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打算在临安住下去,我必须得工作养活德撒兰。
几经周转,我终于找到了自己满意的工作,那就是替人抄写文字。
这要放我们21世纪,印刷厂出版社什么的,上千上万份都能印出来,那像这个这么麻烦。
就这样,许多个夜晚,德撒兰都陪着我,有时抬头,看她托腮对我微笑。
那是种满足的幸福。
“阿妈,你教我写字吧,等我学会了,我也可以帮阿妈了。”
“好啊,走,我们去寿伯那儿去领书回来,阿妈就教你写。”
寿伯是开书肆的,放在我们这儿就是开书店的。
每本书只有一份,若买的人多了,就必须多写几份,于是就有了像我这种以写字为生的人。
寿伯的书肆生意一直很好,所以我赚的也多了。
“哟,是玉阳来了,雨山啊。”
寿伯一见我们就喊了起来。
雨山是他的儿子,挺老实的一个人。
他拿着厚厚的一叠交给我。
“玉阳姑娘,这个是卖得最火的,你得赶紧写。”
我笑道:“放心,明天就给你。”
“阿妈很辛苦的,每天晚上都不睡觉。”
我阻止德撒兰。“丫头,别胡说。”
“别那么辛苦,这个可以晚几天。”
我刚想说话,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老板,这本书多少钱?”
这个声音、、、好熟悉呀!
我转过头去,见一小伙子站在门口,我盯了他很久,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
“达札答乌。”
达札答乌顿时也愣住了。
“小姐、、、小姐,真的是你啊。”
她跑过来一下抱住了我,这下所有目光都在我身上了。
拜托,她现在可是一身男装,就这样抱着我,落在别人眼里成何体统。
不过,管他们呢。
“嗯,是我。”
达札答乌放开了我,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
144
“我就知道,知道小姐你会在这里。”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回家。”
回到家,达札答乌摘下帽子,那如瀑的长发垂落下来,浑身散发着成熟的魅力。
“达札达乌,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术赤怎么样了?”
面对我这些问题,她扑哧的笑了笑。
“难怪以前我哥说女人有了孩子,其他的都什么都不关心了。”
“达札答乌。”我拉长着脸。
“好了,我不笑就是了,小姐,你真的什么都不管了吗?毕竟札木合对你情有独钟、、”
我打断达札答乌,不想让她继续说下去。
“现在别跟我提那些事。”
达札答乌欲言又止。
“阿妈,其实德撒兰很喜欢草原的,我们什么时候才回去?”
我心疼的抚摸德撒兰的头发,说:“德撒兰,阿妈不想让你成为乱世浮萍,所以才离开草原的,在这里我们是普通的老百姓,不用想太多便可填饱肚子。”
“可是小姐,现在宋朝和辽国情势恶劣,迟早战争都会爆发。”
“达札答乌,你是来做说客的吗?”
达札答乌垂下眼帘。“不,我说过永远跟随你,绝不后悔,别勒古台是个好男人,如果换做以前我会毫不犹豫的跟在他身边。”
没想到最后在乎我的竟是个女人,达札答乌,我知道你忠诚,这种忠诚让我怎么承受?
“达札答乌,你怎么能这样?我可以在这里教德撒兰唱歌,教德撒兰学琴,还可以教她很多很多东西,你明白的,我不希望你孑然一身。”
“小姐,我来不是要你为了我回去,而是、、、而是术赤从马上摔下来、、”
闻言,我有些着急了。
“怎么可能,我带着他的时候好好的,怎么会摔下来呢?”
德撒兰这小丫头还哭起来了,拉着我的衣角。
“阿妈,哥哥会不会死?我们回去看看他好不好?”
“呸呸呸,胡说。”
嘴巴上虽这样说,可心里还是很害怕。
“忽鲁伦在照顾他,我担心小姐,而且我知道小姐会来临安,所以就找来了,在书肆里看到那些书上的字迹跟小姐很像,正想买就遇上了你。”
“达札答乌,你让我想想。”
145
想让自己自私一点,赤列格尔对我怎么样,我是有感触的,只是我心系的人并不是他,他虽怨恨他囚禁我,可德撒兰是无辜的,她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我究竟该不该回去,好不容易摆脱了,反而觉得越来越挂牵。
“阿妈、、、”
德撒兰的呼喊将我从沉思中拉回现实,我转过身去,看到德撒兰站在那儿,两只大大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我。
“德撒兰,不是叫达札答乌陪你睡了吗?怎么又起来了?”
