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又扭头看向明彦,就见那人匆忙跳下马背跑到了离自己不远处的地方,抱起一具小小的身体焦急的呼唤着,随行的医官也立刻赶了过去。众人顿时都屏住了自己的呼吸,高照的艳阳也缓解不了此时凝重得可怕的气氛,连清脆的鸟叫声也变得格外刺耳。
片刻之后,医官终于给出了回复:“没有伤到要害,皇上暂无性命之忧。”
这恍如天籁般的一声宣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秦渊也跟着放下了悬在半空的心。明彦于是抱起昏迷过去的明颢准备回宫,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厉声道:“秦渊护驾不周,先将他收押天牢,等候发落!”
两名神武军立刻应命将秦渊押了起来。秦渊并没有觉得意外,他知道明彦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自己,如果等别人来参自己护驾不力,自己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那些人参的了。只是看着那人始终背对着自己不愿转过身来,秦渊更担心他此刻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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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宫,曦华殿——
明彦坐在床沿,不时的抚摸着小皇帝苍白如纸的面颊,一直不言不语,守在一旁的几位内阁大臣也都不敢轻易出声。还是胡霜池先开口道:“王爷,您已经守在这里一天了。既然皇上已经没事了,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中还有许多事物要等着王爷去处理!”
“本王知道。”明彦冷冷的应道。
其他几人见摄政王搭了腔,那太师一党的吏部尚书左关和忙道:“王爷,这上书房大学士秦子涵玩忽职守护驾不力,让皇上受此重创,论罪当诛啊!”
“是啊。臣还听说此次狩猎活动正是秦子涵教唆皇上的。”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他们早就看不惯这个毫无真才实学的逍遥浪子如此得宠了,自然要趁机除去这个眼中钉。秦馥则除了沉默还是沉默。这种事他已经是第二次遇到,对于自己这个不孝儿子,他已经彻底失望。
只有严陵反对道:“狩猎一事是经过了摄政王同意的,不应该再怪罪他人。再说秦子涵本就只是区区一介文官,自保尚且都难,他就是想保护皇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老夫认为秦子涵并无失职之罪。”
“太傅此言差矣。秦子涵若是真想保护皇上,为何皇上已经受伤倒下他却安然无恙?不是应该他先受伤倒下牺牲自己来保皇上周全么?”
“也许他是刚刚赶到,没有来得及呢?”
“当时在场的人都看到那刺客并未及时逃走,而是在追杀秦子涵,若他真是刚刚赶到,那刺客何必多此一举!”
“既然如此,那就等皇上醒了再问清当时的来龙去脉,不该轻易做论断,以免枉杀好人!”
左关和还想再辩,就听明彦沉声道:“你们吵够了没有?”
那几人立刻禁声不再多言。
“霜池,你说,该怎么做?”
明彦忽然看向胡霜池,胡霜池愣了愣,似是没料到他会问自己,于是道:“呃,秦大人是和下官一起去找的皇上,下官相信……”
“本王只问你,你觉得该如何处置秦渊?”明彦忽然起身走到胡霜池跟前,冷冷打断了他的话。
胡霜池暗暗一惊,不由得感到一阵心虚。
“下官以为,不管当时的情况如何,皇上受伤是事实,而且当时在场的只有秦大人一人,所以……应当适当予以惩戒,但主要罪责应当是由保护皇上的神武军承担,真正护驾不周导致皇上丢失的是他们才对。”
“几位大人对胡大人的办法可有异议?”
几位大臣也都不糊涂,摄政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于是都点头附议。
“好,那处罚这些人的事就交给你来办。”明彦随意的吩咐道,“你们也不用跟着本王守在这里了,都回去吧!”
胡霜池却更是诧异,心道这人莫非真的对秦渊已经再无留恋,还是不愿为儿女私情枉顾江山,竟然将一个曾经最宠信的臣子就这么交给了自己。
等其他人都出去以后,明彦又叫住了胡霜池。
“王爷还有何吩咐?”
“你说,这次的刺客会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刺杀皇上?”
