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儿忙福身还礼,然后与他擦肩而过,径入得书房。
因为这座宫殿,被周昱昭视为行宫,而里面的陈设亦如一般行宫,四下里除了士卫,宫人很少!就连周昱昭本人的书房、寝宫都没有安排宫女,许多杂事干脆都是由普通亲卫一手包揽了。
想是听到刚才外头的动静,是以,李眠儿进房后,就见周昱昭正负手长身玉立地迎面看着自己。
李眠儿一眼扫过去,不知不觉间,他似乎又成熟了几分,面容愈加轮廓分明,五官愈加丰神俊挺,他的阅历见识时常令自己忘记他的真实年纪,其实今年,他也才不过戴冠之年,只是言辞间老成得让人不敢将他低看。
跨过门槛,也不寒暄,李眠儿开门见山:“昨日下午,疏影跑到我这儿哭了好些时候,非央我同你打听一下侯爷的消息。”
闻言,周昱昭眉眼微绽,薄唇轻启:“你自己便不想知道?”
见他这副形容,再联想刚才路上所见,李眠儿判断王锡兰应是捎回来好消息了,只是外面大张旗鼓的,该不是为了迎接他凯旋吧?
很快周昱昭就替她否定这个想法:“下月初六,距你生辰前两日,他会到达应天!”
乍听得自己的生辰,李眠儿禁不住一愣,竟然又到了自己的生辰,十七岁了,她的心头为之一黯,可眼前还有比自己生辰更重要的事,于是她点点头,等着周昱昭接下来的话。
“与他同来的,还有南秋使团!”周昱昭嘴角含笑,很少见他神情外露,笑得这般明显。
“是么?”李眠儿听了亦难掩兴奋,南秋派使团来,意味着南秋认可大周朝的政权,那么秋尼出手相助自然不在话下,这还是周昱昭立国以来第一个来访的国度,想必诸大臣、各部将在闻讯之后,个个也免不了一场欣喜异常。
然,李眠儿意念一转:“可是……南秋使团如何过境呢?”
毕竟南边两广还不属于大周领域,南秋派来的使者欲前来应天,除了海路,若走陆路,必经两广之境,现边境皆由大梁边军把守,王锡兰怎么带他们过境呢?
周昱昭又是两声轻笑:“你忘了,白展还在西境呢!”
那个有着与周昱昭几分神似、还假扮过他的白展?
李眠儿了悟,接着在心里算算日子,今儿都三十了,也就还剩下不到六天的时间,她一算才恍然,王锡兰及南秋使团分明已经过得边境,在往应天的路上了!
除了福建路,他们余下可能路经的江南、淮南、荆湖南皆是周昱昭的地盘,行动起来会方便快捷许多。
“这个生辰,你有什么愿望不曾?”李眠儿顾着凝思,周昱昭的脸几乎快要贴到她的面门都没有注意,忽然听到他的声音近在耳边,被唬了一跳。
李眠儿定睛迎上周昱昭的目光,粉唇嗫嚅,却没说出一个愿望,她近来被战事搅得神经一松一弛,压根就把生辰一事忘得一干二净,周昱昭突然问她想法,她一时还真想不出来。
周昱昭瞅着眼前的碧人痴痴懵懵,模样娇傻,神魂一动,伸臂就将她揽入怀中,一手把住她的腰,另一手扶稳她的后脑,迅雷间,俯首印上她的一双唇瓣。
多久没有触过这对唇瓣了?周昱昭做梦都想着好好得再尝上一尝,只是每每日常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好容易能抽开身了,却又逢陈王挑战,应付走了陈王,又要忧心南秋结盟一事,总之,他所想的好事除了一个难字没其他字词可以形容。
所以,这一刻他自要变本加厉地补尝自己渴求已久的欲望了。
于是他陷入极度忘情,数根手指几要将掌心那盈盈可一握的腰肢捻碎,嘴巴亦似要把口中的唇瓣及一条丁香之舌吞入腹中一般,极尽研磨之能事,直到发觉怀中娇人呼吸变得困难,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
李眠儿重获自由后,立即转过身子大口喘息,她抚着胸口,暗暗腹诽:这家伙!就不该叫他心情好!
