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对侧的毡毯上,笑道:“奴婢名唤半夏,是在军中贴身服侍世子殿下的。”
日期:2013…11…07 21:35
这话说得极为暧昧,任谁听见都会添上几分旖旎之想。鸾夙面上不动声色,大方还礼道:“半夏姑娘。”
半夏面上冷冰冰的,连那笑意都带着几分矜持与冷艳,鸾夙这才发觉她们两人是有几分相似的,不知是眉眼还是气质,总之熟悉得紧。她心里突得一跳,尚且未及细想这其中深意,半夏又是对她嫣然一笑:“奴婢已服侍世子殿下四年有馀了。”
这已是赤裸裸的示威了。鸾夙仍旧沉稳笑着,无意与她绕弯子:“半夏姑娘想说什麽?”
半夏长睫微垂:“姑娘多虑了,不过是瞧着你我容貌有几分相似,多生亲近罢了。”
这话中之意,分明是说臣暄属意自己,不过是做了半夏的替身。鸾夙心中越是不快,面上便越是平静,再对她笑道:“天下之大,人有相似,也不稀奇。说来这也是我与半夏姑娘的缘分。”
日期:2013…11…07 21:35
半夏扯了扯嘴角,这一次连笑容都懒怠给予:“鸾夙姑娘是聪明人,难怪世子殿下喜欢。”
“我倒觉得女人还是规矩一些,太过聪明只怕反被聪明误。”鸾夙淡淡回笑:“如半夏姑娘这般恰如其分,再好不过。”
听闻此言,半夏果然脸色微变,转瞬却又笑道:“鸾夙姑娘不愧是北熙花魁,才貌双全,奴婢若是男人,也当拜倒在姑娘裙下。”
谁会愿意旁人总惦记着自己是风尘女子呢?对方既然不知好歹,接连出语不逊,鸾夙自认不必再客套下去:“半夏姑娘可知,你今日这番话若是传到世子耳中,只怕会惹上僭越之名?”她淡淡相劝:“我来闵州大营是为客,你为奴,实不该与我如此说话。再者我对你并无半分敌意……更无醋意。”
半夏闻言秀眉微蹙,面上隐有薄怒,正欲发作,此时却见营帐再次被掀起,臣暄已随之浅笑而入:“夙夙前来,怎也无人知会於我?”言罢瞧见半夏与鸾夙对面而坐,眸中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不悦之色,面上却仍是笑着:“我听朗弟说你不大舒服,可是车上太过颠簸?”
这一言行,竟好似将半夏当作了透明一般。
鸾夙低眉笑了笑:“与半夏姑娘说了会话,好些了。”
臣暄彷佛这才注意到半夏在场,淡淡点头:“下去吧。”侧首又对鸾夙道:“走吧,父王还等着见你。”
鸾夙脚下微有踟蹰,面生难色,臣暄见状再笑,语中添了几分诱哄之意:“仅是寻常待客之礼,又不是教你去见公婆,何至於如此为难?”
