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人,牧可有点紧张。贺泓勋不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有点复杂,处于想见他又怕见的矛盾之中。这属于牧可非常时期极特殊的心理变化,和她的母亲,和贺泓勋的身份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贺泓勋伸出手握住她的,“不认识了?那么紧张干嘛?”
“你和我堂哥……”贺泓勋和牧岩认识在牧可意料之外,不过此时提起这个,只是因为她找不到更好的话题。
“我们早就认识。”显然,贺泓勋没心情解释这些无关紧要的,他说:“出去走走。”
牧可随着贺泓勋出门,走出小区,坐上他的越野车。她没有问要去哪儿,也不想问,只是安静地坐着。
贺泓勋开车的技术很好,车速虽快,却很稳。
十几分钟后,车子在江边停下,贺泓勋将军装披在她身上,借着月光细细地看她,以带着薄茧的手摩挲着她的脸,然后不容抗拒地将牧可拥进怀里,动作轻缓却极有力度,开口时语气溢满心疼:“怎么嗓子哑成这样?”
“你嫌难听了啊?”牧可伸出手臂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腰,小脸在他胸前蹭了蹭,诚实地说:“哭哑的。”
“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陈年旧事。”
“说重点。”
“你不能温柔点吗?”
“这需要什么温柔?”贺泓勋抗议,随后妥胁:“行行,我温柔点,到底怎么回事?”温柔的结果不过就是声音稍微小了点。
“想我妈妈了……”牧可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她无声地紧了紧手臂说:“明天是她的忌日。”
简单的七个字,从牧可嘴里说出来,显得残酷而凄凉。
“明天会有别人去看她,我每年都是今天去的。”牧可往他怀里缩了缩,反而安慰他说:“没事的,已经十多年了。”
对于牧可,贺泓勋的了解是远远不够的,他没有想到,那么俏皮爱笑的女孩儿,居然在不满六岁的时候就失去母亲。那个他记忆中,笑起来温柔恬静的女人,已经去世了。
没有谁会开这样的玩笑。贺泓勋有些不能相信,又不得不信。
“外婆说,妈妈走的时候最不放心我……”尽管极力控制,牧可还是哽咽了,她吸了吸鼻子,低声说:“我小时候特别不听话,总是趁妈妈睡觉的时候偷溜出去玩,把她吓得不行……后来,我听话了,她却不在了……妈妈说,要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不许我总想她,每年只给一天时间……”
赫巧梅错过了牧可的成长,但她却用有限的生命给女儿留下了很多珍贵的东西。她教会她如何微笑,她教会她坚强勇敢,她把对女儿无尽的爱和牵挂,融到一本泛黄的日记里,代替她陪着爱女走过了没有她的一年又一年……
牧可早已被迫接受了妈妈过世的事实,渐渐长大的她一直试着以平和的心态面对每一年的这一天。正因如此,贺泓勋才没在第一时间发现她的异样。
贺泓勋知道牧可哭了,这其实是她第一次卸下防备在他面前没有掩饰地哭泣。他没有出言安慰,也找不到适合的语言安慰;他亦没有阻止,只是轻拍着她的背,由着她发泄。
每一年用一天的时间去想念一位至亲的人,掉再多的眼泪也是应该的。
贺泓勋无声地搂紧了牧可,想借助温暖有力的怀抱抚慰她脆弱的心。
当牧可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贺泓勋疼爱地以指腹为她拭泪,不自觉放柔了语气逗她笑:“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这么丑的媳妇谁要啊。好了,不哭了,以后有我,天塌下来我顶着。”
生死无常,谁都无力改变。牧可懂。
贺泓勋身上的男性气息让牧可觉得安心和塌实,她把自己投进他怀里,哑着嗓子说:“你说会对我好,都让着我,能做到吗?”
贺泓勋抚摸着她蓬松的头发:“保证做到。”
牧可仰起小脸说:“那等我结婚的时候你得给我准备嫁妆。”
望着她婆娑的泪眼,贺泓勋承诺: “可以!”
按程序操作
牧岩把安以若接回家的时候,童童已经扑在妈妈温暖的怀抱里睡着了,忽略不雅的睡姿,嘟着小嘴的样子倒显得格外乖巧。
轻手轻脚地安置好儿子,安以若问:“不是说可可来了吗,人呢?”没有兄弟姐妹的安以若尤其喜欢牧可,觉得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被人拐跑了。”牧岩搂着安以若的纤腰偷了个吻,才解释说:“和贺大营长谈情说爱去了。”
安以若有点意外,她转过身躲开牧岩的吻,有些质疑:“贺泓勋?你说可可,和他谈恋爱?”
