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置针……我学医那时还没开始在临床上用这个呢。”叶修摇头玩笑道:“老了啊。”
“前辈,不老。”周泽楷的眼睛像鹿科生物一样湿润而坦诚。
“打针。”
叶修伸伸手臂,一副躺平了任调戏的样子。
周泽楷也没有多犹豫,干脆利落地下了针,缠上上无纺布胶带和固定用胶带,又将滴速调节至适中。
“真不错啊,小周。”叶修调笑,“你这熟练度快赶上急诊部那个50岁的老护士了。”
“前辈,睡。”周泽楷认真地看着他。
“哥真的睡醒啦。”叶修一脸无奈。
“……”周泽楷不回话,只是伸手去拢住叶修的眉眼,掌心里的睫毛像蝶翼般一下下鼓动着。
在一片人造的黑暗中,叶修的呼吸渐渐均匀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烟尘沉陈(6)
等叶修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晨光穿过树叶,像揉碎的金粉一样从窗外照进来。
黄少天弯着腰做贼一样摸进2014房,关上门就对叶修招呼道:“终于肯起来了吧,看看都几点了,一放松就睡这么死你昨天还敢逞强说没事。既然起来了就跟我走一趟吧,现在去做核磁共振正好不用排队这是内部消息不用太感谢我你体力还行么要不要我扶着诶算了我还是背你去吧来来快上来。”
叶修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翻身下床走过去拍拍黄少天的肩:“行啦,我们走吧,剑圣大大?”
黄少天曾录过一个出名的广播剧《夜雨剑圣声声烦》,并由此得一外号为“剑圣”,小蝴蝶公司的人经常用这个外号来跟他开玩笑。
“靠靠靠叶修我告诉你别老拿这个来说我,你要是再说我就我就我就……总之我们快走哎不对你怎么舒服怎么走吧别赶了现在门诊部的电梯还没开始运行得爬楼梯的你若是累了一定要说啊!”
黄少天突然发现自己拿叶修一点办法都没有。
其实在刚才那一瞬间,黄少天的脑海里划过了许多念头。
他想说“再说我就把你丢这里不管了”。
可是想想叶修没人照顾的可能性就觉得心疼。
他想说“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可是想想自己不能和叶修说话就觉得心酸。
他想说“再说我就揍你。”
可是想想叶修被揍的样子就觉得心软。
所有对叶修的威胁都是对自己更大的威胁,他根本看不得叶修有一丝不适,受一丝委屈。
每天能对着叶修滔滔不绝是一件多开心的事啊,只要叶修能好好的,他栽了又何妨。
于是黄少天正式认栽了,栽在这个让他心疼心酸心软的人手上,栽得甘之如饴。
CT检查室在门诊部三楼,比时走廊上的灯没开,厚厚的金属门上,暗红色的“电离危险”标志透出些阴森的感觉。
走过去,门就自动打开了,里面出来一个呆着口罩的人。
“哟,文州。你不是在药剂楼么,怎么跑这儿来了。”
喻文州摘下口罩,微笑道:“这里的人还没开始上班呢,我来给前辈开个小灶。”
“那哥何其有幸。”叶修笑道:“仪器还是都放在那边吧?哥过去了?”
“去吧。”喻文州笑道:“我已经准备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烟尘沉陈(7)
操作室没有窗户,超过3米的钢制CT仪器横卧于地,白光灯打在橡胶软木有点反光的地板上显得冰凉冰凉的。
叶修闲庭信步般走进操作室,对着新进的第五代CT仪啧了一声,然后用一种毫无防备的轻松的姿态躺下去。
黄少天看到有叶修躺下,便凑到喻文州身边咬耳朵:“为什么他是躺着的?我以前撞断骨头都是站着扫描。”
喻文州一边监视着扫描情况,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那种不叫CT,是平面扫描,适合观察骨骼。CT是断层扫描,更适合叶修现在的情况些。”
说着,扫描已经开始了。
两人都屏住呼吸,不再说话。
叶修苍白的皮肤被巨大的仪器包围,显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喻文州看着这样的叶修,心情有些复杂。
——作为一个有专业资格的操作员,他很清楚CT的意义,当然也不会对这种检查当时抱有偏见,但是当看见叶修躺在上面,他又觉得特别不舒服。
不舒服的感觉并不激烈,却让他全身都难受。
所以扫描一结束,喻文州就向叶修走过去了。
叶修走下来,看见喻文州,便冲他招手:“文州啊,开门时间快到了,哥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们了。扫描结果什么时候出来啊?到时候哥再过来取。”
“不用麻烦前辈过来取的。”喻文州笑眼弯弯,“待会儿叫少天送过去就好。”
“说起来,少天今天怎么没去工作?”叶修问。
黄少天回答得理直气壮:“在工作,为了更好的饰演下一个角色,我向公司申请体验生活,现在在这家医院的药剂楼简直送药送资料等跑腿的工作。”
叶修又无奈又欣慰地拍了拍黄少天的肩膀:“那你继续工作吧,哥先走了。”
“我现在的工作就是看着你,怎么能放你一个人走呢?”黄少天不满道。
喻文州不紧不慢地拍了拍黄少天的肩膀:“少天啊,你接下来有个任务哦。来,把这份资料送到药剂楼去。”
黄少天炸毛:“爱呢人性呢?说好的只用跑叶修的事就成了呢?公报私仇可不行啊!”
