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哥拉了东西吗?”但见此刻鸾夙正背朝舱门,兀自对镜梳妆,边描着眉黛边向身後问话。
聂沛涵没有吭声,鸾夙这才执着眉笔回首,一看来人是他,立刻从梳妆台前起身,敛去笑意疏离见礼:“慕王殿下。”
聂沛涵看着鸾夙的远山眉黛,淡淡道:“女为悦己者容,鸾夙姑娘又是为谁妆扮?”
鸾夙听着聂沛涵此话颇有些找茬的意味,便回道:“世间女子皆爱惜容颜,这船上没有悦鸾夙者,鸾夙只好自娱自乐。”
“你上了胭脂。”这是一个陈述语气。
日期:2013…10…15 19:26
鸾夙觉得这话有些好笑:“病中几日,气色不好,涂些胭脂遮遮丑。”
“还是素面朝天好看些。”聂沛涵又是一个陈述。
鸾夙觉得聂沛涵今日十分异於往常,亦或是她与他这几日不常接触的原因所致?她总觉得他今日古怪了许多。
“慕王殿下不会是来瞧我擦胭脂的吧?”鸾夙不喜欢拐弯抹角。
聂沛涵这才噙起一丝笑意:“自明日起,不必再坐船了。”
鸾夙一怔:“改走旱路了?”
“南熙边境即到。”聂沛涵淡淡回说:“明日船一靠岸,便可驾车前往南熙祈城。”
祈城是南熙边界线上的一座小城,因是两国边境,往来客商频繁,倒也让这小城逐渐热闹繁华起来。
“入了祈城,自有人前来相迎。”聂沛涵再道:“我已命人请了南熙最好的大夫屈方,如今他人已在祈城相侯。”
日期:2013…10…15 19:29
是了,一旦入了祈城,便是入了南熙国境,自己便也完完全全在聂沛涵的掌控之中了,倘若再想离开,恐怕唯有求得他点头应允才行。
如此一想,鸾夙不禁想要再次确认聂沛涵的承诺,於是谨慎问道:“我双手受伤那日,殿下曾言及,倘若半年之後镇国王世子不作任何回应,便会放我自由离去。这话可还算数?”
聂沛涵面色一沉,冷冷一笑:“这事你倒记得清楚。人还未到南熙,已想着要走了。”
“殿下想反悔?”鸾夙秀眉微蹙。
“本王向来一言九鼎。”聂沛涵回道:“这半年不会亏待你的。”言罢又盯着鸾夙再道:“想来如今臣暄已知晓你遭我掳劫之事了。倘若他当真在意你,此刻该有动静了……”
“但他没有,”鸾夙已替臣暄回了话,“我离开郑城四十馀日,坠娘定已将此事禀告他了,但他并未有所行动。是不是?”
“你伤心了?”这一句反问亦是作答。
鸾夙无奈地笑了笑:“我早便说过,我与世子不过是做了一场戏。殿下偏不信。”
聂沛涵沉吟片刻,才缓缓回道:“我只相信我的直觉。”
“殿下吃醋了?”鸾夙忽然笑问,她指的是聂沛涵吃她的醋。
然而此话听在聂沛涵耳中,却并非此意,他面上一顿,才又冷笑出声:“吃醋?你倒看得起自己。”
日期:2013…10…15 19:40
鸾夙撇嘴:“臣暄又不是断袖,我劝殿下还是绝了这份心思为好。再者你二人假以时日终将敌对。”
聂沛涵敏感地捕捉到了“断袖”二字,蹙眉反问:“你什麽意思?”
