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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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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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边说边走,一阵儿就把前后院及花园找了一遍,哪里有湘莲的影子?翠儿这才慌了,要去告诉八小姐,嘉宝却不让。他知道湘莲出走,肯定是因了他昨晚上的话语,他想先悄悄地四下找找,真正找不到再说。湘沅那一席话,还真把他吓住了。他一直埋头读书,不问俗事,告密出首,把自己的家弄得破了,却连一钱银子的好处也没得到。万一湘沅真把他撵出家门,身无分文,他的亲爹妈已死,哥嫂正盼着能靠他周济几个,如何能够容他?他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习稼穑的文弱书生,又到哪里讨生活呢?
  正在纠扯,早惊动了湘沅。她让雯儿出来问他们为何事吵闹?翠儿嘴快,抢先说道:“六小姐不见啦。昨晚在前院与少爷争吵了几句,刚才我去帮她梳洗,却不见了。”
  雯儿一听事情严重,顾不得说话,急步回屋告诉了湘沅。
  湘沅正在梳洗,闻听连头发也没扎起,就披散着出来,连声问道:“六姐是何时出的门?你们争吵了啥子事情?”
  嘉宝也意识到事情不妙,先就怯了,低声说:“也没吵啥子,就是为了我们俩的事。我说我做差了,要与她分开。她不愿意,接着我就睡着了,也不知她何时离去。”
  湘沅听得说,心里暗自叫了声苦,清楚此事皆是因昨晚自己的言行所致。嘉宝能说出后悔的话,说明他还是个明事理的人,只是一向为人懦弱罢了。姐姐性急,听他如此说,恐怕忍不住,只是半夜出走,又能到哪里去?一个弱女子,不遇见危险才怪哩。要真是六姐出个差错,湘沅的肠子都要悔青了。爹妈不在了,身边唯一的亲姐姐,还叫自己逼走了,怎么去给死去的爹妈交代呀?
  想到这里,湘沅立刻镇定下来,吩咐雯儿把家中仅有的五六个家人伙计招来,对大家说:“六小姐与少爷赌了点气,昨晚出去了。现在下落不明,你们今天啥子事也莫要做,赶紧分头出去找人。”她特别安排了两个年轻能干的小厮,派他们一个去古丈,一个去岳阳,分别去舅舅家和四姐家打探消息。因为彭金麟与王冠银全都随了张槐去湖北打仗去了,加上湘莲为爹爹的死对大姐夫、二姐夫恨之入骨,许久都不来往了,就没派人到两处去找。
  她对留在县城附近的家人交代,要悄悄地打听,不要大肆声张。要分外注意资水河与城墙僻静处,得着消息马上回来。
  家人小厮得令都分头走了,湘沅觉得浑身乏力,头晕目眩。雯儿上前扶住,问她要不要回屋歇息,她摆手止住了。
  湘沅让雯儿搬了把椅子,就在院子里坐了,对呆站在一旁的翠儿说:“翠儿,你也太大胆了。你是从小服侍六小姐的,她的脾气你不知道?主子没睡,你竟敢不闻不问,就自己逍遥自在去了。都是六姐平日里生生地把你惯坏了,假如六小姐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又如何交差?”
  她的话虽然轻言细语,但在翠儿来说,却犹如五雷轰顶。本来就心乱如麻的她,两腿支撑不住,噗通就跪在了地上。一向伶俐的小嘴也说不出话来了,只是趴在那里痛哭不已。
  胡嘉宝见湘沅一通雷厉风行地布置,早知道自己惹了大祸,就担心湘莲出点差错,在那儿自责不已。见翠儿跪下了,也身不由己,跟着跪下,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往苏锦外衣上抹鼻涕。
  

《菊花醉》第四章(7)
湘沅见哥哥竟也跪下,心里慌乱,跺脚拍椅说:“哎呀,哥,你为么子要下跪嘛?你又给哪个下跪?我是你的妹妹,怎么能当起你的大礼?”
