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衬得温润无暇。
一树梨花一谪仙!
练无伤停住吹箫,淡然微笑:“你这套剑法可说得其中三味了。”
凌烈没有说话,痴痴地看著练无伤。事实上他根本没有听到练无伤在说什么,完全被适才的美景迷惑住了心神。
怎么会有这样美的景象,那一瞬间的悸动,全不似在人间!
“凌烈?”练无伤这才意识到不对,凌烈的眼神很奇怪。
忽然被唤回神来,凌烈的脸迅速涨红,讷讷地道:“没……没什么,我练功去了。”慌慌忙忙地离开,留下练无伤一脸迷惑。
****
不一样了!凌烈自己就能感觉到,他对练无伤的感觉不一样了。
常常会不自觉追随他的身影,常常会因为他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而失神,也常常会因为两人偶然间的肢体接触而浮想联想……
就像今天早晨……
“你这一招手势太低了。”经过练无伤的精心指导,凌烈武功进展神速,已经练到了昊天门的最高武学——归元剑法。不过,越高明的剑法越难练习,兼之凌烈内功修为还欠些火候,施展之时总觉得难尽人意。
“这样?”凌烈试著抬高一些。
“又高了。”指导不力,练无伤只好亲自来,他很自然的握住凌烈的手,轻轻下压直到满意,然后微微一笑:“要这样!”
凌烈觉得握住自己的那只手热得好像火炭一样,肌肤都要被烧著了,明明很难受,却又觉得很舒服,一阵颤栗从手掌传到身上,心底轻轻一哆嗦。
这种接触在凌烈习武的过程中是常有的,可是这次的感受却明显不同。那双修长的、因为经常攀岩而生了老茧的,并不光滑的手,一如往常摩擦自己的手背,可是却再也没有办法像往常那样若无其事……
什么东西正在悄悄改变,从梨花开了的那一天开始。
凌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本能的不想把这种心情的变化告诉练无伤。但是随著天气越来越热,他的心情也越来越烦躁,这种烦躁体现在剑招里,连不善观察的练无伤也发现了。
“今天就练到这里吧。”一招剑法用了一个多时辰还没练成,凌烈急得满身大汗。收了剑,练无伤如是说道。
“为什么?天色还早呢。”
漠然回头:“你现在这样子,心浮气躁,哪能练好?练了也是白练。”
“我……”凌烈一时说不出话来。看著练无伤远走的身影,他突然很讨厌自己,忍不住把手中的树枝狠狠甩在地上,泄愤似的一脚一脚踩踏、碾转,直到树枝没入泥里。
无伤是不是生气了?无伤的性格沉静,很少有大起大落的情绪波动,即使心中气恼,大多时候也是淡淡的不动声色。事实上,他生气也是从这几年凌烈出现开始。
相处久了,凌烈对练无伤的情绪波动几乎了如指掌。这一次他能感到练无伤真的生气了。大概是为他不肯专心练武吧,无伤明明教得那么用心。
若在以前,练无伤越生气凌烈就越开心。可是现在他却越来越害怕练无伤生气了。因为他知道,练无伤淡漠的性格使然,不会因自己生气不理他而感到不自在,反过来,自己却绝对受不了无伤的冷落。
凌烈渐渐可以体会到,练无伤表面上虽然不说,心里却是把他当作亲人来爱护。他甚至奇怪,自己以前怎会那样对无伤呢?母亲的死明明不能怪他呀!
其实凌烈不知道,当年他之所以和练无伤死命对抗,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一种试探。失去呵护的小鸟,一心渴望找到另一双避风的羽翼。可是它又是那样脆弱多疑,那样小心翼翼,直到确定了值得信赖,才会心甘情愿的偎附在下面。
——明天一定要认真,不能再胡思乱想。
躺在床上,凌烈暗暗下了决心。
——我还是去找无伤,跟他下个保证,免得他心烦。
这个念头一起来,凌烈怎么也躺不住了,翻身坐起,来到练无伤的门前。
“无伤?”轻轻扣门,却没有回应。“我进来了。”
房间里点著灯,练无伤却不在里面。被子整整齐齐的叠著,看来他还没有准备入睡。
他去哪儿了?
