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看到了什么，你倒是说啊！“
“就在小区下面，一个黑暗的拐角处，经过那里时，我先是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哭声，那哭声惨烈，撕心裂肺，毫不忌讳身边任何事物，就如同儿时迷路后找不到爸妈一般，哭得肝肠寸断，令听者心生怜惜。既然碰巧遇到，那我怎能袖手旁观，于是我打开手机灯光上前一照，那光影下的场景几乎令我窒息，你知道我看到了谁？”
“是谁？”我急切地问道。
“就是你的表妹——邱小晓，当时她双膝跪地，爬在地上，头发披散凌乱，哭得身嘶力竭，整个就一崩溃的状态，那情形触目恸心，差点就让我都掉下泪来。”
“你——你说——什——么？小晓？”
算算那个时间段，不刚好是我在街上偶遇小晓的那些天吗？为了让她彻底放手，我说出了太多残忍的话，以至于触碰到了那颗脆弱的心脏。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已经背负上了数百万年的罪孽，羽凡不曾知道，那个将小晓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同鬼的混蛋，正是面前这个所谓的表哥，所有一切悲伤，都是我亲手施加给她的，所有一切痛苦，也都是我狠心赐予她的。我知道她会痛苦，却没曾想到她竟会如此痛苦。不过幸好有羽凡的出现，要不然，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羽凡一边讲述，那画面便如同电影一般在我面前放映，我仿佛是被捆绑着，目睹着自己的罪行，谴责着这个不可原谅的凶手。想着想着，泪，竟控制不住掉了下来。
“现在倒知道心疼了？小晓遭那么大罪，你他娘的居然还杳无音讯。”
“我——我。“我无力解释，更无法解释，也实在没有权利去解释。
“算了算了，你也有自己的原因。不过幸亏给我遇见了，总归没出什么事，要不然，那——”
“那后来呢？”
“那晚我将小晓送回了家，她却只是一直哭，不肯说一句话。怕她会想不开做出傻事，所以我守了她几天几夜，一刻也不敢离开。“
“她——她就没说为什么会这样？”
“后来有一天，她将缘由告诉了我。“
“啊？“我的心为之一紧。
羽凡皱着眉，抬头望了望夜空，然后缓缓说道：“她说她爱过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给了她所想要的一切，甚至是第二次生命，她非常非常爱他，可最终，她却注定失去了这个男人。”
羽凡再次点燃一根烟，一脸惆怅。
“就说了这么多？没说这个男人究竟是谁？”我紧张地问道。
“你觉得呢？”羽凡突然转头望向我，一副审问的表情，那一刻，我几乎以为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而我，则如同遇见猫的耗子，被吓了个半死，完全一副做贼心虚的心态。
“我——我怎么知道！”我避开他的视线，吞吞吐吐说道。
“我他妈才不想知道关于那畜生的事！丢了小晓，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损失，让他自个儿可惜去吧。不过他弄得小晓如此生不如死，如若真要搁我面前，老子非弄死丫不可！”羽凡咬牙切齿，面貌狰狞，如果我告诉他那个渣男就是我，那我真不敢保证自己会否被他撕得粉碎。
“也不能这样讲，或许他们都有自己的苦衷也说不定。”我如此说，也只是给自己一丝安慰。
“苦衷个屁！有那么好一姑娘摆在面前不懂得珍惜，然后说分开就分开，一点儿责任感都没有，这他妈就不是大老爷们儿该干的事！”羽凡的话像利刺一样根根扎进我的心脏，令我无地自容。
“是是是，他就是个畜生。“我自嘲道，也恰巧有这个机会能痛骂一下懦弱的自己。
”那后来呢？”我继续追问道。
“那以后，小晓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整天嘻嘻哈哈，仿佛找到了生活的希望，可有时她又会突然笑着流泪。“
“笑着流泪？“我不解地问道。
“对，我知道她内心深处仍旧无法忘记那个卑微的男人，选择和我在一起也是她放纵自我的表现，但我却相信，只要努力，付出所有，终究有一天，她一定会真正爱上我。她敢忘记自己的过去，我就敢承载她的未来。”
