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陈修平开口了,他的声音中带着少见的平静,却又好像压着一块巨石,他说:“师父,我果然,还是放不下。”
说出这句话,他就下了床,打开房门,如幽灵般地融进了黑暗之中。
——沈诀。
——陈晟诀。
原来,这就是所谓安平王府的小王爷。
一个掉包的傀儡,或者,一个放在明处的诱饵。
作者有话要说:抽抽抽……又抽口胡=口=!
第62章 浮世生活琐事6
052
虽然已经是三更半夜,所谓的沈府;主屋的灯光却还没有熄灭。
沈诀——或者说陈晟诀;在摇晃的灯光下看着京城来的消息;看罢,在烛火中烧了字条,然后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所有人继续找那个人的原因,也不过是寻个心安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六年;真正有关的人死的死疯的疯,自己和所谓的娘能活下来,也不过是因为最初想设计一个明显的诱饵;可是这么多年过去,鱼儿还没上钩;诱饵却要腐烂了。
比起高坐庙堂之上的那人,更紧张那个人的存在的,已经变成了陈晟诀自己和所谓的娘。
近些年来陛下年岁渐长,似乎心更软了些,更兼礼佛修道,想起过去的事,竟产生了愧疚之情,加大寻找那人的力度,不像是为了斩草除根,倒更像是希望弥补一二。
陈晟诀能够想象,真正的“安平王”被找到的时候,自己需要面对什么——抢夺了别人人生的毕竟是自己,只要正主存在一天,他就注定如鲠在喉,食不下咽。
既然大家都在找。他想,那么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变成第一个找到的人,是人是鬼,他都要第一个找到。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花盆坠落的声音,陈晟诀皱眉,连忙呼唤起本该在外执勤的小厮来,然而居然没有回应,他不禁心头一跳,一丝慌乱就在脑中升腾起来,他有点想出去看看,但是理智又告诉他呆在屋子里才是最佳的选择。
房中的灯光,却突然熄灭了。
黑暗顷刻之间笼罩了整个房间,陈晟诀恍惚之中,只觉得有重重的鬼影铺天盖地地涌来。
他惊声尖叫起来,拼劲了全身的力气,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陈修平靠在房间的承重柱上,戏谑地看着陈晟诀见鬼一般惊恐的样子,他最近记忆中的陈晟诀还是六岁的小王爷,锦衣玉食粉雕玉琢,眉眼间是散不去的傲慢,见到小王爷的时候他所谓的娘会深深地按住他的头,如今想来,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
如今的陈晟诀虽然只是个相貌普通的青年,但是大抵是因为自小金贵,也只有一种天然的属于上位者的风姿,笼统看来,也是个风姿翩翩的青年。
——可惜,既是个花痴,心里也有鬼。
陈修平这样想着,脸上露出浓重的嘲讽,眉眼深处,却是一抹浓的化不开的墨迹。
然后他抱着兄走到了书桌前,熄灭的烛火还冒着细细的轻烟,他伸出手,食指和拇指相触,轻轻地捻了一下,像是某种魔术一般,虚空中出现了一行淡淡的烟气组成的字迹——
【事毕速归已芽
陈修平轻轻挑眉,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053
“就这样吧。”程印盖棺定论。
原守规看了一眼身边仍旧面无表情的丘园,犹豫道:“我是无所谓啦,我确实到达了瓶颈,也最好找个地方闭关突破——可是要丘园师兄跟着我,好像挺麻烦他的呀。”
原守规话音刚落,丘园对着程印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了。”
原守规:“……”
事情的起因是,今天一大早,陈修平一行人就被聚集起来,然后被主人沈诀告知,他们得赶快出发。
光看着沈诀发白的毫无血色的面孔其实就能看出来他的状态有点不对,更何况他也直说了——“这园子里闹鬼。”
作为修仙者的陈修平一行人自然嗤之以鼻,但架不住主人深信,甚至为了保证安全,说要四人一猫共挤一个马车,不说陈修平愿不愿意,原守规首先就不愿意了——他当场闹了脾气,坐在椅子上不走了。
没办法,只好协议陈修平和沈诀一个马车,丘园和原守规一个马车,如此说来,程印应该跟着陈修平,可是上马车之前,程印突然跳出了陈修平的怀抱,直接到丘园和原守规的马车里来了,然后在马车里,程印说出了接下来的计划——
“守规先去突破,我当年流亡此地,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你拿着我的手信过去,他们会安排保护你们并隐藏你们的踪迹——和丘园一起,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兵分两路。
看似有道理,其实也没道理,因为说难听点,他们现在是在逃亡,他们一直隐藏身份,也谨慎地使用仙法,就是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若原守规先去突破,那也就意味着之后他们也要追上程印和陈修平的脚步,那所谓的隐藏不就没有意义了?
