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难自已- 第7部分

秦可儿挣扎着醒来，发现枕畔已经湿了一块。

再看天色，不过是晨曦初透，才只露出一点鱼肚白色。

她怔怔地拥被而坐，想着梦里的情景，发鬓有些刺痛。用手一摸，才发现昨天皇甫敬轩替她簪上的那支钗，竟是没有舍得取下。

这是他亲手替她簪上的啊！

别说是这样华贵精致的东西，便是一支木头钗子，她也会爱逾珍宝。

细心地贴身收起，单以她的眼光，也瞧出绝非凡品，万万不敢就这么簪在头上招摇的。只要看出不是皇帝所赐，那些闲言碎语，她可吃不大消。何况，这中间还牵涉到了皇甫敬轩！

想到这个名字，心里便觉得像喝了蜂蜜似的，甜津津的。这就是恋爱的感觉吗？她把发烫的脸颊贴近了铜镜，悄悄地笑了。

看看时辰还早，紫莞和绿仪都不会进来服侍，便忙忙地在床铺下面，用匕首挖出了一个小小的洞，把簪子郑重地收了进去。

要是有人瞧见，这支簪子的来路，可是怎么也说不清的。

心里又是喜又是忧，又是甜又是苦，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主子！”紫莞进来的时候，秦可儿吓了一跳。

按理，早上服侍秦可儿起来的事，都是由绿仪做的。秦可儿是把晓清殿一干杂事都交给紫莞的，所以这些琐碎的事，她也不太插手。

“我醒了。”秦可儿露出一个笑脸，多少带着讨好的意味。

没办法，紫莞懂的太多，所以秦可儿的心里，对她总有一种心虚气促的感觉。

朝阳斜斜地穿过晓清殿的窗格，在妆台边洒下了浅浅的光晕。

“主子昨天说过要去见皇后娘娘的，该不是忘了吧？”紫莞板着脸，秦可儿才一拍脑袋，苦着脸点头。

其实她只是习惯于顺着紫莞而已，并不是真心想要去拜见皇后。

平常随意的髻子，被紫莞拆了重挽，光是梳妆，就花了一个时辰。

“不用这么隆重吧？皇后那边也只是应个卯就能走的。”秦可儿心虚地问。

紫莞抿着唇不说话，绿仪只是听紫莞的吩咐，挽着一个超级复杂的髻。

晚上乱梦颠倒，绿仪的手艺又太好，轻轻柔柔的，让秦可儿顿时睡意朦胧。

“主子！”绿仪轻柔的声音，对秦可儿根本没有效果。

“该起身了，主子！”紫莞又好气又好笑，差点要把秦可儿整个儿揪起来。

“嗯？”秦可儿对紫莞的嗓音，要卖面子得多。

揉了揉眼睛，她眨巴了两下，才恍然大悟：“我还以为是晚上了呢，原来已经天光大亮了啊！”

紫莞张了张嘴，还没有说话，秦可儿已经软语央求：“好紫莞，你不要骂我了啦，我只是太困了，所以不小心，对，很不小心，所以才睡着的。”

绿仪“扑嗤”一声笑了出来，看到紫莞阴沉的脸，急忙又掩住，眼睛里还是盛满了笑意。

紫莞无奈地叹了口气：“主子，往后可不该这么说话。在这晓清殿里，主子是顶大的，紫莞只是一个奴才，要让旁人听了，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奴婢，奴恶欺主呢！”

秦可儿听她语气温婉，顿时喜笑晏晏：“好紫莞，我知道你待我是最好的。你要是恶人，我才不会这样呢，一定是先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她说着，还吐了吐舌头。这么一个娇俏的动作，让紫莞只能无奈地摇头。

秦可儿这时候才顾得上看向妆镜，立刻把嘴张成了一个O型。

难怪她觉得转头不灵便呢，紫莞足足在她的髻子上，压了三五斤的东西。

一个沉甸甸的金步摇，长长的流苏，是细细的金线，各各地吐着一颗明珠。髻后还插着一支碧玉梳子，也是镂金刻银地包着，显得分外华丽。

“这个…太”秦可儿想要拔下两支，却被紫莞阻止住。

“太重了。我的头才多大呀，这些东西一定比我的头还重！”秦可儿苦着脸，皱着眉，妄图唤起紫莞的同情心。

“姐姐，主子还小着呢，让她压着这些，真的把脖子都快压得断了！”对秦可儿的同情心，一向只有绿仪才有。

到底还有个贴心的丫头！

秦可儿合作地拼命点头，紫莞却摇头拒绝。

看着星眸里跳跃的火焰在霎时间便黯淡了下去，紫莞到底有些不忍心。毕竟，秦可儿才不过刚十四岁，还是个孩子呢！

想着，脸上的神色便柔和了下来，秦可儿眉眼俱精，早已经伸手把那支特别招风的金步摇拔了下来。

这一下，头上足足轻了一斤，顿时松出一口长气。

“那个梳子也”秦可儿半伸了手，紫莞却坚决地摇头。

“太富丽了吧？怎么说，我也只是一个容华，要是把贵妃她们的风头都比下去，那我以后的日子，一定水深火热。”

