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曼朝她皱了下眉,“宫商角徵羽是中国古代五声音阶中五个不同音的名称,没有升降调,所以没有升羽这种说法,别说出去让人笑。”
舒涵头垂得很低,淡淡的剪影使她整个人失去了平时的神采,连声音都变得无力,“那这个黑键就没有名字了吗?”
肖曼觉得她的问题很无聊,没有回答,看了看时间说道:“我两点要面试乐团成员,你先走吧。”
“好……”依旧是苍白的声音,连整理琴谱的动作都变得缓慢无力。
肖曼觉得有些微微的不对劲儿,仔细回想是不是刚才某句话说得太重了。
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倒是有些莫名的……心疼。
肖曼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拍了拍脑袋让自己恢复思绪。
两点一到,就开始有络绎不绝的学生拿着大小琴包进来面试,这场面倒是比肖曼之前预计的要热闹许多,只是大多水平很普通,让他在众人中都难挑到一个相对满意的。
大部分人都是按部就班地演奏原版音乐,并没有自己对乐曲的独特理解,所以似乎每个人都不错,又似乎每个人都差了一点。
全部的人都面试结束后,肖曼凭借超强的记忆力回忆了一番,在空白的名册上凭着判断下笔,一笔一画都异常用力,似乎可以把笔戳断。
写完最后一笔,肖曼把半透明的纸拿起。光线从纸张空白的部分投射下来,在肖曼的眼底晕开了薄雾。
“还有两个位置是空的……”肖曼的视线停留在架子鼓与贝司后面的冒号上。
这个地方,应该填上那个人的名字。
肖曼心里暗暗想着,眼中的雾气慢慢化开,拿着纸,深沉的目光与阳光再一次相遇。
晚上肖曼一回到家,还没来得及脱鞋就吼道:“爸,你乐队打架子鼓那个徐伯伯的儿子是我们学校架子鼓系的吧?”
从房间里传来肖爸爸响亮的声音,“那当然,那臭小子打起架子鼓来可帅了,怎么了儿子?他和你抢女朋友了吗?”
鞋脱到一半的肖曼差点一个趔趄整个跌倒,“当然不是,给我一下他的手机号码吧。”
照着纸条上的号码拨过去,按下通话键的时候肖曼多少有些忐忑。
响了三声,电话才被接起,对方的声音有些不耐烦,“你好。”
“你好,请问是徐子琪吗?我是肖曼。”
“是的。”电话那头迟疑了几秒,“肖曼,我听说过。”
听到他这样说,肖曼莫名多了几分自信,“是这样的,我想组个钢琴乐团,需要架子鼓鼓手,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最近乐队比较忙,可能抽不出空。”
对方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语气也不甚友好,肖曼听出是故意直接拒绝自己。
“拜托了,学校里没人打架子鼓比你出色。”肖曼用一种低沉的口吻说道。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冷笑,“恕我直言,我从来不知道钢琴能和架子鼓配合。”
“如果有你的加入,我相信我们一定能配合得天衣无缝。”
“你好像没有明白我的意思。”电话那头的笑声更冷,“我的意思是,我是快节奏摇滚风格的,好像和古典音乐不能磨合吧?”
“能。”肖曼斩钉截铁道,“我的目标就是要把古典和现代的音乐结合起来。”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
“如果方便的话,明天下午一点在莫扎特101号琴房,我等你。”
“对不起,明天我的乐队有排练。”
说完,对方毫不客气地挂断了电话。
像是用积木搭了一座高塔,因最后一块没有放稳就整个倒塌。
肖曼倒在床上长舒一口气,心中原本的斗志慢慢被压抑填满。
电话挂断的最后那记清脆声响是终结所有美好幻想的枪声,血液停止了热烈的翻腾,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没有节奏的音乐,没有灵魂。架子鼓是整个乐团节奏的核心,缺少了至关紧要的架子鼓,古典与现代音乐结合的说法只是天方夜谭。
肖曼躺在床上闭目养神,把原本编好的曲子去除架子鼓后在脑子里演奏了一遍。面无表情地睁开眼,天花板上冷蓝色的光线像是一抹不友好的嘲笑。
翌日中午,肖曼只身来到莫扎特101号琴房,虽然知道徐子琪一定不会来,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一个人在琴房坐到天空布满紫霞为止。
自嘲地笑了笑,为什么越是不在乎的事情越是容易获得意外的收获,而越是决心要做好的事情越是困难重重?这一切的因果关系串联成一个他不想接受的事实。
回去后,他把要排练的曲子和排练时间分别发到每个人的邮箱,不久后收到了沈舒墨的回信。
“敬启,信已收到,我妹有没有给你添麻烦啊?”