不满地皱了下眉,牧岩动作利落地将安以若横抱回了卧室,压倒在大床上,边伸手去扯她的外套,边故意吻她怕痒的脖子。
避不开牧岩印落的吻,安以若咯咯笑着打他,“好了好了,别闹了,都这么晚了可可还没回来,你也不担心?什么堂哥啊,一点都不称职。”牧可长着张未成年少女的脸,安以若总拿她当小孩子,来他们家时出去玩儿她都担心。
大手不规矩地滑入她衣内,抚摸着腰间的细肉,牧岩笑得邪邪地说:“当年你被我拐走夜不归宿时,也没见岳父岳母担心。”
在他背上掐了一把,安以若嗔他:“讨厌!”
结束一记缠绵的深吻,听着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牧岩歪靠在床头想了想,然后打贺泓勋的手机。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贺泓勋的语气还是一如继往的平静,他压低了声音问:“有事?”
“怎么神神秘秘的,做案呐?”牧岩摆出兄长的架子问:“借走的人呢,什么时候还?”
做案?做梦还差不多。连思考都省略了,贺泓勋说:“明天。”
牧岩反对:“不行。”
贺泓勋笑:“不行你能怎么着啊?”
“我能怎么着你啊!”牧岩不满意地顶了一句,受好奇心驱使他试探着问:“在哪呢?你不回部队了?”其实他不是担心牧可,和贺泓勋在一起,他有什么不放心啊。他就是关心两人的进展。所以说,男人也八卦。
“打过招呼了,不回了。”低头看了眼偎在他怀里睡得很沉的牧可,贺泓勋说:“牧大队长,麻烦你收起办案那一套,少操点儿心。”像很了解牧岩的心思,确切地说是了解男人的心思,他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坚决地说:“放心,不会欺负她。我会按程序操作。”
按程序操作?牧岩简直对兄弟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他这直截了当的毛病到底算优点还是缺点?牧岩忽然有点为牧可担心。那么血性的一个男人,他那看似“柔弱”的小堂妹吃不吃得消呢?
从浴室出来的安以若见牧岩仰躺在床上笑,她跳到他身上蹂躏老公英俊的脸:“傻笑什么呢?可可还回不回来啊?”以为人母的她在爱人面前总是会不自觉的展露稚气的一面,与外人眼中才华横溢的设计师截然相反。
“不回来了。”想到贺泓勋说“按程序操作”时的语气,牧岩憋不住了,他哈哈笑着将亲亲老婆大人扑倒,吻住她前暧昧地说:“她被贺泓勋办了!”
听听这话,哪里有当堂哥的样子?如果被牧可知道了,肯定要用眼神大义灭亲的。
安以若来不及搞懂所谓的办了是什么意思,意识已因牧岩火热的亲吻而游离。
贺泓勋是个极有原则的军人。然而,在这一夜,他出人意表地干了件出格的事情。
当贪睡的小猫哭得累了,不知不觉偎在他怀里睡着的时候,他没舍得叫醒她。
体贴地为牧可拉了拉外套,贺泓勋下意识搂紧了她。
牧可呓语着在他胸前轻轻蹭了蹭,将小脸轻贴在他索骨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在他男性气息的包裹下继续沉睡。
牧可睡着的样子很可爱,卸去醒时的调皮,神情淡雅而甜美,是贺泓勋从未见过的温柔。
牧可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婴儿般细嫩的肌肤白皙如雪,明媚的眼眸,上翘的嘴唇,浅笑吟吟中透溢着娇柔的妩媚,是遮掩不住的美丽动人。
坐在车里,贺泓勋以手抚过她的眉眼,轻轻碰触她的唇……他的眼晴,柔情似水,他的心,有着难以控制的悸动。
缓缓俯身,亲昵地用鼻尖蹭蹭她的脸颊,轻柔如水。禁不住握住她纤小的手,他闭着眼晴微笑。
贺泓勋得承认,纯净如莲的牧可,对他而言,具有很强的杀伤力。
外面,起风了,不知何时,已飘起了绵绵细雨,似是为此刻无声的缠绵披上更为神秘妩媚的外衣,任谁都舍不得窥探和打扰。
这一夜,贺泓勋没有吻过牧可。他只是静静地,紧紧地拥抱着她,稳妥地像是抱住了她后半辈子的幸福。
这一夜,牧可再次梦到了妈妈。蔚蓝的海边,妈妈迎风张开双臂抱住她,凉爽的海边吹乱了她长长的黑发,轻柔地拂过她稚气的脸颊……
夜黑似墨,含量过高的温暖与平和一点点幻化成幸福,带着逼人的气势席卷而来。
清晨醒来的时候,女孩儿娇小的身体契合地贴在贺泓勋怀里,淘气地伸出手碰了碰他的睫毛,牧可重新将脸埋在他颈间,抿着嘴羞涩地笑。
初秋的阳光暖暖在洒在贺泓勋英俊的脸上,“睡着”的他,弯了弯唇角。
赫巧梅忌日这天,牧、赫两家人会不约而同地来到墓园,十六年,风雨无阻。而赫义城和牧可是惟一被默许缺席的人。
照例赫义城要带牧可到陆军医院做全面的身体检查,这是习惯。每年她会有意与大家错开时间去看母亲,然后在赫义城的陪同下去体检。因为赫巧梅在日记中嘱咐她:“可可,没有健康的身体就没有幸福的将来,答应妈妈,每年按时去体检,好吗?”
