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奇怪的是,他们停顿的点都是一模一样的,好似春满楼里的姑娘们,一同跟着乐调翩翩起舞,脚很有节奏地踩在地上。
我指着夜筠和我都能看到的一处,小声道“夜筠,你觉得这些鬼魂为何在同一个地方停顿?”
夜筠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沉默良久,蹙眉低低道“我也从未见过鬼魂如此有规矩地行动”
若说是有规矩,倒是并不贴切,再眺望远处的鬼魂,他们和我眼前的鬼停下的脚步时间是一样的,再放眼望去整座丰城,这些鬼魂的动作,好似我在书上看过远古祭祀的人们,在深夜火堆前跳舞的样子很相似,若理解成他们在为祭祀跳舞,倒是十分贴切呢。
这时在不远处,萧玄忽然从地上飞升到了天空,长剑出鞘,一个潇洒腾空翻身,迎着寒风衣角飘逸在空中,剑身直直朝地面刺去,在贴近地面的时候,剑身上结出了一道结印,一瞬之间天地煞白,刺亮了我和夜筠的眼睛,伴随白茫茫的光,有那么一瞬耳边竟听见了无比惨烈的叫喊。
夜筠闪身挡在我面前,赶忙闭上眼,耳边听到夜筠低低的抱怨“死鬼,不会事先告知一声”
我倒是觉得无所谓,但明显闭眼之后,人在屋顶竟有些站不稳,好在左右摇晃之中,眼睛又慢慢恢复了,待看清一切的时候,萧玄已经收回了剑,站在我面前,他俯身轻轻伸手将我带起,低垂的眼底闪过一丝冷冽,低低道“还有不适么?”
夜筠忽然像骂街一样,在他身后不冷不热道“好在我们躲的快,暂时还瞎不了”
我微微蹙眉,若是寻常,夜筠定不会这般无理取闹,萧玄这次确实是有不对,但不至于让她有这么重的怨念,又不知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好插嘴。
萧玄冷冷扫了眼夜筠,并未理会她,扭头对我道“今晚鬼魂已经消失了,明晚再来吧”
这两人肯定有什么不对劲,萧玄行事一般不会这么鲁莽,他方才那般举动并未与我们商量,虽然他兴许有他的道理,但若这事背后有人控制,定然会打草惊蛇。
本是想问问萧玄到底是怎么回事,夜筠好似沉不住气,冲着萧玄就是劈头盖脸低低的怒骂“老娘这辈子没受过谁的气,就连公子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你如今这般耍脾气是要给谁看?你若是喜欢小姐,就自己去争啊,整天阴死个脸,老娘真ta妈受够了,从前我觉着你还是个敢作敢当的一条汉子,你若真喜欢小姐又何在乎公子?你扪心自问你是真喜欢她吗?”
夜筠说话声音虽不大,却字字印在我心头,我几乎惊讶到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其实相较于内心的澎湃,我面上却是一片难得地沉静,并非我刻意抑制,真真只是这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其实藏在袖中手却是掩藏不住的颤抖。
夜筠怒吼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在不适时的人跟前,说了不合适的话,她是个率真爽朗的女子,做事说话从不拐弯抹角,自然她怒骂萧玄的这番话肯定是她的肺腑之言,但她兴许方才情绪波动太大,导致她口不遮拦说了这番话,十分懊恼“小姐,我…”
如今我的心中除了讶异还是讶异,伴随这样的情绪汹涌而来的是满腹的疑问。
萧玄怎么会喜欢我?
萧玄为何会喜欢我?
他分明对我一直不冷不热,真的是喜欢我吗?
