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瞧的?”秦可儿啐道,“新郎官我往日也见得多了,你又不比旁人生得更俊,我瞧你做什么!”
皇甫敬轩走近了她,黯淡的月光下,她满头的秀发都解了下来,散在肩上,流泻了一肩的清丽桃色。纵然只是素白的中衣,可这样穿起来,却分明带着三分丽色。大约是最近她艳丽的颜色穿得多了,总觉得有种穿着金衣玉裳似的浓丽来。
可那眼神,却又幽怨得像是要映出他的心脏,让他心里有些难受。他伸出双臂,秦可儿想要再退,却已经退无可退,背心抵着了墙壁。
“傻丫头,你因梅妃的事还记恨着我呢?我以为你这些日子,早该想通了的,你可真容易记恨啊!”
秦可儿扁了扁嘴:“你值得我记恨什么?我是皇上的妃子,你是皇上的儿子,太子和梅妃的悲剧,还不够我看的么?我不瞧你,不跟你表示亲近,那也是为了你好。咱们这样…露出个马脚下,我倒没什么,你的大计可就泡了汤!”
“是么?”皇甫敬轩勾了勾唇,“怎么听起来满屋子都是酸溜溜的味道呢?怕是为了我今日的大婚,所以才幽怨着罢?”
秦可儿被他说中了心事,嘴里却是万万不肯承认的:“你大婚干我底事!”
“那么…这三更天的怎么还跑来开窗户?还不是怕夜深露重,寒气袭人么?”
“啐,我哪会知道你深更半夜的不陪着新娘子,倒跑到我窗户外面去作甚么!”秦可儿飞红着脸,微微一挣扎。却反被皇甫敬轩抱得更紧。
“别跟我置气了,我娶殷氏,那也是为着她身后的家族。可儿,你吃醋的样子虽是可爱,却总让我挂着心,害得我处理政事,也连着错了好几回,险些酿成大祸。”
“啊,要紧么?”秦可儿紧张地问。
“现下儿还好,再这么着下去。保不准哪天我心神不属,便弄出个泼天的大祸事来。”皇甫敬轩叹了口气,“好容易入宫一回。还是趁着这样的机会,让我好好抱着你歇口气儿罢,好不好?今儿被灌了不少黄汤,如今满身都是酒气儿。”
秦可儿皱着瑶鼻:“有点酒气,可也不大重。你喝酒的时候。一定是抽冷子泼了罢?你的手段那么多,要想不喝的话,肯定能不喝的。咦,不对,你身上有一阵淡淡的脂粉香气,莫不是你那位殷氏的?”
皇甫敬轩脸现尴尬:“今天洞房。总要沾些花粉味的。”
“你沾着你的花粉味儿,却又来招惹我作什么!”秦可儿有些恼了,看在皇甫敬轩眼里。却是薄怨淡怒,别有一番风情。
“可儿,我想你。”他幽幽地说了五个字,便把她紧紧地拥到了怀里。秦可儿愣了愣,只觉得肋骨被硌得生疼。待要说些什么。却又忍下,终于勾起了唇角。
曙光不知不觉地微现天际。地平线梁上了一层浅浅的亮粉色。皇甫敬轩拍了拍像小猫一般枕在自己肩头的秦可儿:“可儿,我该走了。”
秦可儿却仿佛睡得正香,半点动静都没有。
再不回去,被捉奸在床可就万事皆休。皇甫敬轩叹了口气,把她轻轻地搬了下来,看着她青丝拂枕,愈加显得云鬓花颜,黛痕低压,不忍移目。
“唉,可儿,真不知拿你怎么办才好”喃喃地咕哝了一句,皇甫敬轩转过了身,又转了回来,把唇轻轻地贴到了她丰润的唇角。
却觉得一双藕臂,勾住了自己的颈项。睁开眼睛,才见秦可儿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失笑:“好啊,装睡呢!该不该罚?”
