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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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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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缓缓地说:“虹妃原来的身份,就是一名红霞帔。”

飞龙扑噗一笑:“太好玩了,要是那个神气活现的乔若卉,知道她所谓万能的母妃,原来也只不过是个下贱的红霞帔出身,那脸上的表情一定很好看啊!”

凤舞似笑非笑地说:“所有的红霞帔应该感谢虹妃,她提高了她们的地位。现在没人敢明面上去轻视那些红霞帔,谁知道这些人中,会不会再出现一个天帝妃呢!”

飞龙摇了摇头道:“你们的嘴实在很坏,就算是现在,依然对她诸多嘲讽,可见当年她从红霞帔走到天帝妃这一路,不知道要受人多少白眼。”

凤舞站住了,凝视看着飞龙,久久不语。好一会儿才轻叹:“从前天见你到刚才,都一直很怀疑你竟然会是紫后唯一的女儿。因为你和传说中的紫后,真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联系得上,直到你说出这一句话之后——”

飞龙学着凤舞刚才的样子,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来:“直到我说出这一句后,你才刮目相看吗?不过——”她拖长了声音道:“从前天见你到现才,根据我对你所有的了解,你下面的一句,肯定不会有好话。”

凤舞似笑非笑地说:“是吗,你还真是了解我。”

飞龙冲他呲了呲牙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凤舞收了笑容道:“仁慈是件美德,不过在天宫不适用。十六年前,为什么紫宸的紫字会从帝国消失,为什么今日的一国之母是虹妃?我真不希望,十六年后历史在天宫又将重演。”

飞龙皱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凤舞拍拍她的肩头,大笑地从她的身边向前迈去:“小丫头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就不枉你母亲想方设法送你回天宫认父的苦心了。”

飞龙皱着眉头想了半晌,跑过去追上凤舞,也用力一拍他的肩头,大笑道:“喂,你什么意思,你以为我母亲让我回来做什么?抢地盘吗?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权欲薰心?”

飞龙这话说得声音大了,连前面走的柳泰也不禁闻声回头看了一下。凤舞一把拉住她,看了看左右无人,低声道:“你说话小心点,隔墙有耳。”

飞龙看了看柳泰,似乎在停住脚步竖起耳朵想听什么,也忙收敛了些,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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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天梯说长不长,从下面上来一级级审核,自然就慢。从上面下来,只是一路直行到底,不多时,便已经到了帝都。

凤舞问柳泰:“你现在住在哪里?要不要去你那里说话方便些?”

柳泰点了点头,三人穿街走巷,过了好久,才拐进一条小巷里,走入一间小院。那小院原来似乎也甚雅致,只是如今花木枯干,野草丛生,显出一幅破败的景象来。

柳泰叫了半日,才见着一个甚是村气的妇人蓬头垢面地跑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破扫帚。柳泰怒喝:“叫了半天不见人,你死到哪里去了?”

那妇人直楞楞地道:“灶下在生着火呢,我忙得哪顾得过来。”

柳泰欲待发作,又恐再让她顶上一句更下不了台,只得摆摆手道:“算了,快去准备酒菜,今日有客。”

那妇人冷笑道:“准备酒菜,说得轻巧?钱呢?”说着,伸手向柳泰一摊。

凤舞见那妇人一股的市井之气,又见柳泰又气又恼,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摸不出一个钱不,皱了皱眉,伸手取了一绽银子扔过去道:“你先下去罢!”

那妇人收了钱,哼了一声,扔下扫帚便出去了。

柳泰尴尬地打了两声哈哈,欲待解释,凤舞却是懒得听,只是道:“咱们先进去吧!”

柳泰方才在南天门的一丝儿自负,在进入这个破落的庭院时已经全然不见了。只得嗯了一声,引着二人进去。

大厅中倒也打扫得干净,只是未免干净得过份,从墙上的旧痕来看,似乎这厅中原有的字画家具,都已经全部不见了,只留下几张笨拙的木椅和一张木桌子光秃秃地摆在那里,再无他物。

柳泰又直着嗓门叫了半天,才见着一个老仆巍颤颤地过来,倒了三杯清茶。

飞龙不由地皱眉道:“你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刚才那女人是谁?”

柳泰瘫在椅子上,自己先大口地将一杯茶喝得精光,这才叹了一口气道:“世态炎凉啊!想当年我初到京城投亲,这上来想与我攀交情的人,前面巷子里日夜排队都挨不上。到如今这世人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冷,哪还有人管你冷暖,管你死活?能当的能卖的都弄光了,所有的姬妾侍从,我养不起,也都跑光了。如今只剩下一个老仆,那个女人是自己跑过来的,发神经硬要说和我共患难,天天吵着要我给她一个名份。笑死人,她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去。”

凤舞和飞龙不禁面面相觑,凤舞长叹一声,心中暗想,凡是看见过宸帝的人,看到柳泰都会承认血缘在两人之间的关系。可是见了柳泰如今这个样子,莫说是宸帝不愿意认他,便是换了自己,对着一个如此相象自己的人,如同照镜子一般,照见的只有衰老、堕落、猥琐,照见一个活在底层慢慢腐烂下去的人。承认这个人是自己的血脉,是否也是要表示承认这种衰老、堕落、猥琐和腐烂也是自己遗传中的一部份,承认自己的身上,也是否潜伏着这种令人憎恨的品格?

