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她穿越了医院病房走廊,横穿另一个医务走廊,然后乘坐一部观景电梯下到一层。出电梯,她遇见一位护士便问:“请问花园怎么走”我规矩站在一侧,像她的助手。
她顺着护士指的方向继续往前走,我紧随其后。她在花园里转了几个迂回,然后在一棵大林荫树下驻足。
她笑的冲着一位坐着轮椅的女人招手。那坐轮椅的女人,微微颔首,继续与站住她身边的两位年老的医生在讨论着什么。
她小心意义走过去,我更加小心跟随在后。走近了,看清了,张清雅,我竟然是在如此境遇下与她见面。
张清雅,一个我愧疚的名字,一个让我一生都藏在黑暗里的名字。
七年前我曾在那个人的书房里经常见到她的照片,品相端庄,带有一种气势,无论你使出多大力气都无法逾越到她的世界里去,只能远观的仰幕于她。
她的容貌与气质曾经一度让我自卑,落寞。甚至害怕看到。所以我讨厌去他书房,可他却偏偏喜欢在书房里谈论我的学业。
现见到真人,我依旧望而却步,拉开一段距离。如果不是为了能听见她们谈话内容的话,我甚至想钻到地下。
张清雅凝视者王慧琪,眉间触动一下,似乎有不可思议的事情要发生,这样的表情好像令王慧琪很是开心,发出热情爽朗的笑声:“张董事不知道你在这里处理政务,真是打扰了。我是大公报的记者,跟你约好有个专访”
张清雅安静的说:“我知道”然后她对身边两位年老的医生说:“两位院长如果没什么意见的话,就按我说的这么做吧”
两位院长点后离开。
张清雅一脸和善的接受女记者访问:“林氏企业这次遭遇股市滑坡,主要是林氏分支机构有许多投资项目回报都不甚理想,是我们涉足领域太多,对这些领域的市场发展我们认知的还不够,这是我们要检讨的。目前集团运营中心正在重新组合集团旗下各公司运营的项目,革除流弊,大力推进集团经营好的项目,尽快解决公司财务状况。
女记者问:“可不可以说林氏目前正在缩短企业开拓版图哪?”
张清雅,顿一下,目光淡定:“无论外界怎么看,总之林氏当前是要保存实力,对股东们负责”
张清雅神情如一座冰山,让人寒栗。她说的每一句都那么自信,坚定。林氏企业已是一副空架子的事实,全港皆知,可通过她那坚定的口气始终让人相信林氏只是在投资运营上出现问题,而非资金亏的空问题,林氏根基依旧在稳固发展。
无论林宇涵曾经怎么伤害过她。
无论她是用怎样的手段报复林宇涵的。
此刻的张清雅依旧在尽力尽到做妻子职责。
这样的神情真是像极了林宇涵。她坐镇“东宫”这么多年,无论林宇涵身边有多么优秀的女人,始终无法撼动她的位置,现在我才知,这并非靠张家在商界的实力,保存她东宫主位,而是这个女人像极了林宇涵。她才是他的左右手。
看着她那苍白而又憔悴的容颜,昨日温婉与端秀贵气,好似一去不复返了。唯有那双坚定双眸,依然焕发着不可小觑权威。我笃定,她对林宇涵是有爱的,仅凭她此刻坚强的意志,她得到的决不是报复快感,而是为人妻子的心碎。
只听:“林董事长现在病情怎么样?”
张清雅:“已经度过危险期了”
久久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可以落地了。我微闭双眸感谢上苍,睁开眼见张清雅又乜了我一眼。我慌忙回避,只听张清雅继续说:“今天我也想借着大公报媒体告知林氏所有股东及购买林业股票所有股民,林氏一定会扭转危机,请大家拭目以待”
女记者展现公关式微笑,与张清雅告辞。为让张清雅误以为我们是一起的,我紧随其后。
而且跟随的非常密集。
可我不甘心,此去也许永无再相逢了。他虽然已经度过生死关口,可日后哪,他的病是否会彻底痊愈,还会发生不测吗,再者,张清雅跟记者说的事实吗,还是为了企业的生计,施展的公关手段哪!想到此,我已经不由控制的走到我最害怕见到人面前,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勇气驱使我“林太,我们能不能去林董事长病房拍张照片,可让所有的股民相信林董事长已经脱离危险”
张清雅静静的看着我,目光似要将我穿透,随而一笑说:“今天是我放生日”
签出如此话,我一愣。
那令我身心紧张的目光,在我的身上逐渐敛去:“我同意任何要求。很抱歉,他已经不在香港了”
我马上追问:“去那里了?”