“怕见你离开嘛!谁知你明明打算走了,又折回来。”秦可儿嘟了一下嘴,久违的稚气,让皇甫敬轩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捏了捏她的粉腮:“好啊,还以为你真变得淑女了呢,原来还是这么调皮。不过,你前阵子做得很好,往后只在我面前可以调皮。”
“我哪还有调皮的资格啊,倒还不如去冷宫的好。”秦可儿抱怨。
“小没良心的,当时还不是为了你,才去找了梅妃么?这主意,是她提出来的,我也觉得好。你是没有见着她的样子,脸上只见颧骨,自己也是不想活了。”
秦可儿委屈:“谁让你不带我出宫去呢,害我信了你那个五弟!”
“谁也别信,还是四弟倒可信一些,因为如今他失了逐鹿的机会,反倒轻松。你和雅玛的关系又不错,就算他想要害你,那蒙古公主总会护着你的。”
“嗯。”秦可儿答应了一声,又看了看天色,“你还不走么?再拖延着,天要大亮了,你可走不得了。”
“这就走了,舍不得你。”皇甫敬轩替她把被子掖好,“你再睡一会儿,我这就走。在宫里的时候小心着些,冯嫔虽是个好帮手,但不要替她升得太快,容易遭人嫉,也易被人暗算。”
“嗯,明白了。”秦可儿看他走两步,又摞下两句话,不由得替他着急。
“昨儿睡得很好,真想一直这样抱着你睡。”皇甫敬轩轻笑一声,很快就没入了窗外,不见踪影。这时候侍卫换班,虽比晚上易露行迹,但依他的谨慎,应该无事。更何况,谁能想得到新郎不在洞房,却胆大包天地跑妃子的寝宫来呢?
秦可儿的脸有点烧,赤着足又跳回去,掀起了罗帐,再度睡去。这一觉,竟是梅妃亡后,睡得最最香甜的一觉。
梦里,飘到了一处花园,那里没有边界,也没有洒床,缥缈无踪。潮涨潮落时,雪白的水沫漫漫地涌到脚下,生出摇曳多姿的美丽。退潮时露出了曲线优美的平缓沙岸,贝壳在静夜下灿烂如星辰,美不胜收。而在星辰的中央,却站着轩昂的男子。
秦可儿醒来的时候,已是天光大亮。紫莞和绿仪相继着进来瞧了几回,见她睡得十分安好,也不忍唤醒她,只是把早餐热了两遍。
“哇,这么晚了,今儿不用去中宫请安罢?”秦可儿只觉得神清气爽,仿佛浑身都有着说不完的力气。
绿仪上来替她梳妆:“旁人不需去,但主子却要去皇后那里议事呢!”
“也是啊…唉,这协理六宫也真是麻烦,倒还是从前儿的好。”秦可儿皱了皱眉,很有点想放手。可是想到宫里一步步行来得如此艰难,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宫里总有人喜欢兴风作浪,秦可儿深觉不胜其烦。但看皇后和司徒贵妃的模样,却似幸灾乐祸,仿佛宫里多事之秋,才更显得出自己的手段,不由得哑然失笑。
李淑妃虽有协理之名,却素不管事。便是到皇后这里商量事儿,也只端着盏茶,不发表什么看法,仿佛那茶叶,也能研究上一天半日的。
秦可儿自问做不到她这样的老僧入定,又想着要把司徒贵妃手里的权,一步步地接收过来,自然只能打叠了精神。
“冯婕抒那里的一个小宫女,与掖亭司的人夹带私物,杖毙了罢。”司徒贵妃每一次提出的建议,总带着血腥的味道。
“司徒妹妹也太严苛了,缓着点儿的好。”皇后慢条斯理,不紧不慢。但凡是司徒贵妃提出来的,不管对错,一径便是反对。
秦可儿想了想,也道:“皇后娘娘慈悲为怀,说得是啊。冯捷抒才刚晋位,她的宫女不该有这么大的胆子。兴许,这里面还有些隐情,倒要问清楚的好。虽说宫女违规,但罪不及死,不分青红皂白就杖毙,可不是让宫里再度怨气冲天?臣妾以为,贵妃这提议,却是有违天和。”
“是啊,秦妃,这件事儿就交给你去办罢,司徒妹妹的手段太苛了。”皇后适时地接口。
司徒贵妃拂了袖子:“一个捷抒的宫女,可不能因她一个坏了一宫的名声!”
