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络不住地点头,难得地同意了辛琢的话,辛绔把书一卷在她二人头顶一敲一个准,疼得辛络辛琢捂着头泪眼汪汪地嚷:“二姐!你干嘛呀!”
“把你们脑子里的豆腐渣都给打散,反正白长了不顶用,”辛绔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两个不成器的妹妹,又敲了辛琢头顶一下,“我写云二爷和楚公子是断袖,他们俩就是断袖了?多大人了都,小说是什么,里面写的东西都能当真吗?”
辛络瘪了瘪嘴,觉得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便觑了眼辛琢。辛琢为了避免再被辛绔打,已退开了去,一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辛绔手中卷成一团的书册,生怕辛绔又招呼她脑门一下。
将她俩逗够了,辛绔耸了耸肩,才道:“其实是我半夜醒来时候听到了燕子说的梦话。”
想起那夜辛绔内心就有些绷不住想笑,她不过是起夜回来,趿拉着鞋子走过辛燕面前时听她在嘟囔着什么,想起进来这小五实在是反常得很,作为姐姐应该关心一下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不准便能从她的梦话中窥得一二,这么想着,辛绔便决定前去听一听自家小妹讲的是什么。
她坐上了炕,辛燕的声音很小,她只能俯下身去贴近了她才能听得到,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辛绔从辛燕的呢喃中分辨出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名字——
云怀远。
云怀远?!
这不是她当年年少轻狂时候杜撰的断袖小说里的那个世子吗?燕子怎么在念叨这个名字?难道那本小说被燕子看到了?
辛绔心里很忐忑,毕竟那时自己的文笔还是比较青涩,那本锦衣袖断在她现在看来实在是不忍直视,但不知为何却风靡一时争相传阅,还引起了云楚两家人对流言蜚语的极力镇压。
听说云家花了大价钱想要找到这本书的撰写者,但苦寻无果,辛绔听到这个消息时竟有些感谢那个买断了她手稿的黑心商人,要不是他的黑心,指不定她也被云家镇压了。
辛络辛琢在一旁睡得死猪一般,辛绔以诱哄的语气在辛燕耳边轻声问道:“云怀远怎么了?”
静谧的夜里,辛燕的声音软软糯糯地:“他坏……”
坏?辛绔想了想,不对啊,自己写的小说里云怀远可是个忠犬,哪里能和坏沾上边,便又问道:“他哪里坏了?”
“他……他欺负我……”
有料!
辛绔顿时睡意全无,耐着声音,温柔地继续进行着八卦的挖掘:“他怎么欺负你了?”
“他明明说了我是……结果却……不是好人……不正经……像秀才……流氓……一个流氓……”
辛燕的呢喃粘连着倦意,辛绔只能隐约分辨出她在说什么,细细品味了一下,辛绔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辛燕在现实中遇到云怀远了且对云怀远动心了,但云怀远似乎没有对辛燕动心,所以造成了辛燕这几天的反常。
听辛绔讲完了辛燕的梦话,以及辛绔如何从睡得迷迷糊糊的辛燕口中套出辛燕喜欢云怀远的完整过程后,辛络辛琢简直对自家二姐顶礼膜拜,又开始缠着问她怎么写出锦衣袖断的,辛绔轻描淡写地掠过后,辛络突然问道:“二姐,锦衣袖断那么火,那你岂不是赚了很多?”
辛绔嘴角抽了抽,明显是被提及伤心事的模样,她有些沉痛地说道:“当时年纪小,被黑心商人坑了,那一叠的书稿便只给了我一两银子,后来我去找他他便说已经买断了我的书稿,自此以后那书稿就是他的了,与我再无关系。我用那五十个铜板请你俩还有燕子吃了次云桂斋的藕糕,你们忘了?”
辛络辛琢想起了那次的藕糕,突然觉得那个藕糕吃得实在是有些昂贵。
*
等辛燕迈过心里的这道坎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她神色恹恹地背着满篓的山花来到小东街,街上依然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王大娘的黑暗料理包子又上升到了新的台阶,她拿着王大娘硬塞给她的红豆海带豌豆包,哭笑不得地咬了一口。
大概尝不出什么奇怪的味道,这么想着,辛燕又咬了一口。
她最近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一般,赵半仙的布幡依旧带着发霉气味,他拈着胡须笑眯眯看着半个月未见的辛燕:“小西施,怎么这么久都没看见你了呀?”
“病了呢。”辛燕咬着包子回答道。
“哎,怎么这么不小心?”赵半仙将布幡往桌上一搭,便过来捉起辛燕的手腕要替她诊脉,辛燕吃吃地笑:“半仙叔叔,你还会诊脉呢?”