而萧玄在夜筠怒骂之后,面上依旧是平静如水,清冷月光下,一时之间天地之间好似连风都停止了,沉默半晌,他嘴角竟有了一丝淡淡微笑,抬眼看向我,不远不近的距离中我们三人谁都没再动过,也没再出声,只是他这一笑,笑的云淡风轻,笑的比这月光还要清冷,风吹散了他的发丝,也吹散了他一直以来好似刻意将我阻挡在外的冷冽,似乎夜筠的话,将那他的冰冷面具一锤击破,而我似乎也听到了四目相交之后,有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
滚滚红尘原来谁都脱不开情字纠缠。
第二百六章 浓情
我站在风中,清冷月下,看着萧玄,脑海中却是阻挡不住滚滚而来我与萧玄的回忆。
一时间百感心绪涌上心头,那些美好与现在萧玄淡淡隐忍又晦暗的目光再也无法重叠在一起,目光在萧玄眼眸之中已经流转了千回百转,最终沉沉敛了起来,逃一般的避开了。
他的眼底澄清如水,毫无遮掩地情意在清冷的明眸之中表露无疑,我无法承受这样的他,就像一把利剑,一不注意便会深深地刺进我的心底。
我确定自己不能接受萧玄,并非是我心中已经有了师兄,而是我很清楚自己对萧玄的感情,倘若我喜欢的人真是萧玄,这天底下旁人不敢说,萧玄定是一个能情深意专之人,而他若喜欢一人,必定今生也只会有她一人,一切近乎于完美,但我却只当萧玄是朋友,似兄长,并非是牵动我心弦的那个人。
余光还能瞥见,他依旧在凝视着我,而我已经无法像从前一样,心下一片清明地看着他了。
一道黑影伴着冷风停在我面前,头顶传来冷冽的声音“公子见你们久久未归,不放心便让我来看看”来人是幕离。
萧玄点点头,一句话没说,从我身边闪了过去,又消失在夜幕之中,夜筠低垂着头一时无言,满是歉意地看着我,竟难得手足无措,我勉强冲她笑笑,应是我的笑比哭也好不到哪去,对她并未得到一丝安慰。
抬眼看着幕离,他挡住了我眼前的月光,但冷冽的眸子在黑暗之中闪着精光,我能感受到他对我是有愤恨的,但兴许因师兄明显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我本想着,萧玄既然走了,今夜也无急事,就走回去吧。不想幕离只一句“得罪了”便将我带在空中。
他绷着脸,手臂也绷地十分紧,第一次与幕离如此接近,却比在远处看他。此时离我更远。
“我替萧玄向你道歉”这是幕离与我说的第一句没带刺的话。
“为何要道歉?”
“萧玄不知身份,贪慕小姐容颜,这事还望小姐莫要记在心上”言下之意,别让师兄知道。
我半敛眼眸,低低道“幕离,在你心中,我是这么在乎身份的人么?”
幕离带着我的手臂一僵,许久才缓缓道“幕离失言”
第一次与他如此心平气和说话,却觉得幕离其实很好亲近,语气缓和“就像你看待萧玄那般。我也把他当做兄长一样,他这人虽然时常冷着脸,但其实心肠最软,只是从小经历的那些,在他心上蒙上了一层伤。他便给自己戴上了面具,我从没想过,萧玄会喜欢我”想到自己这般无用,不禁莞尔“我这样的人,一无是处,处处叫人担心,起初与师兄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想过,师兄定是被猪油蒙了心,待到他看清我的时候,兴许会逃似的要离开我了呢”
幕离是个守规矩的人,关于师兄的任何话,他只听不会多嘴。便微微蹙眉,抿嘴并没回我。
月光随着幕离的跳跃在他身上上下晃动,我险些也跟着晃了眼,不多时,幕离缓缓开口道“其实你没那么差。起码…起码你还知道自己无用”
我拽着他胸前衣襟的手,不自觉紧了紧,眯了眯眼咬咬牙道“多谢谬赞”
他竟不自然笑了起来,如此我们就算是冰释前嫌,其实我与他也并未有什么过节,倒是他一直对我虎视眈眈,便开口道“幕离,好似你从见我第一面就视我如仇敌,我不记得与你结下梁子啊”
“嗯”幕离低声应道“你来南山之前,我便知晓萧玄为了你中了禁术,我自有记忆开始,便没见过萧玄为何时多皱过一下眉,即便是跪在公子屋前替我求学,三天三夜眉头也没皱过一下,但那日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到处都在渗血,面目狰狞,你可知那根本就不能说是只单单是痛了,好在公子派人寻医替他解术,而萧玄刚平复下来,我又接到消息,公子毒发让我赶去南山,你又可知,公子的毒,是我花了所学之术,才稳了他这么多年,他仅仅离开我月余,就毒发了,那几日,我根本就不能眠,每晚天黑,公子毒发便要吐血,你能想到那根本就不是简单的吐血”
说到这他便停住了,我则沉浸在对自己深深地谴责之中,虽然幕离说的这些事,我已经是知晓了,但他再次提到的时候,我还是不禁颤抖了起来,并非是自责而情绪激动,而是害怕,若真是因为我,他们如今都不在了,我兴许活着还不如死了,而且应该千刀万剐凌迟才够。
幕离以为我是冷了,还稍稍缓了缓脚下的步子,见我许久没说话,还低头看了我一眼,似在我面上发现了我的自责,又缓声安慰我道“你呢,说不上哪里好,也没什么不好,这世间能有多少女子像夜筠这般,比寻常的男子还要豪迈,胆小自然是人之常情,莫要太过自责了,我对你了解不多,但见你几次,反而发现你比一般女子更有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你这体质,定也受了不少苦”
我笑了笑,幕离此刻竟在为我说话,道“儿时我就觉得,定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事得罪了司命,这一世他才会想着法子让我受难,但好在我出生还算好,娘亲也疼我,除了能见到几个不会说话的鬼魂,日日独居在自己的别院之中,也没受人欺负,那时候我就以为自己的一辈子,便只能在那院里过了,直到师父将我带出乐府,我才觉得人生开始不一样了,在灵风山收到娘亲的来信,她开始时不时提到女子当嫁这种话的时候,我才想过这个世间除了娘亲和婧儿还有谁能容忍一个能见鬼的我一辈子”我定定看着幕离“那时候我遇见萧玄,并不懂什么是情爱,我这般对萧玄,你可会怪我?”