那一刻，我在想，如果我与羽凡换一个角度，交换一下身份，他还会有今天这般铿锵有力的言辞吗？他是否会作出与我同样的决定？
“既然如此，又怎会选择如此仓促地结婚？”我问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已失去家庭很多年了，此时此刻，那颗脆弱心最需要的就是一个港湾，能够为她遮风避雨，所以我希望带给她家庭的温暖，让她感受自己存在的意义。”
“那倒也是，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蚯蚓，她已再无别的亲人。”
“混账东西！难道你这个表哥就不算亲人？人家小晓特意吩咐了，结婚那天，你必须以家人的身份将她送到我手中。”
“什——什么？我？为什么会是我？”我惊讶地问道。
参加他们的婚礼，这已经让我极度难堪，如今却还得让我在婚礼现场当着众人的面将小晓送到羽凡手中，别人看不明白，可我和她却是非常清楚的，与其说那是一场婚礼，倒不如形容为一场葬礼，一场专属于爱情的葬礼，而我将成为那个挥舞铲子埋葬爱情的人。
“白痴东西！你是他唯一的表哥，除了你，还能有谁？**这脑子是遭门夹了吧？”羽凡怒斥道。
想想也是，小晓已再无其他亲人，婚礼当天，除了我这个所谓的表哥，还有谁能担此重任？只不过这份殊荣对我来说似乎太过残忍，我曾经幻想过专属于自己和小晓的婚礼殿堂，那里面有我，有墩子，有程之初，还有羽凡，有白色的花，有轻快的音乐，还有满满的祝福，那个穿着新郎服装接受亲戚朋友赐福的男主角应该是我，可如今，人物关系却全然发生了改变，我扮演了最不应该而又最应该扮演的角色，成为了第三者，说来真的有些讽刺——我必须学会重复着欺骗自己。
对于羽凡的责骂，我只能忍气吞声，正如他所言，现实中，我是邱小晓的表哥，唯一的亲人，我必须得送他走上这最后一程。
“还有，下周末，你跟我一起去试衣服。”
“试——什么衣服？”
“老子结婚，难不成再让你像上次去西餐厅那样，穿着那套土啦吧唧的工作服？老子可丢不起那人！对了，还有墩子，他是伴郎，到时也得给他好好拾掇拾掇。”
“小晓，也去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有些害怕见到小晓。
“废他妈话！她是我老婆，自然也得跟着我们一起去试婚纱。”
“噢。”
沉默些许，羽凡仰着头，闭上眼睛，双手向后支撑着身体，对着天空大声喊道：“老子终于要结婚了！“
对于他那幸福的笑容，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作回应，欢笑太多，我对不住自己的内心，忧伤太多，又显得有些失了分寸。
拖着懒散不堪的步子回到家，本想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以免令程之初觉得我太过矫情，可刚一踏进门，我包裹好的那些忧愁情绪便被她一眼识破。
“发生什么事了？”她直截了当地问我道。
我轻轻走到沙发旁，安静地坐下，然后以极度平静的语气回答道：“嗯——，他们——他们要结婚了。”
程之初先是一愣，事出突然，难免令她惊讶，但又马上淡定下来，很快地认同了这个现实，两个人由好上再到谈婚论嫁，这本是顺理成章的事，仔细想想也不值得太过惊异。
“定在什么时候的？”程之初问道。
“下个月21号。”
“这么快？”
“嗯，小晓定的日期。”
“那你？”
“我没什么，其实越快越好，以免发生什么变数，只要他们相亲相爱，我便会一直为他们祈福。”说这些违心的话，连自己都骗不了，又何况是睿智的程之初。
“力齐！”程之初突然直勾勾地盯着我。
“嗯？”
“如果——如果你现在后悔，其实还来得及。”她突然如此说道。
这句话，不光是她，就连我自己也问过无数次，回头吧，还来得及，心里有千万种理由说服自己转身，可脚却始终不听使唤，因为关于那场爱情的赌注，我投入了太多，终将九死一生，唯一的存活机会，只能是选择分开。
“回不去了，当我决定搬出来的那一天，便已经注定了结局。”我傻傻地笑了笑，仍旧如此坚决地表明着自己的态度。
“你真的敢保证自己不会后悔？”
“不！我已经说过了，从一开始我就已经后悔。”
“既然已经后悔，又为什么？”
“有些事就是这样，结局非常明朗，你也知道自己一定会后悔，但留给你的路却只有那么一条，非走不可。”
“哎！我虽不明白你的意思，但会永远支持你的选择，去吧，去好好睡一觉，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会过去的。”