胡霜池迟疑了一会儿,道:“这个……臣不知,不过这刺客居然会趁着这次狩猎动手,说明他知道宫中的动向,很有可能此次刺杀与宫中或者朝中的人有关。”
“那是谁最有可能呢?”明彦继续问着。
“这……”胡霜池答不上来。明彦又道:“想不出就回去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见胡霜池一脸不解,明彦只说了声“你也下去吧”又坐回了床沿,继续陪着明颢等着他苏醒过来。
胡霜池告了退,心里却愈加的不安,总觉得明彦的语气有些奇怪。为什么他要让自己去想刺客是谁?难道他已经怀疑自己了么?胡霜池又仔细想了想,并没有发现自己有何漏洞,也只好再花一番心思为今日的刺客找一个合适的替罪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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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刑房——
上身被除的一丝不 挂的秦渊双手被铐在刑架上,身体呈“大”字型拉开着,他周围放着的尽是些平时只听过却没见过的刑具,身旁站着一个精壮高大的行刑人,以及依旧一袭白衣的胡霜池。
“秦大人,本官相信你并没有置皇上的生死于不顾,但是如今皇上仍昏迷不醒,你若不受些皮肉之苦难以平息其他人的怨愤。”
秦渊冷哼一声,对胡霜池的同情颇无好感,“胡大人会相信我?还是为了讨个监刑官的位置来看我的好戏?”
“秦子涵,我虽然不喜欢你,但我承认你是个人才,既是人才,我自然不希望你被埋没。若不是我替你说话,你现在要受的恐怕是死刑。”
胡霜池倒是并不气恼秦渊对子的不屑,只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气愤。当他知道明彦竟可以如此轻易的将秦渊交给自己处理时,他才猛然惊觉,自己这一次的刺杀看似是为了扫去秦渊对自己的阻挠,其实更多的是出于自己对秦渊的嫉妒,而如今明彦已经根本不在意此人,自己的一番处心积虑也就显得十分可笑了。
“少说得自己如此伟大。你现在是得宠,等你哪天失宠,你还不是要步我的后尘!”秦渊嘲讽道。
“你以为我会同你一样是以色侍主么?”胡霜池跟着冷笑起来,“王爷与我,是可以共商国是的君臣,也是可以畅谈天下的知己,我懂得欣赏王爷真正美好的地方,不像你,只看到他外在的美丽。”
“你以为你懂得欣赏他他便要感激你么?你根本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当然知道,他想要天下一统四海安平,百姓能够不分民族安居乐业!”
秦渊很想否定胡霜池的话,因为他知道明彦真正想要的,只是与自己一起云游四海,过着简单逍遥的生活,只是如今还不是告诉胡霜池这些的时候,于是道:“废话少说,行刑吧!”
秦渊现在有些明白,明彦为何会如此欣赏胡霜池了,这人虽然并不算真正的懂得他,却也不像其他人那样误解他,以为他只是一个想独霸天下的暴君。
思及此,秦渊又有些感慨,大概一直以来,像自己的丞相爹这样总是对那人有所提防的态度,那人其实都是在意的,只为无法替自己辩解,也就只能装作视而不见了。
胡霜池于是朝那行刑之人点了下头,那人便取过一根长鞭来,动了动脖子活动了一下全身筋骨,然后甩开了鞭子,阴暗封闭的刑房内立刻回响起清脆的鞭子声。
第三十八章 两处闲愁(上)
“啪!”
秦渊刚运足真气护在周身,第一鞭已经猝不及防的落在了自己背上,秦渊这才知道,自己运气根本没用,因为那鞭子的末梢竟是带钩的,一鞭下去便可划破皮肉。紧跟着第二鞭又抽了过来,秦渊差点就疼得叫了出来。这带着金属钩的鞭子挥起来自然比一般鞭子费力,落在人身上却也力道更猛,火燎般的尖锐剧痛从伤口一直蔓向指尖,就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只怕也受不住几鞭子。
胡霜池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听着鞭子一下一下甩在血肉之躯上的闷响,知道这是极痛。秦渊硬是死咬着下唇不肯出声,嘴皮已被咬得鲜血直流,等到一鞭抽完时才粗喘两声,很快又咬住唇等着下一鞭的到来,精瘦的身体没几下就跟在水里浸过一般汗水淋淋。行刑人似乎也有些吃惊于这人的忍耐力,下意识的停了停手中的鞭子,每次运足了力才挥出去。
一直到第七鞭时,秦渊终于控制不住的嘶声痛喊出来,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的身体不住的颤抖着。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声呼喊却将那躲在刑房外偷听的人吓得浑身一抖,肝胆欲裂。
第八鞭,第九鞭,第十鞭,明彦紧闭着双眼默默地数着,每一鞭打在那人身上,也同时抽在了自己心上,只恨那人的痛自己不能代受。
第十鞭过后,鞭子声与人声忽然都停止了,明彦倏地睁开了眼睛,以为秦渊出了事,差点便要破门而入,却听到那行刑人说道:“大人,只有十鞭,还差十鞭。”
“再加十鞭他就活不成了!”胡霜池似是不悦的道,“这刑也受过了,谁会管他到底挨了多少鞭,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呃……小人明白了!”