鸾夙识趣住嘴不言。
“你以为本王有断袖之癖?与臣暄?”聂沛涵面色更显阴沉:“原来你是说真的。”
“难道不是吗?”鸾夙见聂沛涵这番表情,亦勾起了好奇之心。
聂沛涵简直哭笑不得:“我虽不喜欢女人,却也不喜欢男人。”
这一次轮到鸾夙诧异了:“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断袖……这算是清心寡欲吗?”言罢又兀自否认道:“不对,只怕慕王殿下之欲,比谁都要繁华缭绕。”
“又开始口不择言了。”聂沛涵几乎是恶狠狠地声明:“我不是断袖。至於臣暄是不是,你心里最清楚。”
鸾夙闻言面上一红:“我记下了。”
每每提到臣暄,鸾夙便会羞赧脸红。聂沛涵瞧着她此刻异常娇艳的脸色,再次冷笑一声:“你如今都能擦胭脂了,想来收拾行装应不成问题。”言罢已推门而出。
“喜怒无常!”鸾夙见聂沛涵出了门,才敢咒骂出声。
日期:2013…10…15 19:43
*****
诚如聂沛涵所言,第二日一早船靠了岸,他们三人便与漕帮正式分道扬镳。待上了岸,鸾夙已觉此地十分温暖,不比江上严寒。而这气候的突兀变化也再次提醒了鸾夙,南熙已到,她不过是个人质。
鸾夙再次坐上马车,脑中所想皆是那一日马车上起火的情形,不禁又心疼起臣暄所赠的那幅《春江花月图》。她面上戚戚之色过重,被聂沛涵瞧了去,遂对她嘲道:“你见了本王的老师,可不能如此愁眉苦脸,倒教人以为是本王亏待了你。”
鸾夙白了聂沛涵一眼:“慕王殿下大恩大德,鸾夙没齿难忘。”
聂沛涵闻言只闭目养神,徒留鸾夙掀开车帘,想要铭记北熙这最後的故土风情。
马车一路上飞奔了约莫两个时辰,才终於停了下来,鸾夙听闻冯飞恭谨地向车内禀道:“殿下,祈城已到。”
此言甫毕,一个气如洪钟却略显年长的声音已在车外响起:“老臣丁益飞见过慕王殿下。殿下一路北行,一切安否?”
聂沛涵闻言睁开幽深双眸,在车内笑回:“一切安好,劳老师记挂了。”言罢已掀起帘帐下了马车,将鸾夙独自留在车内。
日期:2013…10…15 19:48
丁益飞……这个名字甚是耳熟,鸾夙想了半晌,才想起此人正是父亲的师弟,亦是身份隐晦的墨门弟子。她尚且记得在幽州时聂沛涵曾轻易破了郇明的阵法,还道这是他的老师所授,如今想来这人定是丁益飞了。
若按照伦理辈分而言,此刻她应当下车去给丁益飞问个好,再恭恭敬敬唤一声“师叔”,好生叙叙旧……而不是坐在马车里,隔着帘帐与对方假作不识。
鸾夙只觉自己的心情比方才离开北熙国境时又沉了几分,正兀自伤感着,却忽觉眼前一阵亮光射来,冯飞已再次掀开车帘,露出了车外聂沛涵的绝世容颜。
“下来吧!让大夫瞧瞧你的手。”他在车外清清冷冷地道。
鸾夙连忙调整情绪,依言下了车,但见车前除却聂沛涵与冯飞之外,还站了一人,看似不到五十岁年纪,精神矍铄,双目有神,正面带微笑打量着自己。
鸾夙款款见礼:“见过飞将军。”
丁益飞只颔首回礼,并未过问鸾夙的姓名身份,又介绍着身旁一人道:“我已听殿下说起姑娘的伤势,这位是屈方大夫,特意前来为姑娘诊伤的。天色不早,咱们还是先赶往驿站吧,才好教屈大夫仔细瞧瞧。”
鸾夙又俯身行了一礼:“多谢将军。”言罢又对屈方道谢:“有劳屈大夫了。”
日期:2013…10…15 19:52
屈方乃是南熙名医,看似年纪与丁益飞相仿,亦是拱手见礼,并未言语。
此时聂沛涵已重新上了马车,打算朝驿站行去,鸾夙正待随之上车,却被丁益飞伸手拦下,对她笑道:“姑娘坐另一辆车吧!路上简陋可以将就,如今既到了南熙地界,殿下身份非同一般,孤男寡女同坐一车终是惹人闲话。”
鸾夙目不斜视看着丁益飞,微微笑回:“将军有心了。多谢。”她仍未自报家门,亦不知聂沛涵是否将她的姓名如实相告。
