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于江湖之鱼水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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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忘于江湖之鱼水盟-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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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吞吞吐吐,你想急死先生?”

    孔明虚着身子坐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王远稳了稳心情,一五一十地说起来,他看见,丞相开始闭着眼睛,执扇的手微微抖着,后来他又看见丞相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锦囊,抖嗦着拉开,从里面取出一枚丹药放进嘴里。再后来,他用一只手支着额,好像是再也没有了力气。

    仿佛是过了很久,大帐中一片沉寂。

    孔明抬起头来,“好了,你下去歇息吧,明天一早就回成都。”

    王远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施礼告退。

    子安扶住了孔明:“先生,是不是胃痛了?我扶你躺躺吧。”孔明点点头,撑着子安的手站起身。

    他一边扶侍孔明躺下,一边说:“先生,一个刘威硕,死就死了吧!那个老……”说到这儿,他忽然停住了,他看见,孔明闭着眼睛,却从眼角滑下一串泪珠。

    “先生……”

    孔明没有睁眼,他抽泣着,喃喃自语:“陛下都做了些什么!他在做什么!”他用拳捶打着床榻,之后便扭过身,用羽扇遮住了面庞。

    (四十六)

    李霖和杜怀的帐子就设在中军帐的一边,来往不过数十步。两位先生此时正在灯下对着脉案细细地思量着。帐帘一起,子安闪了进来,愁眉苦脸地叹了一声。

    李霖忙站起身,“怎么了?丞相?”杜怀也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一眼不眨的看着。

    子安摇摇头,“唉,王远走了都好几天了,先生的情绪还是不见好,丹药也比前些时吃得勤了,夜里翻来覆去地,我只听见他长一声短一声地叹气,哪能睡得了一个更次的整觉,这几天眼见着又瘦了,这样下去,可如何得了?”

    李霖听毕,也长叹了一声,“子安,丞相的病由来已久,郁积已深,大凡饮食、寒暑、忧喜,皆能左右病情,依我看来,今后忧怒过甚的事情,还是尽量瞒着些才好。”

    杜怀拈须想了想,收拾起案子上的脉案,“我看,还是去给丞相诊一下脉,再斟酌一下药石吧。”李霖点头,转而又问,“丞相如今可有闲暇?”

    子安苦笑着,“二位大人说,他什么时候会闲着?”

    “不管这么多了。”杜怀提着药囊,“丞相的身子要紧。”

    三个人起身往外走,才出帐口,便听见一阵急如密雨的脚步声往中军的方向来了,紧接着,只见四五个旗牌官风风火火地进了大帐。子安伸手略略拦住了两位太医,急向里去。

    大帐内,孔明俯身案上,用一只手支着太阳穴,右手执着笔,却一个字也未写,眼睛木然地锁在纸策上,不知在想着什么,春天刚刚新做的外袍,此时那领口又松了,肩膀上多余的布料也流泻在两臂上。

    “丞相。”

    几个旗牌单腿跪下,声音里还带着喘息。

    诸葛亮抬起眼睛,好像还没有从沉思里回过神来。

    “魏文长将军遣人来报,司马懿所部魏军已出渭水大营,主将正向上方谷疾行。”

    沉默,那双原本黯然的黑眸子倏忽明亮了起来,只望着案角的令箭,转尔,面上牵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忽地坐正了身子,“好!”轻轻地一个字出了口,却像是从心底里发出来的。

    “传令,命王平、马岱、廖化、张嶷、张翼、姜维按计行事,不得有误!”令牌交到传令官手里,眼望着他们如飞也似的脚步出了帐门,不大功夫,远处便响起了迅捷的马蹄声。

    孔明的两手撑在帅案上,他还没有从这几天的坏心情里解脱出来,面对着这个突出其来的兵机,他要利用这短短的时间,把所有的布署与安排在脑子里再过一遍。

    子安悄悄地走过来,“先生……”

    话未出口,孔明忽然将羽扇一挥,“备车,随我去上方谷。”

    帐口外的李霖与杜怀眼睁睁地看着丞相披着披风走出了大帐,登上了素辇,二人相视轻轻地叹了口气。

    上方谷四围的山头,借着丛生的树木与乱草,密匝匝地埋伏着成千上万的汉军,手里擎着灌了硝石的弩箭,不差分毫地对准了谷中貌似粮仓,实为草垛的大圆包。数十个赤着背的小伙子,紧紧勒着手里胳膊粗的麻绳子,生怕稍一松力,那巨大的,浇了青油的滚木便这样溜下山去,那隐身在土坎后的军兵,仔细地将十余个火把在身前排列着,又将火石擦得铮亮,一切,就等着那隐身高阜处的丞相,将手中的羽扇挥起,这决定魏军主帅生死的时刻便要来临了。

    山下的谷口中忽然传来一阵喊杀声。

    司马懿将手一招,他的士卒立刻分成五方阵式,前排的弓箭手张开了硬弓,后面的铁盾队竖起了盾牌,再往后,那层层矛戟,寒光照眼,刀林斧海,刃涂冷霜。

    “魏文长,你已被我团团围住,我的军马,也早已断了你回营之路,你若是知天命,识实务,闪开了道路,我在大魏天子驾前进言,不失封侯之位,你看如何?”