换个角度来说,如果程印的这一招后手是很有用的,也就是他的朋友确实可靠到能够让他们避开追击,为什么最开始不这样做呢?
就算是原守规,也发现了其中的怪异之处,更别提丘园了,他们一时没说,眼中却不免存疑。
但是对方毕竟是程印,积威已久,两人皆不敢直接质疑,于是原守规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来表明态度,丘园则更是干脆地直接答应了。
两人不敢问,程印却说了,他的眼中仿佛有一层浮光掠影,已经远远地看到了更远方的景象,他说:“时机已到,事必躬亲,有的时候你所看到的当下的危机,可能是一场机缘,所以你总不能看到当下,而最好是看的更远一些。”
这话说的不算玄妙,但真做起来可不简单,而且这话似乎也有深意,令人云里雾里的同时又若有所觉。程印毕竟不是自己的师父,两人也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于是两人没有再问,安静地等到了一个山脚之后,就听着程印的指示,飞遁而去。
陈修平再一次打开车门的时候,看见的就只有一只懒懒地趴在软垫里的猫,一时之间,他还以为是自己打开的方式不对。
于是他关上门,又打开了一次,这一次打开,连白猫也不见了,他顿时大惊失色,惊叫一声之后,才发现白猫已经静静地呆在了自己的脚边,听见他尖叫,又几步攀到了他的身上,坐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但是这一声尖叫已经把沈诀吸引来了。
心上人突然尖叫,自然是第一要紧的事,沈诀大声叫了一群人过来,围上来就问:“修平,你怎么了?”
此时,陈修平已经从程印那儿知道丘园和原守规一起走了的事了。
他一时有点喜滋滋的,想着接下来莫非是和师父的两人世界,结果下一秒,一群闪闪亮亮的电灯泡就围了上来。
陈修平很不开心,在马车上的时候他就已经烦沈诀烦的不行,仔细想想,这人自己不熟悉,而且还可以算是半个仇人,现在又一副死气白咧的样子,简直蠢死了,而且因为他的缘故自己还和师父分别了一路,简直仇上加仇,这么一想,他的脸色更不好了,拧着眉头不说话。
沈诀看了眼马车,却是吓的脸都白了,他指着马车颤抖道:“他、他、他们人呢?”
陈修平没好气地说:“因为你,他们被鬼抓走了!”
沈诀居然信了,他嘴唇瞬间褪去了血色,整个人就消失了一半的精神气,魔魔怔怔地说:“果然,缠上我们了,那鬼缠上我们了。”
陈修平:“……”
陈修平不想和没有共同语言的人说话,翻了个白眼,感受着程印在自己肩膀上的重量,又笑了起来。
054
接下来的几天,沈诀几乎是不眠不休地赶往京城,他似乎被鬼怪吓破了胆,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陈修平套了几天话,居然真被他套出来,沈诀果然是因为心里有鬼。
据他所说,他们为了找当年逃出去的陈大宝,不仅全国范围的搜寻年龄相仿的男子,甚至也下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决断,十数年间,死在他们手上的年轻男子已不是少数,陈修平听了只是冷笑连连,感慨着这些世俗之人的心狠手辣——果然,不管是修仙界,还是凡人界,这种事都是一样的。
约莫半月之后,他们来到了京城。
安平王显然在京城有不错的人脉,沈诀驱车直入,也没有受到阻拦,而一进城,沈诀先安排好了陈修平的住所,然后匆匆赶往府中,可以想象,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驱鬼,但是陈修平哪会叫他好过,这次他不仅要吓他,还要把他整个王府搅个天翻地覆。
而在陈修平心中计划成型之时,他先得到了一个不知算好还是算坏的消息。
“接下来几天,我可能会沉睡。”程印这么对他说。
陈修平在不舍的同时,也淡淡松了口气——他接下来要做的是毕竟和修行无关,本意上来讲,之时他自己想要报仇而已,当着师父的面做,不免有些尴尬,现在程印需要沉睡几天,倒还真给了他把事情解决掉的时间。
陈修平带着这样复杂的心绪,表面上只是面色阴晴不定地点了点头。
程印圆圆的猫眼静静地盯着他,陈修平的目光忍不住被那双覆盖着银灰色微光的眼睛吸引了,那双眼睛显得冰冷无情,却又像是漩涡一般令人沉迷,程印淡淡开口道:“要做的事,快点做完。”
像是一个炸弹在心中猛地炸裂,陈修平只觉得心间一颤,下一秒,猫眼中的银色已经褪去,深褐色的宛如琥珀一般的眼珠子,由冰冷变作了灵动。
叶苇舟眨了眨眼睛,看了一眼陈修平,然后移开目光,疑惑地望了望四周。
陈修平轻声呼唤:“师父?师父?”
