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咱们家呢?”杨幺看着张报宁,问道。张报宁一愣,顿时大笑,“咱们两家就怪了,个个都懂谋略,人人都是前思后想目光长远,这样一来,反倒什么事都做不成了。”
杨幺呆呆想了半天,突然道:“我想杨岳了。”
张报宁一皱眉,看了看四周,挥退操场边上的军士,气恼道:“那是你们的事,不要对我说。你——“突地瞪了杨幺一眼:“别对我说你想去岳州!”
杨幺站起身来,叹道:“又是快两年了,我快去快回,多谢你帮我瞒着!”说罢,向张报宁拱了拱手,转身逃开了。
“杨幺!我没答应!”张报宁气得跳了起来,远远地吼道,便要去追,却见一个军士领着一个信差匆匆赶至,不免停下脚步,待得再看时,哪里还有杨幺地影子。
杨幺出了新附军府衙,策马来到潭州商联,自有王管事替她安排快艇,从湘江渡口坐船,日夜不停,直下洞庭!不过五个昼夜,便抵达巴陵县,潭州商联巴陵管事冯富贵接了去,送上骏马,指点路线。
依着杨幺与潭州商联的协议,匠户制作杨幺占了三分之二,潭州商联占了三分一,而作为交换条件,潭州商联要把各地地买卖也分给杨幺三分之一,并由她支配各地管事三分之一的名额。杨幺自然从新附军、朱、杨、张几族里面选择亲信充任。
这位管事原是新附军家属出身,又不是世家,算是杨幺的嫡系,杨幺把他派到岳州来,也是看重于他。冯富贵是个聪明人,自然对水寨的消息格外留意。
“岳将军似乎近日不在水寨,伙计运送兵器入寨时,听说他要过江去江陵府办事。”张、杨两家虽是不归天完军直接指挥,但也借着白莲教的势头,天完皇帝赐下地两个将军的名头,两家一分,镇海将军给了杨岳,定海将军给了张报辰。所以,冯富贵称之为岳将军。
杨幺听得此言不免有些失望,沉吟道:“江陵,天完军不是正在那里和宽彻普花较着劲么?”想了想,问道:“听说新任的湖广平章铁杰已经到了华容?”
冯富贵点头道:“属下想,岳将军过江必是与天完军商量此事。铁杰从江西、江浙借兵五万,又尽起衡州、道州、全州、彬州本地乡兵,聚众十万,向岳州压来,我们是不可能硬碰地!”
杨幺叹口气,与冯富贵道别,此时她仍是一身新附军百户的装束,故意不抹去连日风尘,仗着一身武艺,策马向华容而去,要去打探一下敌情。
杨幺到底不熟悉路径,没日没夜只是走路,奔了三日,到了一个前不村后不着店的所在,也不是哪处县境,幸好杨幺多年历练,便是没捕到野味,也摘了些桨果包腹,在林中生火宿了一晚。
待得第二日天明,杨幺向西面又奔了五里地,迎面便是一个小湖泊,杨幺看着湖水清亮,湖边长着一片芦苇,倒似平江县斧头湖的景致,不由得下得马来,捧了一捧清凉的湖水,洗了洗脸。
正巧此时天上飞下一群青头野鸭,呱呱叫着落在湖面上觅食,杨幺见猎心喜,肚子顿时饿得叫了起来。
“我还没吃过野鸭呢,正好开个荤!”杨幺一边嘀咕一边拨箭,她自至正九年从师于张报宁,习武不过四年,所用兵器不过三种,短剑、长枪和弓箭。
因着一父三兄皆是使枪,杨幺最得意的自是杨家枪法,这两年在潭州又苦练了弓箭,虽不能百米穿杨,隔了近五十米,还是一箭中的,射中一只大肥鸭的颈脖!
“好箭术!“杨幺正在得意时,忽听得一声赞叹,她回头一看,大吃一惊。
三十七章 深入元营
任杨幺如何会想,也没料到会在此处看到报恩奴,只见他穿着铠甲,腰系宝马,与一名身着戎装的蒙古将领并肩而骑,这声赞叹正是那个蒙古人所发!
只见那个蒙古人不过四十多岁,顾盼间双间精光扫视,但肤色苍白,倒似有些病弱。他一边打量杨幺一边用西南官语笑道:“这位小兄弟归哪位将军统领?我在军中怎的从未见过?”转头向报恩奴道:“七王子,你见过么?”
