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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官间民间都有传闻南边战事不利,但这个正月整整一月里,京都都洋溢着热闹和喜庆的气氛,因为当今的圣上于这正月里一连下嫁了两位公主,皇家的喜事,自然也是大梁的喜事。
“小姐,这个月你还会入宫么?”疏影捧着暖手炉,歪着脑袋看李眠儿做针绣。
“不晓得!正月里皇上一直忙,这进了二月想来仍有不少事,也许还会抽不开身吧!”
“这样的话,小姐你就能多歇歇,也无需紧张了!”
“嗯!”
“哎,哎,小姐,你这针的力道下得不匀称,针脚容易显得不齐整!”
“嗯!”李眠儿拔出针和线,重新下针,“上次交待你的事,你做了没?”
“小姐要我做的事,我哪里敢不做!”疏影把小杌子搬近了,紧挨着李眠儿的肩膀,悄声道:“前日,我随娘出去买绣线的时候,在绣馆里头,听两位富贵样的妇道人闲话,说是楚王不日就要迎娶两位侧妃了!”
闻言,李眠儿手下一顿,“还有呢?”
“我还听说我们的楚王挺得人心的,大家都说他性情温和,为人谦逊!”
弄半天,她脑袋中的大事就是有关楚王的事了!李眠儿无奈:“楚王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楚王了?”
“没,没有……小姐,我的意思是楚王是咱们百姓大家伙的楚王!”
“我让你打听什么事去了?”
“小姐,你让我打听京都里的大事啊!楚王的事还不够大么?”
李眠儿拿手背揉揉眉心:“除了楚王的事,你还听到什么了?”
“嗯……听说了好多,只是,小姐,你想听哪些事呢?”
“南边的战事!”
“哦?小姐想听这个?不过,这个我好像也听说了!”疏影仰头想了想,“大家都说南秋国此次能打胜仗,全依仗南秋国年轻有为的皇太子,而大梁之所以接连吃败仗,却是因为梁军主帅昏聩无能,副帅又年少无知!哎!”说到这,疏影的面上也浮上几分担忧,“小姐,你说,皇上为什么不派些厉害角色去攻打南秋国呢?尽选这些人去当将领,怎么好打胜仗?”
“关于这场战事,你还听到了什么?”李眠儿低眉抚弄着手中的绣帕,问题却紧追不舍。
“嗯……小姐,你到底想听什么,你提醒一下,疏影好仔细回忆回忆,然后说给你听,要不然,我这脑子里这么多东西,一时还真理不出来!”
“那主帅还有副帅可都安在?”
“这个啊,想是的吧,因为大家只提到这两个人,并没有提到其他的帅领!”
“嗯!”李眠儿点头应了一声,而一只手却下意识地摸了摸腕间。
疏影嘟着嘴,紧盯着李眠儿的面容,眼里满是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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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小姐,要不您先在这文杏馆四周转转?圣上眼下正有要事得需他亲自处理,可能还得耽搁一会儿才能过来!”
“好!福贵人,辛苦您了!”
“李小姐见外了,这是杂家应当做的!”福贝瞅了瞅外面渐黯的天色,暗自想道:既有要事,为何陛下不先命李青烟回府去呢?大不了,改日再传进宫来便是。
李青烟这一个多时辰坐过来,身子确也乏了,倒不如出去走走的好。
出来文杏馆,又不能走远,万一皇上先到就不妥了,于是李眠儿直接挑了离文杏馆只有几步远的静乐馆方向走去。
“你是——李青烟?”
李眠儿刚踏足静乐馆的花圃边,就听身后有人出声询问,且身后之人还叫得出自己的名字,遂而立即转过身子,不想竟是燕国长公主。
“臣女李青烟见过长公主!”李眠儿屈膝行了一礼。
“平身!皇上可是有公务,这会抽不开身?”长公主缓步走近前来。
李眠儿点了点头。
“这静乐馆之前可进来玩过?”
“回长公主,臣女之前并不曾!”
长公主面向李眠儿,表情亲和:“不用那么见外,自称青烟便是!”
李眠儿不料长公主对自己如此随和:“是!”
“进来,陪我一道走走!”
“是!”
李眠儿跟在长公主身后,几个宫女离得远远地跟着。
“你娘亲有没有同你提过,你的眼睛其实很像你父亲的!”
当初第一次单独面见皇上时,皇上开口亦是她的父亲,李眠儿不意长公主竟也是识得自己父亲的,故而听了长公主的话,一时定在原地,颇有些手足无措。
转身见她如此,长公主也立住脚,微微一笑:“怎么?你娘亲从来没有同你说过?”
李眠儿颔首默认。
“那你定也不知晓了,你父亲也弹得一手好琴!”长公主从第一句话起,几乎每句话都保持相同的语调和语速。
李眠儿抬头看了一眼长公主,听她继续道:“你父亲确是难得的一位有才识之士!去年千秋节那日,听你弹奏一曲,那时,我就想到你的父亲了……怎么样?今日也为我抚一曲如何?”
