落了他们一句,又跟他们交代
了几件事,特别让他们回去抓紧时间做言可言老伴的工作,弄清那份“材料”的下
落。(马扬还担心那份材料是否让凶手们劫走了)便赶紧掉转车头,直奔省委大楼。
办公室里只有贡开宸自己在。
“怎么的?领导要请小的我吃晚饭?”马扬笑道。“你?!”贡开宸也笑了笑
道。“要不,我请书记吃晚饭?”马扬笑道。“行了行了。你!你快坐下吧。少贫
嘴。我们只有三十分钟时间。”马扬笑道:“哦,却原来领导同志还是有饭辙在等
着哩?”贡开宸也笑道:“怎么,我这个当省委书记的外头有个饭辙,你还觉得过
分了?”
这时,从外间秘书办公室里传来一声轻微的门的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