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眠儿被他看得发毛,不知他究竟要怎么,忍了半晌,终于问出口:“陈王,你当真不要亲自出面去阻拦一下么?”
闻言,周昱昭两步踱到她跟前,弯下身子:“你现在还有心思管他么?”
这是什么话,自己当然有心思管他了!
李眠儿下巴微扬,嘟嚷道:“我不是没事了么?何苦动怒?”
“倘或出了事呢?”周昱昭双眼犀利。
“他绑了疏影,我若不去,那疏影怎么办?”
“你若有事,那我怎么办?”
“我……”李眠儿怔怔看着身前之人,“我……”
周昱昭单膝着地,双手搁到李眠儿的膝头,漆眸一动不动,久久不动:“你没有想过,如果你万一出了事,我该怎么办,是不是?”
“我……”李眠儿不知如何应对,只是用双手围住周昱昭的,摇摇头,“不是!”
“呵!”周昱昭埋头低笑一声,笑声满含无奈和受伤,可当他抬起头来时,脸上一片坚韧,“刚刚所经历的一个多半时辰,我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这是命令了!
心知他在得知自己被陈王捉走后,定然心急如焚,对于他现在的反应,还是可以接受的。
于是,李眠儿鼓鼓嘴,对他点点头。
周昱昭起身挺立:“门口的人必须跪满一天一夜,否则一个个是不会长记性的!”丢下这句话,他便转身离开屋子。
李眠儿脖子一倒,长叹一口气,深感无奈。
周昱昭一出门后,疏影立即又进来了,原来她与王锡兰一直候在园子里没走开。
李眠儿四肢乏力,在疏影的服侍下直接睡觉了,临睡前,让她回府去,疏影坚持不肯,非要守在床侧看着自己睡不可。
没办法,李眠儿只好任她意了。
王锡兰默默跟在周昱昭的身后,来到书房。
下午的事,一样让他心惊不已,六神不宁。
疏影之前说好中午回来用午膳,结果没有回府,大家以为她定是留在宫里,只有些怪她为何没有派人捎句口信在前,便也没作他想。
直到她踉跄着跑回府,哭嚷着说小姐为了救自己被陈王绑走了,他才意识到出大事了!
陈王知道行宫把守森严,他没有机会接近穆眠儿,便以疏影当诱饵,引她出来,然后再把她拘走。
王锡兰想及这事,仍有些后怕不已,陈王竟然没有把疏影灭口了之。他现在更不愿回想,当自己把穆眠儿遭陈王带走的消息告知周昱昭时的情形。
两人进到书房里,谁也没有先说话,只因两人谁心里都不舒坦。
最后还是周昱昭先开口:“这两日,朗格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
闻此,王锡兰抬起头来,愣都没打一下:“我没有收到他捎来的消息,不过准备事宜应该就在近日完成罢!”
“你给捎封信过去,七日后,我要北大梁、南大周遍地惊闻他起事的消息!”周昱昭声音透着冻人肌骨的冷意。
“好,今夜我就把信送出!”王锡兰毫不迟疑,经历这事,他也按不住了,陈王,当真嚣张无度!幸好疏影主仆没有事,否则,必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秋尼,那里,你也送去消息,让他尽快出兵压境!”周昱昭接着道,“待陈王分身前去荆南镇压蛮民之时,我再率兵前往支援朗格,力争打出一个可以一路北上的缺口!”
最好是不需要南秋入境支援便成功打过江去,这样既少了隐患,又可压降秋尼尔嘉的要求!
“嗯!”王锡兰点头。
“还有,白展那里,也让他随时做好准备!陈王冒险过江来,恐不只为着她而来……”周昱昭沉吟。
“明日,我再着个人潜过江去,看对岸有什么动静未曾!”王锡兰深以为然,陈王很可能是亲自过来探看江对岸这边的地理情形,以便拟定新战略。
周昱昭点点头:“一旦陈王率兵前往荆南对抗朗格,我就带兵前往支援,到时应天就交给你把守!四月初六,我会赶回来,当面会一会秋尼尔嘉!”
“嗯,到时,你正好依据战果决定具体如何与他商谈!”王锡兰接道。
周昱昭含首肯定,没有再出指示,两人面对面站着,脑中皆盘着各等事务。
半晌,周昱昭出声:“刘虎造的船进展如何?”
“我去看过几次,只看船骨便知那船造出来得有多庞大!”王锡兰面露惊异,“待试水没有问题后,就照着样子加紧赶造!关键是这第一艘!”
“造船地址隐蔽么?陈王此行,怕是得了什么风声!”周昱昭说着,面有隐虑。
“他得到什么风声,想也是有关别的什么事!断不会是为着船来!”王锡兰坚信地摇摇头,“这艘船的主体全部是在地下,工匠们也都是在地下,吃住全部在地下!直到船体完成,才许他们上来!陈王是不可能看到的!”
“那最好!”周昱昭点头会意,“欲顺利打过江去,必须得有更巨大的战船才能有保障阿!”