“贫道最开始是一名行走江湖的医者,无奈看过太多生死,叹息生死有命,无力回天,所以看破红尘窥测天机,”赵半仙说得一本正经,辛燕笑得眉眼弯弯,看的赵半仙神色一赧,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可疑的红晕,“小姑娘不要瞧不起贫道,贫道年轻时可以文能提笔控……咦?”
赵半仙正说着,只觉得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他看向辛燕手中的包子,问道:“小西施,你手里的包子是什么馅的?”
“哦这个?”辛燕把包子递到赵半仙面前,笑吟吟道,“红豆海带豌豆馅的,半仙叔叔你要尝尝吗?”
“呃……”赵半仙往后退一步,摇头摆手,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辛燕:“这能吃?”
“还行吧。”说着,辛燕又咬了一口。
赵半仙背过身去猛吸了一口气,然后坐回了自己的摊子前,辛燕歪着头吃完了包子,粉嫩嫩的舌尖探出舔了舔嘴角,想了很久,终于开口问道:“半仙叔叔,那天的那个公子,后来有来过这里吗?”
她还是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霸道女登徒子
赵半仙笑眯眯地问道:“哪位公子?”
“就是那个……”辛燕本想说是长得一本正经的那个,可又想起云怀远仅仅是长得正经而已,便又收了话来,支支吾吾不肯继续。抬起眼来却瞧见赵半仙的表情,辛燕羞得跺脚:“半仙叔叔!燕子不理你了!”
赵半仙大笑道:“贫道就说自己算姻缘从来都是一算一个准,瞧,那日才说你红鸾星动好事将近,第二日桃花就找上门来,还不谢叔叔么?”
说着,赵半仙露出一脸快来求我我就告诉你的表情,辛燕又羞又恼地嗔了赵半仙一眼,拧过身子便去将山花捆成一束一束的,不再看赵半仙。赵半仙兀自卖了半天关子,却等不到辛燕一声软糯糯的求,只得灰溜溜摸了摸鼻子,老实交代了出来:“那个云二爷在第二日来过一回,见你不在便走了。”
他来找过自己!辛燕一颗心开始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心里那被掐断的芽似乎又生出了绿,她将一束山兰花递给了买花的妇人,收了五枚铜板,然后咬了咬唇,转头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赵半仙摇摇头,“后来就没来过了。”
辛燕有些不死心,追问道:“这半个月都再没有了吗?”
“没有了。”
赵半仙的回答让辛燕才暖起来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她垂下长长的眼睫遮住眼中的水雾,低低地嗯了一声,又继续摆弄竹篓中的花草。
见她这失落的模样,赵半仙也有些替她难受,想着宽慰宽慰这个平日里活泼好动的小姑娘,年轻人的情爱总是有些许波折,要是这么郁结出病来可就不好了,便开口道:“定国侯世子定然是十分忙碌的,不比我们这些闲散人,腾不出时间来也是理所应当,你也不必太在意,或许等他哪日有空了就又来找你了。贫道算的卦你还不信么?妮子你红鸾星一生就动这么一次,定会是圆圆满满和和美美,无需太过担心。”
赵半仙自以为这一番劝解十分过硬,能够从根本上纾解辛燕的郁结,哪知辛燕头也没抬,半晌后才传来一声极弱的“嗯”。
赵半仙由此对自己的口才产生了一定的质疑。
竹篓中的花一一入了辛燕的眼,五彩斑斓春风锦绣,她却觉得缺了点什么,仔细想了想,便探手去拿起了竹篓中唯一的那枝桃花。
她回忆着半月前那只修长的手,一点点屈着指尖将那枝桃花叩在手中,和他一样的姿势,她记得那天他的手在早春和煦的阳光中温暖得令人怦然心动。
他是定国侯世子,他出身侯门贵不可言,他终日操劳诸事缠身,他忙得分不出心来想起一个撞了他满怀的平凡姑娘。
或许每天都有姑娘撞进他怀里,制造出各种巧遇,或许他从某座绣楼下经过,都会有绣了女儿家心事的手绢落入在他肩头,或许他斜倚桥头,都会有飘香的袖口向他招手。
再或许,这是最坏也是最现实的,他府中姬妾美婢成群,每日温香为伴软玉在怀,他在树荫下看春花与美人,自然是想不起那檐下稚嫩的新燕。
侯门骄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浪荡风流,他也不会例外吧。
想着想着辛燕便有些为自己难过,猛地将桃花往地上一摔,秀气的小脚狠狠地在那桃花上踩了几脚。
等她把那满枝灼灼的桃花都踩得零落为尘泥后,她才解气一般地缓缓抬起头来,发现她面前站了一个穿着男装的女子。
女子模样甚是英气,眉眼间的气韵看着很舒服。纵然她生得偏硬气,但她的身段无疑是个女子的身段,尤其是胸前的起伏,辛燕看了看她被撑起的襟口,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肩,站得更笔直了些。
那女子起初是有些惊异地看着她,大抵是将她辣脚催花的场景从头到尾观赏了个彻底,然后又被她昂首挺胸的身姿逗得笑了出来。
辛燕被她这一笑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挠了挠头,问道:“公子是要买花吗?”