第二百七十五回 杨花落尽子规啼(八)
通红着耳根,李眠儿径自快步到窗口,推开窗子任清冷的风吹进屋来,背后的周昱昭则是看着她窈窕的身影,脑中一片旖旎。
过了半晌,李眠儿转回身子,恰碰到周昱昭腻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将将才平复的面孔再次氤氲,可话已到舌尖,只好强自略过他灼人的目光,把问题吐出口:“金川可是被你派出去干活了?”
许久没有他的陪伴,平日里少了不少乐趣。
周昱昭点点头,提步正要朝窗前趋近时,李眠儿怕再被占便宜,唬得拔脚就遁到门外,赶回自己的园子。
回到自己的屋子,稍事休息,想到行宫里恁大动静,按理王溥、王铸定也已经得到王锡兰的行踪,只是疏影不知道而已。
她轻叹一声,忆及昨日那丫头梨花带雨的可怜样,打算亲自跑一趟金陵侯府。当即,她书信一封叫人递去给佟夫人,之所以没有直接交于秦夫人,她还是顾忌自己的身份,毕竟目下,自己与周昱昭尚处于这么一种不远不近的境地。
半个时辰后,派去的人带回佟氏的请帖。
李眠儿便简单准备好几份见面礼,用完午膳,又消了一会儿食,既而就乘车前往侯府。
到得府前,佟氏已经领了几个仆侍迎在门口了。
李眠儿见她面色红润,神情轻淡,并无一丝愁绪,看来嫡长子不日带着南秋使团回应天的事情她亦是知晓的。可见,王家当家者中,唯有疏影一人至今被蒙在鼓里,是了,她不过侯府里一个不大受祖婆及婆婆看重的姨娘,此等重大消息怎轮到知会于她,即便她给侯爷生下长子!
面上不作声色,李眠儿一边与佟氏寒暄家常,一边朝侯府会客厅行去。
才到得厅廊外。已闻得厅内有说笑声,至门槛时,原来秦夫人已坐于正厅高椅上,她的左手边坐着另一花白头发、装束不次的老太太,老太太旁边则是一个三十出头、打扮尊华的妇人。妇人手边坐着一妙龄少女。看样子像是祖孙三人。
四人容颜欢愉,想来聊得十分投机,在看到门口的佟氏和李眠儿时。皆收住脸畔笑容。
瞅见立在槛外的李眠儿,秦夫人脸上神情倒还好,那祖孙三人因着头一次见李眠儿,纵是端持惯了的,也不免神色微讶。
秦夫人也没有站起,抬手对着右手边的两张高椅指了指,示意佟氏将李眠儿引入座。
佟氏进门后,就座前,福身对着老太太告个礼。顺便将李眠儿介绍:“武老太太,宋夫人,这位就是穆姑娘!”
武老太太随即颧骨一努,砌出一抹笑来,点点头:“哦——这位就是穆姑娘!”
宋夫人跟着武老太太呵笑出声,而一双大眼睛一直盯在李眠儿的身上。
李眠儿在听及佟氏对这二人的称呼时。已在心下揣测她们的身份,思想朝中姓武的大员,除了武仪举、武从吉父子,倒想不出其他人来,瞧这两妇人的年龄段。多半就是来自武家没错了。
如此判断,李眠儿即跟着佟氏唤道:“武老太太!宋夫人!”不过却没有学佟氏给武老太福身行礼,再对着正位方向呼声“秦夫人”,就当作见礼完毕。
坐下之际,李眠儿拿眼梢飞速扫了下秦夫人斜后方的高几,上面一字排开不少件礼盒,收回视线时候,又在武老太祖孙三人的容唇上瞄过,见她三人妆容精致整洁,不似有补妆的痕迹,身上的衣物也没有什么褶皱,估摸着是刚到不久。
呵!李眠儿暗下一笑,这秦夫人和佟氏打得什么主意,明知自己下午专程过来,还叫来武家人,只不晓得是她们临时起意,还是之前两下早有约,却是自己冒然打扰了人家?