臣暄说出这句话时,帐内的半夏霎时苍白了脸色。然他却好似并未瞧见,边说边随意揽过鸾夙纤腰,与之并肩出了营帐。
日期:2013…11…07 21:54
待行至帐外,鸾夙才又回首望了望帐帘,见半夏仍未出来,不禁暗叹痴人之悲。她缓缓抬眸看向臣暄,对方也正浅笑望着她,那笑中毫不掩饰温柔宠溺,亦无半分顾虑解释。他既如此坦荡,她也淡笑以回:“走吧,莫教王爷等急了。”
自始至终,臣暄都未提及半夏一句,好似他帐内从没有过这个人。
臣暄不说,鸾夙亦是不问不究,两人一路说笑到了镇国王帐外,尚未入内,便已闻得矫健洪亮的笑声:“从前他只知花天酒地,本王还道这孽子不像他老子,如今可算有人制着他了……一物降一物,我瞧他这一年里活像个苦行僧,嗯,倒是与老子有几分相似了。”
鸾夙立时明白过来是谁在说话,说的又是谁,不禁耳後一热,面上也带了几分羞红。鸾夙没有看臣暄,只听得他乾咳一声,朝帐内禀道:“父王,儿臣携夙夙来向您请安了。”
这话听着怎得这般别扭?鸾夙认为臣暄是在刻意误导镇国王。
如此想着,已见有侍从掀起帘帐,鸾夙只得随着臣暄迈步而入,眼观鼻丶鼻观心,目不斜视上前行礼:“鸾夙见过王爷。”
日期:2013…11…07 21:54
“快起来!”镇国王臣往的声音底气十足,闻声便知他定然身骨硬朗。鸾夙矜持地起了身,情知镇国王的目光定然是在打量自己,索性便垂眸含笑,亭亭而立。
“混小子可以呵!”镇国王只说了这一句,已令鸾夙觉出了他对自己的赞赏之意。鸾夙长睫微闪,拿馀光瞥向臣暄,见他在一旁噙笑回道:“儿臣不敢给父王丢脸。”
镇国王闻言却忽然冷哼一声:“你不是常说军务繁忙?眼下怎得清闲了?快些忙去吧!顺带捎着朗儿,看看有何事务能假手於他。”
原来朗星也在镇国王帐内。鸾夙猜测臣暄放心不下自己,定会寻个借口留下相陪,岂知出乎意料,他却是恭谨地朝镇国王回道:“儿臣告退。”言罢已招呼着朗星一并退了出去。
这又是唱得哪一出?!鸾夙霎时紧张起来,抬眸瞧瞧,帐内果真只馀镇国王与自己了。就连方才侍奉在帐内的侍从们也都退了出去。
既来之则安之,鸾夙一咬牙,索性沉下心思来。她抬眸飞快地打量了镇国王臣往一眼,出乎她所料,这竟是位四十馀的中年男子,面上是带着些沧桑的,然并不如自己所想像中那般苍老。不仅不显老,且精神勃发,棱角分明,想来年轻时候风采应在臣暄之上。
日期:2013…11…07 22:01
帐内顿时变得沉静下来,鸾夙看着镇国王臣往从垫着狐裘的主位上起身,徐徐对她笑道:“多谢凌小姐两次援手犬子之恩。”
“两次?”鸾夙有些迷惘,哪里来的两次?随即又醒悟过来,一次是在怡红阁後院,她救下了臣暄性命;一次是在原歧面前,她成功助他逃出黎都。
镇国王将鸾夙的面色瞧在眼中,再笑道:“心善而不居功,的确是个好孩子。难怪暄儿喜欢。”
鸾夙未曾想到镇国王会如此直白,一时不知如何回话,耳中再听他道:“凌相之才经天纬地,乃是辅国良臣。本王有幸与凌相同朝为官,亦对其人品风骨颇为赞赏。只是本王常年戍守边陲,未曾与之深交,每每思来,也是憾事一桩。”
镇国王说得真切,鸾夙听得亦是动容:“家父逝後九年,能得王爷一赞,地下有知亦当安慰。”
镇国王闻言长叹一声:“若非原逆弑父杀兄,篡夺北熙皇位……大约本王早已与凌相结成儿女亲家了……我那不成器的孽子不会被挟持黎都,本王亦不会拥兵自重,被逼起事……”
恐怕臣家起事筹谋已久,而臣暄被挟为质不过是个借口罢了。鸾夙心中波澜平起,面上却是淡淡:“王爷言重了。”
日期:2013…11…07 22:01
镇国王对鸾夙的心思只作未见,无奈再笑:“本王膝下只这一个孽子,见他为凌小姐这般,虽知他是个混账东西,然到底於心不忍……小姐在黎都不惜自毁清誉保下他,我臣家也并非攀高踩低丶忘恩负义之辈。凌小姐若不嫌弃,本王今日便舍下老脸,替我那孽子求得小姐一顾了。”
镇国王这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好似只是闲话家常,然而听在鸾夙耳中,却是大为意外。这竟是要代臣暄求娶自己了!