看到这封回信的时候,肖曼对着屏幕失了神,双手在键盘上不知道该打些什么好,最后只回复了“令妹很努力”这样不针对问题本身的模棱两可的回答。
而这时电脑屏幕另外一端的舒涵眼里正闪着光,不停推搡身边的舒墨,“哥,你再问问,问他觉得我可不可爱?”
“哎呀,你烦不烦啊?”舒墨没好气地回道。
“哎呀,老哥最好了,你帮我问问吧。”舒涵来回晃动舒墨的手臂,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我要练琴去了。”舒墨关上电脑,“你也快练曲子吧,否则又一个礼拜没有任何长进,肖曼会怀疑你的智商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妹妹呢?”舒涵生气地从舒墨手中抢过弓,砸在他脑袋上,“你妹妹是智障,你觉得很光荣是不是?”
舒墨捂住发痛的头部,“怎么可能,有你这样的妹妹超丢脸好不好?”
舒涵握着弓的手一下子失去力气,弓整个掉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不是这个意思。”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太过分,舒墨的语气一下子柔和了许多,“我也是看你不认真练琴才这么说的。”
舒涵眼睛里透出雾蒙蒙的光,嘴唇动了两下。
“没事吧,老妹?”舒墨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来回晃动。
“哥,你有没有听到音乐声?”舒涵闭起眼,觉得耳中的旋律更加清晰。
舒墨摇头,“什么都没听到啊。”
舒涵伸出食指抵着嘴唇,“嘘,仔细听。”
舒墨皱起眉,还是听不见任何旋律。
“好熟悉的旋律,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舒墨觉得一阵诡异,打了个哆嗦,没再理会舒涵。
突然音乐戛然而止,舒涵睁开眼,刚才的旋律还久久萦绕耳际,带着黯然的伤感。
“你终于恢复正常了?那我回家了啊。”舒墨把小提琴收拾好,琴包挎到肩膀上,走前还不放心地多看了舒涵一眼,“你确定没问题了?”
“没事了,我该练琴了。”舒涵无力地摇了摇头。
舒墨走后,舒涵打开钢琴,在白键上摸索了片刻,找到了一个音,然后把刚才听到的旋律用自己的手弹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舒涵的听力一直都很好,听过的旋律能牢牢记住并且一模一样地重现。
她面无表情演奏曲子的时候,眼睛往钢琴角落瞟了一眼。
那里躺着一枚黑键。
看上去寂寞而古老,上面积满的灰尘写着岁月的痕迹。
舒涵停下动作,琴声也跟着消失,所有的光线与视线都聚集到那个躺在角落的黑键上。
舒涵在钢琴上扫了一下,钢琴上没有缺少任何一个黑键。
没有过多在意过这个在钢琴角落里的黑色细长琴键,只有仔细想的时候才会觉得它的存在十分诡异。这个琴键的光泽与一般的烤漆键不同,哑光黑的表面导致它在角落里显得那么不起眼,看上去像是陈旧的木头一般,似乎一捏就会断。
舒涵不记得这个琴键是哪里来的了,又怎么会放在这里。
似乎一直以来这里躺着枚黑键已经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只是它来自哪里,怎么会来这里,可能是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
周五是钢琴乐团第一次排练,肖曼早早来到排练教室,在琴凳上一坐下就开始忐忑地等待。
陆续地,大家都按时来到排练室,人齐了之后,每个人都拿出谱子开始演练起来。
被肖曼选入乐团的人大部分是没资格加入交响乐团的新人,所以才排了没几个小节,就让肖曼彻底崩溃了。
各种不准的音色发出刺耳的噪声,让人忍不住想捂住耳朵。
“停,停。”才奏了没几个小节,肖曼就控制不住,击掌示意停止。
噪声断断续续地停下。
“给你们的谱子,难道都没有预习过吗?”坐在钢琴边上的肖曼明显发怒了,狠狠地伸出手指,对着团员挨个点过去。
除了舒墨和顾芝,所有人都把头埋了下去。
“你们这样,怎么成立一个优秀的乐团?”
