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这是改编过的《帕格尼尼第一小提琴协奏曲》。”
坐在台下的肖曼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不确定是不是所有人都发现了,这首曲子由D大调改成了降E大调。
而这意味着,现在小提琴独奏的难度比原来的还要大。
对于小提琴造诣远远不如其他乐器的肖曼来说,第一次觉得有他一辈子不能靠自己的双手奏出来的音乐。
旋律还在继续,小提琴奏出的音符如一根无形的线,穿入肖曼的身体里面打了个死结。
舞台上的舒墨,是所有人注目的焦点,他挥洒自如的动作和演奏出的美妙音乐,给所有人带来了一场视觉与听觉的盛宴。
人琴合一,应该可以形容此时台上让所有人敬佩的第一小提琴手沈舒墨。
灯光辉煌,全世界最绚丽的音符在这里绽放。
《帕格尼尼第一小提琴协奏曲》,由号称小提琴鬼才的意大利作曲家尼科罗·帕格尼尼作于1811年。此曲原来是用降E大调写成,但为了减少小提琴演奏的难度,显现特殊效果,所以将乐器调高半音,并使用D大调乐谱。
而此时台上的整支交响乐团演奏的是原汁原味的降E大调,这让所有专业人士都为之惊讶。
难怪最近交响乐团的排练都极为神秘,原来是有这样的拿手好戏要上演,而他们也成功地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惊。
这首曲子中间有许多小提琴独奏的部分,对速度和音质的要求极高,许多小提琴专业的人都难以达到这个水平。
让人应接不暇的跳跃音符传入耳朵,像是把人带到了一个腾在半空中的地方,一个只有小提琴的世界。
中间一段急速的独奏,舒墨双手的速度快到让人来不及看清。
舒墨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屏住呼吸,生怕轻微的呼气会影响到目前为止堪称完美的发挥。
在琴弦上的左手坚定且灵活地跳跃,指法精准无误。拿着弓的右手有力而激昂地摆动,弓法完美华丽。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生怕漏掉整首旋律中的任何一个音符。
青年才俊,前途无量。所有人都对舒墨刮目相看,坐在台下的惜颖和舒涵也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自豪感。
“一会儿出去我一定要告诉所有人,那个小提琴独奏是我哥。”舒涵抱着这样的想法,得意地晃动着脑袋,跟随节奏一起左右摇摆。
整首曲子时长六分多钟,在这似乎漫长又似乎一瞬即逝的六分钟里,台下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音乐带来的震撼与享受。
伴随着指挥棒与小提琴弓在空中划出最后一道透明的弧线,世界在一瞬间静止不前。
没有此起彼伏的掌声,没有赞扬的“Bravo”(好极了),所有人像是静止的雕塑。
只有一片余留下来的弦音。
像是熊熊燃烧着的烈火被风吹后变成的一缕白烟。
像是流星划过夜空留下的那段清晰轨迹。
像是黑白电影男女主角经过磨难洗礼,终于在一起后的那个定格拥抱。
沉醉的美好,延绵成一条长河,像是覆盖在心头上的光辉。
漫长的沉默过后,掌声像是突来的潮水,铺天盖地地淹没了整座音乐厅。
所有人都起身向台上的乐团致敬,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交响乐团今天只演奏了一首曲子,不过仅这一首就足以让所有人为之震撼。
离场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被音乐感动后的满足。
台上的乐团成员已经开始退场,舒涵和惜颖直到观众走完,才悄悄溜到了后台。
“老哥,你刚才简直太厉害了!”舒涵毫不掩饰崇拜之情。
舒墨被夸得一半骄傲一半害羞,“我为今天的演出练了很久,而且排练的时候都要保密,所以已经期待很久了。”说着长舒了一口气,“幸好没有发挥失误。”
能进后台的人不是演出人员及其家属,就是声望很高的老师或是外校一些有头有脸的要来挖掘新星的音乐界人物。
“Bravo;Bravo。”一阵响亮的掌声打破了后台的杂乱,大家齐刷刷地停下说话,将视线转移到发出浑厚声音的男子身上。
男子穿一袭黑色的西装,看上去像是意大利人,白色的头发卷曲在耳侧,下巴上留着些胡楂,体态有些臃肿,圆润的脸给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Ciao;piacere di conoscerti!”
意大利人刚说完,身边的翻译就立刻翻译道:“他说‘你好,很高兴认识你!’”
