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传到贡开宸的耳朵里,酿成不可收拾的后果。对贡家,她的感情很复杂。但不
管怎么样,她不愿伤害贡开宸。她敬重这位长者。拉住贡志雄后,她忙说:“志雄,
你听我说……”
张大康一边整理着破碎的灯罩,一边说:“现在就别说了,让他走吧。”
修小眉怨懑地扫了张大康一眼:“你能少说两句吗?”而后又对贡志雄说道:
“你能静下心来听嫂子说几句吗?”
贡志雄忿忿地:“有话,回家说。当着大哥的遗像去说。”
修小眉说:“可以。我可以当着你大哥的遗像说,我也可以当着你们贡家任何
一个人的面去说……甚至当着爸爸的面去说……”
贡志雄冷冷一笑:“别再提爸爸了,修小眉女士……”
张大康插上来说:“志雄,你一直是一个很现代很开放的青年,这会儿怎么变
得跟九斤老太似的……”
修小眉哭着对张大康叫了起来:“你少说两句行不行?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这是我和贡家之间的事,跟你无关……你走!你走啊!!”
张大康很潇洒地走了,先去总台商谈房间内物品损坏的赔偿事宜。他一走,贡
志雄也就松懈了下来,在小沙发上,门坐了一会儿,才对修小眉说:“嫂子,张大
康是有老婆的。”
修小眉说:“我知道……”
“……这家伙精力充沛,兴趣广泛,思想超前,又慷慨大方……但他有一个非
常不好的毛病,就是喜欢在各种各样的女人堆里打转。你清楚吗?”
修小眉说:“清楚。”
贡志雄一愣:“居然如此,那我就无话可说了……”过了一会儿,又突然问道
:“你跟他上床了?”修小眉说:“不管你信不信吧,我,一直到这会儿为止,没
有做过一件对不起你大哥的事……”
贡志雄又不说话了,怔怔地打量着修小眉,似乎要从她的脸上找到一点什么明
证来验证她刚才那一番话。又过了好大一会儿,他问:“张大康让您替他办过什么
事?”修小眉断然否认:“没有。我还能替他办什么事?”贡志雄再问:“真没有?”
修小眉反问:“你说我能替他办个什么事嘛?”贡志雄说:“他公司里的人跟我说
过,他带你到大山子去过,还去过不止一次……”修小眉忙说:“他要并购大山子
一家什么厂子,说让我去听听,开阔开阔视野。我去听了一个来小时,听他们讨价
还价,实在没意思,听得我脑袋发胀,就上外头溜达去了。那时候,你大哥还没牺
牲……”贡志雄犹豫了一下,说道:“听说,他后来给了你十五万元?”修小眉脸
一红,忙问:“你怎么知道的?”贡志雄说:“也是最近二哥跟我说的。”修小眉
更大惑不解了,问:“他怎么知道的?”贡志雄说:“可能是大哥跟他说的吧。大
哥曾经在您的皮包里发现过这张存折。”修小眉心里一紧:“可他从来没跟我提起
过这档事。他应该问问我啊。这事是完全可以说得清的……”贡志雄轻轻地叹道:
“大哥就是这样的人。不管什么事,都堵在自己心里。控制。控制。控制。一辈子
他只知道控制自己,压抑自己……”修小眉忙声明:“我没要那十五万元,真的没
要。”贡志雄说:“二哥估计你陷入了张大康什么圈套中了,所以他劝你赶快离开
他一段时间。等问题搞清楚了,再回来……”
修小眉一怔:“有人在查张大康?”贡志雄吞吞吐吐地:“不知道……”修小
眉急切地:“志雄,你应该了解大康这个人,他也许有一千个毛病一万个毛病,但
他对人是实诚的。他是一个能干事的人。如果他真做错了什么,我们能帮他一把的
话,应该帮帮他……”
贡志雄走到窗前,向下看了看:“你看他还在下边等你。你让他走开!”
修小眉立即拿起茶几上的镀金外壳豪华造型的电话机,拨通了张大康的手机说
道:“你走。求求你了……走!”
看到张大康果然启动了车,掉头向俱乐部大门外驶去,贡志雄揶揄道:“……
他还真听您的话。”
修小眉脸微微一红:“别说这种没意思的话了。你说,志和让我去香港是怕我
卷进张大康的什么圈套?”
贡志雄说:“最后去不去香港,您自己决定。但有一点,您考虑好了,他给您
的那些钱,您一定得赶紧处理了。”
修小眉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来了,她涨红了脸叫道:“我没要他的钱。你们为什
么不相信我呢?”这时,茶几上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修小眉气冲冲地俯下身去
拿起电话:“谁?”