鸾夙兀自在心底斟酌,暂且不论为妻为妾,单凭自己仅是初次与镇国王见面,他也实不该如此急迫。鸾夙自问是落魄闺秀,又曾混迹风月场中,而镇国王成事在即,天下女子比比皆是,他大可不必让独生爱子来屈就自己……
唯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当真疼惜臣暄,欲撮合这段姻缘;二是他接获聂沛涵书信之後瞧出端倪,对自己另有所图——龙脉。
个中内情,究竟是其一还是其二,亦或两者兼有,鸾夙自问已清清楚楚。
先有半夏醋意横飞,再有镇国王本尊亲自出马,鸾夙只觉此刻如一盆凉水兜头泼下,对臣暄那点心思也淡了些许。虽说她知道此事并非臣暄本意,可这与她避开锋芒的意图已然背道而驰了。
於感情上,她从不会争,也不愿去争。虽不强求有个一心一意的相知之人,但有一点,她经历这许多坎坷之後,再坚定不过——
此生惟愿远离纷繁世事,不求富贵,唯求恬淡。
(本章完~)
日期:2013…11…08 15:30
第69章
自见过镇国王臣往之後,鸾夙借口军中男女之妨,当夜便赶回了郑城。臣暄并未多做挽留,也未询问镇国王与她交谈的内容,只派了朗星亲自护送她回去。
想是臣暄吸取一年前聂沛涵“黄雀在後”的教训,这一次鸾夙回到住处发现周遭多了许多暗卫,直将这别院围得有如铁桶,刀枪不入。这也使得她暗自打定了主意,待见过坠娘之後便返回幽州。
此後一日,坠娘未至;
第二日,坠娘未至;
三日过後,坠娘仍未至……
如此一连过了五日,鸾夙终有些焦虑起来。她日日独自在这别院吃住,四处皆是侍卫把守,这番布置隐约令她觉得臣暄有“金屋藏娇”的意思了。
鸾夙不禁想起五日前她与镇国王相见之事。当时她没有应下镇国王的求娶之请,镇国王也并未因此为难於她,只客气了几句,道是自家儿子不够争气。鸾夙当时还对他父子二人的礼待与尊重颇感动容,谁成想如今却又翻脸将她软禁在此了。
日期:2013…11…08 15:30
眼下郇明已拜入镇国王麾下,他又乐见自己与臣暄玉成美事,鸾夙以为是不能再指望郇明来救她了。可若不指望他,她还能指望谁呢?难道要在此坐以待毙?
一时之间,鸾夙只觉大为忧虑。所幸她只忧虑了五日,这边厢质疑刚起,那边厢臣暄已将坠娘送了来。
再见坠娘,鸾夙很是伤感。她们不过分别一载,坠娘岂止苍老一岁?想从前风华绝代的黎都容坠,如今瞧着不过是个寻常妇人罢了,虽说仍有几分风韵,然面上容光已大不如前。鸾夙深知她必是为当日中毒之事所累,心中也不禁起了愧意。
坠娘倒是瞧不出伤感,欢喜地拉过鸾夙说东道西,却独独不问她这一年在南熙的经历。坠娘能忍着不问她,她却不能不问坠娘:“坠姨为何不寻个好人家嫁了?难道要徒留镇国王府中孤独终老?”
坠娘面上闪过一丝落寞神色:“我这一生,只对一人动过情,却嫁不得他。”
鸾夙有些疑惑:“他嫌弃坠姨出身?还是不愿赎你脱离妓籍?”