“我看阿妈还没睡,我也睡不着。”
德撒兰走过来坐在我身边,将小小的身子依偎在我怀里。
“阿妈,你真的不要术赤哥哥了吗?他很爱很爱阿妈的。”
我搂紧她的身子,笑道:“你就不爱阿妈了吗?”
“不,我也爱阿妈,可是现在术赤哥哥需要你。”
德撒兰,你才五岁呀,你也需要我。
“你不怕阿妈回去以后就不要你了?”
德撒兰抬起头,大眼睛里泛起一层薄雾,她哭了。
“我怕,不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阿妈,我要跟你在一起。”
德撒兰哭了,我也跟着她哭,紧紧抱着她,眼泪不断流下。
“好,我们在一起。”
我把所有领回来的书抄写完后,送去了书肆。
给钱时雨生问我:“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德撒兰呢?”
我笑道:“德撒兰在家呢。”
这时寿伯拿了一个包袱出来,我说:“寿伯,以后、、、我不抄写了。”
“是不是嫌钱少了,我可以再给你加一写,玉阳姑娘你的字写的很好,大家都很喜欢。”
他太多心,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不是的,寿伯,我得回家去了,我只是一个过客。谢谢你们对我和德撒兰的照顾。”给他们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对自己我并不了解,唯一清楚的便是我的心很软,这些年似乎都是为了别人而活,什么时候我才可以为自己而活。
凛冽的寒风肆掠着草原,我带着德撒兰跟随达札答乌又回来了。
洁白的雪花飘落下来,铺在草原上,回头看,唯有车轮碾过的地方见证了我们走过的路。
146
回到乞颜部,术赤躺在床上,忽鲁伦在照顾着他。
她见着我,目光温和。“姑姑、、、”
“忽鲁伦,术赤怎么样了?”
“他睡着了,刚才还在叫阿妈,他说他疼。”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坐在床边,指尖划过他的小脸。
“术赤,阿妈回来了。”
“我去告诉可汗,姑姑回来就好了。”
忽鲁伦说着就要出去,我叫住了她。
“忽鲁伦,你别去。”
忽鲁伦疑惑不解。
“为什么?”
我没回答她的这个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尘世中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是没有答案的。
忽鲁伦见我不想说没有再问。
永远忘不了术赤见我回来时模样,我终于明白,我离不开了。
他始终是个孩子,说不哭是假的。
我的帐里还是走时的模样,以前贴过的银铃铛花仍贴在那儿。
“阿妈,以后我也住在这里吗?”
我点头。“嗯,不是说过我们要在一起的嘛。”
这时帐帘被掀起,那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我赶紧把德撒兰藏在身后。
“铁木真、、”突然发觉以自己的身份不应叫他的名字。“可汗。”
他目光灼灼,早已看到了我身后的德撒兰。
我后退了几步。“你不能杀她。”
德撒兰哭了起来,她被吓到了。
“达札答乌,将她带出去。”
达札答乌进来了,我护着德撒兰,惊恐的问:“你要干什么?我不准你带走她。”
铁木真走过来,脸色黯淡。“达札答乌,还愣着干什么?带走。”
达札答乌左右为难,铁木真见她不动,便叫了外面的侍女。
德撒兰哭着不走,可是、、这里是乞颜部,我的力量太小了。
“德撒兰、、、”德撒兰的哭声越来越小,最后都走了,整个帐里只剩下我与他两个。
“我知道,回来之后德撒兰不会有好结果,可是我依然义无反顾的回来了。”
身后,他靠近我,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我想躲却给他勒住了腰板。
“只要你以后不再离开我,我可以将德撒兰留在乞颜部。”
他说什么?
147
“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们、、、缘分已尽、、、”
其实这句话早年前就已经讲过了,现在不还一直在纠缠吗?
