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人眉毛一挑:“为什么?”
章鶺鸰肃然道:“凤舞现在涉案,他是飞龙宫的少傅,所以公主也身处嫌疑之地,不可去见犯人。”
玉人冷笑一声:“哦,这么说来,连飞龙也是嫌犯,要关押起来了?有圣旨吗?”
章鶺鸰只得道:“帝君虽然没有这么说,但是他让属下代掌少傅之职,属下就有义务纠正公主的行为!”
玉人气得脸色发白,指着章鶺鸰怒道:“你……”她气得浑身发颤,却说不出话来,习惯性地转头道:“方刚,你替我跟他说话!”
“是!”方刚行了一礼,才上前一步道:“章总管,凤舞涉案,飞龙宫中少傅出缺,帝君才下旨让您暂代。凤舞涉案,与公主何干,公主还是公主,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您这态度,是把她当囚犯,当自己成狱卒了是吗?”
章鶺鸰脸色发白,道:“方管事,老夫奉旨到飞龙宫,自然是一切为了公主着想,免得公主身处危境。哼,方刚,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老夫如此无礼!”
玉人怒道:“他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对你无礼了又怎么样,难道我不能对你无礼吗?哼,你一向对飞龙不安好心,现在倒说什么为她着想,谁信啊!”
方刚啼笑皆非,他才说两句,又被玉人夹缠着胡乱一说,倒变得一团混乱,只得对玉人道:“娘娘,属下……”
章鶺鸰已道:“属下奉旨辅佐飞龙公主,娘娘您这么说倒教属下为难了!”
方刚还来不及阻止,玉人已经道:“那你就别为难了,哪儿来回哪儿去,飞龙的事情,由我负责。我带她去见凤舞,要是有什么罪名,就问我好了!”
方刚急道:“娘娘——”却已经是徒呼奈何,只见章鶺鸰听了这话,阴阴地一笑:“娘娘既然肯承担一切,那属下更复何言。如此,属下就告退!”
但见章鶺鸰率人退走,方刚才顿足道:“娘娘中了章总管之计了!娘娘这一出头,他们必须会把凤舞之案,牵连到娘娘头上。”
玉人露出可怜兮兮的笑容:“方刚,我实在是气不过嘛!我知道你最能干了,你帮帮飞龙吧!”
方刚一看到玉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再大的抱怨也顿时咽回肚中,无可奈何地道:“娘娘,怎么帮呢?”
玉人大喜,将飞龙一推:“你帮飞龙去见凤舞!”
方刚顿头觉得头痛起来:“啊,娘娘,属下没有这等通天之力啊!”
玉人非常胸有成竹地说:“没关系,你一定知道他们把凤舞带到哪里了,你只要带我们过去就行。我和飞龙两个人加起来,除非是阳哥亲自出来阻挡,否则谁也不敢挡我们,你说是不是?”
“啊!”方刚的下巴张得差点合不上,心中痛苦地哀叹,为什么这玉妃娘娘看上去很简单,可是真正麻烦起来,竟然不在飞龙公主之下啊!
第三十二章
听风轩这个在天宫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多少人想象着它的可怕,可是当飞龙走进去的时候,却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这种可怕。
就算是听风轩的地牢,走进去的时候,仍然不是人们想象得那样血腥如地狱的场景。恰恰相反,听风轩整体的风格,就跟那些听风侍从走出来给人的感觉一样,整齐而干净,甚至是一种过份的干净。
走进地牢,四壁光洁如新,每一块地砖都被洗到边角发白的程度。走廊上还摆着十几盆花草,方刚仔细看去,这些花草似乎都有吸掉异味的作用。甚至越往地牢走,就越闻到空气中越来越浓烈的熏香味儿。
方刚越走,越是心寒,虽然天宫四季如春,但方刚却只觉得全身冷到发抖。如果听风轩的地牢,真是血污满地腥气扑鼻哀号声起,也许他倒是觉得正常。而事实上,听风轩每天由杂役们清洗三次,每一个走廊拐角处,都有一座铜兽香炉终年熏香,以致地牢中终年有着百花香料熏制的香味。这样的事实,却是叫人更加发寒。
方刚不禁瞟了一眼走在他身边的飞龙,飞龙却恍然未觉这地牢有什么异样,有时候真是不知道的人,比知道的人更幸福。玉妃没有进来,在进地牢前,方刚把她劝回宫了。像玉妃这样单纯的人,还是让她天真一些为好。
两名听风侍从走在前面,每个人的步伐都走得一致,每一步都走得像量过一样,两边的甬道,也不像一般牢房那样是柱子可见牢房里的情景,而全部是石头墙面,一扇扇铁门全关着,只有顶上开了窗子,也瞧不到里头是否关着了人。两人随着听风侍从,拐了几个长长的甬道,才走到一扇铁门前,那两名听风侍从各取出一把钥匙,一起开了门,道:“天字第九号,公主请进。”
方刚守在门外,飞龙走进房中,却见房内一张草榻,上面脸朝下地伏着一人。似乎是听到开门声和脚步声,那人抬起头来,见了飞龙,不禁啊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飞龙见了凤舞,忙扑了上去:“凤舞,你没事吧!”
