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英率先出了门下楼,大家都屏息静气地跟在身后。一直来到了后院马厩的墙根,胡英停住了脚步。他仔细地听了听,外面有人在走动,还传来低沉的说话声。
他纵身一跃,攀住了墙头,朝外面打量。外面临街一片黑暗,影影绰绰地可以见到有些黑影在动。他耸身一翻,溜了过去。贴住了墙面,见那些人在搬运柴草。他乘一个兵丁抱着柴草过来,伸手就卡住了他的脖子。稍一用力,那兵丁的脑袋就转了个向,眼睛朝后,身体像棉花剂子般软了。
胡英又用同样的手法把近处的士兵收拾了,逾过墙去,一个一个把楚儿她们接了出来。只是吴孝增让他费了些力气,先把他托上墙头,让他趴在那儿。自己再过去,把他接下来。
等全出来了,他就领着大家沿希克路朝北,再向左拐,就到了北门内。北门的守门军兵正在睡觉。一个站哨的也耐不住困倦,抱着英国来复快枪靠在城门洞内打盹。
紧张的空气像要爆炸,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吴孝增气喘吁吁,实在忍不住,不得已放了个屁。因为他努力地夹紧了,不想让屁放出来,结果却使屁放得更响,而且随着他走动的脚步,屁声也忽高忽低的哼响。
这一下惊动了哨兵。他睁开了双眼,竖起了耳朵,想听听这奇怪的声音来自何处。刚转过来,脖颈上挨了重重地一击,就啥也不知道了。
胡英让一个店员从哨兵身上搜索城门钥匙,自己纵身到了守卫睡觉的土屋跟前。他侧耳一听,里面传出来一片呼噜声。这时店员过来告诉他,哨兵身上没有钥匙。
。。
《菊花醉》第十四章(17)
胡英立即就从兜里掏出一根薰香绳,点燃了,放进了门缝。过了一会儿,屋里的呼噜声停息了。他用短剑使劲一撬,门应手而开。他点了火折,进屋一看,四五个兵丁在炕上已被薰晕过去。城门钥匙就在墙上挂着,他伸手取了,就出来去开城门。
等人全部出了城门,他对楚儿说:“你带领大家朝前走,到吐曼河渡口等我。”
楚儿担心地问:“你又做么子去?”
胡英说:“我不能就这样被他们活活烧死。我要去助他们先点一把火,趁乱把马赶出来。没有马,天亮我们就会被捉住。”
胡英返身折回洋行,重又越墙过去,到了马厩。几十匹马在安静地睡觉,冷丁有马在打一两声喷嚏。他把缰绳一一解开,从旁边的鞍鞯屋里拿出七八副鞍辔,胡乱地用绳子扎捆了,拴在自己要骑的一匹马身上。就先去前面悄悄地开了门,接着回来上了楼,把丝绸衣服纸张等易燃之物堆积在了茶叶库房里,用打火机点燃,又把屋里的油筒泼洒了,火势刹时凶猛起来。
等他回到马棚,大火已经烧起。火焰冲天,把洋行周围都照得一片明亮。胡英乘势跃上马背,领先向前门冲去。马群见火惊慌,跟着他朝外奔跑。
外面的兵丁刚堆好了柴草,就等一声令下,要点火焚烧。却见洋行后面火起,以为开始了,就纷纷点燃了柴草。一时间,火势滚滚冲天,烈焰遍地。祝融发威,风婆助阵,把半边夜空都映红了,空气里弥漫着茶叶烧着的焦糊味道。
胡英躲入马腹之下,避开了兵丁的眼睛,率马群冲出了洋行大门。顺大街直奔北门,不料北门内已经有兵丁正在用力地关闭城门。
原来,有一个兵丁因为相好的就在北门旁边住,他晚上去厮混了一会儿。回来却见同伴死睡,城门大开着。就咕哝着要去关门,却见门洞里那具哨兵的尸体。他吓得大叫起来,惊动了巡逻的队伍。
巡逻兵一边派人回去报告,一边奋力去关城门。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胡英的马群到了。几十匹马的蹄声在深夜里如雷鸣般地响过街道,冲了过来。胡英原来想趁乱牵出马群,让阿古柏的兵以为是大火惊了马,不会追赶。出了洋行,就骑在了马背上。等到了北门跟前,才见有兵丁关门,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只好驱马冲过去。
那几个兵丁正在关门,因城门厚重,很费力气的。突然见马队驰来,吓得丢了城门,就往两边躲闪。有兵丁眼快,发现了胡英,问:“出了啥事?你要到哪里去?”
胡英未及回答,马已经冲出城门,如一阵风,席卷而去。
那几个兵尚自惊疑,得到报告的百夫长赶来了。他听了士兵的报告,说:“肯定是偷马贼,快追。”于是,大家一阵混乱,才纷纷上马追出城来。
胡英急驰出城门不远,就见楚儿她们正焦急等待。胡英大怒,喝问:“为何不朝前走?不是让你们到吐曼河渡口等我么?”