紧接着就听到了锁铐被打开的声音,明彦知道胡霜池就要出来,忙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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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府——
秦渊被送回来以后,秦夫人看到儿子背上皮开肉绽尽是血淋淋一片,顿时便昏厥了过去。秦馥也是痛心疾首的不愿多看,忙让下人扶着不省人事的秦渊回房去了,一直在秦府候着的老太医安慰了秦馥两句,也跟着去了秦渊的房里替他医治伤口。
接下来的几日里,秦渊一直高烧不退意识模糊,挨鞭子时没吭几声,之后却是呻吟不断,只把秦夫人心疼得泪都哭干了。秦渊的好友都相继来看望了一番,个个都被眼前的惨景惊得久久无语,只能尽量出言安抚着心力交瘁的秦夫人。
秦渊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又昏睡了多久,睁开眼时已经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眼前明明熟悉的景物也让他回想了半天。
“公子!公子你醒了!”
玲珑原本尖细聒噪的声音此刻听在秦渊耳里是如此模糊,像是儿时失足落入水中听到的母亲的呼喊声一般,混混沌沌的。
秦夫人听到玲珑说秦渊醒了,一路从正在熬药的厨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见儿子果然睁开了眼睛,泪珠子顿时扑簌扑簌掉下来,打在了秦渊干燥的嘴唇上,激起一阵细微的刺痛。
“渊儿!你真的醒了么?”
“娘……”
秦渊想起身替母亲擦去眼泪,背上的疼痛立刻排山倒海的袭来,秦渊不由得闷哼一声,额上沁出了一层冷汗,只得放弃念头又趴回床上,虚弱的喘息着。
“别动别动,太医说你伤及筋骨,要修养上几个月才会痊愈!”秦夫人怜爱的抚摸着儿子苍白的脸庞柔声告诫着,声音里又带上了些哭腔。
“皇上呢?他怎么样了?”
“皇上已经没事了。你也别再管这些事了,这些事就交给你爹去管吧!算是娘求你,啊?”
听着母亲的哀求,秦渊知道她这些日子都在为自己担惊受怕,心里也是愧疚不已,只是事情已经发生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他又如何能不管?魅公子已经出现,这更加验证了自己的推测,那个一直暗中作乱的人就在朝中,而且一定就是胡霜池!
可是要怎样才能找到证据呢?要怎样才能让明彦彻底相信自己?这一次小皇帝遇刺,他会不会恨自己?其他人对这次的事情又会怎么看?换人质的事情进行得如何了?一连串的问题让秦渊蹙起了眉峰,完全忘记了秦夫人方才的恳求。
“渊儿,是不是……疼得厉害?”
秦夫人以为秦渊是背上的伤痛惹得儿子满脸阴霾,不由得心疼万分。
“娘,爹在不在?”
“你爹上朝去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娘儿俩正说着,就听到玲珑在外面大叫了一声“老爷回来了”。原来秦馥下朝回来第一件事也是看看自己的这个不孝子情况如何了。
“老爷,公子醒了!”
玲珑连忙搀起秦馥就往秦渊房里拽着。秦馥一听那个不孝子醒了,竟难得的拉开了一张绷得老紧的脸。到底是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亲骨肉,那日看着秦渊刚受完刑回来的样子,秦馥心里的痛其实一点都不亚于秦夫人,只不过多年来的严父形象已经让他不善于表露自己了。
“儿子,醒了?伤……还疼不?”
见秦渊果然醒了,秦馥也不再像过去一样恶言相向,毕竟这个儿子是二度从鬼门关死里逃生了,他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又经得起几次这样的吓。
“爹,孩儿不孝……”
秦渊见父亲一反常态的样子,知道自己这次是着实让家人担心透了。
“好好,不说这些,不说这些,醒来就好!”秦馥忙点着头应道,若是经过这次事情能让他们父子从此和睦,他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娘……孩儿饿了!”秦渊忽然撒娇似的对着秦夫人道。
“饿了?好好,娘这就去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皮蛋瘦肉粥!”
秦夫人听到儿子有食欲,高兴得不得了,这些天秦渊一直处在昏迷中,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她恨不得将这世上最好的美味佳肴都弄来给儿子吃,只不过太医交代过他暂时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以免伤口化脓恶化。
等秦夫人一走,秦渊马上问秦馥:“爹,朝中如今怎么样了?大夜国的事呢?”
秦馥刚刚还一张笑脸立时就沉了下来,冷声道:“你如今已被削去了官职贬为平民,朝中的事你以后都不用再过问!”
“爹!”
秦渊一激动,立刻就扯到了背上的伤,顿时痛得龇牙咧嘴。秦馥见了自是不忍,却又不得不狠下心来打消秦渊想再参政的念头,现在让他受点苦,总好过将来哪天真的被送上断头台。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好好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