鸾夙随着丁益飞的指引往另一辆马车上走去,刚走了两步,却听身後的丁益飞对着车内的聂沛涵道:“我那侄女记挂殿下得紧,此次非要跟了来,如今她人便在驿站相侯。”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挑了此时说,且还刻意放大声音,分明是要让自己听见。鸾夙霎时明白了丁益飞的心思,不禁来了兴致,想要瞧瞧他的侄女究竟是何模样。
马车复又启了程,一切照旧,只不过在北熙境内的一辆马车,到了此地已变成了六辆,慕王府一众家臣皆随侍在侧,浩浩荡荡往祈城驿站驶去……
(本章完)
日期:2013…10…15 20:01
第43章:初到南熙
到了祈城官驿门前,鸾夙率先下了马车,一眼便瞧见一众官兵之中站了个俏生生的女子,身着一袭鹅黄衣衫,在一片硬冷甲光之中尤显楚楚动人。
这便是丁益飞口中所说的“侄女”吧?鸾夙心中思量着,再转首看向聂沛涵的马车,恰好见他下了车辇。
“殿下!”一众官兵尚未跪地问安,只听那个黄衫女子已脆声唤道:“殿下一走四月,可还顺利?”
鸾夙看着那女子面上的欢喜之意,不由想笑,再看聂沛涵面上亦是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柔情?鸾夙想了想,唯有用“柔情”两字可以形容聂沛涵此刻的神色。
他在这女子面前,竟是一改往日的犀利与阴鸷,流露出了如此谦谦温和的一面!这倒是教鸾夙颇为震惊,对那名唤“云儿”的黄衫女子便更加好奇了。
此时但见聂沛涵已目不斜视微笑上前,对着一众跪地问安的官兵道了声“起来吧”,便径直走向那黄衫女子,蔼声笑回:“一切顺利,你怎得跑来这偏远之地了?”
黄衫女子嘟了嘟嘴,撒娇的模样颇为可人:“殿下这四个月以来没给府里寄回只字片语,前几日得了您即将返回的书信,云儿便求叔叔将我带来了。”
这边厢名唤“云儿”的黄衫女子话音刚落,那边厢丁益飞已上前薄斥道:“云儿胡闹!怎得不知礼数了?”言罢又转对聂沛涵请罪:“殿下息怒,老臣实在拗不过她。”
聂沛涵只笑着摆了摆手:“不碍事,先进去吧。”说着已率先往驿站内走去,刚走了两步,却又止步回身,对冯飞嘱咐道:“你将鸾夙安置好,让屈方去给她看看手。”
冯飞拱手领命。
日期:2013…10…15 20:05
黄衫女子听闻此言,这才发现不远处的鸾夙,不由敛去笑意,微微蹙眉,对聂沛涵疑问道:“殿下,她是……”
聂沛涵自下车後便未再瞧过鸾夙一眼,此刻才循声看了看站在人群之外的她,只觉鸾夙今日的气质异常寡淡,好似与慕王府诸人皆格格不入,颇有一种佳人遗世独立之感。
聂沛涵眸光看着鸾夙不动,口中却是对黄衫女子回道:“她是本王从北熙请来的贵宾。”
黄衫女子的失落之意刹那显现,闻言只轻轻“哦”了一声,没再说话。鸾夙仍旧站在远处静静看着几人,没有过来寒暄的意思。聂沛涵见状并不勉强,也不招呼她进屋,只在一群前呼後拥下踱步入了驿站之内。
直到众人都随聂沛涵进了屋,鸾夙才远远地迈步跟上。冯飞站在屋外看着鸾夙款步走近,笑道:“既到了南熙境内,殿下便是万人之上的慕王了,前呼後拥,乃是常事。”
鸾夙点点头:“这是自然。我区区人质,岂敢叨扰慕王殿下,只得有劳冯大哥安排了。”
日期:2013…10…15 20:11
冯飞不由轻笑:“随我来吧。”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便领着鸾夙进了一间上好的客房。
鸾夙独自在屋内坐了片刻,冯飞才带了南熙名医屈方前来。屈大夫瞧了瞧鸾夙掌心上的伤,蹙眉半晌,方道:“倘若仔细调理,尚能恢复,但若想恢复得如从前一般灵活自如,只怕不易。”他掰着鸾夙的十指一一查看:“姑娘可会抚琴?”