四下巡视,目光扫过床头。顿住。
床头上,一支玉箫发出淡然的荧光。
自从把玉箫送给练无伤,凌烈就整日缠著他吹箫给自己听。喜欢听那幽咽的箫音,喜欢看无伤坐在石头上吹箫的样子,只要想到,那是自己送给无伤的,那上面有自己的名字,心里就会甜丝丝的好像蜜糖滋润过一样。
当然,偶尔不免会想到,无伤以前的那支箫是谁送给他的?那上面刻的又是谁的名字?无伤那么珍惜它,有什么特殊的缘故?这样一想,心情又复低落。
随手将箫拿起,目光转到箫口上,俊脸突然一红。
——无伤吹箫的时候,嘴就会对准这里。
他的嘴唇很好看。大概久在山中的关系,颜色淡淡的,却不是一味的苍白。形状象菱角,嘴角微微翘起。他每次吹罢一曲,就会回头向自己笑一笑,笑的时候,唇角微微上勾,勾出风致无限。
……无伤用过的箫。
这上面还残留著他嘴唇的余温。
嘴有些干涩,不自觉的,手慢慢抬起,抬起,嘴唇和箫口慢慢接近……
“凌烈?”
像做贼被抓到一样,凌烈大吃一惊,手一抖,玉箫滑落。还好他练了几年武功,身手敏捷,一个海底捞月抄住了。
“你怎么了?慌慌张张的?”练无伤认识的凌烈,无论做对事也好,做错事也好,总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从没见他如此心虚过,脸红得好像要滴出血来。
“没……没什么。无伤,我有话要跟你说。今天,我……我今天……”平生不会认错,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练无伤打断他的话,“你这一阵子心浮气躁,可是在山上住烦闷了?”
“我……”
叹了口气:“也难为你了,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怎受得了山上寂寞?这样吧,明天放你一天假,下山去玩玩。”练无伤边说边打开衣箱,挑出几件干净衣服,抱著往外走。
“你去哪儿?”凌烈大急,他的话还没说完呢!
“我烧了一桶水,准备洗澡。”练无伤回头一笑,“对了,你今天练剑练得满头大汗,要不要一起来?”
凌烈吓了一跳,双手连连摇摆:“我?不,不!”
“那我去了。”练无伤只道他少年面嫩,交待了一句,径自去了。
无伤他要去洗澡!
好久好久,凌烈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他要去洗澡,去洗澡……
糟了!鼻头一热,黏黏腻腻的液体流将下来。凌烈暗叫不妙,捂住了脸,慌忙逃回自己屋里。居然流鼻血,实在丢人,还好没有被无伤看见!
收拾停当,凌烈躺回床上,轻轻舒了口气。
自己果然有些奇怪,下山去散散心也好。说不定就是因为在山上呆久了,才会有如此奇怪的念头。
可是,为什么自己听无伤要去洗澡,会有那么大的反应?还流了鼻血?当时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小腹直贯上来,一直冲到头顶,脑中一片空白,血就流出来了。
——你要不要一起来?
练无伤临去前的一句话不经意跳入脑海里,顿时勾起遐想无限。凌烈眼前仿佛可以看到弥漫著氤氲水气的柴房里,练无伤的脸被热气蒸得嫣红,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妩媚。随著那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拨,衣襟自然滑落到脚边,露出前胸和后背的大片肌肤……
凌烈“腾”的翻身坐起,冲了出去!
半山腰有一条小河,他想也不想就跳入河中!
冰凉的河水浸没了腰,奇异的驱散了身体的燥热,却怎么也驱不散心头的惶惑不安!
天呀,他都在干什么?对方可是他的长辈,是个比他大上十几岁的……男人!
他居然会对一个男人想入非非,会幻想他洗澡的样子,幻想他的身体,甚至去抚摸,去亲吻……
他疯了,一定是疯了!
“啊!”
凌烈忽然放声大叫,双手连连挥舞,不断的拍打水面。层层水花溅湿了他的头脸衣襟,而他,却不肯停下。
水中的游鱼,树上的栖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起,游开的游开,飞走的飞的。
月色如银,片片洒落在水里。
而水中,年轻的困兽在无助的挣扎。
****
入夜时分,山下的镇子里来了一个少年,他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神色迷茫,衣服紧紧贴在身上,似乎曾被水浸湿,现在还未干透。
这少年正是凌烈,他在小河里面泡了半天冷水,仍然无法驱除心中的烦躁,心想我不能就这么回去,否则不知会对无伤做出什么来。可以肯定的是无论做出什么,都一定会被无伤厌恶!
向来无欲无求的无伤,在他心中仿佛不可染指的仙人,居然会有那样的绮念,连凌烈自己都禁不住讨厌自己。
不敢回山,只好来到山下。虽然这是镇子里最繁华的一条街,可入夜之后,人也少了很多。在这样空旷的街面上还能撞到人,除了故意找碴的,也只有神思不属的凌烈了。他满脑子里,只有他的无伤。
“小子,走路怎么也不看著,你撞到道爷了。”
——无伤,你知道吗?我现在好苦,我整天想的都是你,想你的脸,想你的笑,想你舞剑时的样子,吹箫时的风姿。白天想,晚上想,练剑的时候想,睡著了还想!