楚儿说:“吴老板不让走的,说又累又黑,怕你找不着我们了。在这等马骑唦。”
胡英命店员解下马鞍,大家各自与马备上。忙乱了一阵,总算把马鞍系好。大家一人骑了一匹,还剩一二十匹。正要策马逃命,忽听后面喊声大起。回头看见一溜火把明亮,是阿古柏的马队追来了。
胡英着急,急下令道:“快朝前顺河岸往西走。”他自己却留在了原地,等追兵来得近前了,飞刀连续发出,只听几声惨叫,有人跌下马来。
略缓得一缓,胡英拨转马头,要朝东而走,他是想把追兵引开。因白龙驹被阿洛骑走,这匹马不太听话,反而朝西奔去。
追兵一阵狂叫,又复赶了上来,还开始打枪。子弹贴着胡英的马身飞过,几乎击中了他。
刚跑得数百丈远,见前面有一个人在地上挣扎。近前一看,是吴孝增。他骑术本来不佳,加上不会系马鞍,没骑多远,马鞍肚带就松开了。吴孝增正心慌意乱地骑着,不知道如何就被摔了下来。地上有不少石块,把他浑身硌破了,在那儿一时爬不起来。
胡英奔到跟前,不及细问,伏身伸手,抓住了吴孝增的后背,奋起神力,拎了起来。
胡英刚要借势把吴孝增放到马鞍桥上,却听吴孝增一声喊叫:“妈呦,蠢货!他们打死我喽。”
胡英正要停下观看,觉得左臂一麻。不敢怠慢,拔出手枪,朝后连发射击。追兵吃惊,放慢了追势。缓得一缓,胡英一阵疾驰,隐入黑暗之中。
尾 声
两个月后,胡英他们才费尽千辛万苦,到了伊犁菊花谷。
菊花谷的云杉依然高挺峭拔。草场上,黄色与淡紫色菊花瓣盛开着。山顶上的湖水还是像蓝宝石一样晶莹可爱。
可是,山谷里阒无人迹,只有鸟雀与地拨鼠在为自己的生活而忙碌着。胡英惊愕不已,据留在南山等候他们的亲兵和阿迪力江说,师父、师兄他们要在这儿与他会合的。
山谷中间,原来曾经是一片木屋大院的地方,现在成了断壁残垣。剩余的屋梁框架上,看得出火烧不久的痕迹。山坡上牧民的帐篷也不见了,过去牛羊成群的景象销声匿迹,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离山谷不远的草原上,好像有人在盖房子。胡英派了一个店员骑马过去,问问他们是否知道师父的踪迹。店员去了不久,惊慌失措地奔驰回来,告诉胡英:“不好了。那些人全是老毛子,还有哥萨克骑兵。他们一见我,就朝我开枪。”
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菊花醉》第十四章(18)
胡英奇怪地说:“这儿怎么会有俄国人呢?”正说着,听得山谷外有马蹄声,如雷鸣一般,朝这里奔来。
那个店员说:“准是老毛子追来了。”
胡英说:“快上马,从湖那边翻过山去。”
众人纷纷上马。胡英把吴孝增扶了上去,才跃上马背。吴孝增那晚逃离喀什噶尔时,被追兵打断了腿。幸亏胡英懂得医道,用华佗刮骨疗毒的方法,为他取出了子弹。并采来冰峰雪莲等草药为他敷治,救了他一命。只是他没有关云长的铁骨,把他捆在了大树上,几个人按住脑壳,仍然不能止住他狂乱地扭动。嚎叫声连“高山之王”雪豹也闻声远遁了。
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可是他的右腿却是断了。胡英用松枝为他削了一根拐杖,用来帮助他走路。
一阵急驰,他们从湖旁绕过去,翻越了山口,到了另一面,隐到了森林中。
稍倾,只见谷口处,涌进一批哥萨克骑兵。他们驰进谷来,在草场上纵横交错地奔跑。还有的朝天开枪,大呼小叫,猖狂之极。
胡英勒马在树林后面,看着他们。不一会儿,哥萨克们又一涌而去,像一阵乌云。山谷里又恢复了宁静。
吴孝增问:“老弟,你说那老倌在这儿等我们,可连个人毛也冇得见。咱们在这吃么子喝么子?莫非我们是傻瓜,要听他的话?”
楚儿说:“你闭嘴吧。不是你,有这么多的祸唦?”