凤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宸帝,宸帝是世人心目中的神。

莫说宸帝本来就是个极为无情的人,单就柳泰自己本身来说,他这一生,都休想得到任何人的承认。

柳泰不知道从哪里掏了一瓶酒出来,笑道:“这里还有一瓶酒,我们先喝着吧?”

凤舞心中厌恶,不露声色地道:“我不喝酒的,你先喝吧!”

柳泰也不客气,仰头咕噜噜地大口喝了一会儿,望着院外的枯草,长叹了一口气:“我这一生,从来没有过亲人,也从来没有过朋友。甚至不知道为什么,我要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他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久久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道:“我的母亲柳夫人认识宸帝的时候,他才十二岁……”

凤舞与飞龙听到此处,两人不禁交换了一个惊奇的目光。飞龙方欲开口,凤舞忙做了一个止声的动作。

就让柳泰在这酒精的催动下,把该说不该说的一切,都说出来吧!

柳泰在这帝都中,已经存在很多年了,若不是一年一年的失望到了绝望,若不是今天南天门乔若卉的羞辱,若不是对于飞龙身份的震惊,他今日也未必会借着这一瓶酒,说出藏在他心中一辈子的话。

他以为宸帝一辈子都不会认他的儿子,而今,他却看到了一个例外。原来,他的父亲不是不认儿女,只是不想认他而已,那一种绝望,将他没顶。

他仰头再倒了几口酒,这才又开始说了:“那一年,父亲十二岁,母亲十五岁。父亲是个野孩子,而母亲是一个浣衣女,他在街上被人打,打得遍体鳞伤,母亲偷偷地把他救回来,为他治伤。乱世里两个孤儿就这样相互扶持着一起长大。过了一年,母亲十六岁了,也是女孩子该嫁人的年龄了,她谁都不嫁,只想嫁给那个永远昂着头,被人打得半死也不低头的男孩子。于是他们在郊外,拜了天地。柴房是他们的新房,他为她编了一个花环,算做新娘子的全部打扮……”

听到这里,他又停下了,飞龙忍不住问了一声:“后来呢?”

柳泰的眼睛,毫无焦点地看着前方,茫然地道:“后来?后来呢?哦,后来,他要走,这个镇子太小,而他雄心万丈。他说,等他出人头地,他会回来接她。于是,她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他。他出来闯荡江湖,那是男人的事业,男人的追求。于是,她独自在两人住过的小木屋里,等啊等,一直一直地等下去……”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夜色中飞龙似乎看到了远方,那个善良单纯的女孩子,在那个一无所有的小木屋里,一天天这样,永远地等候,等候那个去了远方的人,是否有一天会想到回来?

她不禁问了一声:“她有没有等到他回来?”

柳泰轻叹一声:“后来,他终于回来了……”

飞龙不禁松了一口气,待要开口,却听得柳泰冷笑一声:“可是,她却已经等不到了。”

飞龙骇然问:“为什么?”

柳泰闭上眼睛,两行泪水缓缓流下:“她死了,死于难产。”

飞龙问:“那个孩子就是你?”

柳泰漠然道:“是的,是我。我是个不祥的人,一出生就克死母亲,又终生被父亲嫌恶。”他紧紧地咬着牙:“他连看我一眼都不屑,连抱我一下都不肯,那个时候,我还是一个在襁褓中的婴儿。难道我生下来就有罪吗?他恨我克死了母亲吗?我本来就不应该出生,不应该活着,更不应该活这么久?”他面对着黑夜,双膝缓缓跪下,嘶声道:“我为什么还要在这个地方,受着这样的羞侮,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一天天地腐烂下去。我只是想听到他承认我是他的儿子,我只是想亲口叫他一声父亲。只要有这一刻,我就可以安心地去死了,我就敢闭上眼睛,有脸见我那受苦受难,早亡的母亲了!”他抬起头来,看着飞龙的神情时,是一种溺水的人,看着唯一一根稻草似的极度渴求,他的手绝望地向上伸去:“哪怕,哪怕不是听到他亲口说出来,我只要一纸文书也行。哪怕他不能接见我,让我远远地看他一眼也行!你能不能帮我,能不能帮我?”他的声音,变成一种小兽似的呜咽之声,在夜空中听来,寒惨惨地令人浑身发毛。

走出柳泰的小院,凤舞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个院子和柳泰一样,原本底子是好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地经营不得法,就任其败落下去,颓废下去,荒芜下去,变得人人绕着走了。

他回头看着飞龙,见飞龙仍然沉浸在思考中,不由地笑道:“喂,你在想什么?”