第二百八十三回 杨花落尽子规啼(十六)
大梁贞宝二十二年,也即大周玄武元年三月十六这一日,荆湖南部、广南北部一带蛮民因不满梁朝长年苛政,在历经数年的地下组织后,正式发动起义,向梁朝当政宣战。
起义军首领朗格,年三十又一,性机智敏,带领五万训练有素的蛮兵势如破竹,首战即攻下荆湖南路州府桂阳,震动荆湖两路四面八方。
桂阳府尹被打个措手不及,派八百里加急,前往京都开封告急。
太宗闻讯怒不可遏,当即传信陈王,令其抽兵八万,径往荆南巢匪。
然,陈王接到皇令,抗旨不遵,美其名曰: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并坚守大江北岸,加紧布署渡江之战!
太宗暴跳如雷,无奈陈王身在千里之外,拿之奈何?只得临危授命楚王,派其五万京兵,南下收巢蛮兵。
周昱昭万万没有想到,陈王竟会抗旨不遵,而死赖在北岸,迫使太宗另遣兵八万,楚王封帅!
这样一来,他原先的计划便悉数泡汤!
“楚王已经率兵出了都城!”王锡兰亦一脸凝重。
周昱昭指节叩着桌案,片时后,他起身:“我来守应天,你带着武从吉去荆南,支援朗格!我有刘虎足矣!”
“给我多少人?”王锡兰没有迟疑,只不知周昱昭能给自己多少兵力。
他们最初募集的二十万兵力,虽在这大半年的征战中有所耗损,但因为不断有新兵填入,所以总人数一直都能保持在二十万左右。
而对岸陈王有十五万兵马,其势汹汹,必须时刻防范才行。
周昱昭走近他的身侧,看着他。脸上肃谨:“给你八万!两个月之内务必与我成汇合之势!”
“八万?那你这里只剩十二万,陈王的都是久经沙场的精兵,我怕你这里……”王锡兰有些嫌多。他心里原是只要五万便可。
周昱昭摆摆手:“我这里你不用担忧!只要你能把战线拉得越长,对我就越有利!之后的事情。我们唯有见机行事了!”
王锡兰点点头,想到下月初秋尼尔嘉要来应天,遂语道:“下月初,如果需要,我会赶回来一趟!”
“嗯,如果战事平稳一些的话,你可以考虑回来一趟!若是不得空。那就不要回!”周昱昭踱开,步回书案前,“楚王,从来没有与之正面交锋过。他惯用的路数不甚清楚,你需小心应付!”
“是!”提及楚王,王锡兰意味不明地轻笑。
“怎么?”周昱昭回头觑向他。
“太宗,不知使的什么手腕,把楚王和陈王收得如此服帖!”王锡兰应道。
不管是陈王还是楚王。二人可以说都曾遭受致命一击,而给他们致命一击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父皇,太宗皇帝。
然到头来,却是这两人在关键时刻给他将大梁顶起来。
这其中的奥秘……
周昱昭只几声冷笑。没有接话。
翌日,王锡兰领八万大军一路经舒州、黄州、潭州、衡州、永州,而后抵达桂州,与朗格相汇!
朗格起义不几日,一路摇旗纳兵,待王锡兰兵至之时,两下军力一合,已近十五万,军威震天。
得知王锡兰率八万大军前来,楚王深感头痛,只得想方设法攻防兼顾,力争不让起义军扩大战果,扩张领地。
李眠儿很快也得到了这些消息,一连几日皆心绪不宁。
三月二十这一晚,好歹入睡比前两日早了些,模模糊糊不知睡了多久,潜意识里突然感觉不踏实起来,睡梦中她也不知为何原因,只当心里有疙瘩所致。
迷混中,她隐约觉得屋里光线似乎亮了些,咕哝着唤蓝锦。
蓝锦跑上前来:“姑娘——姑娘,您说什么?”
“把灯挑暗些!”李眠儿闭着眼睛,喁喁低语。
“呃……”蓝锦没有爽快地答应然后走开,却是原地吱唔起来。
李眠儿心下奇怪,神智为之一醒,皱着脸睁开眼睛,一看室内果然比平日夜里要来得亮一些,揉揉眼,问袖手立在床沿的蓝锦:“怎么?”
蓝锦垂着头,眼睛则是扫了一眼身后。
李眠儿眯着眼睛,视线绕到她身后,却见周昱昭坐在一张小圆桌前,正旁若无人、老神在在地享用夜膳。
她登时无语:这人……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神出鬼没的?
示意蓝锦递来外裳,李眠儿飞快套上,揭被下床,缓步趋到桌前。
周昱昭抬眸迎向她,弯弯唇:“刚回来,没赶上晚膳,腹中饿了,到你这来蹭口饭吃!”
闻言,李眠儿冲他小翻了一个白眼:他这话明摆是取笑人的,还蹭饭呢?这宫里所有的厨子根本都是他的人……
只是,这么晚才回宫,他白日去哪了,没听说今日有战事阿!