她说:“送国外医治去了”
听到如此答复,茫然失落感在我的脸上展现无遗。
我问:“那个国家”
她答:“无可奉告”
她话语斩钉截铁,让我绝望,在怎么不甘心,最后也只能佯装一种云淡风轻的表情说声“谢谢”转身离开。
“我知道你是谁”
我驻足,有一束强烈光照在我的身上,我无处躲藏,只有曝晒于阳光下。
“你跟了他七年”
☆、五、昨夜之灯
似有一把剪刀在剪碎我的衣服!
不,是在剪我这张皮,让我的丑陋赤裸裸的曝漏出来。
我不敢回头,怕看到那张脸,因为我是贼!
我听到我的哭声,我听到我说对不起。
“难得你还这么有情有义”语气缓慢,听不出是赞誉还是讽刺。这令我的心更加忐忑。我无奈的回头,看向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哽咽说:“对不起,当初情非得已”
她目光撇下别处,好似这跟她没有一点关系。
我眼睛湿润,眼前一片水雾,这微小障碍,让我与那张静默的脸,产生微小隔阂。令我的心不再慌张了:“我一生最大心愿就是能当面跟你说声对不起。今天终于了了”
她沉默无语,许久才叹了一口气说:“唉——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他为什么那么做了”她不在支撑她那高贵姿态,全然放松的靠在轮椅背上,讪讪道:“他身边曾经有那么多的女人,沈姿儒又是那么的优秀,是她深深爱过的,可他从来没有为她跟我提出过离婚。而他尽然为你向我提出来”
什么!她话语很轻,几乎随风而过,我怕是我的一时错觉。我目光紧紧盯视她双眼,她的回应是仇恨,是不解,有是疏离。最后是凄然一笑。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商场上熟知林业集团创业史,是林宇涵依附张家权势起家的,后凭着自身才干与胆识将林业发展成香港十强企业,他也成为了林业独裁者。张家在商业实力与地位是不可小觑的。
所以林张两家,在商场上是同气连枝,相互依撑,婚姻是他们维系长久合作的牢固锁链。
更何况,对于一个处事精明,办事果断的人来说,再怎么不爱自己妻子,也不会提出离婚,他绝不会让他一手创下的林业这个纵横香江的企业王国,毁于自己一念。林业这两个字是他千锤百炼得到的金字招牌,似如他的生命。
张清雅淡淡说:“虽然那个要求只停留了一秒钟,就作废。可他向我提了。后来我买通了他的司机,了解到你的一些情况,也偷拍到了你一些照片。不过就是一个穷学生,一个黄毛丫头,怎不知你有什么本事,让他为你疯狂!”
我质疑看着张清雅,她所说的那个人,跟我心中所想的那人,好似完全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认识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懂得爱人,他的爱是掠获,占有,不在乎别人的情感,我还记得在我们争吵的时候,他戾气的说:“你不过就是我林宇涵豢养的,连情人都不是”
那时我以为他对我好,是源于是我对他赋予真情,万没有想到那是他豢养我的一种方式。
后来我心甘情愿的被他利用,我原本以为以此偿还他对我施舍的恩情,不带一丝亏欠离开他,可没想到换来的是我用剪刀剪碎了自己,以死相胁他放手。
刚到纽约的时候,我特意从网上查询他近况,收看香港娱乐频道,留意他的八卦新闻,购财经杂志寻找林业集团相关报道。结果他是一如既往,纸醉金迷,衣香鬓影的生活,逍遥且快活着。
他对我的伤远远超出对我的爱。对了,他根本就没有爱过我,以及跟过他的女人。他和任何人产生的关系都是利益与利用关系。
“我跟他之间,只存有潜在的恩情。这个世上已经没有我的亲人了,他应该是吧,毕竟他庇护了我七年,我是没齿难忘的。所以我特地从纽约回来,就想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他若平安,我也就放心会纽约了…从此永不相见”我话语出奇的平静,让我自己都很震惊。
张清雅哪!完全没有理会我的话语,目光阴骘:“早知道,你早已经对他下手,我何必要奋力一搏哪!”
骤然牵出这样的一句话,我顿时懵然。
陈铭远那奸佞的笑容出现在我的脑海。
她是想说………
“爱情于他就是软刀子,你给了他,自然也毁了他”她的目光一暗:“早知你已经,我就不该听信沈姿儒那个女人”她长吁一口气,黯然之色骤然加深。
果然,她跟陈铭远都是一个目的的。啊——我怎么忘了他们曾是同盟啊!