  嘉宝抬起泪脸,用手煽起自己的巴掌,说:“我是罪人!我对不起爹妈的养育之恩!我对不起姐妹对我的亲情!我更对不起冤屈的弟弟呀!啊呵呵呵。”他煽完巴掌,又以头拱地,直碰得一阵响,眼见得脸部肿起来,额头也出了血。
  湘沅一阵心碎,眼泪哗哗流淌,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现在只愿得姐姐能够平安无事,回来她就为他们操持婚事。
  雯儿哭着上前去把嘉宝搀起,嘉宝伏在地上,不愿意起来。
  湘沅走下椅子,来到嘉宝身边,与他一同跪地,说:“哥,我错了。我不该说那些伤你们的话语。但愿姐姐无事,回来我就为你们成亲。”
  嘉宝一听,哭得更凶了。他转身就把湘沅搂在怀里,说:“妹妹,千错万错,都是哥哥的错呀,我,我,我是有苦难言。我无脸去见爹妈呀!是我害了弟弟!是我害了爹妈!”
  湘沅为嘉宝擦拭着泪水和鼻涕,安慰他说:“莫要这么说了。哥,事情都过去了。到底是谁害了弟弟,现在还不清楚。早晚我会查出来的。你怎么会害自己的弟弟和爹妈呢?我看你是哭糊涂喽,快回屋里歇息去吧。等姐姐一有音信,我就告诉你。”
  湘沅把嘉宝扶起,吩咐雯儿与翠儿把少爷架回屋去。待她们刚走,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哥哥的小厮呢?”
  翠儿回身答道:“他的爹爹有病,前天请假回乡下去了。”
  湘沅点点头,挥手让她们去了。
  忙乱了一阵,院子里静寂下来,湘沅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看湛蓝的天空,有几朵白云像棉絮般朝南移去。
  一只老鹰从天空中飞过,那展开的翅膀威风凛凛。想起家里的事情,只觉身心疲惫,要是人能变成那苍鹰多好,在天上无忧无虑地飞呀飞呀,没有人间的烦恼。
  就这样坐着,湘沅在五月的阳光里睡着了。睡得比平时都踏实。
  雯儿与翠儿从前院回来,见小姐睡着了,想拿件薄绸被子与她盖上,又怕惊醒了她,就悄悄地坐在旁边守护着。连回来报信的家人都不让他们说话。
  天近午时,忽听大门外有人喧哗,把湘沅惊醒了。
  她睁开眼睛,见身边围着几个人,都是出去寻找湘莲的人。刚想问话,听得门外吵嚷,就说:“怎么回事?”
  正说着,从门外进来了厨子焦大勺子。他手中拽着一个光脊梁后生,一件短衫搭在肩头,额头上全是汗水,赤着一双大脚。
  那后生一边使劲想甩开焦大勺子的扭扯,一边嘴里嚷嚷:“我好心跑几十里路头来报信,你们却不相信。”
  四
  被拽住的后生正是阿牛。
  他早晨从里正家里舀了一升糙米,回家来闷了一锅干饭,从腌菜坛子里捞了几根剩下的霉干菜,敞开肚皮吃了几碗,才想起老母还饿着哩。于是给老母盛了满满一碗米饭,放在了床头,说:“妈,我去城里报信了,傍晚才能转得来。你先把这碗干饭吃喽。”
  阿牛妈用手摸索着端起米饭,狠命地先吃了一大口,几乎咽着。她抱怨说:“你这个野崽,不过日子喽。好不容易讨得一点米,你就做成了干饭。两天吃没得了,又要挨饿。”
  阿牛边往门外走边回道:“妈,兴许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喽。那胡家有钱,拔根毫毛够我们吃半辈子的。”
