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我明明让你等我的!大不了……劫婚,我也会把你救下的!”
“是皇后么?她下的手?是她逼的你……饮鸩自尽?”
“呵……他们还想要什么?”
“是想要我取了这天下给你陪葬么?”
“你……乐不乐意?我让这天下给你陪葬。好不好?”
“嗯?”
“你不回答,那我便认作你是默认了的!”
周昱昭低哑的声音间断着从他的双臂下传来,他一直低着头,自言自语。
东头房里,蕊娘昏了半个钟头。幽幽醒来:“眠儿——眠儿——”
三步一跌地再次扑到李眠儿床前,蕊娘终于发作,痛苦不堪得哭出声来,随后而至的吴妈和翠灵也放声大哭。
周昱昭一动不动地立在床头,任她三人疼不欲生得喧泄着内心的凄绝。
不知过了多久,三人哭得没了力气。声音也哑得不成样,周昱昭谁也没有看,目光空洞:“你们再看她最后一眼。半柱香后,我便带她离开!”
什么?
一听此言,蕊娘三人纷纷抬头,看向周昱昭。
他是谁,凭什么要带走眠儿?
“这位公子。不知尊姓大名?不知……公子与我女儿是甚关系?”蕊娘心碎不已,可是眼前这位陌生男子竟不顾伦理。欲要带走自己的女儿,她不得不镇定下来。
“她是我的妻子!”周昱昭顿都没顿,随即应道。
什么?
这下,蕊娘三人更是惊上加惊!
“妻……妻子?”蕊娘舌头打晃,不过很快强自稳住,“这位公子说笑了,莫说我作为眠儿的生母叫不出你的名姓,怕是全天下都不认同您这说法吧?”
“伯母!”周昱昭尊称蕊娘一声“伯母”,“眠儿与我之间的事,以后有机会再同您说!只是眼下,眠儿她……不能留在国公府里!”
“为什么……”蕊娘话刚问出口,突然她想起今日不是别日,正是女儿原定出嫁北寒的大婚日子,怎么,怎么女儿……这会不在宫里备嫁,却一身白衣得此般光景?
“望伯母谅解!”周昱昭瞅到蕊娘眼神一缩,估摸她也想到什么了,双手朝她作拱,“眠儿一直心心念念着伯母,我带她回来同伯母……道个别!”
说到后来,周昱昭垂下眼皮,揪心不已。
“眠儿……她,她是怎么……?”蕊娘再次泣不成声,女儿全身完好,没有伤痕,多半是自尽而已,她当初听到和亲一事,便怕出这当子事,可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进得了宫去劝慰女儿呢!
“伯母,眠儿不会这么白白去的!”周昱昭心如刀绞,却眼神狠利,“我会替她讨回个公道的!”更多的事,他不想叫眼前这位可怜的母亲过多知晓,免得引来麻烦。
身前的男子高大魁梧又丰富俊朗,虽然一身黑衣,可看气度便知是位贵家公子,再看他神情举止,确是对眠儿一往情深的模样。
而他只身一人竟是逃过宫中重重把守,把眠儿从宫中带回家,这般诡异离奇之事,想来,眠儿之死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然就这么让他带走眠儿?叫她如何舍得!
蕊娘眼中的泪水一汪一汪,她不停地摇头,就这么永远地离开眠儿,她是死也不会同意的。
可眼前男子不试便知功夫了得,他若坚持,恐怕整个国公府都拦之不下吧!
“这位公子——”蕊娘突然由坐改跪,跪向周昱昭,声泪俱下,“您要把眠儿带到哪里去?她一个人孤苦无依。若您非要带她离开,求求您……求您带我一起走,也好叫我的眠儿今后都有娘亲陪着!”
周昱昭不妨蕊娘会突然作此一举,来不及伸手扶她,只得侧开身子避过。
“伯母……眠儿她不会孤苦无依,她还有我!”周昱昭声音隐隐哽咽,他明白蕊娘的心情,正如他此刻一样地舍不下眠儿独自离开京都。
闻言,蕊娘苦涩一笑,摇了摇头。
你现在这么说。多也只是一时冲动罢了,待时日一久,眠儿在你心目中也就渐渐淡了。唯有自己这个为娘的,才会心甘情愿一辈子对她始终如一。
周昱昭见蕊娘竟是完全没有松口的意思,她又是眠儿挚爱的娘亲,他又怎好用强!眉头紧锁,正自左右为难间。身旁金川忽然“呜——”地一声惊呼。
听得动静,周昱昭侧转头探看,却看金川踩在李眠儿的床铺上直跳脚,同时还拿毛爪指着李眠儿的脖颈。
见此,周昱昭一个激灵扑回床铺上,飞手伸至李眠儿脖颈动脉处。眼睛一眨不眨,全副心神皆凝在自己的指尖之下。
金川则伏下身子,一张毛茸脸几乎要贴到李眠儿的脸上。
其余三人虽不知究竟出了何事。可看这仗势,似乎眠儿要醒过来了,于是皆大气不敢喘,一会看看床上的眠儿,一会又看看床边男子的面部神情。
足过了有半盏茶的时间。周昱昭偏转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瞟了眼地上的穆蕊娘,同时启唇对着虚空低声道:“白鹰,速去备车!”