报恩奴有些困惑地打量着杨幺,嘴里不自觉地道:“铁大人,我倒好似眼熟,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杨幺心思电转,立刻认定此人正是新任湖广平章铁杰,自家不认路径,只顾赶路,竟是已经出了华容,进了毗邻的鼎州路(今常德)。
杨幺本是要来查探敌情,此时遇上铁杰,倒是正合她意。但是与报恩奴重逢,却不是好事。
杨幺知道自家现在一身污脏,与当初的世家贵女实在是天上地下,报恩奴未必认得出。但只要一开口,就肯定难以再瞒,不免踌躇起来。
“看来确不是我军中百户了!”铁杰精细,看见面前这名新附军既不下马,也不施礼,似是全然不认得他们俩,自然不是麾下将领。
杨幺心念电转,见得两人身后跟着的几百亲卫已是散开,隐隐将她包围起来,不由苦笑一声道:“两位大人,我并不是新附军中将领,这身衣服不过是借用而已!”
报恩奴一听她的声音,顿时“啊”了一声。顾不得铁杰惊异,催马上前,看了又看,还未说话,铁杰身后的亲随突地说道:“大人,此人左肩佩折弩。鞍下挂短火铙,只有潭州路新附军方才如此配置兵器!”
铁杰眼中精光一闪,笑了出来,也催马上前。对报恩奴道:“没想到和七王子出来围猎,倒遇上潭州城的世家公子了!”转头看向杨幺道:“这位公子,姓张还是姓杨?或是姓朱?”
杨幺分明看着这位铁大人脸上写着“运气真好!”四个大字,不免叹了口气,笑道:“我哥哥姓朱,我爹爹姓杨。大人猜猜,我姓什么?”
报恩奴已经认出她来。见她在这等时候,还敢乱开玩笑,忍不住“哧”笑了出来,转头向铁杰道:“大人,我认得她。回营再说罢。”
杨幺在肚子里叫着:“我不想跟你们回营!”一边老老实实跟着报恩奴向西面走去。
报恩奴骑马走在她身边,瞅了她几眼,悄声道:“看你一身脏地。外面这么乱,你怎么不在家里呆着?”
杨幺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铁杰,没好气地道:“十万大军压境,呆在哪里都一样。”
报恩奴见着她甚是欢喜,没计较她的语气,仍是困惑道:“朱儿,你怎么变得这么凶,”说罢又恍然道:“听说平江杨岳是你的亲哥哥,你是来找他的么?却怎么出了岳州路?”
杨幺听得两人当初私会时的昵称,顿时一惊,知道以往总是逢迎报恩奴,现在若是露了真性情难保是什么结果,只好收起焦虑,放柔声音道:“报恩奴,我……我迷路了。”
报恩奴笑了出来,看着杨幺,道:‘我倒庆幸你迷路,不然,不知要多久才能见到你。上回你脾气那么大,连我要走了都不肯出来见一面。”说话间,不远处出现了连绵地营帐,元人的军营到了。
报恩奴驱马上前和铁杰低声说了几句,铁杰不免回头多看了杨幺几眼,点了点头,报恩奴便领着杨幺进入了后寨。
杨幺还是头一回见十万之众的军队,只觉里面仿佛一座小城般,进去了完全找不到方向,不由暗暗惊心。
到得后寨,情形全然一变,彩帐座座,莺声沥沥,竟然全是蒙古、色目的美貌女子,汉人女子虽然也有,不过多是婢女。
杨幺吃惊之余,却不免松了口气,心道蒙古人享受惯了,便是铁杰那样厉害地人物,出来打战都离不了女人,再不复当初并吞欧亚大陆的雄心。
杨幺随着报恩奴进了一座大毛毡营帐,里面两个蒙古美婢迎了上来,巧笑莺然,道:“七殿下,您回来了,今天狩猎可有什么收获?”眼睛不免瞟向了杨幺。
杨幺见着这两个女子的神色,便知道肯定是报恩奴的侍婢,又想起张报宁说过此人的好色成性,不免打了个寒战,有点后怕。
报恩奴哪里知道她转了这许多的心思,只是吩咐婢女准备澡水和衣裳。那两个婢女打小跟随报恩奴,极懂看人眼眉,立时便知道杨幺是新宠,神态间越发恭敬,匆匆出帐准备。
杨幺环视华丽地大帐,足有两间房子大小,以大屏风隔成了四个隔间,似乎是会客室、卧室、书房和私隐之处。