“怎么?撞了人,屁也不放一个,就想走?”
——我想握你的手,想抱著你,想……亲你的脸,想……可我又不敢想,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你一定会讨厌我,会不理我。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我怎么能对你想这样的事呢?可是我又控制不了自己不去想……
“喂,道爷跟你说话呢,别在这里装傻!”
——无伤,我想得你心都痛了。
“我看你是找揍!”一拳打过来,凌烈轻轻闪开。
——无伤,无伤……我该怎么办?你来教教我呀!
“啊呀,小子,身手不错,看来还练过两天功夫,那就别怪道爷手下无情了!”
“当啷”一声长剑出鞘,那一瞬的光亮闪花了凌烈的眼,也终于让他回来了神。定睛一看,面前站著一个怒气冲冲的矮小道人,不禁茫然问道:“我得罪你了吗?”
那矮道人刚跟另一名道士从街边的酒楼出来,酒吃了不少,脾气也跟著见长。他不知凌烈是真的糊涂,只道他故意挑衅,气得浑身发抖:“好小子,存心跟道爷过不去,是不是?”
“我没有……”
话未说完,眼前白光一闪,一股寒风猝然袭来,凌烈吃了一惊,连忙抽身避闪。侥是他反应极快,胸前还是被划了一道口子,衣衫破了,倒是没受伤。
凌烈又惊又怒,自己明明和这矮子无怨无仇,他却一上来就动了杀手,当真蛮不讲理。他本不是隐忍的人,有人刻意找麻烦,倘若不还以颜色,简直对不起学来的这一身武功。只是那矮道士一招占了先机,便不再停手,招式又狠又辣,处处不离凌烈的要害。凌烈手中无剑,不敢硬碰,只得以轻功躲闪。
酒楼里还有不少人,听到外面有人打架,都挤在门口看热闹,谁也不敢出去。只有那矮道士的同伴,在战圈外掠阵。
他见矮道士久战不下,也挺剑加入战团,形成合攻之势。比起矮道士来,他的剑术似乎稍逊一筹。
凌烈就等他来,双手轻轻一拨,也不知怎的,两支长剑就撞在了一起。
矮道士怒道:“你不是来帮我的吗?干嘛挡我的剑?”
那道士一脸迷惑:“不是,我明明是要去刺他的。哎哟!”手上一空,却是凌烈趁他分心时将宝剑夺了去。
一剑在手,凌烈精神一振,将学来的剑招一一施展开来,威风阵阵,杀气凛凛,顿时将两人逼得手忙脚乱。一记巧招刺中矮道士的手腕,他惊叫一声长剑落地。
大获全胜,凌烈却不肯停手,手中长剑上下翻飞。旁观众人只见银光点点,亮似白虹,快若疾电,一时间眼花缭乱。忽然,白光尽散,剑气全消,凌烈长剑指地,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再回头一看两名道士,顿时哄然大笑。
只见那两人全身衣服尽被剑痕划破,支离破碎的挂在身上,露出片片肌肤。那矮道士最可怜,大腿处各被划了两下,连亵裤也划破了,露出一半屁股。
“不许看,不许笑!”矮道士面红过耳,双手捂住屁股,跳著脚向围观众人乱叫。
众人哪里理会他,笑得更凶了。
“再笑,再笑灭你们全家!知道道爷是谁吗?我们是崂山派的!”
一听到“崂山派”,众人都变了脸色,一哄而散。
凌烈虽出生在武林世家,毕竟离家时年纪尚小,于各门各派所知甚少,崂山派更是没听说过。只是见了众人的反应,心想这“崂山派”多半是此地一霸。暗暗叫糟,无伤最讨厌他到处惹祸,此事若是让无伤知道,祸患不小。
只听那矮道士问道:“臭小子,你到底是哪一门哪一派?连咱们崂山派都敢惹!快快报上名来!”
凌烈哪肯说出真名,嘻嘻一笑:“我是太上老君门下逍遥派的,有本事找我师父报仇呀。接著!”随手把长剑掷回,施展轻功,一溜烟的去了。
第四章
莫名其妙的打了这一架,心中这股邪火倒是散去了一半。回到山上的时候,东方已透出鱼肚白。凌烈不敢惊动练无伤,悄悄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走进。
“无……无伤?”先自吓了一大跳。练无伤早已起身,正穿戴整齐坐在椅子上等他呢。
“你的衣服怎么了?”首先注意凌烈裂成两片的前襟,练无伤不禁皱了皱眉。
凌烈这才想起自己的衣服被矮道士划破了。那可是无伤买给他的,顿时心疼不已。虽然他已经报了仇,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好几遍“臭牛鼻子”、“矮冬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