“不会的。”紫莞好心地解释，“今天大家都会盛妆打扮，所以主子这样的装束，已经算得上是寒酸的了。”

秦可儿暗暗乍舌。

随便哪里拔一颗珠子下来，就够自己和老爹吃喝一年的了。

想到秦老爹，秦可儿的心又揪了起来。不知道老爹现在过得怎么样…也许他已经离开了京城，拿了皇帝给的盘缠，又四处找娘亲去了。

在爹爹的眼里，难道自己真的只是一个累赘吗？她可以帮他做很多事啊！出外卖艺，回家做汤，她哪一点做得不如人？

可是，老爹终究还是舍弃了自己。

心又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虽然针眼很小，可是血会一直地流，直到再次被扎下一针。可是，秦老爹似乎也没有做错，千里寻妻，不离不弃，不正是她向往的爱情吗？

紫莞取了华服过来，看到秦可儿正坐在梳妆台前发呆，忍不住摇了摇头。要指望着秦可儿在**里争权夺利，谈何容易。

除了有皇帝的宠爱，秦可儿什么优势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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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贿赂

朱红的长衫，赤金的刺绣，穿在秦可儿的身上，越发衬出了一张脸，明媚娇艳到了极处。

紫莞暗暗叹息，才不过十四，就已经有了这样惊人的美丽。想必，再长得两年，连司徒贵妃都会甘拜下风。可是，这样出色的容貌，在**里并算不得是种福气。

但除了美貌，秦可儿更是什么优势都没有，也只能好好利用这张脸了吧？

“这颜色，太艳了吧？”秦可儿惴惴不安。

“不艳，这是朱红，不是正红，主子可以穿得的。”紫莞安慰了一声。

这衣服上的金线滚边，就能让她一年吃穿不愁。难怪老爹愿意让自己进宫，单是衣服吃食，便是平生难以想像的。

可是，她还是宁可吃着咸菜下饭。那时候，心灵和身体，都是无尽自由的。

“主子就该这样的盛装打扮，今天皇上的目光，一定不会转到别的娘娘身上。”紫莞满意地看着秦可儿。

“皇上？”秦可儿疑惑地看向紫莞，“可是，今天不是去看皇后吗？”

“今天皇上会去皇后那里小坐，所以今天大家都会用心打扮的。”紫莞从容浅笑，却让秦可儿的一口唾沫，差点呛进了气管。

如果她说不想吸引皇帝的眼球，不知道紫莞会不会气得甩手就走。

“其实皇上心里是念着主子的，虽然这一向都不曾宿在晓清殿，那是为了安抚朝廷里的各方势力。主子请看这些赐下来的东西，哪一件不是精巧的物事儿？”紫莞柔声解释。

秦可儿怔怔地点头，其实皇帝赏下了多少东西，她并没有什么数。她记着的，只是三皇子偷偷捎给她的。

紫莞拿过了一条玉带，替她围在腰间。只一移步，便是环佩叮当，铮然作响。

秦可儿想，如果她穿了这一身逃出宫去，和老爹这一生的日子，都不愁过不下去了。如果再加几条流苏，戴个帽子，整个儿跟吉卜赛女郎没两样。不过，人家女郎身上的零碎东西，怕只值个零头。

她走进中宫的时候，心里还多少有些不安。总觉得自己这通身的打扮，太过抢眼。

紫莞低首跟在她的身后，提醒她迈小步。

及至走进去的时候，才发现皇后的这座中宫，姹紫嫣红得让人眼花缭乱。

皇后也盛装打扮过，那一身大红服饰，藏了朱色的丝线，隐隐杂着金色，若隐若现，极是魅惑抢眼。

司徒贵妃也毫不示弱，那料子本身，便像是金线隐隐，银色闪烁，说不出的亮丽。一下子便抢走了所有的风头，令众多一早起来便费心打扮的妃嫔们，都露出了嫉妒的目光。

就是妆容，也各各不同，让秦可儿看得瞠目。随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立刻淡定。很好，一下子淹没在人堆里，根本掀不起一点浪花。

众人坐着说了一会儿闲话，谁也不说要走。秦可儿暗暗着急，往常到这时候，司徒贵妃头一个便提议散了。

眼看到了日中，怎么仍然端坐不动呢？

其他的妃嫔，也个个都敛首屏气，翘首盼过以后又作低首美女状，让秦可儿更觉得郁闷。

只是为了皇上露个面，便个个如临大敌，抢着把自己所有的美丽，都盛放到那个男人的面前吗？

秦可儿有些迷惘，却觉得袖子被抽了一抽，惊愕地一转头，才发现陈婉仪正拉着自己的袖子，一边恭维着自己：“妹妹今天这一身，虽然不见得富丽堂皇，可妹妹长得实在好看，一定压过了众人。”

“那可不敢。”秦可儿口不对心地谦虚了一句，顺口又反过来恭维，“姐姐今天的打扮，也很出彩。”

“真的吗？”陈婉仪喜上眉梢，又渐渐地灰了脸色，“可是，姐姐没有什么压箱底的东西可以拿出来，也就这几件，旁人都看不上眼的。”