舒墨伸出手与他相握,瞬间感到一股炙热的温度,“Ciao piacere。(很高兴认识你。)”
舒涵被舒墨会说意大利语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意大利人憨憨地笑了笑,“Parli italiano?(你会说意大利语?)”
“Si;ma poco。(是的,会一点。)”
身边的翻译趁意大利人笑的时候忙解释道:“鲁杰罗教授是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小提琴系最好的教授。他这次带自己的徒弟来中国演出,有缘目睹全国最好的音乐学院的演出,觉得你的小提琴演奏得非常出色,问你什么时候毕业,毕业后有没有意向去法国深造?”
“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惜颖和舒墨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这个机会来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鲁杰罗教授还有三天就要离开中国了,希望在三天之内你可以给我们答复,我们会帮你保留名额,免试入学。”翻译说着递了张名片给舒墨。
舒墨接过名片还在原地发愣,舒涵见状用胳膊碰了他一下,这才让他回过神来,“好的,我知道了。”
鲁杰罗教授离开的时候,舒墨心情复杂地拿着手中的名片,和惜颖两人默不作声。
“怎么了,老哥?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吗?”舒涵不解地望着两个人。
“是啊,巴黎国立高等音乐学院……所有人都向往的学校,不是么?”惜颖抬头看着他,眼中有一丝复杂的神情。
“可是,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去维也纳。”
“现在能去巴黎,不是更好吗?”惜颖的眼中有一丝被隐藏得很好的彷徨。
她在期待他为了她留下,但她又知道这个机会多么难得。
人生往往要做很复杂的选择题,有些题目足以改变一生的命运。
“还有三天时间,让我好好考虑考虑吧。”舒墨把名片往口袋里一塞,并没有小心翼翼。
惜颖的眼中丧失了平日的光泽,灰蒙蒙地暗了下去。
靠着一张被人熟知的“钢琴天才”的脸,肖曼很轻松地进入了后台,原因就是——没有人敢阻止这个音乐天才进入任何一个他想进入的地方。
好不容易在人堆中找到舒墨三人,肖曼理了理衣服,走了过去。
“你好,又见面了。”肖曼在舒墨对面挺直了脊背,伸出手。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舒涵蓦地转过头去,瞪大了双眼,“是……是……是,是你!”
肖曼的眼神这才轻轻地瞟向舒涵,然后指着她,看向舒墨,“请问这位是?”
“是我妹妹。”舒墨把手轻轻搭在舒涵肩上。
肖曼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令妹很可爱。”
“真的吗?”舒涵克制不住地叫了起来,意识到自己失态后立刻捂住嘴,压低声音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吗?”
肖曼柔和的声线从那让人着迷的薄唇发出,“真的。”
舒涵一下子觉得头顶上方盘旋着无数幻彩的泡泡,绚丽得令人难以置信。
肖曼细长的双眼微眯,看向舒墨,“上次和你商量的事,有没有考虑过?”
“对不……”舒墨的“起”字还含在嘴里,就被舒涵抢了话。
“商量的什么事?你和我商量好了,我老哥最听我的话了。”
舒墨朝她翻了个白眼,用手把她整个人往身后拉,“上次你说的钢琴乐团,我实在没精力参加,不好意思。”
“你上次说的钢琴乐团,就是肖曼邀请的?”在一边很久插不上话的惜颖一副惊讶的表情。
舒墨一脸漠然地点头,“怎么?你也认识肖曼?”
“当然了。”惜颖瞟了肖曼一眼,接着道,“他就是有‘钢琴天才’之称的肖曼啊,今年钢琴比赛的冠军。”
“哦。”舒墨这才恍然大悟,“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印象。”
肖曼露出平时少有的笑容,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舒墨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些日子实在是忙昏了头,如有冒犯真是抱歉了。”
“别这么说,我又不是什么出名的人,和你比起来我的音乐造诣要差得多。”
如果这句话被别人听到,一定会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自傲狂“万年冰川”肖曼竟然微笑着对别人说出这样谦逊的话来,简直可以被列入音枫音乐学院继申宇离奇失踪后第二大不可思议的事。
“你让我哥参加什么?我哥他同意的,对不对?”舒涵趁舒墨不注意的时候把手移到他身后,使劲儿掐了一下他的后背。
“啊……啊……”舒墨在吼叫了两声后,很不情愿地拧眉尖叫,“对对对。”
肖曼得到了满意的回答,一下子扬起眉,“哦?真的?那就拜托你了,我的首席小提琴手。”
舒墨这才反应过来要答应的原来是这事,还来不及后悔,舒涵就接话道:“就交给我哥吧。”
“谢谢。”肖曼的视线落定在舒涵身上,停顿一秒后,嘴角挂着笑转身。
“请等一下。”舒墨的声音让肖曼在转身前小幅度地吸了口气,别过头儒雅一笑,“还有什么事?”
