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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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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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半年后把总号设到乌鲁木齐去,这样,咱们就可以垄断西北茶叶市场了。”
  吴孝增敢于有这样的雄心壮志,的确也不是发烧说胡话。他有几个方面的优势条件,主要的是紧压茶的重要产地是湖南。安化江南坪又是全国最大的茶叶集散地,那里是他的老巢。他自己有茶园和加工作坊,加上古丈他岳父家的茶园,有价格优势。
  吴孝增的发迹,还因为老天爷特别不长眼睛,总是把好运气硬塞给他。
  甘肃去年调来个藩台,主管全省经济民政,茶票就由他亲自办理。当时,吴孝增与马尔骏分道扬镳后,山西、陕西与甘肃的土著茶商还想联起手来,把“乾茂升”挤垮了。
  吴孝增初次找新藩台办理茶票时,听传说大人就是甘肃省籍,而且对湖南商人仗着左大人的后台欺负陕甘籍商人很不满意。所以进衙门时,还真担着心。
  当他忐忑不安地递上申报书时,那个藩台大人看了一眼,忽然叫他起来说话,并吩咐差人与他看座。这让吴孝增吃惊不小,弄不清大人是何意图。
  藩台大人和颜悦色地问道:“尊驾府上是湖南安化?”
  吴孝增惶恐地点头称是。
  大人又问:“安化城里吴姓有几家?”
  吴孝增愈发不明白,只得回道:“只有小人一家。”
  大人笑了笑,问:“古丈花土司的令妹花郁青嫁与安化吴家四公子,不知是尊驾的何人?”
  吴孝增额头冒出汗来,连忙从椅中出来,伏地叩头道:“就是小人。”
  大人忽然笑出声来。他走下公案,转出前面,伸手相扶说:“原来是表妹丈,快快请起。”
  吴孝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爬起来,小心地坐在椅子边上。
  藩台大人这才说明:“你我虽是姻亲,但却素未谋面,故而不得相认。我姓文,双名廷玉,也与你是老乡。安化胡家的八小姐叫湘沅的,就是我的内子呀。”
  吴孝增此时,犹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原来藩台大人哪里是啥子甘肃人,不但是湖南老乡,还是亲亲的连襟表姐夫。湘沅卖家业,全是吴孝增帮着买下来。湘莲的丧事,也是他一手操持的。为此,湘沅对他由冷淡到热情,出嫁前还专门对他表示了谢意。
  他只道湘沅与她的男人还在京城哩,哪里想得到竟然也到甘肃做官来啦。这真是:“时来也顽铁生辉,运去矣黄金无光”。要是老天爷保佑你,不想发财都不成呀。
  吴孝增想着临来时的提心吊胆与外面的传言,觉得滑稽可笑,加上这意外的惊喜,竟然忍耐不住,大笑起来。这一笑却无法停止。他用手指着文廷玉,嘴里想说啥子却说不出来。眼里泪水横流,浑身肥肉乱颤。
  文廷玉开始见这位大名鼎鼎的表妹夫大笑,尽管有失堂仪,却还以为他是因意外相逢,控制不住喜悦所致。因此他并不在意,也跟着笑了一阵。
  可是,过了半个时辰,吴孝增还在狂笑不止。而且脸色已经憋得乌紫,十分难受的样子。好像并不仅仅是愉快,才晓得事情不好。他是一个书生文官,哪里见过这样的狂人?
  就在束手无策之际,站班的衙役中有明白的。就上前跪下禀道:“老爷,不须惊慌。他这是惊喜过度所致。”
  文廷玉着急道:“那有啥子办法让他停下来?他这样子会笑死的。”
  衙役道:“只须吓上他一吓,就能使他不笑了。”
  文廷玉说:“那你就快吓他一吓。”
  衙役答应一声,站起身来,把手中的水火棍交与同伴。他摩了摩拳头,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就要上前制伏吴孝增。
  

《菊花醉》第八章(3)
文廷玉见他如此的动静,心中忽然担忧起来,忙吩咐说:“你只须轻轻地吓他一吓,也就可以。千万莫再把他真的吓出病来,让本藩却无法向亲戚交代。”
  衙役说:“老爷,这种病。轻了恐吓他不醒,只有重重地吓他一吓,才见效果。”
  文廷玉无奈,只好一摆手,说:“随你去吧。”
  衙役走到吴孝增的跟前,见他眼神已经散乱,不敢怠慢,凑到他的耳旁大喝一声:“你的案子犯了!还敢傻笑?”说着,只一个耳光,就把吴孝增的胖脸打得红肿起来。
  吴孝增已经笑得快要昏迷,忽听案子犯了。打一个激灵,立时止住。但随即却两眼翻白,栽倒在堂下。
  文廷玉见果然有效,只是吴孝增又昏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忙吩咐衙役赶快救人。
  衙役喊同伴端来一盆凉水,噙了一口,兜头喷去,吴孝增被冷水一激,醒转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见周围许多眼睛在盯着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文廷玉命衙役把他扶起来,坐到椅子上,问他:“你还认识我么?”
