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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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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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多碗少,大家轮流饮茶。不一时,茶缸见底。上校为了让大家品尝,加上他刚才已喝得太多,就站在那里观看。
  不料,刚过得片刻,就见哥萨克们仿佛醉酒,一个个头重脚轻,站立不住,接二连三地倒下。
  上校大惊,转身来寻找汪醒陶,却不见人影。急忙搜寻屋里,哪里还有踪迹?
  上校见哥萨克骑兵倒地之后,面色青紫,进而发黑,七窍朝外渗血。双腿不住地抽搐,眼见是中了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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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第十三章(7)
上校大为惊怒,伸手拔枪,却摸了个空。他把马刀拔出,明晃晃的刀刃在阳光下闪出寒光。他大声吼道:“中国人,狡猾!无赖!不讲信誉!”
  他命令残存的哥萨克,准备战斗。自己又转到屋后,却见汪醒陶正带着从人朝公主堡急奔。因为年龄大身体又弱,汪醒陶步履蹒跚,不时跌倒。从人只好从两边架住,连拖带拽地朝前奔跑。
  上校眼见汪醒陶就逃到了堡前,已开始沿着石梯攀爬。就大声呼喊堡前的骑兵,要他们抓住汪醒陶。但因距离远,那些骑兵并不明白上校在喊什么。上校气急败坏地从哥萨克骑兵手中拿过一支马枪,站稳了身形,屏住了气息,举枪瞄准。
  片刻,上校扣动了扳机。阳光下,只见一粒圣彼得堡亚历山大兵工厂出品的铜壳子弹,散发着荧光,直向汪醒陶飞去。
  汪醒陶已经努力地攀爬到了公主堡的半腰,只觉得后背被一股强大的冲击力推了一下。脸部猛地磕碰到了石壁上,随即又脱离了石梯,像一枚落叶,飘舞着,向山谷坠下。
  汪醒陶仰面朝天,在失去记忆的一刹那间,看到城堡上文廷玉在朝他喊着什么。同时,蓝天上,一只苍鹰在盘旋。他仿佛看到了汉朝的公主在向他微笑。
  文廷玉心里恨极了汪醒陶。他没有想到汪醒陶竟是这样的懦弱和无耻。自己原来还打算这次回来,就把他带到喀什噶尔,为他谋一份差事。如果不愿意,也可以与内弟胡英一起做洋行的买办。他们本来就是结义的兄弟,又做的是喜爱的茶叶生意,应该是好的结局。
  他被哥萨克骑兵用枪逼着爬上了公主堡之后,却醒悟了过来。只见堡内的石屋,已被汪醒陶带人修复了几十间。里面锅灶厨具都全,还储备了不少的米面与肉食。一间屋里,还有几十口大缸,都是山泉清水。通往石梯的地方,特别垒砌了几个垛口,作防守用的,旁边是一些圆石。
  石屋里,还有些刀矛弓箭,都擦得亮堂,看来汪醒陶此前是作了充分准备的。他假装投降,实际上是缓兵之计。
  文廷玉一旦明白,心里即刻为汪醒陶担忧起来。他如何脱身呢?