“作为交换条件,我帮了你一个忙,你是不是也该帮我一个忙?”
肖曼虽然不解,不过还是很绅士地把手压在胸前,“悉听尊便。”
舒墨的视线往身边比他矮一个头还多的舒涵看去,蓦地将她往肖曼那里推了一把,“那我妹妹就拜托你了。”
“我?”舒涵瞪大双眼,转身向舒墨望去。
“是啊。”舒墨不怀好意地笑了笑,目光移到肖曼身上,“我妹妹的钢琴,就拜托你单独辅导了,希望你能让她顺利毕业。”
肖曼将胸前的手放下,西装上的皱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荣幸之极。”
第五章 当爱慢慢在靠近
在舒墨与惜颖不怀好意的奸笑下,舒涵跟着肖曼离开音乐厅,来到肖曼为钢琴乐团申请用来排练的教室。
约一百五十平方米的教室内,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户,阳光透过玻璃毫无阻碍地射入室内。一进去就能看见架子鼓与音箱,一边的角落是空调,另一边靠近落地窗的地方,是一架看上去熠熠生辉的黑色钢琴。室内高雅别致的装饰,让人感觉仿佛踏入这里就可以化身为钢琴家。
“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教室啊!”舒涵惊呼,这间教室简直是她平时练琴教室的十倍。
“嗯,老师给了许可,这间教室给我今后排练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舒涵觉得刚才肖曼对她的温柔一下子不见了踪影,反倒被一种冷漠与不耐烦代替。
走到钢琴前,肖曼抢过她手中的琴谱,扬眉道:“还在弹《雨中的花园》?”
舒涵本想抢回来,没想到却被肖曼按到琴凳上,谱子也被狠狠搁在琴架上,指着道:“弹给我听一下。”
舒涵扭扭捏捏地把双手放到钢琴上,视线中的钢琴谱就像是一张白纸上画满了无数条会扭动的小虫。
肖曼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弹啊。”
不得已,舒涵只能深吸一口气,一股脑在键盘上奏出杂乱无章的音符。
和肖曼听过的所有音乐比起来,此时萦绕在耳际的声音是那样与众不同,几乎每一个音符都让肖曼忍不住抓狂。
“停!”肖曼倏地拿掉琴谱,不敢置信地看着舒涵,“你在弹什么东西?!”
“德……德彪……彪……彪……”舒涵一副绞尽脑汁的模样,双眉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Debussy。”肖曼用法语正确地读出作曲家的名字,“他是印象派作曲家,不是抽象派。”
舒涵被搞得有些云里雾里,只知道肖曼现在非常生气。
“你这首曲子之前是没练过,还是……”肖曼顿了顿,“我实在想不出除了没练过,还有什么可能让你把一首钢琴曲弹得这么糟糕。”
“我有练过。”舒涵的声音轻得被整个空旷的大教室淹没。
“练了多久?”肖曼追问。
舒涵伸出两根手指到肖曼面前。
“两天?”肖曼眉间的皱褶显而易见。
舒涵撇了撇嘴,“两个礼拜。”
在“一瞬间”这个短暂的时间内,肖曼有了一种对世界彻底改观的感觉。
想起当初自己练这首曲子只需要几个小时,对于至今为止没有任何一首曲子需要练习超过一个星期的肖曼来说,一首曲子练两个星期还弹成这样简直难以想象。
他无语地将手指插入发间,大吐一口气,“原来这就是我要请到沈舒墨的代价吗?”
舒涵一声不吭地坐在原地等待挨骂。
肖曼又一次把琴谱理好,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现在开始给我认真练习。”
舒涵知道自己的读谱能力一直很差,再加上乐感的缺乏,才弹了没几个小节就又杂乱无章起来。
“停下。”肖曼不得已吼道,“你知不知道这首曲子表达的是什么?”
舒涵摇头。
“让开。”肖曼往舒涵身边靠了靠,意思让她把座位让开,舒涵很识趣地站起来挪到钢琴旁。
肖曼将双手抬到琴键上,细长而白皙的十指和黑白相间的键盘配合在一起,为一场听觉盛宴埋下了伏笔。
“闭起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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