她这一扑上来,立见凤舞眉头皱成一团,痛哼一声苦笑道:“本来没事,你这一扑上来就有事了。”
飞龙站起来,掀开被子,但见锦被下面掩着的白衣上早就是斑斑血迹。吓得险些哭出声来:“怎么会这样?凤舞,他们对你用刑了?”
凤舞强笑了笑,伸出手拿过飞龙手帕为她拭泪道:“别这么一惊一诈的,以后这种事,你要见得多了!我没有事,只不过是进这里例行的八十廷杖罢了。我想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运了,到现在只是有人问话,还都不曾用刑,你放心吧!”
飞龙咬着帕子,哽咽着道:“都打成这样了,还说不曾用刑,若是用刑了,岂不是、岂不是……”
凤舞开玩笑道:“要真用了刑,他们就不会让你见到我了!见到了你也不认得我了……”还未说完,就觉得紧握着他的手极强烈地颤抖了一下,看到飞龙已经愤怒得连头发都竖起来了,连忙道:“我跟你开玩笑的,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说着招了招手。
飞龙连忙俯下身去,附耳听凤舞轻声说:“我进来之后,从他们的问话里猜测,这次的事情可能跟乔虹有关。如果有人问你话,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有什么责任,尽管推到我的头上来——”
飞龙瞪了眼睛:“为什么?”
凤舞笑了笑,看着她的神情里有些怜爱:“傻丫头,只有你没事,大家才会都没事。只要你还在,不管我们多糟糕,都能翻身。你若出了事,谁也逃不掉。”
飞龙握紧了拳手,忽然沉默了下来,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笼罩了她。这一种情绪她很陌生,但是却已经跟随着许多人的一生,这种情绪叫无可奈何。
第三十三章
天泉水榭,水声淙淙,空气中一种淡淡的温泉硫磺气味。
“方刚?”乔虹低低地重复了这个名字,转过头来问章鶺鸰:“你确定是方刚告的密?”
“是,”章鶺鸰很确定地点头道:“属下可以确定,凤舞进天风轩的前一天,帝君只见过方刚一个人,而且密谈甚久。方刚走后,帝君就召见了听风首领。”
“果真是方刚,”坐在一边听着的乔若卉欣喜地叫道:“娘,我就知道,方刚果然是忠心于我们的!”
“放屁!”乔虹怒不可遏,一只手指狠狠地以戳向乔若卉的额头,骂道:“人家卖了你的娘,你还帮人数钱呢!凤舞是只恶鹰,方刚就是头贪狼,都是些喂不饱的畜牲。”骂毕,嘿嘿冷笑道:“好一个方刚啊,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看他这些年闷声不响的装忠心,没承想飞龙那丫头一来搅局,这一个个的狼子野心都跳出来了。”
乔若卉被乔虹这手指狠狠地一戳,额头顿时一道划痕,她泪珠子在眼中滚了滚不敢落下,忍痛低头道:“是,娘,是女儿的错!”可是却忍不住问道:“那方刚为什么这样做呢?”
乔虹紧抿着嘴,冷笑道:“一个凤舞作出了人人羡慕的榜样,自然就有无数人有样学样了,哼哼,我看方刚是想做第二个凤舞了!”
“娘娘圣明,”章鶺鸰犹豫了一下道:“可属下冷眼看着那方刚的行为,跟凤舞又不一样。若说他是我们的人,他又出卖了我们;若说他是凤舞的人,他又出卖凤舞;若说他是玉妃的人,可是他又对飞龙公主处处讨好;若说他想算计凤舞,可是是他又帮着飞龙公主,为了救凤舞的事情热心奔波,而且,好象还是真的很用心很卖力……”
乔虹打断了章鶺鸰的话:“那个野丫头和方刚最近真的在想办法救凤舞?”
“是,”章鶺鸰道:“这些天来,他们不但走访了许多朝中大老们,而且和下界王寿他们也一直紧密联系,更和各大部族的人频频接触。娘娘,属下担心……”
乔虹眼神阴鸷:“你在担心什么?”
章鶺鸰心中一凌,道:“属下担心,照这个趋势看来,不管凤舞放不放得出来,至少倒向飞龙公主这边的人,已经是越来越多了。”
乔虹冷冷地道:“那方刚做何举动,是否也如凤舞一般地小人得志,不可一世?”
章鶺鸰低头不敢看乔虹的脸色,小心答道:“奇怪的是,方刚不但没有像凤舞那样乘机大权在握,反而处处小心,事事不敢做主。气得飞龙公主一直骂他笨蛋,要你何用之类的话。”
乔虹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的镶进肉里,慢慢地问:“然后呢!”
“然后,”章鶺鸰想了想道:“然后飞龙公主现在不骂他了……”
“只是直接给他下派指令了,是与不是?”乔虹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道。
“是,”章鶺鸰想了想待要说话,还没说出来,乔虹又冷冷地道:“然后她现在不但不骂他,而且是越来越信任他了,是不是?”
