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里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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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里的鱼-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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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愿你一切顺利。

  信寄出去后,忐忑不安,眼皮老是跳。三秀经常来和我说话,我从她眼神里看出了忧伤。娘一看到三秀来就叹气,有时拉着三秀手半天不说话。

  看着就该开学了,哥哥说再等我放假回来时新房子就起来了。我笑哥说,等房子修好我也该有嫂子了。

  在走的前一天,顾新月来信了,这些天的不安也得到缓解。信是这样写的:

  “张瓜,该怎么说你呢?担心的终于到来了,我不再骂你是懦夫了,你真的让我失望。

  我自信你很喜欢我,但还是你选择了逃避,是你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在作怪。我感觉好无助,也无奈。

  写完这封信,就该往北京走了。衷心祝福你能把握未来,过着完全属于自己的生活。”

  肖光锐和我一样,也是农村来的,寝室六个人就我和他最合的来。肖光锐暗恋一个别系的女孩,胆子小不敢表白。有个同学整他,就用左手模仿女孩的字迹给肖光锐写了封信,意思是知道肖光锐暗恋她,约他晚上在学校东边的油库见面。肖光锐收到信后非常兴奋,我觉得这事有蹊跷,劝他不要去,肖光锐不干,非要去。

  晚上肖光锐吃了饭就出去了,本来天气好好的,可他走了没多久就下起雨,而且是越下越大。我暗想,这下这小子惨了。果不出我所料,肖光锐淋得跟落汤鸡似的回来了,连那女孩影子也没见着。此后,我经常拿这事嘲笑他。

  大学的生活特别无聊,学习压力不大,整天无所事事。这天我在寝室睡懒觉,听见楼底有人喊我,叫我下去接电话。

  是哥哥打来的,叫我立马请假回去,说家里出事了。我着急的很,请了假往家里赶。

  到县城下车,就看见哥哥在人流中翘首望着。我跟哥哥挥了挥手,跑了过去。

  “到底出啥事了?”我很着急。

  哥哥很严肃,说:“是三姐出事了。”

  “怎么了?快跟我说啊。”我更急了。

  “是三姐夫家鞭炮厂炸了,三姐受伤了。”

  “伤到哪儿了?重不重?”看到哥哥阴着脸,我猜出情况不妙,更着急。

  我和哥直接到县医院,三姐还在监护室里,爹、娘还有二姐、二姐夫万成栋在走廊里等着。他们一见到我,就哭出声来。我和他们说了几句,就找到了医生。医生说三姐还没脱离危险,要是能熬过今晚上就有希望。

  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爹一劲地抽烟。夜色渐渐来临,医院灯光逐盏打开,照得走廊惨白。医生每次进入监护室,都牵动我们的心。大约到了零时左右,医生、护士突然忙了起来,面色凝重。我紧张起来,趁医生进去开门一瞬间往里望望,什么也看不见,心里更急。娘和二姐拥在一起,低声哭着。

  一个医生出来了,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我心一下揪了起来,开始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医生站在爹的面前,说着什么,我听不清,使劲听也听不清。爹一下坐在地上,手上的烟掉了,嘴张的很大。我听不见声音,什么也听不见。哥哥冲进监护室,接着二姐、万成栋也进去了。好一会,哭声猛然钻进我的耳朵。

  三姐死了,她没熬过这个晚上。

  方百万戴着手铐来了,他重重地跪在爹的面前,说想看看三姐最后一面。我失去了理智,冲过去踹了方百万一脚,他倒在地上哭着。两个警察急忙拉住我,劝我冷静。

  爹伤心的说:“不要打了,他的儿子也死了。”

  方百万泪流满面,蜷在四上哀声说:“都是钱作的孽,我也是在作孽啊!”

  在一片哭声中,方百万被警察带走了。

  三姐就在县城火化了。一家人带着三姐的骨灰回到家里。刚一到家,我就病倒了,村里的赤脚医生天天给我打点滴,哥哥打电话给学校,帮我续了假。

  三秀常来看我,坐在我床边,啥话也不说。我渐渐好了起来,可以到院子里走走。这是一个秋冬衔接的季节,树叶纷纷往地上落,天很高,风已经开始透骨。这样季节,即使无事也会伤感。爹娘仿佛一下老了,头上新添了白发。

  晚上,家里停电,屋里点上蜡烛,我不愿看荧荧烛火,就走到院子里。天上挂着新月,月光冷冷的照着。娘也跟了出来,在我身后说:

  “三秀快成亲了。”

  我心口像被刀划了一下,问:“三秀怎么不说?”

  娘说:“你那几天生病就没说。”

  我“哦”了一声,又问:“和谁?哪个地儿的?”

  娘叹了口气说:“北坡村的大柱子。”

  我认得这个大柱子,知道他脑袋有点不好使,觉得不对劲:“娘,三秀怎么和他做亲?”