  阿牛妈用满嘴吞咽的米饭声音含糊不清地说:“别只想好事情。要不是胡家的女子,你连芦席也买不起,看你咋个把女子埋了。”
  阿牛不耐烦地说:“好喽好喽,你莫要乌鸦嘴唦。你听着点,莫要让野狗把死人叼去。”
  带上了门出来,阿牛上了资水河大堤,甩开大步向县城走去。
  此时正是五月初,早上的日头尚不很热,河水中有凉风生起。两岸的早稻已经收割完毕,水田里牯牛正在吃力耕作,一些农妇伢子在准备插秧。男人们都跟着曾大帅打仗去了。
  远处山坡上的茶园,一片郁郁葱葱。堤岸上的油桐花开得正旺,绿满了坡面。
  阿牛许久没吃得如此饱饭,前面又有一个大大的希望在等待着,身轻脚健,迈开了大步,朝前趱路。前几次曾大帅吃了败仗,回家乡招兵,阿牛要去。乡约不让,说是曾大帅有令,独子不准当兵吃粮。要不是有一个瞎眼的老母,他阿牛将来是个将军也说不定。
  一路如风,只用了两个时辰,阿牛就到了县城。他进了东门,过茶市街往南一拐,直奔胡家大院而来。他并不晓得胡湘沅已经把前面的院子卖给了吴家。到了门口,就上前敲门。
  这处院子已经是吴孝增居住,看门的还是他的表叔,只是从老院调到了新院。吴家表叔伸出头来,见是一个乡下傻崽,就没好气地说:“现在还不到吃饭的时辰,哪有剩饭打发给你?就是有,你这样年轻力壮的后生崽,也讨不到米吃的。”
  阿牛一听,心里生气,暗暗骂道:“入你老母,哪个要来讨你的米吃?”脸上却笑着说:“爷崽,我不是讨吃的,我是来给你家送信的。”
  吴家表叔说:“你骂哪个?谁是你的爷崽?我硬是你的老子喽。送信?你能送个啥子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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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第四章(8)
阿牛不理会他,只管说道:“你们家死人没得?”
  吴家表叔勃然大怒,操起一根竹竿,从门内跳出来就打:“呸!哪儿来的晦气鬼,敢跑到这儿来报丧?看老子不打得你鳖儿出火!”
  阿牛冷不防被抽了几竿,额头上起了一个包包,疼得他跳脚大喊:“你们家死了人,我好心好意地来告你。你却打起人来,到底还有没有理讲?”
  吴家表叔仍不停手,说:“我们家连根鸡毛也不缺少,哪里有啥子死人?”
  阿牛一边躲一边说:“明明那女子方巾上写着姓胡的,难道这里住的人不姓胡喽?”
  吴家表叔一听,把手中的竹竿点着门檐说:“瞎崽,瞧清楚唦?这里的确是不姓胡喽。”
  阿牛迷惑地问:“那就奇怪喽。我过年来时,胡家还住在这里的,怎么现在倒住上别的啥子幺儿了。”
  吴家表叔照头又是一竹竿,骂道:“让你的嘴臭。告诉你,听好,莫要把你鳖崽吓瘫喽。这儿住的是吴家的四少爷。”
  阿牛这才明白自己弄错了,他抚着额上的包问:“那胡家搬到哪里去了?”
  吴家表叔转身往回走,说:“看你挨了我几竹竿的面子上,告诉你,拐过弯就是。”
  阿牛嘴里骂着,绕了个圈子,来到了东门。正巧碰上焦大勺子寻找湘莲不见,转了回来。阿牛这次学精明了,先问是不是胡府。焦大勺子回答了他,反问他有何事。阿牛问焦大勺子,胡家是不是死了人?焦大勺子一听就不愿意了,抓住就打了阿牛一耳光。两个人就这样拉拉扯扯地来到了湘沅跟前。
  湘沅说:“把手松开了,扭扭扯扯成何体统?”