秦可儿低下头,仿佛是无意:“一个宫女,可能坏得了什么呢?”
皇后沉下了脸:“好了,还是交给秦妃罢,若是由着贵妃,可不知又要冤死了几条人命。近来宫里越发不详之气,焉知不是由于这些冤魂所致,惹得皇上如今也龙体欠安。”
“是,可儿一定把事情办妥。”秦可儿低下头应下了差事,其实早已是千肯万肯。有这么一个与冯婕抒接近的机会,哪里还会错过?不过,脸上却只是淡淡的,仿佛只是因怕司徒贵妃多造杀孽,才不得已而接手。不过,她与皇后交换了一个脸色,双方都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两人已经合作多次,像这种事,完全不需要事先商定,就能配合得恰到好处。司徒贵妃,你还是自求多福吧。秦可儿握站茶杯,虽然触手温暖,可是心脏处却是一片冰冷。
这只是针对司徒贵妃的第一步。
第100章 尽可用得
冯捷抒长着一张甜美的娃娃脸,虽是新晋了位份,但仍然穿着素雅的衣饰,倒有种出尘的气质。秦可儿有点恍惚,明明长相与梅妃相远,可是她却觉得,眼前的婕抒,明明有着两分梅妃的气质。
“臣妾恭迎秦妃娘娘。”冯婕抒依礼相见,行的竟是大礼。一般来说,在宫里头,虽是等级颇多,但真正按品行礼的,却极少见。
“不需如此客气,我不过是奉了皇后娘娘之令,来问问情况罢了。你把那位侍女叫来,把事情的原委说个明明白白。”
冯婕抒应忙应了,贴身的宫女急忙把人带了上来。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宫女,大约进宫也没有两年,怯生生地跪着,身子微微颤抖。
秦可儿立刻想到了自己进宫的时候,也是战战兢兢。这女孩还不如自己,毕竟当时还觉得有三分功夫,天下大可去得,倒并不太过凄惶。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墨香。”
“墨香,你不要怕,把与掖庭挟带私物一事,原原本本地讲来。”秦可儿温言道。
墨香迟疑了一下,方口齿伶俐地说了起来。其实不过是件小事,墨香原是因家穷被卖了进宫,有个邻家女孩在掖庭。她分在冯嫔的宫里,没有机会出去,便委了掖庭那位好姐妹替自己把攒下来的银子带出宫去。还有一些赏下来的东西,成色稍新的,也一并送了过去。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嘛,先把人带下去罢,我与你们主子再问问。”秦可儿脸色不变,却给那墨香吃了一颗定心丸。
她急忙对着秦可儿连连磕头,秦可儿笑道:“若你所言属实,虽是有违宫规。却其情可悯,我自会请求皇后娘娘网开一面的。”
“谢谢秦妃娘娘。”墨香又磕了三个响头,才跟着人出去。隐约还听人说她运气好,幸而没有落到司徒贵妃处理此事,否则便是一个死字。
司徒贵妃近来权威日重,可结下了众怒啊!秦可儿喝了一口茶,心情颇觉愉快。冯婕抒使了个眼色,连贴身侍女都依言退了出去。
“婕抒”秦可儿刚说了两个字,冯婕抒却跪了下来。
“秦妃娘娘,冯怜香原是梅主子的宫女。是梅主子荐给了皇上,臣妾才有今日。梅主子蒙冤,可臣妾却分说不得。眼看着那人权柄日重。梅主子却再三交代不许妄动,竟连冷宫也不敢去,只是守在宫里头。”
原来是这样的关系!