他们的手段虽然大相径庭,可都是一丘之貉,阴险至极。相比之下,那个美人沈姿儒到显得磊落的多,起码她会明刀明枪冲着你来。
她安然若素的看着我,我极力保持镇定,我知道她要看到遭受良心谴责,痛苦万分的样子。陈铭远看不得我幸福样子,用此方式刺激我,激我发作,而这个女人是想让我陪她一起忏悔自责吗!还是她容不下林宇涵的女人这么安然的活着。
大红灯笼里的颂莲没有挣脱出来,所以她一生是可悲的,我挣脱出来了,我的未来是光明的。
我不想再纠缠下去,直接问:“能让我看看他吗”
不想她又语出惊人:“他不再香港”
我追问:“他在哪里”
她看着我,如医者在对病人家属讲话般的平静:“他左脑震裂,手术后会有70%的可能出现脑瘫状况。我怕香港的医疗技术救不了他,连夜把他送到国外最权威的脑科医师那里去抢救。”
我迫不及待追问:“送到那个国家,那家医院”
她一怔,又厌烦的看着我“我这几天在医院摆乌龙,就是牵着那些媒体记者,和那些上门追债的人。不让他们去打扰他,这是我做他的妻子唯一能做为他做的事情。”
她还是爱着这个男人。
“你也不要跟院门外那些记者一样妄想从医院员工里打听到消息。我每天都会要求这家医院的正副院长,严禁消息。为了林业大局着想,我故意向香港的媒体放出消息,说林宇涵已经脱离危险期,那些债主就不会刮分林业,让我们有一丝残喘机会,降低林业危机。其他的他们什么也不会知道。对于你我已经说的够多了,超出我的局限了。”
她转向一侧,将我置于他视线之外,这显然是在下逐客令。
我话语转回乞求声调:“我是在结婚当天知道他自杀的消息,我马上就飞到香港,我什么也不顾了,只想见见他。求求你告诉他现在在哪里。只看一眼”
她斩钉截铁的说:“我说过我已经超出我的局限了。你走吧”
我杵在那里不动,等待她给希望,可等来的是她给我一个后背,只听她拿起手机说:“张秘书,过来接我”
她态度坚决,看来是没有希望了。我不甘心的转身而去,就在我跬足之际,听见她说:“他会活着的”
我回头,她依然是面背对着我。
“谢谢,林太太”
我的鞋跟哒哒的敲打着医院走廊的大理石地面,声音急促加快,好了,我可以安心的回纽约,虽然人不在,总算自己尽力了。可下一秒我知道,我是在自欺欺人。我想回纽约,也许会在那家医院能找到他。
那些声音不停的在我耳边徘徊,令我心神不宁,思绪混乱……
“我不过就是喜欢你的女人吗?那不过也是偷偷喜欢,你竟然把我赶出林业集团。”
“早知道,你早已经对他下手,我何必要奋力一搏哪!”
“他会活着的”
我对于七年前的我,陌生起来。现在的我,又不知何处何从。
我疲惫的倚靠着车窗。璀璨的霓虹光影,在我的脸上的舞动着,让我的心情更加的迷乱。
路经一条街,车堵塞滞停。
司机为消磨时间,主动与我攀谈起来: “靓女你看啊”他手指向窗外一座酒店高楼“这就是文华酒店,哥哥就是从这里跳下来的”
我一愣,哥哥?啊——突然意识到,他说的是张国荣。
“现在这里成立香港的旅游景点了,每年都会有大批游客来这里送花的”
我探出车窗,望着那高耸的大楼,夜幕下犹如枯木,却傲然独立。建筑风格虽已经不入这个时代,可却见证了这个时代的变迁。
这位歌坛不朽的传奇人物,带着一世的荣耀,一生辉煌,毫不留恋的从这里跳下去。荧屏上他的粉丝们手持白色蜡烛站着这里为他哭泣,他们不懂他已经成就了辉煌,拥有亿万粉丝宠爱,可说是天之骄子,为什么要放弃生命?这也曾是我心中的一个问,今亲临这里,望着文华酒店的顶峰,真是高处不胜寒啊!这种孤独与落寞岂是非常人所能承受。
华榭穿梭,众生喝彩,光环紧随,华丽转身再转身。光鲜亮丽下包藏的是欲壑难填的孤寂,人终究追随还是最本质的东西,那就是爱。缺了可不真如行尸走肉了!那些荣耀、辉煌、光环、名声,是无法温暖他那孤寂的心,只会让他的心更冷。
这是不是也是那个人此生缺憾,终逃脱不了这场心灵的磨难?!
那些杂志精彩抓拍,名模美姝的妩媚笑颜,他都是莞尔一笑的牵伴。有此芳物常伴,他的心理怎么会空虚!
在黑夜里望着文华酒店顶层,心不由的打颤,选择以此方式告别人间的那位绝代名优,是何样的心境!许是纵身一跳,很快的挣脱了这苍凉的孤寂,奈何桥上选择一个普通的人家。
我的心悸还没有宁静,就听见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