  吴孝增看了半天,摇了摇头:“你是谁?我咋个在这里?”
  文廷玉对衙役说:“坏了,他这是吓傻了。如何是好?”
  衙役说:“不碍事。他这是还迷糊着呢。过个一会子,他就明白了。”
  过了一会儿,吴孝增的眼神果真恢复了正常。他眨了眨眼,问道:“大人,我的茶票批好了吗?”
  文廷玉听他说话,知道他清醒过来。就说:“茶票的事先放着。我来问你,你认得我是谁么?”
  吴孝增又看了半日,笑了。不过这次不是大笑,而是害羞似的笑,说:“我想起来了。刚才我是笑个不停吧?咋个就忽然不笑了呢?你是邵阳的表姐丈,这个我哪能不晓得。我又不是个傻瓜。”
  文廷玉见他神智已复,就挥手让衙役退下:“吴兄来到甘肃多少日子了?”
  吴孝增答道:“一年多了。”他接着就把如何到西北来经商以及今后的打算说了一遍。
  文廷玉听完,点点头:“我不懂经营之法,但听你讲来,似可实行。至于你想专营甘肃、新疆以及俄罗斯等国的茶叶一事,我看也无不妥。你能把咱们湖南和大清的茶叶销出去,当然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们就是没有亲戚,作为主管之官,我也要大力扶持于你。”
  吴孝增高兴地又想大笑起来,但怕笑起来止不住,使劲憋了回去。他说:“要是这样,那我就可以大干一场喽。我已定下决心,要把资金集中到开辟新疆与俄罗斯的市场上。”
  文廷玉又鼓励了一番,说了一些闲话,知道花郁青与孩子也已随吴孝增来到了兰州,最后硬要留吴孝增吃饭。
  吴孝增推辞说:“我出来时间已久,怕郁青替我担心,又要遣人来找。这样,明日我专门来请你到我家里,叫郁青为你烧几个湖南菜,吃个家常饭。”
  文廷玉笑道:“你做这么大的一番事业,难道还如此怯内吗?”
  吴孝增挠了挠头皮:“这个嘛,也没啥子好讲的。我就是怕老婆唦。”他忽然问:“哎,表姐丈,我问你一下啊。据我所知,湘沅姐姐可是厉害得很呦,我是领教过的。你们谁怕谁?”
  文廷玉闻言,脸上竟飞起了红云,遮掩着呵呵地笑了几声,算是蒙混过去了。
  吴孝增话音未落,果然见公堂门口有人探头探脑地打量,衙役一声喝问:“哪里来的庄户?跑到这里来寻晦气!”
  吴孝增闻言一回头,见是自己家人,忙对文廷玉说:“你看,我说定会派人来找我么。”就走出门来,高声对家人说:“回去告诉奶奶,就说我在藩台大人的家里吃饭。吃完饭就回去。”
  家人答应一声,惊疑地走了。
  吴孝增走进公堂:“我家湘沅姐姐可在?”
  文廷玉说:“我几乎忘记告诉与你,她与孩子都回了湖南。”
  吴孝增抱怨说:“你咋个不把她们接来?也好有个亲戚走动。”
  文廷玉说:“原来想甘陇乃苦寒之地,怕她们来了不服水土,就暂且先把她们送回老家去了。”
  吴孝增说:“去接到起。我明天就专门派人回湖南把她们接来。这儿的水土一样的养人。到了新疆,就更好喽。你干脆也到新疆做官,我们走到哪里,都在一起耍起。”
  文廷玉刚要讲话,忽见外面一个差人进来,跪倒叩头道:“启禀大人,湖南老家有急信来到。”
  三
  晚上,阿洛与阿桂又到镇上的红茶馆去喝啤酒。
  从茶园到镇上,有七八里路。一边是青青的茶园,一边是茂密的森林。从布拉马普特拉河吹来的凉风,使山谷里的气候清爽宜人。
  两个人借着黄昏的晚霞,轻快地走在土路上。道路平坦整洁,两边生长着一些带蔓的野草,开着粉红色与蓝色的花朵。不远处的牧场里,羊群与牦牛在走回主人的驻地。牧人懒散地跟在后面,并不着急,因为牦牛与羊只会自己回到木围栏中,到木槽里喝水。
  阿洛是在一年前喜欢上啤酒的。那次他从茶园里劳作回来,累得浑身像散了架,躺在床上连脚也没洗就睡着了。阿桂摇醒了他,对他说:“镇上邮政局的红茶馆有一种好饮料,比茶好喝。我请你去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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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第八章(4)
阿洛厌烦地:“你就是有王母娘娘的玉液琼浆,我也不去。我累死喽。”
  阿桂说:“不光是我,还有米兰达也要你去呢。”
  阿洛来了点精神:“真的?你不许骗我?”
  阿桂拍着胸口:“我骗你做么子嘛?”