既然别人女扮男装,那么大概不会想要被识破,于是辛燕善解人意地称了她为公子,却在思考她要是等下说话的声音如女子般婉转的话,那么自己究竟该怎么样继续睁着眼说瞎话。
那女子收住了笑,开口说道:“本来我是来买花的,现在却觉得你比花更好看。”
她的声音意外的好听,不似女子的低柔,更偏向中性,带着沙哑的嗓音听得人心暗地里发痒,辛燕却被她的下一句话哽了一下。
那女子说:“我想买你。”
辛燕心底腾起一股怒气,强自按捺着未发作,只是娇俏的脸上神色冷了些:“公子请自重。”
“啧,这有什么?”女子上前来摸了把她的脸,嫩滑的手感让她有些恋恋不舍地摩挲着手指回味,挑眉谑笑道:“花都能卖你不能?跟我回府,我会对你很好的。”
辛燕目瞪口呆,她这是被揩油了?
辛燕能够忍受被调戏,譬如那日云怀远那样赤裸裸的调戏她最多也就是羞愤逃走,但她绝对不能忍受被一个女扮男装的女人调戏。
这是尊严,是做人的底线。
那女子又准备伸手来揩油,她正想抬手打掉她的手然后义正言辞地喝斥这个女登徒子,跟在那女子身后小厮打扮的人拉了拉女子的衣服,低声道:“少……少爷,你矜持点。”
那声音清亮偏高,分明也是个女子。
女子哦了一声,恋恋不舍地收回手来,兴致勃勃地看向辛燕,道:“怎么样,小美人,和我回府吧,保管你吃香喝辣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她的神情十分诚恳:“考虑一下?”
她身后小厮的神情有些绝望,甚至退开了一步向辛燕抱拳,示意辛燕在下无能为力了姑娘请保重。
辛燕一直低着头不说话,旁边好不容易揽着了生意正在替人兢兢业业算着命的赵半仙都看不下去了,一边摸着别人小哥的手一边说道:“这位公子哥儿啊,别太过分,我们燕子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你这样糟蹋她的名声,不太好吧?”
他面前的小哥似乎想将手从赵半仙的手中抽出来,奈何赵半仙虽然看着一把老骨头手劲却不小,捉得小哥细皮嫩肉的手都红了,小哥欲哭无泪地说:“半仙你这样也不太好吧,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半仙你放开在下……”
被赵半仙含情地嗔了他一眼:“乖,别闹。”
小哥神情像是吞了下了一只苍蝇。
“嗯?“等了许久都未能得到辛燕的回应,女子忍不住又靠近了些,快要贴近辛燕的耳边,含笑道:“考虑好了吗?小美人儿。”
突然,她便觉得眼前铺天盖地下了一场花雨,然后头被什么东西盖住,瞬间飞沙走石天地无光。
躲远了的小厮惊得下巴都合不上了,她眼睁睁看着那水灵灵的小娘子手臂一抬就把那筐山花连同竹篓叩在了自己主子的头上,义愤填膺地骂了句流氓,然后小跑着消失在茫茫人海。
她赶忙上前替已经呆滞的自家主子取下了顶在头顶的竹篓,并好言好语地劝慰道:“主子,咱这是在大街上,很多人瞧着呢,有什么咱回家再说。您别有小情绪,别不开心,谁没有遭受过挫折啊,大少爷是个什么人物,从风月场中混出来的,也曾经被心仪的姑娘给拒之门外,没事儿啊,咱就这么一次不算什么,您宽宽心,奴才回去给您煮碗面吃……”
女子在众人的注视下被扶着走出了小东街老远后才回过神来,十分激动地捉住了小厮的胳膊,低声吼道:“她竟然敢这样对我!”
小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默默腹谤道要是有个登徒子一上来就问我卖不卖身又是调戏又是揩油的,我也这样干,但嘴上却说道:“是是是,是她不识好歹不知天高地厚,您调戏她是她的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您可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您昨晚不是还念叨着要吃西红柿煎蛋面吗?奴才等会儿就回去给您煮……”
“简直是!”
“是是是,太过分了,要不奴才找人一棍子把她打晕了装进麻袋里洗干净送到你面前,对付这种刁蛮野丫头,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她就不知道您是天是地是她的旨意,您不想吃西红柿煎蛋面吗?那好,红烧牛肉面您吃吗……”
“简直是太有趣了!”
“红烧牛肉面不行的话,那么青椒炒肉面您觉得怎么样……啊哈?”
被自家主子突然来的转变吓到,小厮惊悚地转过头去,看见自家主子一脸的兴奋,摩拳擦掌的模样,对她道:“从来没有一个小姑娘敢这样对我,很好,她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