说完,也不等蕊娘她们回神,抱起床上的李眠儿,伸手从蕊娘腰间扯下一枚翡翠佩饰,然后丢下一句话,便跃出了芭蕉园:“眠儿,是被当今大梁皇后所害,我这就带她离开京都!对外,无论如何,伯母都要装作眠儿已嫁去北寒!万不可生差池!”
蕊娘几人尚来不及哭留,待听了周昱昭的话后,更觉无比惊悚。
皇后?眠儿是被皇后所逼害?
这下,三人面面相觑,张开的嘴随即合上,不敢弄出半点声响,倘让外头知晓园里的动静,再传到皇宫去,就算眠儿活过来,岂不仍是在劫难逃。
因此,她们宁愿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陌生男子带走她们的眠儿,也不敢冒险害了眠儿!
周昱昭翻出墙头去,专捡偏僻小径,七拐八绕来到一处古宅前,这所宅子与周边宅子构造无甚差别,此时,宅门前正停了一辆外表普通,却比一般马车要来得大些。
一看见马车,周昱昭二话不说,托着怀中的李眠儿一步跳进马车,金川则紧随其后。
车前驭车的两位健壮马夫对于车厢的动静,头也不回一下,只目不转睛地注视四周,待车内人准备停妥,立马策马扬鞭,不急不缓地沿着巷子往城外的方向驶去。
这会儿,正值大中午,太阳盛得狠,两位驭夫原就黝黑的脸已被蒸得黑里透红。
而车厢里,绕是在角落里置了块冰,不过没过一个时辰,已化作一桶凉水。
周昱昭冷着一张脸,双眼瞬也不瞬地看着躺在车榻上的李眠儿,一只手则始终置于她的脖颈上。
感觉到车厢的温度越来越高,周昱昭挑了挑眉,转头对着车外命道:“回古宅!天黑后再出发!”
稍顿了一下,周昱昭瞄了瞄李眠儿,然后又道:“苍鹰,你去准备一下行装,特别是她的!白鹰,你再去捎个信给表兄,关照他傍晚戌时三刻准时在西城外守着我!”
虚空中听不到一丝动静,没有人应是,也没有人应不是。
过了半晌,虚空中突然传来一个男子声音:“爷,下一个落脚点,您预备在哪里?”
“云台山!”周昱昭简洁着应道。
可他应完,虚空之中同将才一样,没有半点声响,原先那问话之人似乎只是个幻觉一般。
第一百七十五回乌夜月迟西边路
夏日的天本就昼长夜短,这一日,直到戌时正牌时分,日头才彻底西落,白日里因为烟熙郡主同北寒王子合亲之喜而格外喧嚣的京都渐渐平息下来。
戌时一刻,周昱昭重新将李眠儿安置于马车中,约略一刻钟后,他们朝着西城门迅速驶去。
此时,城门还没有关,驭夫只亮了下腰牌,守门的躬身让行。
顺利出了城门后,天已黑沉,马车没有直接上关道,而是抄小道行驶,在经过一座山丘时停了下来。
马车停靠在一株杨树下,刚停稳,便有一个黑影从树上跃下,钻入车中。
马车内灯火通明,王锡兰一进车厢,发现榻上躺着一位姑娘,还没看清是谁人,连忙转过身子:“不知者无罪,表弟,我去外头等你!”
“不用!你回头看看她是谁?”周昱昭坐在榻旁一直看着李眠儿,连王锡兰进来他的目光都没有移动一下。
“额……还能有谁,肯定是烟熙郡主咯!不过今天大殿里的那个新娘表现实在顺从了点,我都替她捏把汗,生怕她演得太差,被眼利的给瞧出端倪来!结果,竟然给她混过去了!我也乐得……”王锡兰一边转头,嘴里叽哩呱啦地就说起来,待发现榻上的李眠儿双眸紧闭,肤色纸一样的苍白,不由止住口,“她……她这是怎么了?”
周昱昭脸上冰冷,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王锡兰的疑问。
王锡兰肃脸往前走近两步:“她中了毒?”
周昱昭眉锋抖了抖,却没有点头。
“不是……你不是及时赶到了么?”王锡兰有些糊涂,“那个冒牌货不是你的人?”
终于,周昱昭有反应了,他摇摇头:“不是!”
“啊?”王锡兰大惊,“那她是谁安排的?光看身形还真是像得狠。一看也是在事前准备好的!难道……是她安排的?”王锡兰指指榻上昏迷不醒的李眠儿。
“是彭皇后!”周昱昭眼睛一眯,透出来的眸光足以冻死人。
王锡兰被那道冷光扫到,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在听到周昱昭说出是彭皇后之后,他回想今日大殿之中,彭皇后那异常热心的举动此时便有了解释。
“那她身上的毒……”这么一来,李青烟身上的毒,彭皇后定是脱不了干系的,王锡兰再次仔细瞅瞅李青烟的脸色和肢体的形状,一看便知其体内的毒素仍然肆虐。周昱昭多半没有在第一时间赶到,若不然以紫菀雪莲丸的解毒功效,她现在不至于仍旧昏迷着!