  文廷玉命众人持了武器,沿石梯口把守了,防止敌人上来。自己就依了垛口,朝驿站那里观察动静。
  不一时,他见汪醒陶果然与从人跑了过来,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后见汪醒陶跌倒,急得他要派人去迎救,又怕惊动了堡下的哥萨克,只能暗暗着急。
  等汪醒陶爬上石梯,他已命人下梯准备接应。哪里想得到,上校那颗子弹要了汪醒陶的命。文廷玉亲眼见到汪醒陶像一只鹰似的,伸张着双臂,坠落到了深谷之中,心里悲愤交加。
  他见上校集合了剩余的哥萨克朝公主堡冲过来,就命令大伙准备战斗。他生平第一次见有人在他眼皮底下被打死,不但没有吓坏,反而激起了拼杀的勇气。
  上校指挥残余的骑兵把城堡围住了。他见其余几面是峭壁悬崖,飞鸟也无法上去,就把兵力集中到了石梯跟前。他采取了火枪掩护,实施强攻的战术,结果几次都被堡上的士兵用弓箭与石块砸退,又伤亡了一些人。
  眼见得太阳西沉,人数也越来越少,上校急红了眼。自从俄军进占帕米尔高原以来,屡经战斗,还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缺少武器的士兵抵抗,而且让他伤亡惨重。这是他太过轻敌所致,先是被骗中毒,接着强攻受阻。他命令把唯一的一门山炮拉过来,开始了猛轰。
  炮弹的威力顿时使石梯上方的守军遭到了重创。垛垒被摧毁,石屋被炸塌,人员也死伤大半。文廷玉的头部被弹片击中,血流不止。可他用衣服草草地包扎了,继续挺立着指挥作战。上校一面用炮火猛袭,一面命哥萨克进行偷袭。等哥萨克的头露出在石梯口时,守堡的亲兵还伏在地上躲避炮弹呢。
  一阵激烈的肉搏格斗开始了。可是随着哥萨克不断地爬上城堡,亲兵与驿站的兵勇几乎全部阵亡了。最后只剩下几个塔吉克牧民还在坚持战斗。
  文廷玉的脑袋越来越沉重,神志也越来越不清醒了。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挣扎着退到了崖边。他使出了最后的一点力气,把手中的匕首奋力地投向了那个逼向他的哥萨克,就转身朝崖下纵身一跳,像一只大鸟,迅速地扑向绿色的山谷。
  三
  乌鲁木齐的春天,仿佛是一夜之间来临的。
  街面上的积雪尚未融化,树梢的叶芽儿已经吐出了鹅黄。白天的气温明显高了,晌午时分,竟有巴郎子穿起了坎肩。
  吴孝增在东大街的那处住宅,已经打扫一新,连炕上的毡毯也都换了新的。花郁青从家里把没有盖过的被褥,拿过来几套。
  吴孝增的心里,滋味非常复杂。多年来,他几乎已经把陷害胡英的事情忘记了,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根本就不存在这回事。即使偶尔提起胡英,他也没有多大的压力。因为胡英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现在,这个人就要来了。要重新出现在他的生活里,还会搅得天翻地覆。
  他倒不大担心胡嘉宝会泄露秘密。就是他说了,谁还相信一个疯子的话呢?
  可是,花郁青毕竟是胡英的未婚妻。现在成了他的堂客,还生了伢儿与细妹子。胡英会如何想?花郁青会旧情复燃么?这才是他最头疼、最担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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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醉》第十三章(8)
为此,他已经几个月未睡好觉,经常做恶梦。梦见花郁青与胡英在一头躺倒哩,还赤了身子。
  昨天近午,又接到了胡英派人送来的信件。说他们已经到了吐鲁番,这两日就要进城了。
  晚上睡在炕上,吴孝增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总是在那儿唉声叹气。
  花郁青被他鸹噪得烦了,就说:“你的身上有臭虫唦?自己不要睡觉,就起来到外面去走,莫要让别人陪你。”
  吴孝增索性翻身坐起,把油灯重又点亮,说:“对头。身上冇得臭虫,可是心里头却是有臭虫呦。臭得很,熏得我每日里不得好睡。”
  花郁青说:“我看你就是个臭虫。走到哪里,臭到哪里。”
  吴孝增伸手去扳花郁青,央求道:“我心里发虚。你陪我说说话唦。”
  “你发么子虚?还不是看胡英回来。你与他是朋友,又没有害他,为啥子发虚呢?”
  “莫非你是个傻瓜?不明白我的心事?我是怕你。”
  “怕我么子?”
  “怕你与胡英旧情复燃唦。”
  花郁青忽然冷笑起来,把吴孝增吓得一愣。他说:“你笑啥子?莫非你真的要与他再叙旧情?”
