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闻言一愣,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什么意思,忙不迭地点头应道:“是的,爷爷你有事吗?我娘亲和小叔出去了,想是一晌子就要回来了!”
“不碍事,我来也没啥事,就是看看!”只听他摆了摆手回道,接着又慢悠悠晃到灵前,看着堂中的棺木半晌才幽幽感叹道:“这都长这么大了,能不催着我们老吗?”
言罢又探到初七跟前,看她一会儿接着道:“到底是城里养得好,比这乡下丫头都细嫩。听说你娘在官家差事好的紧,还能得些稀罕玩意?”
“稀罕玩意?”初七皱眉摇了摇头,想必又是三娘在村里四处宣扬:“没有的事,哪里那么多稀罕玩意!”
那老人却是摇了摇手,一副不信的样子,只背着手踱起方步感叹道:“现下连个半大的孩子都不说实话了,都是哄着我们这些老家伙。怕我们吃了那些东西?都是些要入土的人了,哪儿还稀罕得动那些物件?”
“我…”初七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又觉得怎么说怕也是解释不清的,只得止了声听他继续抱怨。
“你们这些进了大户的,都这样。开始算计着,怕是都沾了光想要抢了你们似的。我们庄稼人也就是图口饭吃,种着田,哪儿就顾得上你们干什么了?那些个玩意儿能吃?紧着怀里也不嫌寒颤!”
说着他顿了顿,似乎极力隐忍着自己的情绪。伸手在灵堂中的棺木上轻轻摩挲了好半晌,才又开口接着说道:“还说是在什么大户人家里干活,倒是连…连老家伙去了给件新衣裳钱都不舍得出了?要不是我那儿子孝顺,趁着过年给我制了件新衣裳我没舍得穿。那老家伙连走都得捂着脸!”
那老人似乎越说便越要激动的样子,几句话一口气说完,竟捂着胸咳嗽起来。
初七吓了一跳,忙过去一边帮他顺了气,一边正想要开口辩驳。谁知那老人却一把挥开初七的手恼道:“你们若果真有这心,倒是好好替老家伙把身后事办得风风光光的吧!我那儿子就是再不孝,倒也不会等我死了,还舍不得花点银子为我添一身新衣裳上路!”
“我娘亲怎么舍不得了?婶娘从娘亲这里拿了快四两银子了,娘亲手里银子不够,还是找别人凑了好些的!”初七此时再也忍不住的涨红脸跳脚嚷道,三娘不只一次两次的从绣娘手里拿了银子说是要为爷爷办丧事。
昨日进门时三娘拈着爷爷身上的衣服说是她花钱做的,说得那般理直气壮。自己只当她爱占小便宜,却不曾料想到竟自私自利到这般!
初七抬头看了一眼堂中的棺木,又转头看了看那老人,见他仍是一脸不信的神色。想要开口再为绣娘辩驳几句,却觉得喉头一阵哽咽。如此看来,就算她继续争下去也没用,有这三娘在家里呆着,想必已经把绣娘的臭名声传到十里八村了。
第一卷 第十四章 再欺负娘亲我就吓死你!
“哎……我说丫头你也别生气!这人啦,哪个不多为自己想呢?我也不过是心里替老家伙难受,才忍不住要说说!”
那老人见初七被他气得抿着嘴一直不出声,想着她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冲她说这些子又有什么用呢?
正想着要再开口说些子好话来安慰她,瞥眼见初七一对黑亮黑亮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瞧她神色虽气恼但也并未又要哭之意,不由得奇道:“小丫头,你这是……”
随即想起方才自己进来时,初七正趴在凳子上打瞌睡,不由得瞪大了双眼说道:“丫头你昨天夜里不会守了一夜灵吧?”
“是又怎么样?”初七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只当他又要借题发挥责怪绣娘让她一个女孩子家家近棺木:“为什么女孩就不能近棺木,我也很想为爷爷守灵啊?”
听罢初七的话,那老人有些怔忡的看了初七半晌。沉默了好一会,方才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丫头倒是个好的,眼睛亮。不像那些个人,眼珠子浊得都没了!早晚要下地狱!咳…不过,你还小,学着学着也就浊了。哎!可惜啦!可惜啦!”
“江叔,你怎么在这儿?”那老人话音刚落就见三娘从外面走进来,想是大约要进来拿东西的。
见老人与初七凑在一起讲话,便防备着看了看初七。见她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神色,想了想,她不过是个半大的小孩子不理事,也就不再在意。心里却仍是不放心的忙拉了老人家出去道:“江叔,你在外面歇着就行,马上要下葬了,待会儿这里头忙着呢!”
将那老人拉出去后,三娘又找了借口重新跑了进来。横着眼瞥了一眼跪在棺木前的初七,随即轻咳一声走上前状似随意道:“初七真是听话,还跪着呢!不过眼下刚开春,地上凉着呢,还是先起来休息下吧!”
“不了,婶娘,”初七垂下眼睑不去看她,只一径的盯着地面道:“娘亲说爷爷在天上看着呢,要是初七起来了,爷爷会回来找初七的!”