幕离笑着摇摇头“这反倒对他是件好事,萧玄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他与你在一起,便要舍弃自己,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舍不下你又对不住自己的承诺,如此反倒一生都会过的不踏实,你们的错过,只能说是命中注定了,只是如今他还无法放下而已”
落在西厢房门口,幕离恭敬将我放下,眼中的笑意微微敛了起来,道“萧玄之事,忘你莫要放在心上”
我微微点头,对他道“你与萧玄也莫要耍脾气了,你自己也清楚,这世间他应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幕离并未料到我会开导他,显然是愣住了,缓神之后淡淡笑道“我终于知晓你身上那股摸不透的是什么了”
我还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只见他潇洒转身,后背着我挥挥手“早些歇息,我去找萧玄喝两杯”
看着这个和萧玄相似的背影,心中不禁暖了起来。
一夜折腾,口中虽已经说了放下,心里怎么可能说放就放下了,独自往院里走,揉着额间,满满都是心事。
走着便撞进了一个冰凉的胸膛,抬眼便见到一双满是关切的目光,自然地冲他笑笑“怎么还不睡”
师兄伸手将我揽在厚厚披风之中“你不回来,如何睡得着”又叹了叹气道“我是不是错了”
我疑惑看着他“什么错了?”
师兄只是摇摇头,将我带进了屋里,诧异曦儿也还未睡,她红着眼眶,往火炉里添柴火,刚到屋里,便能感受到浓浓的暖意,从前我总是会哀叹,这个世间我只有婧儿和娘亲了,如今竟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关心我的人,想着,眼泪有些湿了眼眶。
曦儿见我回来,欠了欠身,才安心去睡觉,临走时候,我深深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她则是欣然笑了笑。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渐渐发现自己越来越会急着表达自己感情,从前以为人世间悲欢离合只是写在书里的,而今深切感受过,就觉得若是感情一直留在心底,终于散开之后,才惊觉一切已经为时已晚,那样兴许就会后悔终生,到头来一生都是遗憾。
昏黄的灯光下,师兄静静地看着我,我不清楚他是否知道今夜发生了什么,而若是让我选择,我宁愿他不知道,师兄凝视我的目光淡然,浅若晨光,许久,唇角露出浅浅地微笑“我是急着让你学会独自面对外面的纷扰,却发现怎么也无法真正松开手”
相处这么久了,我被师兄很多话感动过,却没有一句抵上这一句最能颤动我的心,他在用尽全身的呵护包容着我,在我越来越坚强的同时,他自己也在矛盾着。
空气中流转着暖暖的木炭的温热,我第一次看到了师兄的软弱,他低垂着眼眸,温声道“日后若是你能独自面对一切,不再依赖着我,兴许我会不知所措也不一定”他淡淡一笑,之中竟有些莫名的凄凉,却叫我心生疼。
主动踮起叫,闭眼,附上了他的唇,脑海中尽是他的身影,他根本就在离我最近的地方,但即便是再近,却觉得还是不够,我贪心地想漫长此生里,与他一同牵手,走过这一世,今后的生生世世,不觉间,直到嘴角尝到了咸味,师兄才将我松开,眼中却是莫名的慌张。
自我落入红尘,便没想过全身而退了。
第二百七章 疑云
初冬,随着一场湿沉的阴雨,气候也日益寒冷了,若是在梅城此时的寒梅花正值花开,空气之中清香萦绕别有一番精致,但丰城却难得有梅树,即便是易庄也只有寥寥几株,花香不足以扑鼻。
夜露深深,师兄低转眼眸,眼底尽显深邃,他说的认真,并不像往常的玩笑。
我凝视着他,疑惑师兄寻常并不会轻易说这样的话,不知为何竟有些茫然“师兄,你…”
师兄是个极其沉稳之人,寻常事自然不会能让他说出这番话,但世事无常,谁能保证这一世都会高枕无忧,若真能这样,师兄也不必成天忙碌。
他似发现自己微微失态,神情微动,眯了眯眼笑着抚上我的头,但明显眼眸深处闪过锐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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