长公主虽然面向着李眠儿,可是李眠儿知道,她的眼神并没有真正落在自己身上,难道长公主同自己的父亲曾是要好的故交?
“能为长公主奏琴,实乃青烟之荣幸!”
“嗯,那你进馆来,我这刚好有现成的琴,只是比之皇兄的那把‘摘雪’,却要逊色多了!”长公主自嘲笑道。
“青烟遵命!”
第八十五回 年时好月今宵见
这会馆里已经有些黯了,可长公主不让点灯,只命宫人将琴桌摆好,便自顾自地往窗前一站。
一曲琴音结束,然长公主却是从头至尾面窗而立,一动不曾动。看不见她的表情,李眠儿只是静静地候着,视线悄悄落于长公主的后背之上。
“这首曲子叫什么?也是你自谱的?”室内直静默了有半柱香的时间,长公主才转过身轻问了一句。
“回长公主,这曲确是青烟所谱,名叫《水流云出》!”
“嗯,果真名符其实!听你这琴音,就如同置身山间云海一般,连同心也跟着飘远了!”
见长公主转身走过来,李眠儿忙站起身。
“如此得赏心悦目,难怪皇兄时常召你进宫来弹琴给他听!”长公主拉过李眠儿的手,目露柔光。
“……”李眠儿不知长公主何以对自己这般,一时语塞,幸好从外面进来一个宫人,传话说是福贝正在外面催自己过去文杏馆。
遂李眠儿对长公主行了礼告退,然后随着福贝重回文杏馆。
天色已然黑下来,馆内的宫灯都给点上了,只是皇上却还没有过来,而福贝的意思,皇上应该马上就到了。
李眠儿的心内不由开始忐忑,这大半年来,虽然几近每个月都要同皇上独处个一、两个时辰,但从来都是天黑就放自己回府去的,缘何今日都这么晚了,还要留着自己呢,难道非要听自己弹几曲?
福贝在门边垂手立着,看向李眠儿的眼神有些飘乎不定,李眠儿无意间瞥见,更加地心神不安。
推开窗子,清冷的春风袭面,李眠儿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焦躁的情绪。
那是什么?
眨了眨眼睛,李眠儿起初只当自己花眼了,可正在院子那棵巨大得高耸入天的松树枝上倒挂着的不是金川,却又是谁来?
他怎么来了?
李眠儿侧首瞄了一眼福贝,他似乎并没有看往自己这处,只是一意低着脑袋,若不是他站着,看上去还以为他睡着了。于是李眠儿不动声色地朝着窗沿挪了一步,然后将手探出窗外,对着金川做了个手势。
而金川不过是给她荡了荡身子,却没有即时地朝她跑过来。
李眠儿怕自己会不会认错了,故而凝目细看,可华灯之下,那张猴面分明是在冲自己龇牙咧嘴,一双猴眼珠子不停骨碌碌地转悠,确然是专属于金川的招牌动作。
几次招唤之后,金川仍不给动静,李眠儿觉出了不对劲,慌忙掉头朝门外走去,在侧身经过福贝时,见福贝并没有制止,也没有其他的表示,便径直走到园子里。
一至松树下,仰头朝上一看,还没来得及瞧清上头的状况,忽然眼前一花,原是金川扑下来了。
这死猴子,竟然耍起猴赖来!
李眠儿暗恼一句,同时抬脚往后退,她可不想叫金川得逞,然而她才脚跟落地,耳边传来一阵劲风,待她意识到有东西袭向自己时,已然晚矣,因她的身子就在那霎时的瞬间,整个的离了地面。
出自本能地,李眠儿迅速伸出手,欲抓住金川的尾巴,可是金川并没有如她所想,顿住身子或是回身救她,反倒心安理得地蹦跶到旁边的一棵大松树上。
那一刻,李眠儿直想逮住金川,然后扔给疏影,交由她任意处置,疏影不是一直想着要拔光他的毛吗?
她的思绪也就这么一闪而已,紧接而来的腾空而上,直令她慌得想出声惊叫,许是觉得自己正置身于皇宫里头,所以她下意识地控制住了有些发痒的咽喉。
感觉腰间越来越紧,整个人飞速地上升,离地越来越远,强烈的不解笼罩心头,李眠儿挣扎着回过头,朝上瞟去。
夜色之下,又有枝叶遮挡,匆匆一瞥间,李眠儿什么也没有看到。
就在她腰腹被缚得快要呼吸困难时,那困在自己腰上的,类似绳索样的东西猛地朝上一收,于是李眠儿一个翻身,转眼间,便躺倒在一根长而粗的枝桠上。
虽然感觉不好,但是那力道被使得很巧,故而李眠儿并没有因此磕着或碰着哪里。
紧紧扶着一旁的树枝,李眠儿稍稍调整下姿势,脚下也寻了处结实的角落站稳,然后垂眼看了眼地面,有些眩晕,连忙收回视线,转而蹙眉,凝眸看向对面。
何许人这般狂妄大胆,这可是在皇宫里头!