    魏延横刀立马挡住了谷口,心里是说不出的兴奋和欢喜,但带在面上的,却是视死如归的表情。

    “司马老儿,我堂堂大汉之臣,岂降叛逆之贼,快快下马受死吧。”说着,将大刀一举,烈焰驹四蹄腾空一声长嘶,好威武的魏文长。

    司马懿一声冷笑,用马鞭向前一指,魏军如潮水般向着魏延涌来。

    “弟兄们,上方谷是我大军屯粮之地,我在粮在,顶住魏军,丞相一定会来接应,杀!”随着魏延一声大喝,两军各拾兵器,冲杀上来。

    汉兵的红衣铠与魏军的黑服甲混在一起,一如点点烈焰跳动在滚滚江流,不是水干,便是火灭。

    魏文长的手下当真没有弱兵,一个个如猛虎下山一般;而司马懿所部亦为劲旅,上阵时也似出水的蛟龙。

    孔明屏着呼息,密切地注视着谷间的动向,眼看着,魏兵像是汹涌的海浪,一点点地漫进了谷中。耳听着,魏文长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大喊:“顶住,不要让魏兵进谷——”

    汉军且战且退,魏兵越战越勇。那黑色的兵潮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完全灌进了谷口。

    孔明忽地挺起了身子,向着旁边的王平将羽扇一摆。王平抿着唇,执起红旗向四面一摇。“哗”地一声,山头的汉军齐刷刷地站了起来,只听崩天裂地一声巨响,无数带着火焰的滚木、火把,弩箭、点着的柴草团,带着风飞向了谷底。

    一霎时,耳边只听到“嘭嘭”之声,那是谷底地“粮屯”被引着,大火被风一吹沾上了草木,上方谷,变成了只有地狱中才能得见的一片火海,迅速地吞噬着魏军那现在看来是如此纤弱的黑潮。

    孔明注视着谷中的大火,听着魏兵不绝于耳的惨叫,热浪蒸腾上来,夹杂着烧焦的人肉味,让他有点晕眩。

    太过惨烈吗?太过残忍吗?

    孔明紧紧抿着唇,他仰起脸,上天,如此烧杀生灵之罪,都加给我一个人吧。等我把这一阵打完,等我取下了长安城,你如何惩罚我,我都心甘情愿。

    热浪一阵紧似一阵,汉军一个个群情振奋,议论着这谷中的大火。

    孔明忽然回过头,“文长上来了没有?”

    王平愣住了,吩咐亲兵,“去看看,文长将军上来了没有?”亲军飞快地跑走了,没一会,他一脸惊惧地跑回来,“启丞相,将军,不好了,文长将军没有上来。”

    “什么?”

    孔明与王平同时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回事?”孔明周身颤抖着,王平用力地扶住他的臂膊。小校的眼睛里涌上了泪水,“丞相,救救文长将军吧,不知是谁,把那条上山的小路用乱石封住了。”

    一声巨响,是巨大的,带着火的滚木断裂开砸下去的声音,紧接着,是一片鬼嚎似的惨叫。

    “传令……传令……”孔明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羽扇向山下指着,而接下去出口的,却不是命令,是鲜血。

    那血扑在地上,一片惨红。王平和小校惊得大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傻叫着“丞相啊——丞相啊——”

    “挖……挖开缺口……快……”断续的话又被下一口血拦住,跪在孔明面前的亲兵吓得哭叫起来,王平扶抱住孔明往后退去,而孔明却忽然来了力气,他挣脱了王平的手,“快去!”

    “丞相——来不及了——!”

    王平的话随着眼泪冲了出来,卡!又是一声巨响,孔明身子跟着一震,他又将头转向那片火海,热浪更猛了,风也更大了,除了烤人的热气,空气中弥漫起了一层闷郁的水气。

    “卡!”

    又是一声巨响,紧接着,山头所有的树枝,草叶全都摇摆了起来,仿佛远古的巫师在跳着一曲祈祷的舞。

    下雨了,先是冰冷的雨点落在孔明的面上,之后,大大小小的雨点便无情地打下来,落在孔明的唇上,灌到他的颈子里,仿佛是在竭尽全力地嘲笑着他。

    山头上的汉军一阵乱,廖化跑上来了,“丞相!下雨了,用弩机射吧!”

    孔明抬起羽扇,眼睛仍投驻在谷底,雨越下越大,转眼间,方才那场漫天的大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没有烧死的黑色兵潮又复活了,没命地向着谷外潮涌。

    “丞相!”