“原本毒素已蔓延到全身的。后来我以十多颗紫菀雪莲丸注入她体内,一直到下午时她体内的毒素才开始一点一点被融解,只是……融解的速度太缓!”周昱昭说这话时,脸上的冰意稍稍也融了点,隐隐带着一分庆幸。
王锡兰松了一口气。毒素在融解,说明紫菀雪莲丸正在发生作用,再过些时日,最乐观的话,说不定毒素能被解个完全!
“你还记得一年前,我在国公府曾中的那毒?”周昱昭抬目问向王锡兰。
“那毒是好几种巨毒之物兑制的。很难有解!当时若不是你运功逼住,只怕也十分凶险!”王锡兰对那次遇险记忆犹新。
“没错!我到了南方之后,才得知那毒液当中用量最多在中原也最稀罕的一种毒素。是一种名叫箭毒木所产的毒素!”
“箭毒木?”王锡兰眉头紧蹙,试图在脑袋中搜寻与其有关的信息,却半晌无果,“这个……倒真是没听说过!”
“你身在北方,自然没接触过!”
“而她今日身上所中之毒……正是箭毒木!”周昱昭重新低头看向李眠儿。脸上的表情因为灯光投射的暗影而显得晦暗不明。
“什么?”王锡兰又是一惊,他呆呆地看着李眠儿紧闭的双眼。良久才查觉不妥,移开目光,可是心底的惊疑愈发浓郁,“难不成,梅笑寒是彭皇后的人?”
“之前,咱们都把调查的注意力集中在楚王、陈王几个皇子身上,却独独忽略了她!”周昱昭声音透着股阴寒。
“那秘阁?”王锡兰有点不明白,秘阁是当今圣上亲自所创,梅笑寒又是接他祖父的班,又怎会和皇后勾搭到一起去。
“哼——”周昱昭转过头,幽黑的眸子却没有定格在王锡兰的脸上,“他们通通不过是别人手上的一颗棋子!那玩棋之人只动动棋子,便可坐享渔翁之利!”
五锡兰一听此话,顿时目光一沉,心中渐渐了然。
“今夜我先往云台山,过些日子再回南方去!”周昱昭声音少了之前那股寒气。
“南边可安排妥了?你突然离开这么久?”王锡兰面露紧张,十天半个月还好搪塞,可如此大张旗鼓得长时间不在军营,倒要如何应对!
“其实南边战事早已定局,只是上头不愿招兵回都,那边我早有布署,你不必忧心!”
“你怎么个布署法的?失踪恁样久还能不被发现?”
“我自有主张!京都这里,你要多加留心,我父王母后那里,你也常去照应一下!”
“这个自然!她……”王锡兰拿努向李眠儿。
“我会救醒她的!今后无论是李青烟还是周烟熙,都将与她再无瓜葛!”周昱昭回眸觑向李眠儿,忽想起一事,“她身边的那个丫环呢?我记得她也进了宫的!”
今日在仁寿宫里,就一直没发现那丫环的身影。
“这个……她……”王锡兰忽然有些手足无措,口齿也跟着不利索。
“她怎么了?”周昱昭眼睛微微眯起,王锡兰的样子怎么瞅着怎么像心虚的样子。
“我可事先说明啊,不是我主动要讨她的噢——”王锡兰双手在胸前直摆,脚下也不由自主退后一步,“是她主子亲自找到我,说要把她那丫环拖付给我的!我……才勉为其难,收留下她的!”
“勉为其难?”周昱昭斜睨着王锡兰。从鼻子里哼出这四个字。
“啊!真有那么点儿!”王锡兰用劲点了点头,“你以为那丫环却是个省事的主儿?”
“呵!她二人自小与别家不同,主子奴仆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性子与众不同也很自然!”周昱昭声音变得温和,便连嘴角也隐隐带笑,“既然是她的意思,你照办便是!”
“是……是啊,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是以才把她带回府的!”王锡兰松了一口气,暗骂自己没用。一个小丫环而已,竟然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回头得冲丫头把这口冤气给讨回来。
“没事了!你回去吧!”
“好!”王锡兰眼神一黯。每次都匆匆而别,这一别又不知得要几时才能再见“你……凡事保重!”
“你也是!”周昱昭眼中珠光一闪,不待王锡兰跃下马车,就转头对着车前驭夫命道:“起程!”
“哎——”王锡兰猝不及防,为了不摔倒在车厢内。只得用力朝身后一跳,速速跳出车厢。
落地后,望着飞速远去的车影,王锡兰无奈地摇了摇头。
合亲一事,总算尘埃落定,不知彭皇后找不到李眠儿。会有甚反应?
呵,那自是她的事,我还得回九畹轩找人算账去呢!
王锡兰暗自嘀咕着。一路飞奔进了城门,然后百无聊赖得晃悠到一辆马车的所在。
“爷,您这就回府去?”王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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