不过,事实摆在这里,虽不喜武老太太祖孙三人打量自己的眼光,但表面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就当算做看在武仪举父子二人的份上。
李眠儿不谦不逊地同几人聊着一些不痛不痒的事,半个时辰下来,武老太太只字未提自己的身世父母,从中,她已断出秦夫人在自己到来前,已将自己的身世托盘给武老太了。
若不然武老太不会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这般巧地避而不提这壶水的!
尽管武仪举和武从吉对自己都相熟,但不代表他们会同家宅里的妇人详尽地说道自己。
尽管早已改头换姓,但不代表秦夫人她们愿意忽略自己的过往身世,接纳自己的新身份,毕竟此时不比往时,不在大梁的地盘之上,原先所有的顾忌都不复存在。
所以作为周昱昭的娘家人,在不知武王夫妇对自己所持态度的情况下,她们自然有权挑剔自己;所以作为王锡兰的长辈,她们更有权轻视自己的丫环——疏影。
“宋夫人,怎么之前走访间,从没见着您把碧婵带出来走动走动?”佟氏一面瞅着宋夫人手边的小女儿,一面脸上笑意连连。
李眠儿循声转眸,上下打量起对面坐着的武碧婵,倒是生得一副杏腮桃面,腰楚姿瑰。方才言谈确定她是武仪举的孙女,武从吉的嫡女!
只听宋夫人在听了佟氏的话后,先咯咯笑了几声,开口准备应话的时候,却被一旁的武老太太抢了话:“秦老夫人,佟夫人,你们是不晓得我这嫡孙女儿阿,平日最怕抛头露面啦,就喜窝在闺里,看看书阿,动动针阿,学学账什么的!今儿个,要不是因得了秦夫人的请,又在我们好说歹说之下,她断不乐意随我们出来的!”
语毕,和宋夫人笑做一处。
秦夫人听了这些话,面上一片欣赏,赞道:“不爱抛头露面的好!不爱抛头露面的好哇!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样儿!我瞧着啊,您这孙女儿就特乖巧懂事儿!您老有福!教育有方!”
闻言,武老太喜得乐呵呵地笑。
至此,李眠儿总算了然,大概摸出秦夫人婆媳俩的用意了,敢情她们把武老太三人叫过来,是要当着自己的面,给王锡兰物色正妻人选呢!
刚才几人个个话中意有所指,是在暗讽自己一个姑娘家不老实窝在闺中,却没名没份地跟着周昱昭抛头露面么?
看来,周昱昭没给自己一个正经身份,倒是给这些妇人以可乘之机了!
也正因此,秦夫人婆媳俩才敢肆意地试探自己、暗示自己、告知自己,就算自己有周昱昭的独宠,就算王锡兰有心抬举疏影,就算疏影给王家添了长孙,她们也不会答应让自己的丫环——疏影坐上金陵侯夫人的位子么?
看着屋内几个主子说完一堆话里有话的话后,还其乐融融地笑语连篇,李眠儿没有微扬下巴以示不满,或示权威,她嘴角噙着笑,低眉拢了拢袖口。
就算一贯讨厌这样的明讥暗讽和蜚语流长,但有些时候,老虎不发威,别人就爱当你是病猫!