这一眼看过去,李眠儿只看到一个颀长的身架立在自己的对面,那人一身黑衣,整颗头却掩在枝叶之中,无法看清他的脸面。
那人不说话,李眠儿亦不开口,只是双手握拳,双眸紧紧盯着遮住那人脸面的一丛枝叶。
终于,那人动了,他屈下左膝,低头避开树枝,朝李眠儿一步一步移近。
李眠儿愣愣地看着那人走近,却突然意识到皇上……皇上可能随时驾临这个文杏馆。
“皇上,这会是过不来了!”那人看穿了她的心思,声音低哑而温润。
闻言,李眠儿惊慌地转过身子,顺着打开的窗子,瞧向屋内,视线来回扫动,寻找福贝还有其他宫人的身影。
“福贝还得过阵子才能醒过来!那些宫女也是!”那低哑而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
身前之人似懂读心术一般,李眠儿听了他的话,有些不解,福贝明明好好地站在门边不是?
“他们方才闻了点我给他们闻的东西!”
“可是我才从那里出来!”既然福贝闻了不该闻的东西,岂不是自己也应该中了迷?
“你刚才在静乐馆已经闻过解药了!”
“那长公主她?”想到长公主,李眠儿担心她不会也被迷倒了吧!
“她没事!”
“你布的什么香,何以人都中了迷却还能保持站立着?”李眠儿深感奇怪。
“是我从南边带过来的!南边实在有许多好东西!”
李眠儿感觉身前人的气息逼得越发近,不由悄然扶着根粗枝,朝后挪开一些。
只是似乎那人不太答应,他扬了扬嘴角,重又抽出腰间的软鞭,有意往右边的空中撒开,然后往回一收,在鞭子就要擦过李眠儿的肩膀时,忽地鞭头一转,再次缠上了她的腰身。
低呼一声,李眠儿清楚地看见身前那个握鞭之人,继续扬着嘴角,轻轻将身躯往后一倒,便倚到了一枝大树干上,待他立稳时,便兜手抽回缠在李眠儿腰间的鞭子,只是任由她的身子失去控制,依着惯性往他的身上扑倒过去,而他自己却悠哉游哉地将软鞭缠回自己的腰封之下,然后才张开双臂,等着李眠儿**。
“周昱昭!”李眠儿见自己被算计了,不禁低嗔了一声。
他的身架又长开了些,肩膀也宽了不少,全身骨骼亦来得更加坚实了,这也是为什么刚才她一直没敢认他。
李眠儿双手搭在周昱昭的肩头,用力支撑着身体,试图不让自己的胸脯贴向他的,而一颗脑袋则是颔在胸前的一侧,始终不愿抬起头来。
“是不是不想看到我?”
“……”
“若是如此,那我走了!”
“……”
某人的这两句话丝毫不起作用,李眠儿仍旧低眉颔首。
周昱昭从自己的角度看过去,树影之下,只看到李眠儿的额尖,鼻尖,还有唇尖,够不着下面的两处,而双肩又被李眠儿死死地摁着,周昱昭勾着脖子,噘起嘴,于是火热的双唇在李眠儿不备的情况下,印在了她的额尖。
李眠儿一惊,手臂嗖地一软,上身再没了支撑,顺势倒入了周昱昭的怀中,脸庞仰起,两汪珠眸定定地盯着周昱昭的脸。
他的皮肤变黑了,却更光泽了;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看着却是更锐利了;他的眉锋浅浅蹙起,却……却也更迷人了。
朝思暮想的美人在怀,周昱昭内心实是欣喜若狂,相比去年,她的腰肢丰润了些,不,不只腰肢,看着,其余地方似也一并都有丰润了些。
想及此,周昱昭不由脸堂隐隐地发热,而当视线触及李眠儿那绵绵的目光时,手下忍不住加了点力道,将李眠儿紧紧搂入怀中。
二人这么一声不吭地搂抱着,直过了许久,周昱昭才先开口:“看得出来,你与皇帝处得不错!”
“何来处之说?我不过是奉皇命进宫献艺而已!”
“你这岂止献艺?我看皇帝像是已然拿你当知音来待了!”
“不要说我了!时间不多!说说你吧!”李眠儿抬起头,侧首瞧了瞧馆外,又瞧瞧屋内,一切似还在掌控之中,只是就怕皇帝突然现身。
“我?我没有什么好说的!这次回来,主要就是想送件小玩意给你,当作你行及笄礼的贺礼!”说着,周昱昭往袖中一掏。
“这么远回来,便只为这个?”
“不,主要是为了这个,但不单单是为了这个!”周昱昭从袖中掏出一个长条盒子。
“南边战事何时结束?”可李眠儿更关心南边的战况。
“我想让它什么时候结束,它便什么时候结束!”周昱昭把盒子递至李眠儿的手边。
然李眠儿听了他这句话后,哪里来的心思看他送的礼物呢,什么叫他想让战争什么时候结束就什么时候结束?
第八十六回 潇潇别意溪边树
“你是偷偷回来的?”有太多的问题,急切之下,李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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