不爽归不爽,但毕竟“人在屋檐下”,黄少天虽然气鼓鼓的,还是拽着资料跑出去了。
叶修意味深长地看着喻文州:“文州。公报私仇,你们有什么私仇?”
喻文州还以真诚友善的微笑:“哪有什么私仇,前辈见笑了。只是我在工作时,不希望少天太逍遥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烟尘沉陈(8)
同大多数医院一样,红蝴蝶医院的北门也是常年锁着的。
其实就算不锁着也少有人从这里通过,因为北门旁边有一个太平间。
而正是因它一直锁着的缘故,北门没有像别的大门一样单独安排门卫岗,只是每天从保安队伍里抽派两一个年轻胆大的小保安定时巡逻。
而今天,一向胆大的北门巡逻保安月中眠面有菜色的飞奔向保卫处,把保卫科总管蓝河吓了一跳。
“怎么了?”蓝河把气喘吁吁的月中眠迎进来。
“鬼!鬼啊!”月中眠抹了一把不知是累出来还是吓出来的汗,气喘吁吁地说到。
“鬼?”蓝河有些不明所以,“怎样的鬼?”
“长得有些像人,但是那脸太恐怖了,一身黑衣悄无声息地从太平间飘过来……”月中眠尽力回忆着:“对了,一定是来收灵魂的索命鬼!”
听了月中眠的描述,蓝河皱了皱眉头,他自然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但什么人才能把向来胆大的月中眠吓成这样呢?
思考一会儿,蓝河说:“这样吧,我们把北门的监控调来看看。”
住院部楼层高,阴影正好罩着北门,就算是六月骄阳也晒不去这里的阴森,更何况此时已经入了冬半年,所以这录像看起来灰灰的,还真有几分鬼片的味道。
蓝河熟练地调整时间,很快就找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影。
“对对对,就是他!”月中眠喊道。
这个人影从太平间附近走出来,脚步凌乱,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似乎漫无目的;身着黑衣,款式却不像现代的。
单从这样的视频看不出什么来,但蓝河记得大门附近的摄像头都是高清的。
于是他暂停画面,选中那个身影的头部,双击放大。
只见那人眼窝深陷,眼神空洞,面色阴沉,虽然没有显出表情,却天然的带着一股子凶狠,的确十乘十的像极了黑面修罗。
然而看着这人,蓝河却笑了。
“放心吧,这人我认得,他不是来索命的,他是来收钱包的。”他对一头雾水的月中眠这样说到。
只是,一向威武精神的韩文清,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呢?
思及此,蓝河收敛了笑意,眉头又渐渐皱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烟尘沉陈(9)
而此时,被当成索命鬼的韩某人正在往回走。
其实他来很久了,早上警局里组织武术晨练,韩文清负责教学,结束后练功服都没换就出来了。
只是他急恍恍地跑来了,到了住院部门口却想起前一天自己曾负气而走。
他知道叶修一定还会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可却不敢想,那副淡淡的表情下,会不会藏着失望。
韩文清就这样绕着住院部无意识地行走,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来到了太平间附近。
直到看到北门上锈迹斑斑的大锁,他才一下子顿住。
婆婆妈妈的算个屁!