这两年来,原以为逃离了家宅争斗,也远遁了宫廷勾心,不想,到了金陵,却要应付起这些恼人的事情来。
是以,相较于这样的安闲日子,自己宁愿跟着周昱昭漂泊涉险,起码不用费心神计较恁许多没意思的纠结。
对于疏影,自己原本也挺倾向于满足她现在的身份,觉得不去争那正妻之位也好,免得整日介劳碌劳神,做个小妾,过自己的悠闲小日倒也清爽。但是往往现实很残酷,它会在你毫无准备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
娘亲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十几年如一日地躲在巴掌大的小角落里,然事实又怎样,毫无怜悯之心的现实不是照样将她生吞活剥?
李眠儿暗下长叹一口气,然后抬首,转身面向佟氏,眼神清澈,面容逸丽,口齿轻盈:“佟夫人,疏影可在府中?坐了这么久,她手上倘没什么事,不若唤她出来陪我坐坐,也顺道好让武老太太看一看侯爷的大公子!武老太太想是还没有看过吧?”
说着,她侧脸对武老太绽了一笑,这一来,就把难题抛给武老太了,秦夫人和佟氏就算不乐意叫来疏影,可总不好拂了武老太的意。
果然,听闻自己这一说,武老太面上一哂,但又不好说不乐意见见大公子,毕竟是王家盼了许久的孙子,虽是姨娘所生,也是十分金贵的,遂忙拍手叫好:“穆姑娘说得可不是?早听说侯爷大公子人才小,却天生一副凤眉龙眼的!”
听后,秦夫人跟着陪上一笑,那笑里有自豪,也有不少尴尬,强忍不快,她吩咐佟氏:“你使个人,去把她们母子带上厅来!”
佟氏依言指了身后的仆妇跑趟腿。
仆妇走后,李眠儿抿嘴轻笑,不及她人询因,便自顾自地把王锡兰给儿子取名“动秋”的典故讲与在座的听。
秦夫人和佟氏早在李眠儿说到一半时就想打断,却又不敢表现得过头,好歹还得顾着面子,不能一棒打死,一点后路不留吧,是以,二人只得憋住劲任着她说下去。
武老太和宋夫人在听完这个典故后,两相觑了一眼,而武碧蝉原本粉茵茵的面上止不住一白再白。
若非傻子一枚,谁都能从王锡兰这取名之举中看出他对疏影的疼宠之意,在这样的世道,虽宠妾灭妻的事情不耻,但像王锡兰这样,二十多岁,只纳了这么一个女子,偏极致宠爱,任哪个姑娘家嫁进门之前,皆会生出顾虑。
第二百七十六回 杨花落尽子规啼(九)
半柱香后,疏影在那个仆妇的引领下来到厅外。远远地,李眠儿就发现她的眼睛红红,想必还在为王锡兰担忧着呢!这丫头,当初嘴硬得跟什么似的,如今倒好,才几日不见就念成这样!
秦夫人和佟氏跟没看见似的,兀自端茶饮水。李眠儿站起身,缓缓趋向门口,迎上前去。
原本一脸愁容的疏影抬头见来人竟是小姐时,神情蓦地激动起来,以为小姐定是给自己送信来的,差些就要扑过去,但转眸瞅见厅里还坐着秦夫人和佟氏,还有三个生人,忙脚下刹住,按捺住性子立在门槛外就给屋里的人一一见礼。
待她礼毕,李眠儿主动拉过她的手,两手相握时,她有意捏了捏她的手,这是她们之间多年惯用的暗号,又用口形告诉她王锡兰没有事,再以眼神让她注意左身侧的武碧婵。
疏影通通意会,手指回捏了捏李眠儿的手。
虽然两人脾性各有古怪,但在默契方面,主仆二人可是天衣无缝的。是以,不过眨眼间,她俩已一来一往做罢沟通。
李眠儿将疏影领到武碧婵对面的一张椅中,瞅见奶娘怀里的动秋眨巴眨巴着一双灵动大眼睛直盯着自己,不由心里一喜,凑近在他小嫩脸上亲了一口。
不想动秋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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