  花郁青点着他的额头,骂道:“嫁给你这样的汉子,算我倒了八辈儿的霉唦。莫说我已经是人老珠黄,几个崽的妈妈,就是青春仍在,容颜依旧,也已为人妻母。再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不是你说的话么?我总是个知书识礼的女人,怎么能做那伤风败俗之事?”
  吴孝增听了,感动不已。上前就要搂住花郁青亲嘴儿,被花郁青一手推开,正色说道:“这次胡英回来,你要真心相待,不许耍奸溜滑。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喽,大家总归是相与一场,还是亲戚唦。”
  吴孝增心里好受了些,就把那肥胖如妇人的胸部拍了个“噼啪”乱响,信誓旦旦地说:“只要你对得住我们老吴家的门风,我就是把脑壳丢了,也要善待胡英。帮他把生意重新做起来。”
  花郁青撇了一下嘴巴,嘲讽他道:“大话就莫要吹喽。你不是说胡英在南疆的生意,把咱们的茶庄都要挤垮啦?”
  吴孝增不好意思地摸了一下尾巴,觉得那儿有点痒,使劲抓挠了几下:“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你替我解说一下。”
  花郁青兀自睡倒,并不答话。
  吴孝增说:“你说好不奇怪唦。胡英回来,你倒不喜不怒的。可那天在菊花台,菊湘却晕了过去。她莫非比你还想念胡英?”
  花郁青闻言,又腾地坐起身来,眼睛里含了怒气:“你到底么子意思?统统都说出来。莫要吞吞吐吐的,像嘴里生了痔疮!”
  吴孝增没料到花郁青会生气,赶紧说:“我哪里有么子意思哩,我只是觉得好奇唦。”
  花郁青说道:“你若还有精神,就到城头去站哨,莫要再打搅我歇息。”
  说完,花郁青“噗”地一口,吹熄了油灯,倒头睡下,不再搭理吴孝增了。
  第三天,吴孝增实在耐不住了,就骑了马,带了书办,要亲自去达坂城迎接,结果却在柴窝堡就碰见了胡英。
  当时,胡英他们正在柴窝堡路边的客栈打尖歇息,吴孝增并未认出胡英来。他与书办仍然催马扬鞭往达坂城赶路。还是吴翠薇眼尖,看见了她的哥哥,喊了一声。
  吴孝增回头,见客栈门首,停了几匹好马,还有一辆两轮骡车。妹妹正在骡车中伸出头叫他,就急忙勒紧马缰,要回转过来。
  那马正往前奔,猛被勒缰回转,前蹄人立,咴咴嘶鸣不已,几乎把吴孝增颠下马背。胡英正巧在路边,上前就把马缰勒住了。
  吴孝增下得马来,朝胡英唱了个诺:“多谢壮士。”就回身朝骡车走去,问吴翠薇:“胡英弟在哪里?”
  吴翠薇的肚子已经隆起,脸上也长出了几快妊娠斑,变得丑了。她的旁边就坐着胡嘉宝,正在啃吃着一块油馕。见哥哥竟然不认得胡英,吴翠薇笑道:“你莫非真的认不得他唦?”说着,就用手一指。
  吴孝增转身,见胡英正朝他笑。激动地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胡英的胳膊,大声说:“个老子的。你这个龟儿子,跑到哪里去了?可把哥哥我想坏喽。想得我终日吃不下饭,瘦得不成模样唦。”
  胡英此时已经把腮部的胡须剃了,只留下了唇上一抹。他尚未答话,先把楚儿乐坏了。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如一头猪一般的肥崽说自己瘦哩。
  吴孝增听到楚儿银玲般的笑声,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不由地赞道:“哇,好靓的幺妹哉。老弟,你好大的福气唦,讨得这样的堂客。”
  胡英这才说道:“你莫乱讲。她是楚儿,还没有嫁人的。”
  吴孝增两只手搓了一搓,口中啧啧称奇:“这样的细妹子,咋个会冇得人讨娶?幺妹,哥哥要不是讨了堂客,就要追求你唦。”
  阿洛不耐烦了:“你莫要乱讲。她是少爷的人。”
  吴翠薇看他哥哥一见面,就出丑露乖,知道他的脾性改不了。就在车中道:“哥哥,咱们且进城再说唦。”
  胡嘉宝在车里忽然把半只油馕扔向了吴孝增,一下子打中了他的鼻子。乐得胡嘉宝拍手唱道:
  东西大道南北走,
  顶头遇见人咬狗。
  

《菊花醉》第十三章(9)
拎起狗头去砸砖,
  砸得尘土一溜烟。
  唱完,他问吴孝增:“老倌,我唱得好不好?”不待吴孝增答话,就顾###手道:“你不拍手是傻瓜。我不拍手是傻瓜。你要拍手是傻瓜。”
  吴孝增正被油馕砸中鼻梁,又酸又疼。捂住揉了一阵,听得胡嘉宝唱歌。对胡英说:“这个呆子,咋个就会唱这傻瓜歌唦?”