    廖化大声叫着。

    孔明闭起眼睛,雨水混着泪水痛快地从颊上一串串滑下来,从来没有过的冷,那雨水似乎带着冰,他黑蒙蒙的眼前,忽而闪过刘禅的影子,他在做什么?他和大臣的妻子调笑着,他向着刘琰举起了剑,他又仿佛看见,杨仪那恭敬的面庞,精研上方谷地形图时那专注的神情。

    眼睛睁开了,空得像是两口枯井。

    他看到了什么,对面的山头上,竟幻化出两个人影,一个修长的身姿,纶巾羽扇;一个长臂宽肩,金甲红袍,他们谈笑风生,指点着山下的火势,他们都在笑,他们在说,博望坡,那个年轻人自信满满地看着远处,“主公休急,早晚教这把火烧到长安去!”

    孔明笑了,但笑得有些怕人。

    “丞相,司马懿逃出谷去了”。军校急切地声音传过来。

    “快去——快去看看文长。”木然地吩咐着,却觉得喉咙里甜腥难耐,不能当着他们吐血了,他用袖子掩着口,急急地转过身,含混地说了一句:“收兵吧。”

    汉营之中,杨威公站在自己的帐子门前,仰天望着那铺天盖地,越下越大的雨,那冰冷的寒气从脚底丝丝地往上钻,又顺着脊梁爬上了后脖梗直接涌到脑袋里。

    手死死地握住肋下的佩侠,眼睛在白茫茫的雨中寻找着什么。看见了,远处一个小黑点向着他飞快地游过来,渐来渐近,在雨中凝成了一个骑在马上的校尉,在帐前翻身下马,来不及抖抖蓑衣上的水滴,便气喘吁吁地走近杨仪,压低了声音,“杨长史,司马懿,跑了……”

    杨仪拧着眉头,一眼不眨地盯住小校,看得出来,他紧张地连面上的肌肉都在微微跳动,半晌,像是从脖颈中冒出了一句,“他呢?”

    “他的军兵有伤亡,但是,他没死。”

    忽然之间,他觉得脚软了,自己的整个儿身子在向地里没去。校尉连忙搀着他,“杨长史,长史。”

    杨仪倒退了几步,跌坐在案前的座位上。头垂着,拳头紧紧攥着,校尉从案上的壶里给他倒了清水,他用手挡开,忽又抬起头,紧张地问:“丞相知道了?”

    校尉抿了抿唇,看得出来,陡然之间,他的眼睛红了,声音发涩,“丞相……吐血了。”

    “吐血了?”杨仪本就白晰的面庞更加弥漫上一层青雾。目光垂下来,盯住案上的书简,嘴里喃喃着,“那么说,丞相的日子,不多了……”

    “长史,”校尉迎住他的目光,半跪下来,“我们是不是太过份了,为了收拾魏文长,害得丞相……”

    “你懂什么?!”杨仪的面上忽地狰狞起来,“丞相时日无多,魏文长就是季汉大老元臣,到那个时候,可有我们的容身之地?”

    “可是……可是现在……”校尉看着他,不知说什么才好。

    一句话问得杨仪目光又暗了下去,他伏在案子上,用双手蒙住脸,帐内一时没有一点声音,只有雨夹着冷风不时地吹进来,让这帐中更觉阴森。

    良久,杨仪抬起头,校尉却看见,他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呆看着校尉,忽然咧开嘴哭出了声,“我完了……全完了……本来想,魏文长骄狂蛮横,早晚是季汉的祸害,丞相要是有个山高水远,谁人能制服得了,唉!没想到,天要绝我……也罢!待丞相回来,我自缚到魏延营前请罪,要杀要剐随他处置!”

    眼泪一串一串地挂下来,胸前不一会儿就湿了一大片。

    校尉也小声抽泣起来,不知要如何劝他才好。杨仪哭了一会儿,用手抚抚校尉的肩膀,“五郎,这营中,只有你,是我的心腹人,你跟了我快二十年,看在我曾在死人堆里救过你一命的份上,我死后,千万要把我的尸首送回汉中去……”

    “长史!”校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你说的是什么话,小的情愿一死,我去向丞相说,是我要害魏文长的,要杀就杀了小的吧。”

    杨仪摇摇头,越发动情地拍着他厚实的肩背,“算了吧,你与魏延平素无隙,谁又肯信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长史,你忘了,那年魏延与长史在丞相帐前争执,他曾拔剑相向,是我在旁拦阻,被魏延命手下将我一顿毒打,就凭这,我会使丞相相信的。”

    杨仪哭得更惨了,拼命摇着头,“我怎么能这么做!你是我的心腹爱将!”

    校尉被他一说,越发吊志了热血性情,长跪案前,“长史,这条命是你给的,又蒙你提拔照应,成家立业,也算活得够本儿了,今天,就让我还长史这个情吧。”说罢,一个响头叩在当地。

    杨仪快步走下了案前,双手扶了起来,止不住的泪流满面,“五郎啊!让我如何为报?!你放心,你的妻子儿女,我会尽心照应……”

    五郎低下头,目光中有既有一种欣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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