  “还不是为了三秀她哥呗,是换亲。”娘说着加重了语气。

  在我们那地方,换亲是常事,就是双方兄妹互结亲。这一般是家里穷,儿子娶不到老婆出的做法。

  我问娘:“日子定在哪天?”

  “就是这个月十六。”娘接着说,“你身子也好了,早回学校吧。”

  娘是怕我伤心,也怕我在家里,让三秀伤心。我没说话,回屋后吹了蜡烛睡在床上,一下子,泪水流了下来。

  阴了一天,也没下雨,天气闷的很,到了五点钟,天就黑了。三秀站在家门口,娘看见了,知道是来找我,就喊我出去。我叫三秀进去,三秀摇了摇头说:

  “冬瓜哥,我们到村口大路走走吧。”

  我同意了。

  天很黑,出村什么也看不见。我们凭着感觉走着。

  三秀说:“这条路已经拓宽了,上面铺着石子,说来年要铺成柏油路,一直修到栓马镇。”

  我说:“要是修好了,你会姥姥家就方便了。”

  三秀没回答我,又埋着头走路。我知道三秀心里难受,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三秀,我给你讲个笑话吧。”我想三秀开心,她这样我很难受。

  三秀点了点头,踢了一脚路上的石子。

  我说:“有一个病人到医院做腹部手术,手术很顺利。病人肚子缝完线后,医生开始清点工具,发现少了一个镊子。主刀医生一拍脑门说,忘在病人肚子里了。于是医生又把病人肚子线拆开,把镊子取了出来。继续清点工具,又少了一把钳子,还是落在病人肚子里了。只有又拆线取,当把钳子取出重新缝线时病人说话了,医生给俺肚子安个拉链吧,到时取东西方便。”

  三秀长长的舒了一气,算是笑了:“快到了吧?”

  “沙河吗?快了。”我回答。

  我们摸索着上了河上的拱桥,坐在栏杆上。还是没有风,四周静悄悄地,三秀说:“好多年没见皮贤了,冬瓜哥,你说他会死了吗?”

  我摇了摇头说:“如果他还在的话,是不会离开沙河的。”

  皮贤爱沙河,和我爱沙河是一样的,这条清清地河,静静地流淌着,仿佛在流淌着我的梦想,走了就不再回来。

  三秀说:“冬瓜哥,还记得在我家门口说的一句话吗?”

  我楞了楞,问:“哪句话?”

  三秀低着头,手把头发揽到胸前说:“那天我们从沙河回来,你送我回家说的。”

  我想起来了,脸开始发烫,不知说啥好。三秀把头埋的更低了,轻轻地说:“你现在还这样想吗?”

  我有点慌了,忙说:“那时我不懂事,你不要生气。”

  三秀抬起头,看着我说:“不怪你,我压根就没生气。”

  突然,三秀一下子靠在我身上,我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心旷神怡,又不知所措。三秀就这样静静地靠在我身上,我感觉到她身体在颤抖。我闭上眼睛,听到心跳的很急促,一直震到耳根。

  三秀轻轻地说:“你为啥不亲我?”

  我心跳的更厉害了,手心已经出汗。我缓缓低下头,停了一下,轻轻的挨了一下三秀的额头。猛然,三秀搂着我的头,感觉到三秀冰凉嘴唇,我几乎要窒息,也紧紧的抱住三秀,她的嘴唇由冰凉变得温暖,变得湿润而柔软。三秀的泪水顺着脸颊流到我的嘴里,咸咸的、涩涩的,我们相拥着,被黑夜所包围。

  三秀松开了我,手搭在我肩上,我看见她的眼眸在说话,象风一样温柔,象小草一样使人依恋。

  三秀咽声说:“冬瓜哥,过几天我就是别人的人了,感谢老天,让我在这里结束了我的梦。”

  说完,三秀推开我,跑下拱桥,跑在黑夜里,我的心随着三秀的脚步声跳着,久久无法平静。

  三秀出嫁那天,我还没走,木然的坐在屋里,喜庆的气氛让我伤心。我坐不住,就出去走走。秋风瑟瑟,再倔强的树叶也被吹了下来,踏着满是枯叶的小路,来到供销社前的大柳树下面,柳枝光秃秃的,象一根根发丝在风中舞动着。远处仍然听得到喜庆的锣鼓声。

  供销社西边墙头有一群绵羊,放牧的人站在羊群前面点烟,这人深深的吸了一口,快乐的吐出一团烟雾,把鞭子甩的很响,羊群惊慌地拥挤着跟着他走了。羊群走后,露出一个人靠着墙头躺着。我走近一看,认出他是皮贤。他头发还是很长,和胡须连在一起,把脸挡的严实,衣服很破,也很脏,一只脚穿着鞋,一只没有穿。我鼻子酸酸的,喊了声皮贤,走到他身边蹲下来。

  皮贤的胡须动了动,证明答应了。我伸手撩开他额上的头发,露出两只惊恐而浑浊的眼睛。

  “皮贤,认得我吗?”我从他眼睛里知道他已经不认得我了,心里很难受,说:“我是冬瓜啊,你不记得了?”