众人鸦雀无声,只有肖曼的讲话声在偌大的教室里回荡。
又试着排练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在没有架子鼓的情况下,节奏根本没有办法掌控,再怎么磨合都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肖曼想了想,说道:“今天就这样吧,你们回去都好好预习,下次谁要是出错就自行离开。”
肖曼压抑着情绪理完琴谱,转身夺门而出。门被摔出响亮的声音,所有人都感到心漏跳了一拍。
当众人确定肖曼已经走远的时候,原本鸦雀无声的教室才开始响起轻微的议论声。
“好凶……”
“一直以为肖曼是那种温文尔雅的人,没想到这么暴躁……”
“呜呜呜,谱子前几天才拿到,而且用这么奇怪的从来没见过的方法演奏,不熟练也很正常。”
越来越多的抱怨声响起,大家都露出不满的神情。
舒墨的经验丰富,他很清楚现在是乐团首席发挥作用的时候。
“请大家冷静。”舒墨边站起身边击掌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我们就在这里自行练习一下。”
下面立刻传来抱怨声,“肖曼都走了,我们还有什么好练的?”
看着大家纷纷开始收拾起来,舒墨的心里很不好受。
他所在的乐团一直是最优秀的,之前从来不会出现这种问题,所以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如果……”
舒墨站起来走到钢琴旁边的位置,表情严肃地皱着眉。
“如果你们一直这么想,那我们永远没办法成为一个好的乐团。我相信这里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被选入乐团,所以这样的情况是正常的,肖曼也只是因为期望过高情绪浮躁而已,如果我们这么容易放弃的话,那不会有成长。”
收拾东西的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怔怔地看着台上的舒墨。
“我第一次被选入乐团的时候,也因为没有经验而被别人轻视,然后我就不断努力,坐上了音枫青年交响乐团首席的位子。”
台下开始窃窃私语,并伴随着阵阵赞许。
“所以,我们要比别人加倍努力才行。”舒墨单手举起小提琴,加重了口气,“对不对?”
台下传来稀少的呼应声。
他又一次举起小提琴,抬到更高的位置,“对不对?!”
“对!”
台下大家的回答声整齐划一,每个人看上去都信心满满。
舒墨看着此时被他鼓动起来的乐团,满意地点头。
刚才每个人脸上的失落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憧憬和决心。
肖曼站在一间教室门外,听着从里面传来的聒噪又刺耳的重金属音乐。
他敲了两下门,没人回应,索性开门进去。
架子鼓和贝司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电吉他还发出长长的令人生厌的回声。
“肖曼?”穿着黑色皮衣头发三七分的男生看了他一眼后,把手中的鼓棒抛向空中接住,“我在排练。”
“我知道。”肖曼瞥了一眼一边怔怔地看着他的两个人,“我们乐团需要你,徐子琪。”
徐子琪笑了两声,随后击了几下节奏强劲的架子鼓,“所以呢?要我加入什么奇怪的钢琴乐团吗?”
“你不相信我能让钢琴和架子鼓完美结合吗?”肖曼走到电吉他手身边,拿过他的吉他,“抱歉,借用一下。”
电吉他手毫不犹豫地把吉他递了过去。
肖曼背上吉他,调整好带子长度,试了下音,一条修长的腿抬起放在音响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徐子琪,“我数四拍,然后我们试一下。”
徐子琪带着笑意的表情突然收紧,认真地看着他,“好。”
肖曼握着手中的拨片,踏了四个拍子。
狭小的教室,吉他和架子鼓奏出激情四射的音乐,和刚才教室里传出的吉他声截然不同,铿锵有力却没有半点犹豫的音符,配合架子鼓准确的重音,全然是一首让人酣畅淋漓的热血乐曲。
两个人的即兴发挥配合得天衣无缝,让一旁专业的吉他手都不禁拍手称赞。
“哈哈哈。”徐子琪突然爽朗地笑了起来,“早就听说你有才,果然非同寻常。”
肖曼帅气地甩了下头发,“所以,现在相信我了吗?”
徐子琪把一根鼓棒沿抛物线扔到肖曼手中,“我本来排练好,就想去你那里看看的。”
肖曼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放下吉他,举起手中的鼓棒往鼓上重重一击,然后扔还给它的主人,“那明天下午一点,别迟到。”
徐子琪朝他做了个“OK”的手势。
“对了。”走到门口,肖曼突然又转过身,食指指向贝司手,眼神严肃,“把你朋友也带来。”
那个张着嘴的男生不停点头,肖曼走出教室关上门后重重吐了口气,似乎连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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