“……是我。说话方便吗?”是张大康的声音。修小眉愣了一下,她不想让志
雄看出这时候张大康还打电话来“操纵”她的行动,便忙捂住电话的送话器,迟疑
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跟张大康说,然后吞吞吐吐地应了句:“不……不行……以
后吧……”而贡志雄早在一旁看出这里的名堂来了,不由分说,一把从修小眉手里
夺过电话,冲着送话器嚷嚷道:“大康兄,都是场面上走动的人,您怎么不按规则
出牌?这工夫,修小眉女士跟他丈夫的兄弟在说一点家事。您能不能控制住自己,
给修小眉女士一点处理她家事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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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书记——K省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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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焦来年打电话,通知宋海峰,贡书记马上要见他,但又没说明贡书记为什么这
么急地要见他。放下电话,宋海峰本来就并不平静的心潮,顿时呈现千顷波涛万叠
浪。虽然根据他掌握的情况,还没任何迹象表明,贡开宸会对他采取什么措施,但
近来,只要一听说贡书记“有请”,他还是会情不自禁地产生一阵心颤。尤其在郭
立明莫名其妙地被送到省党校去“深造”,忽然的,又调来个地委副书记级的“焦
秘书”在“大内走动”,他直觉到,贡开宸是在为收“网”“捕鱼”一步步做着某
种准备。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爱收不收!“宋海峰,你怎么了?怎么跟个完
全磕碰不得的嫩黄瓜条似的?有事没事,一个劲儿地吓唬自己干吗?!”他自嘲道。
稍稍地坐了一会儿,强迫自己去考虑贡开宸可能在工作上会向他提出什么质疑,
并为此做了点准备,拟定几个解决方案,便一身轻松地去轻轻敲开了贡开宸办公室
的门。
时届傍晚,略感疲乏的贡开宸仍深深地陷在长沙发的一角,沉思着什么。听到
敲门声,他一动也不动,只是干咳了两下,然后闷闷地答了一声:“进来。”
说是“别自己吓唬自己”,但进了贡开宸办公室,宋海峰还是本能地四下里很
快打量了一圈。他马上告诉自己,一切正常,包括贡书记的神情。于是他微笑着问
:“贡书记,您叫我?”
为示礼貌,贡开宸略略扶起自己的身子,做了个招呼状,然后又靠了下去,并
指指放在另一边的一把单人沙发,说了声“坐。”并说道:“下个星期,中央思想
工作领导小组要在北京召开一个有八省区省委主要领导参加的思想工作座谈会。我
这儿还有点事,脱不开身,我想请你去参加这个会。……”
宋海峰按往常的惯例,一边自己动手给自己沏茶,顺便也给贡开宸跟前的茶杯
里续上水,一边说:“这个会我知道。但中央的要求是要各省的一把手参加。”
贡开宸说:“我跟书记处和中央思想工作领导小组报告了,他们已经同意由你
代表我去出席这次座谈会。”
宋海峰说:“这好吗?”
贡开宸挥了挥手笑道:“不要推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宣传部的姚部长跟你
一起去参加这个会。这一段时间,你多兼顾一点省委这边的工作,多了解一些面上
的情况。大山子那边嘛,这段时间让两个副手多管管。”
宋海峰趁机问:“外头都在传,说马扬的工作可能会有个调动?说是要调到外
省去工作?”
贡开宸却不置可否地反问道:“是吗!”
对贡开宸的这个反问,宋海峰一下子感到很不舒服。明显不把他当自己人嘛。
但许多时候,贡开宸就是这么个人,时而看起来很通情达理,时而又会让人觉得他
一点都不通人情。当然,有一个情况必须特别地加以说明:他那张稍许有点嫌窄长
一点的国字脸上,分布着过多过密的皱纹和“沟坎”。这些大密纹似的“沟坎”加
深了脸部皮肤的滞重程度,即使他内心正在掀起某种情感的波澜,脸部的表情肌也
无力带动这么些“沟沟坎坎”一起来做出相应的表达。所以,外人常以为他此刻无
动于衷,其实不然,唐人的一句诗说得比较准确:“此时无声胜有声”
来海峰忙驱赶了那一点瞬间的不快,换用一种很诚恳的口吻说道:“调走马扬,
有点可惜。开发区的工作刚走上正轨,而且利好的势头看涨。假如中央真的有这种
调动使用和进一步培养的意图,省委是否应该努力争取一下,让马扬留在我们K 省
进一步培养使用嘛。K 省这个庙也够大的了。七千万人哩,也是个工农业大省!”