“姐姐戴着就好看的，这对翡翠的耳环，倒十分配姐姐的肤色。”秦可儿随口恭维，“姐姐若是觉得妹妹这里有什么合适的，尽管开口。”

陈婉仪顿时喜气扬扬，正要“礼尚往来”地再说些什么，中宫大殿里，忽然就静了下来。

秦可儿顺着陈婉仪的目光朝门口看去，果然是皇上迈着方步踱了进来。

这时候，太监长长的尾音，也才刚消散在空气里：“皇上驾到——”

她哑然失笑，原来自己竟不曾听到。

随着一屋子人下跪山呼“万岁”，皇帝脚步不停，坐到了皇后身边，那张专为他空出来的椅子上。

“唔，今天一个个都漂亮得很啊！”皇帝一开腔，便透出一种轻松的意味，气氛便顿时活跃了起来。

“皇上，你看臣妾的钗头凤，可还好看？”

“皇上，瞧瞧臣妾新裁的衣裳，还是皇上亲自赏下来的呢！”

“皇上，您可瞧瞧臣妾的这个镯子，自从皇上赏下来以后，臣妾日夜都戴着的呢！”

“皇上，我这衣服，可是上回御赐的绸缎，这颜色可还配么？”

…

莺声燕语，让整个中宫大殿，都显出往常没有的活泼娇软来。

陈婉仪也急急地抢上前去，却因为慢得一步，被挤在外围，顿时现出十分气恼的颜色来。

秦可儿有些目瞪口呆，平时走几级台阶都要人扶着的美人，这时候却个个神勇无比，三两下就挤到了皇帝的跟前，差点就挤进他的怀里。

“哎呀，踩到我的脚了！”陈婉仪最终无奈地退出了阵营，跺着自己的绣鞋，珍珠粉的颜色上，一个黑印显得格外醒目。忍不住更加地懊恼，早知道还不如和秦可儿一样留在外面。

秦可儿正要说话，一个白眼冷冷地递过来，张了张嘴，还是忍了下来，没有告诉秦婉仪，那个脚印是人为的。当然，那个罪魁祸首，她并不认识。皇帝的小老婆实在太多，平常又不大经心，能混个脸儿熟就罢了。

皇帝看起来很受用，群芳吐艳的场面，他并非经历第一次。但每次被这些年轻娇嫩的身体包围着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种油然的满足感。

除了皇后自恃身份还端坐不动外，所有的妃嫔都聚到了他的身前。

但还有一个…

皇帝的眼睛，越过莺莺燕燕的缝隙，看到秦可儿正有趣地看着自己这边，顿时哑然。忽然用手招了一招：“可儿，过来。”

秦可儿半天才会意到，皇帝是在叫自己呢！

“快去啊，你还愣着干什么啊！唉，真是傻人有傻福啊，皇上怎么偏偏把你叫到跟前去呢？”陈婉仪又推了她一把，用力之大，几乎把她推得一个趔趄，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皇帝却站了起来，不待秦可儿走到跟前，就牵住了她的小手：“走罢，咱们出去走走。”

第16章　秦容华

所有的目光，都聚了过来，秦可儿更觉得芒刺在背。

皇帝的大手有点微凉，和三皇子的温暖截然不同。

“今天打扮得很好看，你年纪小，正该穿这些艳的颜色。赶明儿，朕再赏你几匹绡丝，拿去裁两件夏衣。”

秦可儿急忙谢恩，一拜还没有到底，已经被皇帝扶了起来。这一次，连皇后的脸色，都有些变了。

好在，皇帝另一只手，挽过了皇后，才算平和起来。

阵风吹来，将秦可儿的裙据吹动了一个角，露出裙底的白袜朱鞋，更觉得风姿婉然，俏丽无双。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皇帝与她互握的手上。

如果眼睛可以杀人的话，秦可儿怕是已经死了不下百次。

“这回的春狩，朕就带司徒贵妃和秦容华去了。”皇帝一锤定音，又不知道有多少道目光含着小箭朝秦可儿射来。

司徒贵妃被钦点，大家都在意料之中。

最近司徒系的人，屡受重用，司徒贵妃在宫中的地位，也越发的稳固。

只是秦可儿…这么一个要背景没背景，要资历没资历，更非经由选秀册位的小丫头，竟然会被钦点成去春狩随驾的一个，简直让人恨得牙齿发痒。

秦可儿却是呆滞的，微张着嘴，一时不知道什么含义。

“恭喜司徒贵妃，恭喜…秦容华。”

此起彼伏的恭贺声，却含着无数的不安。可是秦可儿却还没有明白春狩的含义，只能僵着脸，接受着似真实假的道贺。

皇帝的两边，左边是皇后，右边是秦可儿。

司徒贵妃的脸上，显得淡淡的，不同寻常。皇后的脸上，是矜持的，很符合一国之母的风范。

唯有秦可儿，微蹙着眉心，应和着八方的问候，自己的心里却乱成了一团。

直到黄昏的时候，众人才散了开来。

秦可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晓清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