坠娘苦笑摇了摇头:“我乃是镇国王府中家奴出身,只因幼时色相出众,才被老王爷送去黎都谋事。”
鸾夙有些恍然,老王爷?自然指的不是如今的镇国王臣往,应是臣往之父,臣暄的祖父。而坠娘如今已功成身退,为何不能安然嫁人?只怕是她的主子不欲她嫁人。此人必定不会是臣暄,事实上她还记得坠娘说过,臣暄曾有心放她出府。
日期:2013…11…08 15:31
坠娘在镇国王府中的主子唯有两人,既非臣暄强留,那便只能是……再联想到坠娘“幼时色相出众”这一句话,前几日又见了镇国王之风采……鸾夙已立时明白坠娘心系之人是谁,亦知晓她为何不愿出府嫁人了。
只怕当日老王爷送她去黎都谋事,也是大有深意的,难保不是为了斩断她与镇国王的心思。
坠娘说得对,她的确是不能嫁了“那人”的。先不说她在风月场中混迹二十馀年,艳名在外,即便“那人”不介意,两人身份云泥之别,又蹉跎到这般年纪,大约也失了那份心思了。况且听臣暄所言,镇国王对嫡妻百般尊重,只怕也不愿让独子失望吧。
想到此处,鸾夙不禁唏嘘感叹。如镇国王这般身份地位,北熙江山不日在握,终究也有不得已的憾事。而她作为寻常女子,在这世间沧海一粟,又如何能事事遂心呢?
如此一想,鸾夙倒也自觉安慰了些。
“既见了坠姨,不日我便向世子告辞吧。”鸾夙淡淡道:“坠姨可愿与我同去?咱们作伴可好?”终究是有过教养情分的,如今又知晓了坠娘的隐秘情事,鸾夙到底舍不得。
坠娘笑着摇了摇头:“你是我瞧着长大的,你的心思我再清楚不过。鸾夙,你以为世子会轻易舍下你?”
果然如自己所料。鸾夙不禁脸色一沉:“世子若当真爱重我,应知我之所愿。”
日期:2013…11…08 15:32
坠娘苦笑:“若是旁的女子得了世子这份情意,只怕会欢喜一世,唯有你避之不及。你可是不愿卷入乱世漩涡?”
“还是坠姨知我,”鸾夙承认,“劳烦坠姨将此话转告世子殿下吧。”
坠娘面上浮起一丝无奈:“你当世子不知吗?他为了你推拒与程国公的亲事,难道你没有半分动容?”
鸾夙垂眸不语。
坠娘见状亦沉吟片刻,终是说道:“你可知我为何姗姗来迟?”坠娘不等鸾夙相问,已兀自答道:“这五日里,我奉世子之命去置办了一门亲事。世子身边有个侍女唤作半夏的,已在府里侍奉多年,世子三日前将她嫁了。”
“嫁了?”鸾夙不由想起五日前曾在臣暄营帐之内与之见过一面,当日半夏的锋芒她犹记在心,怎得不过短短五日功夫,那名唤半夏的女子便嫁了?
坠娘徐徐叹了口气:“她从前极得世子宠幸,人也知道分寸。府内皆以为世子会纳了她,岂知世子却忽然被宣召去了黎都……再回来时,便不再与她亲近了。”
鸾夙不欲探究坠娘话中深意,只得假作不知:“此事与我何干?”
坠娘细细看着鸾夙:“从前世子是风流成性的,身畔不乏红颜知己,自从黎都回来後,他便转了性子,和外头断得乾乾净净……”
鸾夙依旧垂着眼眸,打断坠娘的话:“兴许是他在黎都受制一载,人也历练得成熟了,便不耽於男女之事。”
“你说得在理,却不免自欺欺人。”坠娘轻笑道:“五日前,世子忽然传召於我,说是军中有一员猛将求了半夏数次,他愿玉成美事,命我好生筹办。当日我人在闵州大营,已听闻你曾来谒见王爷……如此你还觉得半夏的婚事与你无关?”
日期:2013…11…08 15:32
鸾夙无法接下这话。
坠娘想起她奉命为半夏筹办婚事时,臣暄曾对她说过的话——“夙夙已然见过半夏,却未表露分毫醋意,也不曾追问一句……越是如此,可见她心里越是在意,半夏不能再留了。”
坠娘神色感慨看向鸾夙:“世子为了教你心里舒坦,连服侍多年的身边人都送了出去,你还犹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