  阿牛松了手,揉着手腕子,说:“我今天真倒霉,跑来给人家送信,先是挨了几竹竿,接着又挨了两耳光。”
  湘沅问:“你叫么子名字?要报啥子信?”
  阿牛说:“我是马路口的,叫阿牛。今天一大早,我妈饿得哭,我就起来拿了鱼罾到河里去捉鱼。哪里想到鱼没捉到,却捉到了一个女人。”
  湘沅闻听腾身站起,急问:“那女的多大年龄?现在怎样?”
  阿牛说:“年龄我不知道,看样子不大。只是我把她捞上来时,就已经死喽。”
  湘沅开始一喜,还以为是姐姐有救了,当听到已死的话语,登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雯儿与翠儿把阿牛一推,斥责道:“都是你惹的祸。你怎么知道那女的就是我们家人?你要把小姐害了,看我们不剥了你的皮!”
  阿牛着急地说:“我咋害你家小姐啦?我这儿有一方巾呢,就是那女人的。”
  雯儿用手指掐了湘沅的人中,湘沅才苏醒过来。翠儿早把方巾递过,湘沅一看上面的字迹,确是姐姐无疑。她大叫一声,口里喷出一股鲜血,复又栽倒在地。
  院子里登时一片混乱,雯儿和翠儿放声大哭,一边把湘沅架回屋内床上躺着。家人们不知所措,便把阿牛按住痛打起来。
  胡嘉宝也已听到信息,赶过后院来。老远就看见那方巾帕,认得正是自己送给湘莲的定情之物。扑上前去捡起,却再也爬不起来了,就在那儿把头碰得鲜血直流。慌得家人们丢下了阿牛,过来扶他。
  正在闹得不可开交,吴孝增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家人。他咳嗽一声,喝道:“都住了。”
  大家就都站在原地,听这位四少爷的吩咐。
  吴孝增刚从北京回来,他的“乾茂升”茶庄在京城里开了分号,就在原来“天泉”茶庄的铺面。只是重新更换了招牌,又添了几位股东。应酬完毕,他即赶回了湖南。他打算要在八月迎娶花郁青,还不清楚这丫头是不是愿意,因此要提前去打点料理。
  昨天晚上,一帮茶商约齐了要与他接风,完了又去春波院赌钱,输给了安化名妓小如是一千两银子。天快明时才回家,刚上床躺下迷糊着,就被表叔叫醒,说了阿牛的事情。他含混地说了句“知道了”,想继续睡觉。猛然感到不对头,翻身起来,让小厮端一碗盐水把口漱了,就走到胡家来。
  吴孝增一见胡家的家人都不敢违他,心里暗暗高兴,脸上却阴云密布。他踱了几步,走到湘沅坐过的椅子前,坐下了。他慢条斯理地把袖子弹了弹,缓声问道:“蠢货!说,咋个回事嘛。再破落你们胡家也曾是驷马高车,荣耀过。怎么主人一死,你们就无法无天了,敢大白天在院子里吵嚷,弄得我连觉也睡不成。莫非你们是傻瓜么?”
  焦大勺子低声下气地说:“回四少爷,都是这个幺儿惹的祸。”他用手指着阿牛说道。
  吴孝增瞥了阿牛一眼,见他满面是血,光脊梁也被抓破了,问:“这是哪里跑来的鳖崽?”
  焦大勺子说:“他说是马路口的。”
  吴孝增把手一摆:“莫非他是个傻瓜么?你让他自家说。”
  阿牛就把前后经过说了一遍,吴孝增笑了:“跑到我门口报丧的就是你啊?”
  阿牛低头说:“四少爷,我不知道您把胡家的院子买喽。”
  吴孝增问:“你说那女子真死了?是胡家的人吗?”
  焦大勺子抢着说:“四少爷,是真的。六小姐昨晚出去了,到今天也没找着。看样子落水的就是她。”
  吴孝增听说湘莲死了,心里一震,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阿牛:“你果真见那女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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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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