  胡英就把阿洛、阿迪力江与米兰达都介绍了。惊得吴孝增又羡又妒,他不明白为啥子胡英身边总是美女相伴。就是要死了也有美女陪葬,真是让人想不明白。
  说了一阵,吴孝增忽然问:“你不是说四姐他们也要来吗?咋个不见?”
  胡英的脸色沉了下来,说:“四姐与茶生都患着病,不便远行。她也不愿意来,就留在家中。那么多的屋子,也要有人看守唦。”
  大家重新上马,驱车登程。柴窝堡离乌鲁木齐四十里路,待进城时,已经是亥时。好在新疆日落得迟,夜幕刚刚低垂。
  一行人到得宅子,见门口挂了两只大红宫灯,烛光明亮,一派喜庆气氛。大门口,有茶庄的管家、伙计在恭身侍立。
  车马进得宅去,早有人把缰绳接过,牵了骡马去后槽饮喂。吴翠薇与胡嘉宝下得车来,拉着手随了胡英他们进了二门。
  花郁青与继英、继青以及细妹在后院正屋里等候。也许因了胡英事前再三地谴人先行送信儿,花郁青的脸上虽有激动,还不至于失态。
  楚儿偷眼觑看胡英,见他的胡子微微在颤,知他内心在翻起滔天巨浪。心里不免有点酸楚,既是为他,也是为自己。
  胡英的心里,的确是翻江倒海一般,几乎不能自持,但他只有强力忍住。无论如何,花郁青已嫁做他人了。事情既然无可挽回,斯情已逝,留恋又有何用?只能彼此面对,做一个表兄、表妹罢了。
  话虽如此说,当胡英迈进正屋的一刹那间,他还是感觉心脏就要停止了跳动。因为他看见,在满室的烛光之中,花郁青正站立着,在迎候着他。她的身前,是两个花团锦簇的细妹子,正怯生生地依偎在母亲身边。
  一阵巨大的晕眩袭来,胡英脚下一个踉跄,使他几乎跌倒。楚儿与米兰达就紧随左右,赶紧把他扶住了。
  花郁青心跳如鼓,一手搂住一个女儿,脸上带着笑容,力图保持着镇定。但当她看见胡英苍白的面色一露现时,身子不自觉地颤抖起来。等胡英跨过门坎的一瞬间,花郁青强自忍住的泪水,似开放的闸门倾泄而下。她浑身发软,站立不住,就要瘫软下去。吴孝增早已有所准备,抢先进了屋,上前就抱住了。嘴里说道:“你不是说不激动唦?还是说谎骗我喽。”
  吴翠薇随后进来,见状说道:“哥,人家兄妹相见,是死后余生。你莫要小肚鸡肠。”
  吴孝增在细妹的帮助下,把花郁青移到了椅子上。又吩咐家人快上茶水,请胡英等人分别坐了。
  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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