赫义城搁下手头的工作来接牧可,看见贺泓勋时他的脚步略微一顿,投向牧岩的目光,有种被欺骗的愤怒。随后他做了一个深呼吸,令错愕的神情很快恢复正常,眸色平静无波。
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贺泓勋的存在,他径直走到牧可面前,习惯性抬手揉乱她的头发:“可以走了吗?没吃早餐吧?忍着点,检查前不能吃东西……”语气是一如继往的关心与温和。
“没吃,连水都没敢喝一口……打你手机干嘛不接?”牧可歪着脑袋看他一眼,又转头看向贺泓勋,她难得扭捏起来,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那个,其实你们见过,他……”
进门看见贺泓勋时心里就有了底,牧可要说什么赫义城已经明白了,平静的眼底骤然浮起敌意,他沉声打断她:“行了,我知道。” 情绪在极短的时间内调至无人触及的频道,冷得让人颤栗。
“你知道?”她还什么都没说怎么都知道?牧可抑郁了,负气般闭上嘴。
昨天那通不算愉快的电话已经“暴露”了他和牧可不同寻常的关系,贺泓勋对赫义城此时的反应倒不觉得奇怪。反正有些话不必言明,聪明的人自然会知道。
他默了一下,表情淡淡地扣好风纪扣,施施然站起身:“时间差不多了,走吧,早检查完好让她吃点东西。”话是对赫义城说的,目光的落点是牧可的脸。
赫义城不满地看着他,问:“贺营长不必训练?”
贺泓勋的声音去尽了火气,显得沉稳平静:“刚好有时间。”
“好像过于兴师动众了。”意思很明显,拒绝贺泓勋去。
贺泓勋不肯妥胁:“良好的身材素质是生存的基本条件,不能大意。”他的话在后来得到了验证,注重牧可健康的他,为了促使她加强锻炼,不惜“以下犯上”对小首长施以武力,可谓用心良苦。
牧岩受不了这种暗潮汹涌的诡异气氛,他拍拍兄弟的肩膀,半是安抚,半是提醒,然后对赫义城说:“让泓勋和你们一起去,可可体检,他这个男朋友难得赶上。”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既明确了贺泓勋的身份,又替牧可化解了尴尬。
牧岩与牧可同辈,但年龄上却长着赫义城几岁,他的话或多或少都是有份量的。
赫义城的目光缓和了下,把握着火候没当着“晚辈”的面令牧大队长下不来台,与贺泓勋对视一眼后,他沉默着率先出了门。
对牧可来说,赫义城不说话已经是很冷的暴力了,再加上忽然多了一个人和他互看不顺眼的贺泓勋,她有点不适应。挠了挠头发,求助般看向牧岩,似乎在问:“真的要他们都去吗?你确定?”
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牧岩看穿了她的小疑虑,扬扬下巴示意她跟上赫义城。再怎么说人家都是小舅舅,面子总是要顾周全的。
牧可又瞧了贺泓勋一眼,得到的居然是同样的眼神示意。
“你要有心理准备,家长这关不好过。”等牧可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牧岩不无担心地说:“尤其这位赫参谋长,他倾注了太多的心思在可可身上,外甥女的地位绝对比女朋友高。相比舅舅的身份,他更像可可的情人。”
从赫义城对他的敌意已经判断出爱情会受阻,贺泓勋边往外走边说:“透露点内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内幕就是,”顿了下,牧岩抬眼看了看贺泓勋的军装:“内幕就是,我二叔他们很感冒可可嫁给军人。”
这什么逻辑?难道同为军人的赫义城不娶老婆了?
贺泓勋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完全不能成为否定我的理由!”
牧岩语重心长地嘱咐:“别看可可平时和他没大没小的,关健时刻她还是最听赫义城的话。十几二十年的感情不是闹假的,你可别和他正面冲突,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
“看来前路阻碍重重啊。”贺泓勋皱了下眉,想了想又笑了:“对于抵抗不了的正面打击,可以采取迂回战术。” 障碍面前,他的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持续迸发中。
迂回战术?看着他颀长的背影,牧岩笑了。
他差点忘了,贺泓勋不止是名副其实的步兵之王,更是一名具备军事谋略的军官,他除了有绝对的抗打击能力,更惯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的战法。
不过,情场终究有别于战场,贺泓勋所擅长的战术能否发出挥预期的作用,确实是个未知数。
女大不中留
赫义城对牧可的疼爱,常常会以一种很自我的方式表达。很多年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