“孛儿帖、、、”我话未完,他突然扳过我的身子面对他,他的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似要将我化为灰烬。
“你想去哪儿?跟随赤列格尔而去?还是投奔札木合?”他笑着。“你想都别想;你是我孛儿只斤铁木真的女人,今生今世,你只属于我一人。”
我忍住的哭了。“我是属于自己的,至于我想去哪儿,不是你那些猜测,我要的只是一份平静而已。”
他吻住了我,狂野而热烈。
把一切误会和碎裂尘封在了那些未说出的千言万语中。
走不掉了,铁木真留下了德撒兰,我当然知道,只要德撒兰在他手上,我就没有理由离开。
公元1186年,察合台的降临让我有些手足无措;铁木真对术赤和德撒兰一改往日的态度,和他们亲近了许多,有时我在想,他究竟为什么改变如此大。
蒙古人是骑在马背上的民族,白天博尔术教他们骑马射箭,德撒兰的骑术有了长进,看着他们一天天的成长,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了。
“阿帖,我与札木合安答之间,你希望谁笑到最后?”
晚上,我正联系着塔塔统阿给我的回回字,铁木真莫名其妙给我来了这么一句。
“我不愿意评论你们的功绩,如果你想给族人们一个安稳的家,你不能输。”
铁木真走过来,笑了笑,看着我写的字说:“有时候我真的看不懂你。”
“是吗?我不是那种善妒附有心计的女人,只要人不犯我我必不犯人。”
他说:“不管你是怎样的女人,依然是我最重要的。”
我撇过头不去看他,我不可能独占他一个人,除了也真,他还有忽鲁伦。
“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说让我淡去你的伤痕的那个男孩了,你是乞颜部落的首领,是他们的希望,铁木真,我放开你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铁木真给了我一个耳光,他怒目圆瞪,牟利的目光似乎要将我撕成碎片。
“孛儿帖,你知道什么才是我想做的事吗?曾经我说过的话我一句都不曾忘记。”
我的脸好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抬头望着他。
“可是你已经不能回头了不是吗?忽鲁伦有你的孩子了,你想否认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不是你的吗?”
我说道他的痛处了,我们彼此沉默着。
金大定二十六年,忽鲁伦诞下一个女儿——阿剌海。
诃额伦额吉一直担心孛儿只斤家族子嗣的问题,让我陷入两难之地。
我从未想过,像我这样一个过客会为他养育那么多的孩子。
148
窝阔台,托雷,豁真,他们的相继出生,让我在乞颜部站足了地位。
儿子们跟着博尔术,齐拉滚,哈撒儿,他们都立志要成为草原上的拔都,现在可得努力了。
阿剌海和豁真还有德撒兰,我会教他们写写字,唱唱歌。
那些字,还有那些高昂悠远的歌。
响彻天地的羌笛由远及近,在广阔的草原上肆掠,成群的羊马漫步在蓝天白云下。
一个小姑娘挥舞着马鞭从最远的笑山丘下疾驰而来。
清脆的笑声似不羌笛更动听。
“阿妈。”
她笑着朝前面挥挥手,马鞭在她手上翩翩起舞。
马群旁,一个风姿卓越的女人在马背上笑了。
“德撒兰,瞧你疯的,以后谁敢娶你呀?”
马蹄声渐进,德撒兰吁了一声,马儿停了下来。
“阿妈,达札答乌,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们。”
我好奇的皱皱眉。“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德撒兰歪着脑袋想了想。
“我也不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哎呀,德撒兰小姐,你赶紧说吧。”
达札答乌终于忍不住了。
“嗯,塔塔儿人最近不但骚扰金国边境,还杀了克烈部不少族人,克烈王派昆桑来了。”
我的心一阵纠结。
扎邻不合?不可能,扎邻不合不会做那么蠢的事情,塔塔儿有四部,一定是蔑古真…薛兀勒图在作祟。
身后达札答乌依然在那里,她没有嫁给别勒古台,二十年前啊,我遇见了达札答乌,她还是个清纯漂亮的小姑娘,现在青春早已不再,增加的不过是年纪和脸上不觉间爬上的皱纹。
经过十年的修整,乞颜部已不同往日,十三翼战役的失败并没给铁木真带来消沉,反而让他变得更坚强。
正如薛德禅所说,他没有看错铁木真。
只是儿女情长,终难以诉说。
马蹄声由远及近,阿剌海和豁真早就在外面望着了。
待我下了马,两个女孩儿都扑进怀里来。
“大阿妈,阿剌海也想跟你一起去骑马。”
“好,以后带你们去。”
阿剌海圆圆的脸蛋上绽放着笑容说:“好,说话算数哦。”
达札答乌把阿剌海和豁真拉过来。
149
“当然算数了。”
阿剌海不依,一定要拉着我的手,仰着头看我,漂亮的脸蛋让我想起来当年刚来这个时代的样子,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