  阿洛起来,跟楚儿打了一声招呼,就和阿桂往镇上走。
  楚儿说:“眼看采青制茶的季节就要到了,连总督都要来看看。少爷不让你们晚上乱跑的,你们却三天两日的去镇上。等少爷回来,我要对他讲起的。”
  阿桂一伸舌头,做了个鬼脸说:“少爷不在家,你是不是想得慌啦?我们回来给你讨一罐方糖要不要得?”
  楚儿一撇嘴:“哪个要你的方糖嘛,你就等着挨骂唦。”
  胡英只在茶园里呆了大半年,就被沃森特兄弟聘为伍斯特兄弟公司的正式职员,专门负责茶叶的生产经营。他往来于阿萨姆茶园与加尔各答与德里等城市之间,表演茶艺,鉴定茶叶等级,代表东印度公司与茶叶商们谈判。
  阿萨姆茶园的老茶树,已经先后被改造了一遍,今年也就要产出新茶了。
  大鼻子沃森特听从了麦金农的建议,要在今年的茶园产出新茶之后,带胡英去一趟英国,把移种的正宗中国武夷山红茶与祁门红茶以及胡英研制的菊花茶,进献给女王陛下。他乐观地认为,利用胡英及其他中国茶工的绝妙手艺,重新夺回丧失的茶叶进口权与王室供货权已指日可待。
  阿洛第一次到镇上为少爷发信时,就认识并喜欢上了米兰达。
  胡英来到印度一段时光后,生活平静了些,心底里对亲人的思念愈加不可遏止。为了让花郁青知道自己并没有死,到印度后三个月,给花郁青发了第一封信。他也不清楚信是否能寄到,但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阿洛见到米兰达时,脸色立即变得通红。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位黑皮肤的女孩子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情感。他哪里知道,这个女孩子已经嫁了人,是个少妇了呢。
  米兰达开始并没有注意他,正忙着往信封上盖邮戳。等她问了两声,没有听到回答时,抬起头发现了这位中国男孩。
  米兰达认识他,因为她不止一次地听父亲说起这几位神奇的中国人。连总督都喜欢喝他们做的茶。那个梳着一条大辫子的年轻人还曾来到红茶馆,是父亲把他请来的。他来时,身后就跟着这位小男孩。原来听说那个年轻人是富人家里的少爷,长得很漂亮,说话也和气。一见面,果然如此。胡英送给了米兰达一小块中国出的苏绸,米兰达特别喜欢。从此心底里就印上了这个中国少爷的身影,她还喝过他亲手泡制的花茶。可惜因为语言不通,米兰达没有办法与他说说心里话。
  米兰达见来人不吱声,抬头一看,原来是少爷的小仆人,就笑了。她知道说了他也听不懂印度话。但她觉得信封上那一串天书般的字迹挺好看,拿起来把玩了半天才盖上了邮戳。盖完后,还扬起来朝阿洛晃了晃,意思是请他放心。但她却见这位脑后留一条小辫子的男孩子还在怔怔地看着她,却不理会她的举动时,又笑了起来。这种傻瓜似的情况她经常见到。
  阿洛为自己的失态,谴责了好长时间,大概有一两个月都没有再去邮政局。每次少爷要寄信,他都借故推给阿桂。直到有一天阿桂为他带回来一听柠檬罐头,告诉他是米兰达送给他的,他才重新恢复了到镇上去的习惯。
  阿洛的茶道同样使拉里先生几乎戒掉了酒瘾。米兰达跟着阿洛学习了中国茶的冲泡,有时候还跟着阿洛到茶园里去玩。拉里先生倒不限制,但詹姆斯却为此打了米兰达几顿。当然,这些惩罚都是在夜里进行的,而且用手指甲掐她,扭她,弄得米兰达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詹姆斯骂她下流,想勾搭中国的小白脸。米兰达忍受着,白天照样跳舞、唱歌,还跟阿洛去茶园。其实,她主要是为了能够看到胡英的身影。
  拉里先生打算在红茶馆里增加一种服务,就是专门表演中国的功夫茶。只是因阿洛他们在茶园里抽不出身,才暂时未能付诸实施。
  又圆又大的夕阳,很快就要落入西边的山里去了。斜照中,余晖气象万千;残阳里,大地一片金黄。北边的冰峰常年闪烁着银光,脚下的布拉马普特拉河河水永远都那么清澈,不知疲倦地流向远方。湿润的风吹醒了少年人的天性,使他们忘记了去国怀乡的忧伤,与乐观的印度少年一样,放声高唱。
  阿洛聪明好学,跟着茶园里的印度人与米兰达学会了印地语和一些简便的英语。阿桂脑壳笨,只能说一些问候的话。
  阿洛用印地语学唱了一首歌,歌名是他套用的一曲印度民歌,叫《献给亲爱的米兰达》:
  啊,天上的云雀呵,地上的芒果花,
  你可曾知道,
  我亲爱的米兰达。
  啊,树上的帕比亚,地上的栀子花,
  你可曾知道,
  我亲爱的米兰达。
  哎呀呀,哎呀呀……
  天上的云雀,没有你的歌喉;
  地上的芒果,没有你的娇媚;
  树上的帕比亚,气得不再鸣叫。
  美丽的栀子花,也把高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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