叶苇舟没有反应,焦躁地站起来在原地转着圈圈。
陈修平想,师父的意识大概真的是沉睡去了。
这么想着,他的眼中不禁闪现出一丝奇异的闪光,他看着叶苇舟,又轻声唤道:“阿舟?”
叶苇舟抬起了眼睛,歪着头看着他。
陈修平把叶苇舟抱了起来,轻轻梳理着它的毛发,一想到在几分钟前这还是师父,陈修平不禁有了一种失落又满足的复杂心情。
这种心情令他忘记了一切,好像有羽毛轻轻挠着他的心间,只让他浑身的不自在起来。
他看着叶苇舟,看着对方深褐色的眼睛,细长的瞳孔,突然失魂一般,轻轻地吻了一下它的额头,然后下一个刹那,他只觉得整张脸连带着脖子烧了起来。
——我亲的只是一只猫。
陈修平想。
——但是这只猫里,确实也有着师父的意识。
——那么,师父会知道这件事么?
想到这一点,陈修平突然觉得脑子一片空白,所有的计划思考,都变成了一团软绵绵甜丝丝又纠结成一团的棉花糖。
第63章 浮世生活琐事7
055
——安平王府在闹鬼。
这几天;京城的上层圈子,突然流传起了这么一个消息。
这消息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准确度却非常高,因为已经有人得到准确消息;安平王府的人在四处招揽能驱鬼的人物,明面上;说是为王太妃即将到来的大寿做准备;因为王太妃崇道礼佛,才设宴招待道门佛教弟子;暗地里,却实则是为了驱散王府的厉鬼。
但不管目的是什么,几日之中,京城突然多了些神神叨叨的“神棍”;也是事实。
陈修平可笑的看着街上穿着各色的所谓驱鬼人事——他这几天已经碰上了好几批,大部分都是普通人,甚至连修为最高的,只是个炼气期的修士。
陈修平觉得可笑,并且不知不觉的,也升起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
这群人,已经不能把我这么样了。陈修平想。杀死当年的王妃的这群人,已经变成了被他踩在了脚底之下。直到现在,陈修平仍无法——哪怕在心中——把王妃称呼为“娘”。
他自己也想不出来原因,因此也不去深想。
在师父陷入沉睡的第三天,陈修平决定正式地对上曾经的亲人仇人。
安平王府遮遮掩掩实际上浩浩荡荡的驱鬼大会开始了。
作为始作俑者,陈修平又以捉鬼大师的身份参加了,大清早的约莫二十几人在门口领了牌子,穿过一个小花园,便看到了一个摆了几十张桌椅的院子,众人以牌子上的名称依次坐下,陈修平注意到坐在前面一排的五人是有些修为的,随身带了跟班,倒确实有点得道高人的意味。
陈修平隐藏着他戏谑的笑意,看着安平王陈晟诀和王太妃从游廊里过来,陈晟诀扶着那约莫四五十岁的妇人,那妇人穿着青色的锦袍,披着金色的披肩,夹杂着银丝的头发齐整地绾起,用一只凤尾钗盘了起来。
陈晟诀本很从容矜持地围观众人,一看见陈修平,却是吓了一跳,虽努力压制表情,惊诧还是从脸上显现了出来,太妃用带着鎏金护甲的手指轻轻抚着陈晟诀的手背,柔声问:“诀儿,怎么了?”
陈晟诀连忙收回目光,回道“没什么。”
这话对陈修平而言轻而易举就能听到,而他听着这席话,脸上的笑容越发从容,手指却紧紧攥紧了衣袖。
这个所谓的太妃,正是他刚穿越时,曾经认定的母亲。
太可笑了,他认定了这个人,这个人却从不会柔声对他说话,只会只会拉着他的耳朵说:“你就是个下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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