章鶺鸰点了点头,待要说话,忽然乔虹纵声大笑起来,笑得人毛骨悚然。笑了一会儿,忽然又伏榻大哭,哭声凄厉悲切,又充满了怨恨:“哈哈哈,帝君、帝君,这么多年了,您是至高无上的帝君啊,为什么还让自己摆脱不了紫后阴影呢!就连这么一个小丫头,您也要为她这么费尽心机,为什么,为什么啊!”
章鶺鸰和乔若卉被她哭得莫明其妙,相视一眼,眼神里都想让对方替自己上前问她一声,却又各自退缩了。
章鶺鸰有心不敢上前,但是站在那儿看着昔年嚣张无比的虹妃哭成这么花容惨淡狼狈不堪的样子,也的确是进退两难,再站下去难堪,径直退出无礼,只得壮着胆子上前劝了一句:“娘娘请息怒——”
话犹未了,已经是一块铜镜朝着他的脑袋直飞过来,吓得章鶺鸰头一偏堪堪躲过,乔虹已经是疯了似的抓起梳妆台上的梳子香瓶一骨脑儿地乱扔过来,但见乔虹披头散发嘶声怒吼道:“滚,都给我滚出去——”
吓得章鶺鸰和乔若卉不敢停留,仓促逃出。直逃到外面,还听得乔虹嘶声力竭的哭声。
第三十四章
此时的方刚,却正在垂手侍立,恭恭敬敬地回奏事情:“公主已经联络了王大总管以及诸部族首领,尤其以凤族、火族、神农族等十几个部族,都答应帮助公主。”
玉质的屏风后,一人嗯了一声道:“看来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了?”
=。文。=方刚微一踌躇,屏风后的人已经觉察:“怎么?”
=。人。=方刚不敢不答:“公主——在这件事上,仍有踌躇。”
=。书。=那人带着淡淡的笑意道:“那是自然,她没这么容易转变。嗯……”屏风后似乎是那人无意识地轻敲着指节,道:“你挑个人,背后扯一下后腿,再让她吃点亏。明日叫听风侍卫,刑杖凤舞二十。”
=。屋。=方刚心中一寒,恭敬地应了一声:“是!”
但听得屏风后指节轻敲声停了一下,那人的声音颇为轻松愉快:“卷入的人太少,未免太过简单,不如玩得大些。王风——”
方刚心一动,王风正是听风首领,但听得柱子隐处有一个声音答道:“属下在。”
屏风后那人很轻快地道:“你去跟齐相打个招呼,明天八大上柱国过一半去飞龙宫。”
柱子隐处那声音应道:“是,属下遵命!”
方刚站在那儿,躬身恭立,一丝不敢乱,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的小腿在微微哆嗦。直到屏风后传来一声:“你可以下了!”他才如蒙大赦,退了下去。
走出宫门,望见蓝天白云,方刚长吁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上下,似已经被冷汗湿透。此刻帝都天宫,人人羡慕他是坐了飞箭速度的新贵,但是这其中滋味,也只是有苦自己知罢了。
乔虹高看他了,所有的人都高看他了。与凤舞不同,这个新贵并非是他自己争取,而是忽然飞降到他的头顶的。
三年来凤舞在下界,方刚在天宫,天宫中的险恶,方刚远比凤舞知道得多。唯无知者才无畏,所以凤舞敢为所欲为,泼天的大胆。而方刚却是知道得越多,越是不敢轻触雷区。
他当然也营营役役,他当然也想更上一层楼,所以乔虹失势以后,凤舞以利相诱,他自然也敢迈出那一步来。但是他再功利心重,连升三级这种程度,也已经是他想象的极限了,他不敢做一步登天的梦。
但是他偏偏就一步登天了,那一天他忽然飞来宠遇,得近天颜,他甚至连帝君的脸也没见到,只是跪在地下应答了一刻钟,这一刻钟是他生命中最惊骇最难熬也最不可思议的一刻钟。
“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在走出帝宫的时候,他比以往更深刻地了解到这句话的意思,没有任何事能瞒天过海,没有任何人能揣测天意。乔虹一朝失宠,凤舞一夕落命,只不过是那只命运之手在翻云覆雨罢了。而他自己,也是被命运之手,身不由已地推到了这个位置。或许他被选中的原因,只是他刚刚出卖过乔虹吧!事实上出卖一次就已经令得他惴惴不安了,然而天意却是安排他紧接着再出卖一次凤舞。
正午的阳光这么好,一路人行来,人人向他行礼,以彰示他的地位如今是多么的显赫。这要在过去,在他自己的梦想中,应该是如何地踌躇满志意气飞扬啊!然而这命运真正降临到他的头上时,方刚却是自嘲而凄凉地一笑:“过河的小卒子,除了依照吩咐走到底走到没路,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呢!”
每见一次帝君,都是一种临近地狱的体验,而这种体验,外人往往是无法得知的。就如飞龙公主,在她的视线里,看到的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