“日後必不能再弹了是吗?”鸾夙面上并不见伤感之色,意料之中悠悠笑问。
“弹是能弹,只是姑娘会觉得手疼无力,”屈大夫如实回道,“旧肌已伤,必会长出新肌代替。新长的肌肤娇嫩,只怕会经受不住琴弦的力道。”
鸾夙低眉想了想:“能恢复从前几成?”
“八成应是没有问题。”屈大夫颇为成竹在胸:“八成已与常人无异,不过姑娘从前手上功夫灵活,只怕即便恢复八成,也会有些不大习惯。”
“八成……”鸾夙却只是自嘲地笑了笑:“那一曲《长相忆》原来竟是绝唱了。”
日期:2013…10…15 20:12
鸾夙面上隐带伤感,这副美人蹙眉的表情看在屈大夫眼中,亦是无端生出些感叹情绪。屈大夫又写了几副药方,再对鸾夙嘱咐了日常注意事项,临走之前终是露出担忧面色,改变主意道:“姑娘痊愈之前,在下还是暂留慕王府吧!若不日日亲自问诊,在下委实不能放心。”
鸾夙苦笑点头:“有劳屈大夫了。我送您出去。”
屈大夫微一拱手,便起身出了屋子。屋外冯飞正在等他,道:“慕王殿下有请。”
屈大夫又跟着冯飞一道去觐见聂沛涵。
两人到了聂沛涵下榻之处,入屋便听到他直奔主题:“她伤势如何?”
屈方将方缠对鸾夙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幸而姑娘受伤之初及时敷药,算是遏制住了,若得仔细调理,至多三五个月,便能恢复从前八分。”
聂沛涵神色莫辨:“只是不能抚琴?”
屈方亦是叹道:“方缠姑娘也这麽问我,我见姑娘柔荑纤长,指腹圆润,便知她是琴中高手。也难怪她会为此黯然。”
日期:2013…10…15 20:14
“为此黯然?”聂沛涵有些疑惑。犹记得鸾夙受伤之初,他遣了大夫去问诊时,她分明说过自己从前学琴是在青楼里被逼无奈,还道“弃了也罢”,如今又怎会黯然?
聂沛涵不由反问:“屈大夫没看错?”
屈方不假思索回道:“绝无可能,姑娘还道那一曲《长相忆》从此便是绝唱了,语中唏嘘之意颇重,情绪也有些低落。”
聂沛涵闻言沉默了半晌,才面无表情回道:“这些日子有劳屈大夫了,务必尽心保全她一双手。”
屈方俯身覆命:“为人医者,自当竭尽全力。在下告退。”言罢恭谨地後退三步,转身出了聂沛涵的屋子。
“《长相忆》……绝唱……”聂沛涵这才喃喃感叹。
……
日期:2013…10…15 20:18
*****
自那日起,鸾夙每日在屈大夫的叮嘱下吃药丶敷药丶做复健活动,只为让双手尽快好转。而聂沛涵自与丁益飞等人会合之後,便与她分车而行,连用饭都不在同一桌了。鸾夙每日由冯飞问候饮食起居,再由屈方照料伤势,几乎未再见过聂沛涵本人,偶尔见着也只是远远一面,说不上话。
这样的相处模式终是提醒了鸾夙,聂沛涵是堂堂南熙慕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诸事繁忙丶高高在上,才应是他的本来面目。而在北熙相识的那些日子,他的悠闲自得丶毒舌讽刺,以及为自己亲手上药的行为,都不过是他在异国暂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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