李眠儿将蓝锦遣退,坐到周昱昭的对面,一边陪着他用膳,一边打探:“半夜回来,今日可是出远门了?”
周昱昭浅笑摇头。
斜睨了他一眼,李眠儿觉得今夜的他有些不大对劲,这才大多会儿,已见他笑了两回,且笑意皆是直达眼底、并非浮在脸上的那种。
“没出远门,那是办公务了?”李眠儿继续揣问。
周昱昭点点头,算是肯定。
公务?什么公务要他耗到半夜?
李眠儿不禁狐疑,但不愿再细问,闭口不语,容他专心吃饭,四菜一汤,每盘都很小量。
半柱香过,周昱昭放下碗筷,端起茶盏,漱了漱口,再擦了擦嘴,夜膳完毕。他站起身,主动将小圆桌连同桌上的碗盘搬回外间去。
李眠儿本想阻拦,让他搁着,待会儿留给蓝锦搬就好,不过他动作太快,没来得及。
周昱昭踱进室来,面上神情轻松,眉眼隐隐总有一股笑意凝在其中。
李眠儿不由好奇,凑上前去,盯着他看了几眼,差些问出口,不过话到舌尖又给她咽回去。
觑见她欲言又止,周昱昭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方盒,递到她跟前。
“这是什么?”李眠儿接过,打开盒子,却是一块色泽花纹极诱人的石头,摸着特别润滑舒服。
“雨花石!聊表谢意!”周昱昭盯着盒中的石头,轻语。
聊表谢意?
“谢我什么?”李眠儿抬眸。
周昱昭勾唇,又是一声轻笑:“要不是因为你,我哪里能那么快遇到刘虎!”
“刘虎?”李眠儿奇了,若是因此言谢,那月前就该表示谢意才是,何以拖到现在!
“嗯!刘虎!”
“他怎么了?”问完,李眠儿心下暗叹,这人能不能一口气多说两句话,省得自己在这左一句右一句地问他来。
“嗯!”周昱昭似乎看到李眠儿眼中的不耐烦,拉住她的手,解释道,“他这次立了大功!帮我建了一艘迄今为止最大的战船!今日,我便是去现场观摩其试水了,为避人耳目,赶在夜间下的水!”
“试成了?”闻言,李眠儿亦是十分兴奋,渡江之战,重在水战,若没有过硬的战船,便处劣势,只有挨打了!
前几次水战,大周能坚守住大梁的进攻,一来人数占了优势,二来双方战船是一个模子做出来的,哪边都很难占到便宜。现如今,此岸一下子少了八万兵力,首先从人数上就从原先的优势变为劣势,倘或不从战船上寻找优势的话,接下来的战役,不容乐观!
而有了大型战船做前盾,一船战船压后,两军对垒时,凭借大船的冲击力和战斗力,先以大碰小地将对方的船只撞翻,然后兵马再上,这样就可以减少人马的伤亡!
“试成了!”周昱昭点点头,“明日我即加派人手,依样再造九艘一模一样的战船!有这十艘船打头阵,胜利打过江去,指日可待!”
手中抚着刚得的雨花石,李眠儿抿唇而笑,难怪他今日心情好,原来解决了一个困扰他老久的一个最最棘手的难题,
“近日陈王会不会趁着我们人人,发动突袭?”李眠儿担忧地问道。
对此,周昱昭摇摇头:“不会!在确定楚王那里危机解除之前,他是不会主动出击的!”
在得知王锡兰率军竟是去支援蛮军的情形下,陈王是不会乱来的,即便他公然抗旨!之所以不愿抽兵西进,陈王赌得却是一口气,一口誓要拿下大周的怒力!
但就算憋了这么一口气,他还是得做好随时赶去支援的准备,因为蛮军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身后还有大周在支持,万一楚王那头失利,他自己又陷入攻江战中无法抽身的话,那么荆湖就要失守,那样一来,于大梁更为不利。
闻言,李眠儿并没有释然的意思,她顾虑仍在:“南秋,什么时候出兵?”
她不得不考虑到这点,若陈王拉来边军,形势岂不复杂?毕竟秋尼下月初才来应天,最好是在他离开南秋之时,已将大兵压临西境为妥。
“呵!”周昱昭无奈一笑,“你身为女子,倒真是屈才了!”
听他这么说,李眠儿睨了他一眼。
周昱昭摊摊手:“我敢保证陈王不会轻易出兵的另一理由便是南秋!表兄出兵前,曾与他通过气,大概明日,我们就能听到消息!”
“是么?”李眠儿不禁一讶,三管齐下,大梁能吃得消么?
第二百八十四回 杨花落尽子规啼(十七)
次日中午,周昱昭即过来告知,秋尼尔嘉已于昨日下午率十万大军抵达与大梁交界的西边边境。
闻讯,李眠儿不难想象大梁朝野的反应,面对如此严峻的内忧外患,他们会怎么办?如何调整策略?
但局面发展至此,就算他们有心改变初衷,然蛮军已与周昱昭联手,南秋亦与周昱昭结盟。想通过招安的方式解决蛮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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