飞龙轻叹一声:“我在想能不能帮到他!”

凤舞觉得好笑:“难道你想帮他不成?帝君是何等样人,他不想认柳泰,都这么多年了,难道你以为你可以左右他?就算你有这能耐,浪费在这种事情也也未必太可惜了!”

飞龙:“我觉得他很可怜,难道你一点也没有同情心吗?

凤舞不以为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又有什么值得挂心地。”

飞龙倒不曾料想他说出这番话来:“凤舞,你真冷酷。”

凤舞看着飞龙:“世人这种人很多,如果你遇上这种事就操心,你什么事都别干了!”

飞龙也看着凤舞:“我发现,你对弱者毫不怜悯,你的眼光永远只看着强者。”

凤舞微笑:“你觉得很失望?”

飞龙也笑道:“你是我什么,轮得到我失望希望?”

凤舞脸色微微一变,勉强一笑:“真不愧是列家的公主,看来你比我还无情。”他抬头看着天界的方向:“不过我倒是对你抱有希望。”

飞龙也向他的眼光方向看去:“你希望在我身上看到什么?”

凤舞道:“希望你学聪明点,别太快败下阵来,别太早死。”

飞龙跳了起来:“凤舞,你敢咒我?”

凤舞淡淡地道:“如果你把关注点放在柳泰这种人身上,而不是与你性命悠关的人,这一天迟早会来到。”他把目光转回到飞龙身上,道:“不是我的态度不对,而是你的态度不对。做人眼睛永远要向上看,而不是永远往下看。你的眼光决定你的未来,你往哪里看得久了,你就会觉得你跟你看的地方越来越接近。”

飞龙跑到他的面前,转身面对着他:“凤舞,你的意思是,对身边的苦难,可以视而不见?”

凤舞冷笑:“芸芸众生,哪朝哪代不是在最底层,哪朝哪代不都是一样过?你以为你是什么,是天吗?只怕连天都管不过来!我又不是天帝,可以有不老的容颜,有永恒的生命。人生不过短短百年,只在没有几年可以经营。做芸芸众生很容易,想要摆脱这种命运却很难。从古到今,就算付出过努力,也没有多少人能够达到。不是人人都可以天生做公主,可以居高临下去伤春悲月,感时伤怀!更何况,每个人的人生,都只能由他自己负责。他自己都负责不了,你就算把心都呕出来,一滩烂泥还是一滩烂泥,只会把你自己损进去。今日有你同情于他,只怕他日,连同情你的人都没有!”

飞龙笑了:“你好像很愤世嫉俗。”

凤舞也笑了:“完全错误。事实上我爱这个世界,所以我每天努力让自己做到最好。愤世嫉俗的是柳泰这种人,一个人不打算为自己的命运再付出努力了,这种人才愤世嫉俗。”他淡淡地一笑:“如果我是帝君,我也根本不愿意去认他。”

飞龙争辩道:“柳夫人难产而死,并不是他的错,他的父亲不愿意认他,也不是他的错啊!”

凤舞道:“不错,他母亲难产而死,并不是他的错,他的父亲迁怒于他,只留下银子而不愿意认他,也不是他的错。在他由邻居抚养长大之后,听到自己的身世而去寻父,这一切都没错。错在他的一生,从来没打算自己活过。我问你,如果你是他,千里寻父父不认,你会怎么做?”

飞龙无所谓地说:“不认就不认啦,反正我答应寒月的事做到啦,其他就不关我的事了。我又不会因此缺胳膊少腿的。”

凤舞笑道:“不错!其实,柳泰既然遗传到了相似帝君的表面,照理说他也应该多少遗传到哪怕是一点点聪明和能力,只可惜,他知道自己拥有什么,却不打算为自己而活。他可以不理会这件事,在那个小镇娶妻生子,过平常人的日子;也可以受此激励,自己开创出一片天地来;再等而下之,哪怕他当年凭借着帝君长子的名头,引得一批人争相结纳之余,他可以利用这个名头,这批人马,自己经营起一片势力来,哪怕上不得天宫,也可以在帝都的权力格局中分一杯羹,也好过现在,自甘堕落,怨天由人得好!可是他什么都不做,他只想着有朝一日帝君认了他,他就是皇长子,可以一步登天。他却忘记了,世界上任何一样东西,想要别人给你,是永远靠不住的!”

话音未了,已经听得身后有人道:“说得对!”

飞龙忽地一声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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