原来,因为救吴孝增,胡英自己的左臂也受了伤,至今不能伸直。楚儿恨透了这个吴胖崽,只要他张嘴,就呲他一顿。
胡英说:“看来这儿不能呆了。我们且顺着南坡下去,从腾格里峰旁边翻越,就到了特克斯草原。到了那儿,再想办法吧。”
胡英带头驱马下山,刚走得出森林,就听后面有人喊:“那边有人。”
胡英回头看时,见后面的店员赶上来,说:“我看见那边林子里有人在鬼头鬼脑地窥探。”
胡英一听,拔出枪来。自从在喀什噶尔第一次使用这玩艺,他觉得还是它管用。一梭子子弹射出去,比发飞刀厉害多了。他说:“楚儿,你与米兰达陪四哥在这儿等着。我带人到那边去看看。”
他说完,策马重又进入森林,登上了右边的山峰。到了上面,见山顶上是一片数十丈方圆的平地,绿草如茵,鲜花盛开。四面森林茂密,把左右两边的山谷都遮挡了。在这儿,可以清楚地观察到山谷里的情形,可是山谷里却很难发现这片草坪。
他勒住了马,四下里观看,不见人踪。就跳下了马,对随从说:“你们分散找找,看是么子人。”
他自己走了几步,隐在一棵树后仔细搜索。果然,在下方数丈处,有一座木屋。木屋依着两三棵古树而造,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来。他纵跳过去,慢慢地接近了木屋,贴着后墙仔细倾听了一下,没有动静。他持枪绕到了前面,在门边守了片刻,突然飞起一脚,把门踢飞了。他随即隐在一旁,对里面喝道:“有人么?快快出来,免你一死。”
只听里面窸窸窣窣地一阵响动,接着就是一个蓬头垢面的人走了出来。他衣衫褴褛,靴子的后面也张开了嘴巴,露出乌黑的脚后跟来,与黑色的靴面倒配合默契。单从满脸的皱纹上看不出多大的年纪。
胡英问:“你是何人?为何在此窥探?”
那人道:“回军门,小人奉命在这儿等人的。”
胡英问:“奉了何人之命?又是在等何人?”他听此人说的一口湖南口音,惊奇地把枪收了起来。
那人说:“小人奉了大头领之命,在这儿等胡英胡少爷。”
胡英大吃了一惊,连忙问道:“你们大头领是谁?你叫么子名字?”
那人说:“我叫阿牛。我爹叫雷罗汉,就给我取了个大名,叫雷汉小。我们大头领是欧阳军门。”
胡英喜出望外:“他们在哪里?快领我去。”
阿牛说:“大头领受了重伤,不能走路。怕老毛子再进谷搜捕,就躲在那边的山谷里。叫我在这儿等你们的。”
胡英转身出了林子,到了平台上,另几个店员已搜索回来。他说:“快上马,找到师兄他们了。”
阿牛在前面带路。胡英等人跟随着,下了山顶,来到了楚儿她们等候的地方。从这儿继续朝前走,翻越了一道山口,就到了欧阳春霆养伤的地方。
这片山谷全是森林,中间却有一片草场。一条小溪从山顶上流下来,穿过草场,蜿蜒而去。草场旁边,靠森林的地方,临时搭起了几间木屋。
胡英离很远就看见了一个女人在那儿站着,朝这边张望。好像是花郁青,又好像是菊湘。她的身边站着两个娃娃。旁边还有一个女子,却看不清是谁。
胡英心情激动,纵马急驰。瞬间到了近前,果然是菊湘。旁边站着的,却是细妹。他的义子欧阳玄就在菊湘的腿边依偎着,手指头噙在嘴里,在眼巴巴地望着他呢。
胡英腾身下马,抢前几步,伸手就要抱玄儿。嘴里说道:“师父藏得真是严密。我们几乎就要错过了。”
菊湘却是满脸悲伤,有些哽咽地说:“还是先进屋说话吧。你师兄盼你几天了。”
胡英心里一惊,没有说话,随她进了屋子。屋子里没有炕,只是用木头搭了张床。欧阳春霆胡须满面,躺卧在那儿,身上盖了条花粗布被子。
。。
《菊花醉》第十四章(19)
看见胡英,欧阳春霆一阵激动。想要抬身起来,不料用力过猛,张嘴就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胡英急忙把他扶住:“这是怎么了?”他环顾了一下屋内,诧异地说,“师父他们呢?还有我哥哥、嫂嫂与青妹呢?还有师伯他们呢?”
欧阳春霆又咳了两口血,仰躺在那里喘息。菊湘急忙拿柔和的巾帕与他擦拭了,眼里却有泪珠掉了下来。
欧阳春霆无力地用手拍了拍床边,示意胡英坐下。又用眼扫了一下跟进来的其余人:“让其他人暂避吧。吴贤弟与楚儿几个留下。”
胡英一摆手,随他进来的店员都退了出去。在屋里的只有他与吴孝增和阿迪力江,楚儿与米兰达,菊湘与细妹,还有继英与玄儿。
吴孝增一进屋就喊开了:“郁青呢?还有继青个女娃儿,我妹妹呢?”他看着细妹。不料细妹一扭头,没有理他。
他见欧阳春霆瞥了他一眼的样子,那道寒光使他不敢再说话,就找了个木凳在角落里坐下来。
欧阳玄进了屋,却与胡英相熟了似的,径自往他的双腿间挤进去,仰起了脸看他。胡英心里一热,伸手把他抱起,坐在了腿上,用胡子扎了他的小脸蛋一下。
欧阳春霆见了,眼圈一红,滚落了两粒英雄之泪。哑声说:“师弟,我对不住你呀。”
胡英愈加惊诧:“师兄何出此言?”
欧阳春霆这才说:“我还是从头讲起吧。”他就忍着伤痛,道,“两个月前,我在乌鲁木齐南山菊花台见到了师父,他是去接我的。我因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