于是他刷地转身,虎虎地走回去。
住院部的自动门还没有通电,只有旁边一个矮小的侧门开着,门边上还靠着两支格外宽大的拖把,看起来是供早班清洁工人出入用的。
韩文清从侧门走进去,果见一个盘着头发的中年女清洁工在埋头拖地。
清洁工看见一双千层底黑布鞋踏在白色瓷砖上,留下一串灰色脚印,便一边抬头一边骂道:“没看到这地刚拖吗!你这人知不知道……”
当然,在她抬头的角度能对上韩文清的眼睛时,这骂声自动停止。
韩文清沉默地绕过正把手伸进口袋里的清洁工大婶,往电梯间走去。
进了电梯间,才发现电梯也没通电,便有转身去了楼梯间。
叶修在……二十层,嗯,韩文清毫不犹豫地踩上阶梯。
不带停顿地窜上十七层,绕是韩文清,呼吸也稍微急促了些。
再上两层就能见着叶修了,真好。
看着黑字粗体的楼层号,他觉得心情甚佳。
等见着叶修,他就要霸着他,就要不由分说地对他好,谁敢拦着就揍谁,哼╭(╯^╰)╮!
可就在这微妙的停顿间,从警多年的敏锐感知让他察觉,这附近有人。
不只是有人,韩文清凝神,他听到了微弱而混乱的喘息,还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从头顶上传下来的。
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去,却在看到十九层楼梯间的景象时狠狠刹住了。
倒在楼梯间的人是叶修。
韩文清觉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红的白的青的紫的搅成一团。
他又觉得自己看的非常清楚,那些血丝纵横,那些经脉突起,甚至指尖抠地划出的白色痕迹,就像放大后又生生锐化的图片,不真实却又刻骨地填充进他的意识里。
韩文清突然觉得自己身体的某一处疼痛起来,剧烈的痛感让他不由得伸手用力捂住。
大概过了两秒钟,意识清醒后,他才发现自己捂住的是心脏。
作者有话要说:
☆、烟尘沉陈(10)
喻文州看着电脑上的扫描结果,眉头一下子皱起来。
“少天,去把上次我让你单独放置的那个文件袋拿过来。”仔细地一遍遍看过之后,喻文州这样说到。
黄少天本来还想说些什么的,但看着喻文州的表情,又什么都没说。
走到休息室去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他问喻文州:“这个吗?这是什么?”
“对,”喻文州边说边把文件袋打开,“这是叶修上半年的体检报告和一些资料。”
看到体检报告,喻文州的表情越发严肃了:“上次体检时还没有发现肿瘤……增长这么快……很可能是恶性的。”
“恶性肿瘤?那是……”黄少天小心翼翼地问。
“肺癌。”喻文州吧资料往桌上一摔,哗地站起来,“去联系张新杰。”
联系张新杰的这通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
黄少天急得眼眶都有些泛红了,泄愤似地又重播一遍。
“嘟……嘟……嘟……”单调的提示音从听筒中传出来。
“不对。按张新杰的性子,这时候应该早就到医院了。”喻文州说。
这时电话突然接通了。
“张新杰你干什么去了!”黄少天虽然话唠又喜欢打击别人,这般劈头盖脸的质问却是头一回,“扫描结果出来了,可能是肺癌啊,你怎么……”
“不是”
听筒中传来的声音打断了黄少天的话,不是因为声音的内容,而是因为,这声音的主人不是张新杰。
“在抢救。”
听筒中的人这样说到。
“前辈?谁?叶修?怎么了!”黄少天快把听筒摁进自己的耳朵里。
“是,窒息。”听筒那边的人这样说到。
拍上话筒,黄少天拽着喻文州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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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他们的是韩文清冰刀一样带了杀气的眼神。
不过黄少天和喻文州都没有剩余的心思来察觉到此时的诡异气氛。
“怎么回事为什么叶修会窒息之前他的状态不还是挺好的吗?”黄少天不带停顿的话倒豆一样出来了,但没有人回应他。
“什么引起的窒息?”喻文州问。
“血块。”韩文清说着,眼神却如黏上了般一瞬也没离开手术室大门。
“在楼梯间,已经失去意识了。”韩文清的声音里似乎没带任何感晴色彩。
是我的错,从三到二十层,没有电梯,我怎么能让他一个人走,怎么能啊。
黄少天和喻文州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手术室外安静得可怕。
韩文清和喻文州一动不动地站着,像雕塑一样。黄少天也什么话都不想说,神经质地从走廊的一头走到另一头,不断打圈圈。
“怎么还没出来。”两个小时后,喻文州皱着眉头最先打破沉默。韩文清跟黄少天可能不了解,但他知道抢救一般不会用太长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交代一句,医疗相关的部分,纯属礼愿瞎掰,如有错误……就当做私设吧
☆、烟尘沉陈(11)
这一等就又是两个小时过去,喻文州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尽管他知道手术室里有张新杰和周泽楷,也相信他们用这么长的时间一定有恰当的理由,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