秦可儿了然,伸手挽起了她:“冯姐姐,私下里咱们不需多礼。梅姐姐既说可信你。我便信你。往后,在这宫里,梅姐姐也只有咱们这两个亲近之人。这个冤,咱们若不报,便没有人替她报了。”
冯婕抒闻言,脸上便现出了三分绝然的神色:“秦妃娘娘要如何做?”
“自然先削了司徒的权。一样样地把她手里的东西,移到咱们的手里。至于要把她彻底打压,却要借助朝臣之力。司徒家族一日不倒。司徒静便一日不会没有起复的机会。皇上再禁足,也不过一二月时间,又故态复萌。打蛇打不到七寸,莫如不打。”
“秦妃如何说,臣妾便如何做。”冯怜香想也不想就表了态。“只是咱们之间倒不能走得太近,免得给皇后起了疑心。”
“正是。”秦可儿欣然点头。“如今咱们还要借着皇后的力,不妨仍作陌路人。甚或可以适当起些小摩擦,好在咱们都不是什么争强好胜之人,不用弄得伤筋动骨。”
“是,倒不如就从今日始?”
秦可儿不解:“今日?”
“秦妃优释墨香,顺便把墨香带回晓清殿,自然便与臣妾产生了不满。不过,臣妾素来懂得进退隐忍,不会与秦妃有什么不满之语。只是私下里,总对有些腹诽。咱们这关系,便亲近不了,皇后便也不会放在心上了。”
“此计甚妙,只是墨香此人可靠么?”
“可靠,秦妃尽可用得。”
秦可儿得了这个保证,更是满意,悠然自得道:“若是皇后有意用咱们两个来分司徒的权,互相制衡,那可就更妙了。”
冯婕抒笑道:“司徒贵妃那里的权,秦妃娘娘尽可收得。至于臣妾嘛…自然要想法子从皇后的手里,掏弄出一点来,咱们才有胜算。”
“若能形成这样的局面,那自然是好了。”秦可儿喜道,“难怪梅妃姐姐这般看重于你,一点都不肯连累了你,果然是有些手段的。”
“这些年,韬光养晦得也该够了。当年梅妃主子待我恩重如山,若非她力保,我早就死在司徒贵妃的手里了。”
两人计议停当,秦可儿才扬了声音:“既然冯婕抒觉得要把墨香逐出宫去,倒不如让本宫带回去罢。晓清殿里,倒还少了两个粗使的宫女。”
“墨香笨手笨脚的,恐怕要若秦妃娘娘生气。”冯婕抒的声音,似乎压抑着火气。
“我瞧着就不错,冯婕抒若觉得留不住,就让我带走就是。”秦可儿说着,便拢着袖子走了出来,“紫莞,把那个叫墨香的丫头带回晓清殿。”
看着秦可儿带着人扬长而去,冯婕抒再好的脾气,也不由得有了点怒气,低低地咕哝了一声:“又是一个司徒!”
这句话,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各宫主子那里。尤其是皇后,听了此语,顿时笑意更浓:“这事儿,秦可儿倒处理得甚合本宫之意。”
宫女不解:“秦妃未免也太仁慈了,虽说那墨香情有可原,但人家主子都不要用了,她却还一意孤行地带回晓清殿。冯婕抒心有不满,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两人之间的龌龊,恐怕就因此种下了。可娘娘为甚还说,如此甚好呢?”
皇后意味深长地笑道:“秦可儿是我拿来制约司徒静的一着棋,但又拿谁来制约她呢?难保好不会真的成了司徒第二,身后虽无势力,但有皇上撑着腰呢!”
“哦,娘娘是想用冯婕抒”
很快的,冯婕抒就旗帜鲜明地站到了皇后的一边,大有和秦可儿分庭抗礼的架式。虽然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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