说完她抬起头,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猛然变了脸色。只瞪大眼,浑身颤抖的指着垂在棺木前的白帷布带着哭腔道:“呀,婶娘,在动,有人在动,爷爷回来找我啦!”
言罢像是极害怕一般,缩着身子想往三娘身后躲。三娘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只见那帷幕边缘处果真轻轻的晃动着,幕布之后隐约可以看到似乎棺木之上有人影在晃动。定睛再看时,又似乎没有。
“吓!”三娘此刻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要往门边跑。却又觉着两腿直发软,如何也挪不动步子,只得哆哆嗦嗦道:“初……初七别瞎说,哪……哪里回来了!”
初七见她几乎是要吓破了胆,躲在她身后忍不住抿嘴一笑。却也不敢太过分的再拿死者当幌子,只得故意慢悠悠的带着哭腔说道:“是……是初七看错了,好像刚才是风吹动的!”
“是……是吧,我就说是风!”三娘松了口气,忙接着初七的话道。却仍是胆战心惊的不敢在堂屋里继续待下去,惊恐的朝那帷幕又看了几眼,这才两股战栗的伸手将初七往那棺木前一推道:“丫……丫头你好好守着,你……你娘还在外头等我呢,我出去瞧瞧!”
说罢也不顾原本是准备进来套话的初衷,逃也似的头也不回的疾步走了出去。初七见她跑了出去,又不放心的走上前到门口看了看。确定三娘已经走远去了别的地方,这才急急的跑到幕布后,将站在凳上的阳阳一把抱下来道:“好阳阳,你真是好样的!”
见阳阳瞪着大眼,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却又一直不说话。初七疑惑的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的刮了刮他的鼻头道:“好了,好了,游戏结束了,阳阳现在可以开口说话了哦!”
听到初七这样说,阳阳这才兴高采烈的拍拍手,张嘴说道:“姐姐好玩,阳阳还要玩!”
“不可以玩了,等下娘亲要来了!”初七说着忙将阳阳身上的宽大衣物脱下,那是昨日夜里她小叔大成在这里守夜时,因天气寒冷而拿出来披在身上的袍子。早上又忙着一应礼事,故而也忘了收走。
方才她就是趁着三娘拉着那老人出去的当口,布置好一切。因为那袍子宽大,正好遮住了垫着阳阳的凳子。初七又是将凳子摆在棺木之后,趁着眼下天色为透亮,从堂中的幕布那边隐隐约约看起来确确像是鬼影幢幢一般,难怪方才三娘会吓的魂不附体的!
想起方才三娘的样子,初七忍不住又想笑。虽不能完全治住她,但好歹能吓她一吓,日后她住在这屋里必定想起时也会担惊受怕。这也就够了,毕竟自己现下也不过是穿越到一个半大的孩子身上,能这样为娘亲出一口恶气也就够了!若做得太出格,被其他人或者娘亲瞧出个端倪来,只怕反倒是自己吃亏的。
她带着阳阳又等了等,天色开始大亮的时候,绣娘才红着眼眶满脸憔悴的走进来。将她二人带到屋外,哪里此时已站了好些人。有好几个年老的妇人抱着,哭成一团,想必是自家上一辈的表亲一类的。
又过了一会儿,就见几个壮实的汉子抬着棺材从屋里走了出来。绣娘以后拉着初七一手带着阳阳走在前头,大成、三娘和德儿紧跟在身后,领着一队哭丧队一路哭着到了下葬地。
土坑已事先挖好了,初七他们站在一旁看着棺木下葬,再添土。绣娘此时几乎已是要哭晕了过去,加之这一日天气灰蒙蒙的,压得人心里难受得慌。
见暗黑的土一撬一撬的洒在沉闷的棺木,初七不知怎的,心头莫名一跳。眼泪便忍不住的“扑扑”的往下落,心口也跳得极快。她伸手拂上胸口,心底隐隐浮出一个念头,原本的初七好似要回来了!