躺在床上，我控制不住不让自己胡思乱想，对我来说，去年的7月21日是期盼，是幸福，今年的7月21日则是煎熬，是痛苦，自此开始，我的脑子里已明显生长出一块倒计时器，一秒、一分、一小时、一天，如同在与时间拔河，我使劲全力扎紧步子，却无奈地被它拖拽着缓慢靠近，靠近那个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的7月21日。
第二个周末，我如约去往那家礼服定制店。一进门，我便看到了墩子，裹着一身笔直的西服，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大黄牙冲我傻呼呼地笑着。
“哟，变成人啦？“我戏弄道。
“啥意思啊？“这墩子的智商缺陷，倒尽显了几分可爱。
“我的意思就是说啊，你穿上了这身皮，就更帅，更霸气，更有人的味道了。“
“哟，有品味！有品味！我的帅气掩藏得那么深，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顷刻间，我变得无话可说，突然间觉得，这开玩笑吧，你也得找一个智商稍微高点的，要不然你会发现愚蠢的是自己。
“不是让你早点嘛，你看这都几点了！“背后传来羽凡的抱怨声。
“我——那个——公司有点事，所以——。“我刻意隐藏自己不想早到的原因。
“就**事多！“羽凡边说边挥手招呼着不远处的一位工作人员：“诶，那个谁，你，对，就是你，赶紧的，给他弄一套合身的。”
“小晓呢？“我轻声问道。
“里面正试着衣服呢。“羽凡指着试衣间。
我被工作人员拉到了镜子前，任他上下打量着我的身体尺寸。没过多久，羽凡突然来到我面前，急匆匆地说道：“我爸那边有点急事，让我马上过去一趟，你们先在这里试着，我一会儿再过来。“
“啊？什么事？严重吗？“
“还不就是关于婚礼来宾的事情嘛，不严重，只是特麻烦，该请谁，不该请谁，都得仔细斟酌。“
“噢，那你赶紧去吧。”
“嗯，我已经跟小晓说了，你们先试着，我很快就回来。”
这官宦人家的婚礼也真够麻烦的，对他们来说，举办婚礼正是一次敛财的好时机，所以这请柬到底该发给谁，也的确是一件麻烦事。
没过多久，我便穿着一身自以为还满意的西服走出试衣间。
“哟，小样儿，不错呀，穿上这一身行头，可精神多了。”墩子感叹道。
“那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吧，从来就是只负责帅，也就剩下这点优势了。”
见我贫嘴，墩子赶紧回应道：“啧啧啧，帅有什么用，瞧见没，做男人要像我一样有内涵，有魄力。你看我们家刘倩，那曾经是一个多么凶悍的女人，不照样被我管教得胡胡贴贴，有没有！有没有！我让她往东，她不敢走西，我让她站着，她就不敢蹲着，我让她——”
说到这，墩子那如电视购物一般的激情言论竟戛然而止，他张大了嘴巴，一副惊恐的样子，望向我的后背，如同见鬼一般。
我立马条件反射地转身向后，可我所见到的却并非恐怖的一面，而是一副如同天使降临般美丽的画面，不错，我身后站着的人正是小晓，她穿着一身纯白的婚纱，那裙摆一直拖到身后。此刻，我眼中呈现的不再是曾经那个穿着朴素的黄毛丫头，而是一位正在发生着脱变的美丽公主。那婚纱的做工细腻，用料讲究，一看便知道并非普通之物。想想自己曾送她的那件单薄的连衣裙，果真是逊色了许多。
“好看吗？”小晓托起厚重的裙摆，生怕会沾染上地板的脏物。
墩子抹着嘴角的口水，惊讶地说道：“好看！好看！”
“不长吗？”
“不长，挺好的，适合你。”我微笑着说道。
她回了我一个温暖的笑容。
那工作人员紧跟在她身后，调整着婚纱上细微的瑕疵。
“真没看出来，你表妹还是个美人痞子。”墩子凑近我耳朵，悄悄说道。而我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感到荣幸还是可悲。
几分钟后，小晓突然拖着沉重的婚纱移动到我面前，轻声对我说道：“我们，照张相吧。”
第十七章 37度心情
“啊？我——我们？”我紧张地问道。
“嗯，对，就我们俩。”
对于这个要求，我略显尴尬。
墩子喃喃道：“这妹妹都要出嫁了，你这当哥的，就不能顺从一下？兄妹俩合上一张影，应该的，应该的嘛。”
“对啊，大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