贡开宸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中央……总有中央的考虑……还是要以中央的考
虑为重。中央还要求我们在那个思想工作座谈会上做一个发言。有关通知,在焦秘
书那儿,你拿去认真研究一下,然后让省委宣传部会同政策研究室的同志,一起拟
一个发言提纲,尽快交常委会讨论。怎么样,好好准备准备,赴京赶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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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书记——K省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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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车子缓缓开进自家院子,一只脚已跨出车,落到了泥地上,马扬却没有马
上挪动另一只脚,他默默地在车上又坐了一会儿。一路上司机一直在跟他聊着,这
是很少发生的事。因为忙,即便是路途中,往往也得办公。司机当然不能打扰。即
便不办公,闭目养神,司机也不能打扰。这是工作纪律所定。有些“首长”把司机
当心腹,什么事都跟司机商量,别人不知道的工作机密,他的司机“三年早知道”,
甚至让司机参与一些重大事项的决策,这样的事,在较高级别、较高层次的政治生
活中,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但今天,马扬的司机却跟他聊了一路。司机得到消息,
马主任要调走了。司机同志表示“惋惜”。司机说了一句很朴实,又很动情的话。
他说:“中国老百姓可怜,活一辈子,在家就盼个好老婆好男人。在外,盼个好朋
友。在单位呢,也就盼一份好差使,盼着能摊个好领导……反正您要走了,我也不
怕别人说我当面拍您马屁。您哪,算个好领导。可又要走了。真是好领导待不够,
孬领导赶不走。马主任,您说咱老百姓咋办呢?”“今天有个领导这么教育我,这
个世界没有马扬,照样蓝天白云,鸟语花香。回家吧,别杞人忧天了。把好你的方
向盘,小心开好你的车,你的老婆和孩子在等着你安全归家哩。”马扬拍拍他的肩
膀头,下车去了。车慢慢地掉转头去,还轻轻的致敬似的鸣了两声喇叭。马扬目送
着它驶进越来越浓重的暮色,直至完全消失,又默站了一会儿,这才向自家走去。
家里没人。奇怪。马扬给黄群打了电话,告诉她,他不出国了,今天要回家的。
黄群在电话里还想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不走了。他说回家再说吧。她说了,那我在
家等你。这都什么时间了,怎么连小扬也不在家呢?他四下里忙打量,嘀咕:“这
两人……”刚要掏钥匙开门,只见黄群从院子外边急匆匆跑了回来。
黄群喘着问:“你的车呢?”
马扬说:“走了。”
黄群一跺脚:“哎呀……”
马扬忙问:“怎么了?”
黄群说:“怎么了。还不是你那个宝贝闺女!”
马扬忙问:“小扬又怎么了?”
黄群说:“今天她学校负责党务工作的老师又来家访。当时她不在,我就替她
报了个名,让她参加学校举办的那个党章学习小组。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好事?别的
同学想还想不着哩。好嘛,她一回来,还没等我说完,就扯着嗓子跟我大发雷霆,
说什么包办,什么专横,什么不懂得尊重人……然后一跺脚就跑了……”
马扬忙叹口气说:“你也是的。人家已经是高中生了,这样的事,得让她自己
做主了。就是要替她报名,事先也得跟她商量一下。”
黄群急了:“我不愿跟她商量?为这件事,我都跟她吵过不知多少回了。你也
不管管家里的事,一点都不了解你那个宝贝闺女的思想情况。你知道吗?她压根就
不想参加那个党章学习小组。”
马扬摇摇头:“不可能……”
黄群冷笑道:“我的马领导,马官僚,别站在这儿可能不可能的了,快想办法
去把你那个宝贝闺女找回来吧。天快黑了。这儿既然有人要你的命,也可能要你这
个宝贝闺女的命!快去找找吧!!”
马扬和黄群一边说着一边启动,刚要出门,却听到门外走廊里响起一阵他们熟
悉的脚步声。上楼来的果然是小扬。黄群喜出望外,不计前嫌地迎上去,却热锅铲
碰了个冷饼挡,女儿板着脸,径直回自己卧室去了,闹了个极无趣,不由得怒从肝
儿上起,不顾马扬的劝阻,忿忿地叫了声:“马小扬!”冲进房去。但没待她进一
步发作,马扬还是抢在她头里,先开口说话了,同时还对黄群做了个强硬的手势,
让她千万别再做出“恶化形势”的举止。“……能谈一谈吗?”马扬对小扬说道。
语调平和,但却立即造成一种不容抗拒的态势。这也就是小扬平时常跟她妈说的:
“妈,您学学老爸,他就是有一种不严而自威的气度……”“你老爸好。你老爸什
么都好,你跟你爸叫妈去!”黄群酸酸地说道。
马小扬知道自己理亏,但又不愿承认自己理亏。既然老爸主动发出“和谈”的
信号,自己当然应该有所反应。于是她站了起来,说了句:“谈什么呀……真的没
什么可谈的……”
“你瞧你那个样,还没什么可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