  皮贤还是惊恐的看着我,抓起身边乱七八糟的包裹,蜷起腿,缩成一团。我飞快地往家里跑,眼睛里有泪水要出来,我控制着,控制着。

  我从家里拿了两块大饼,跑回供销社,把大饼递给皮贤。皮贤接过去就狠狠咬了一口,他已经没有牙齿了,怎么咬也咬不下来。我看他身边有个破碗,拿着到供销社里讨了碗水,把大饼撕开给泡了。皮贤很快就吃完了。我再也控制不住了,眼泪淌了出来。

  “皮贤啊,三秀结婚了,就是今天。”我好象有很多话要跟皮贤说,“我到沙河找你,你都没在,这些年都怎么过的?”

  皮贤不再恐惧,“嘿嘿”的笑着,我不知他听懂我的话没有。

  天慢慢黑了下来,远处的锣鼓声已经没有了,风肆无忌惮地吹着,皮贤单薄的破衣服耐不住这风的侵袭,身子蜷的更紧。我又回到家里,跟娘说:“家里那件破棉大衣还在吗?”

  娘问:“你找它干吗?”

  我回答:“皮贤回来了,我想给他穿。”

  娘狠狠地说:“不给他穿,扔了也不给他。”

  我有点生气了,说:“皮贤这么惹人恨吗?看样子他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娘叹了口气,打开柜子边找边叨咕:“他偷了我们那么多鸡,就你心好,还给他衣服穿。”

  我拿着棉大衣出来想,人的恨怎么有这么大,这么长久,可以泯灭对生命的尊重。

  第二天一早,我拿着两块大饼到供销社,看见有几个人站在西墙头说着什么。走近一看,皮贤已经死了,身子靠在墙上,头歪着,露出了安详的面孔,身上盖着棉大衣,腿伸的很直,手里捏着一张照片,一张皱得模糊的照片,我把它拿在手里,照片上模糊的人影,两根长长的辫子搭在胸前。

  我把照片放进皮贤的衣兜里。村长来了,找了几个人把皮贤从我身旁抬走了。

  我回到学校,肖光锐问我家里出啥事了,我跟他说了。肖光锐长长的叹了口气,无言的拍了拍我的肩头。

  

云朵里的鱼 (8)


  我毕业就留在省城,分在省农科院下属的一家农业科技推广公司。暑假也没回家。香港即将回归,城里到处是彩旗、标语,香港回归那天晚上,走在街上,到处都是人,我就跟在人群里。也不知过了多久,人渐渐少了起来,街上一片狼籍,我一个人又转悠了半天才回去。香港回归后一个月去单位报到,接待我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妇女,她让我填了七、八张表格,又让我拿这表格到各个部门签字。这公司人倒不多,部门却不少,等把字签完,腿已经发涨、发酸。中年妇女跟我说到三楼和主管人事的一个蒋副总经理见面,看他有什么安排。

  我又匆匆跑上三楼,找到了这个副总经理。他看起来大约有四十多岁,个子很高,很瘦,脸很长,颧骨很高,眼睛深深凹下去,鼻子尖有个钩,我从相书上知道这种人比较狡猾,心眼也不好,有点紧张。我敲了门,蒋副总经理仔细看了看我问:“有什么事吗?”

  我咽了口唾沫,走到他办公桌前自我介绍一番,蒋副总经理点了点头,示意要我坐下。

  “我代表公司欢迎你,新鲜血液嘛。”他清了清嗓子接着说:“你可能知道些公司的性质,就是为农科院服务,把农业科技成果转化成产品,转化为生产力。”

  蒋副总经理举起细长的手,在空中做了一个优美的姿势,说:“虽然我们人不多,但作用很大,全省的农业科技的推广都在我们这块,责任很大哟。”

  我听了这句话,把身子调整了一下,仿佛担子真的落在我身上一样。

  蒋副总经理接着说:“我们国家是个农业大国,我们省又是个农业大省,农业就显得非常重要。现在国家又提出让农民增收,怎么办?”

  蒋副总经理摊开双手,凹下去的眼睛看着我,仿佛要我给他答案。我动了动嘴唇,不知怎么说。

  蒋副总经理看见我这个样子,露出微笑,接着说:“要提高农业的科技含量啊,科技含量提高了,农民就能增收,农业才有希望嘛。”

  我不住点头,手脚开始出汗了,蒋副总经理站起来隔着办公桌拍了拍我肩膀说:“年轻人,担子很重的,前途也是大有希望的哟。”

  我临走的时候,蒋副总经理跟我说在我没来前,已经把工作安排了,叫我到推广部找蔺部长。

  推广部在二楼,我又蹬蹬下楼,找到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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