在一旁的阳阳似乎感受到了她的不对劲,小手拉了拉她不停的喊着:“姐姐……姐姐……”
初七转头看了看他,见他一脸担忧。心头越发难受,万分不愿舍了他们而去。想着,她忍不住蹲下身将阳阳死死的抱在怀中,见阳阳在她怀里满意的动了动,准备转头去看棺木入葬。便慌忙下意识的伸手捂住阳阳的双眼,极不愿让他打小便目睹到这样的死别。
又过了半刻,初七忽觉耳边传来一声极低极低的叹息。待她想去搜寻时,却发觉眼底虽仍是汩汩的流着泪,但心跳竟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也完全没了方才的慌乱之感。
而丧葬之事此时一切也按照规矩安顿好了,初七忽然像是明白过来了什么。她暗自叹息了一声,心底多少是有些悲伤又有些怅然的。怔忡了好半晌,待绣娘轻轻推了推她,她才反应过来,对绣娘笑了笑表示没事。
又真心诚意地跪下狠狠磕了几个头,心底暗暗呢喃着,不管是爷爷还是原本的初七,她一定会代他们照顾好绣娘和阳阳的。
哪怕是要她放弃一切,她也在所不惜……
第一卷 第十五章 娘亲与三娘的旧事(一)
因为还是春口上的缘故,官家的人都是忙里忙外的,故而也没准绣娘几天假。等初七爷爷下了葬,晌午又安排吃了丧宴,绣娘便开始准备着要赶回官家去了。
不过临走这一次倒是在绣娘的坚持下请了道士来为死者亡灵诵经,原本三娘嫌花钱多是如何也不肯的。倒是绣娘此次铁了心如何也要坚持,加之初七原本早上装鬼吓了三娘一吓,在初七有意无意的提醒下,三娘最后倒也算是不情不愿的同意了。
如此一拖延待绣娘带着他们二人上路回家时,已是临近傍晚。大成担心集市上此时难得拦到马车,故而跑去别家拉了牛过来,按上了牛车要送他们回官府。
只是那牛车不像马车后面有车篷,而是整个空荡荡的板子,本是他们几家合伙买了用来平时里赶集买东西或者农忙时节拖粮食上集市里去卖的。
然而眼下初春天气寒冷,坐上去没篷子挡风越发的觉得是“嗖嗖”的冷。绣娘找了好些她以往收回老家的旧衣裳,将初七和阳阳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这才一手抱着阳阳,一手拉着初七坐上了牛车。
由于前一日夜里整日的守灵,故而初七一上车就偎在绣娘身边开始迷迷糊糊的打起瞌睡来。伴着牛车压在路上“吱呀”、“吱呀”的声音,她很快便朦朦胧胧的模糊了思绪。
只觉着好似回到了生前,每逢过年时院长都要骑着那破旧的自行车,带着她去市里为院里的孩子买新年用品。那时坐在自行车上,也是这样“吱呀”、“吱呀”的响了一路。记得后来慢慢长大一点的时候,院长都是要她自己蹦上自行车的后座。那后座看起来极高,有好几次她都心惊胆战的担心如果自己蹦不上去,院长会不会决定以后上街不带上自己。
有时候甚至会因为担心这个而导致前一日夜里难以入眠,到第二天坐上自行车后座后心思一松便模模糊糊的开始打瞌睡。记得有一次因为打瞌睡的关系,结果自己的脚夹进了自行车轮子里。
那种钻心的疼,她到现在都还记得。然而那时却是要一直忍着不哭的,因为担心会因此惹来院长的不快。
也不知睡了多久,等她醒过神来时,朦胧间只听到耳边传来他小叔大成低沉老实的声音:“嫂子,那事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都过了这么些年头了,还当个什么事啊!”
接着又听到绣娘低低的叹了口气回说道:“总归是我欠了三娘的……”
欠了三娘的?初七听着心思一动,方才模糊的睡意也全没了。想要开口问绣娘是什么事,想了想又闭了嘴,仍是假装睡着,继续听他们讲。
“这不是有德儿了吗?”大成挥手在牛身抽了一鞭子,憨厚的脸上露出一丝急切:“嫂子你还紧念叨着!俺是庄稼人,不会说场面话,反正这事都几年了,俺早忘了。就嫂子你自己还紧赶着念在心里头的,生怕欠了谁一样……”
绣娘闻言嘴唇动了动,想开口说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低喃一声:“本就是我欠了你们的!”
说着感觉到怀中的阳阳动了动,她忙下意识的动手拍了拍阳阳的后背。温声低哼出说不上名的歌谣,见他没有转醒的迹象后,这才放心的宽慰一笑。
“娃儿没醒吧?”听到绣娘哼曲的声音,大成转头看了一眼压低声说道:“俺下地里干活时喊惯了,嗓门大了些,嫂子可别见怪啊!”
“没事!”绣娘笑着摇了摇头,又继续问道:“德儿那孩子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再过两年,怕也是到了该进学堂的年纪了吧?”
“嗨,进那劳什子学堂干什么!”大成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接口一股脑的说道:“照俺说,等过了今年再过一年,俺就去镇上寻个活计,让他跟着学点手艺!张木匠那生意挺好的,俺都打听好了,正在招徒弟呢,赶明拎了半斤酒让德儿拜师去!”
说着,他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绣娘,有些脸红的挠了挠头继续道:“上年地里收成好,俺留了些甜薯,就在后面那个袋子里包着,初七丫头一直喜欢吃这玩意!”
“恩,”绣娘跟着转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袋子,见那袋子着实有些大:“这也太多了吧?府上有吃有喝的,你拿去卖说不定还能卖到半两银子呢?”
想了想,她又道:“还有德儿的事,你先别忙着定下来!依我看,去学堂跟着念书才是正经,三娘不也一直说要他去念书吗?”
见大成动了动嘴唇,脸色有些懊恼。想必是曾为此事与三娘吵过的,绣娘不禁又劝道:“好好念书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