要不是身在险地,杨幺几乎要开心地笑出声来,这般奢华靡丽,精雕细琢的军帐,分明是亡国之象,暗暗给自己打气,明知道他们要亡,对方势大时却极是害怕,正是谨慎有余,胆气不足。
报恩奴自顾自地摘下披风,脱下铠甲,解去宝刀,换了一件常服,回头看见杨幺还呆呆地站在营帐中间,顿时笑道:“朱儿,还不过来洗把脸,你饿了罢,这边有糕点。”
杨幺走了过去,在金盒里洗了回脸,雪白地汗巾顿时变得黄黑。报恩奴哈哈大笑,招手让抬水进门的粗婢将水桶放在最里面的隔间里,看着两个美婢奉上来的蒙古服,对杨幺道:“去洗洗,把衣服换了。“
事情临头,杨幺也觉得只有兵来将挡了,拒绝了婢女的服侍,到屏风后脱了衣服,匆匆地洗了个香汤浴。
待她顶着一头湿淋淋地长发,笨手笨脚扣着蒙古袍上的纽扣时,报恩奴转入进来,笑嘻嘻将她一把抱起,坐到了床边。
第三十八章 万户之位
杨幺笑嗔道:“我头发还在滴水,你就这样,也不怕我着凉。”
报恩奴低头在她露出来的锁骨处闻了又闻,猛咬了一口,疼得杨幺“喛”地叫了一声,不由恼道:“疼死了!你做什么!”
报恩奴扯过床边架上的汗巾,一边笨拙地给杨幺擦着头发,一边得意道:“我还没有给女人擦过头发呢!”说罢,单手解开自家脖子上的纽扣,露出半截胸膛,拉着杨幺手摸在他的锁骨上,笑道:“你想咬就咬罢。我绝不叫疼。”
杨幺不理他,只是闭着眼等着头发擦干,报恩奴手上做着活,仍是不安分,细吻不停地落在杨幺的后颈和面颊上。
杨幺不耐烦地打着哈欠,见着头发半干,打开报恩奴越来越心不在焉的手,侧头咬在他的耳廓上,推开他已经向她胸前埋下的头:“做什么,又要吵架么?”
报恩奴恋恋不舍抬起头,抱着杨幺,哼道:“分开快两年,就生分了,你那儿,我以前难道没亲过?”
杨幺推开他,一边扣着衣服,一边站起来道:“那是外头,现在可是榻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你早晚是我的人,做什么老是和我扭着?”报恩奴不满道,一把将杨幺扯回怀里。
杨幺冷哼道:“这事儿谁知道呢,我这两年方才听说,你身边女人原是流水价的,没到嘴时说得好听,到嘴后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少了一样,你也别想挨着我的身子!”说罢,用力推开报恩奴,走到屏风后的书房里,看着桌上的地图。
“好罢,好罢。你也别生气,我和你在一起时,可确实没理过别地女人!你忘了上次玄观送的那个美人,我连门都没让他们进。直接就赶出去了!”报恩奴沮丧地跟了进来,嘴里尤嘀咕道:“你们汉人的世家公子不也是这样?通房丫头、侍妾、如夫人一大堆,还养着外室,你不早就该习惯了么?”
杨幺大怒,抓起桌上的压住地图的一本书,照着报恩奴劈脸丢了过去。报恩奴吓了一大跳,急急闪了开来。拧眉吼道:“太没规矩了,你不知道我是谁么?”
杨幺回吼道:“我知道你是王孙公子,可你也别打错主意了!我朱家三百年世族,书香门弟,你拿着我和那些个通房丫头、外室来比。是打我的脸,还是打你自己的脸呢?”说罢,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那……那你也不能如此撒泼!”报恩奴窒了窒。又看着杨幺一脸梨花带雨,声音降了下来,嘴里却仍是责道。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门外突地响起了咳嗽声,铁杰的有些尴尬声音在外面响起,“七王子,下官……”
报恩奴看来甚是倚重此人,连忙走出帐子,把铁杰迎了进来。
杨幺暗地里松了口气,匆匆把挤出来的眼泪擦去,理了理头发,用自带的钗子在脑后绾了个发髻,方打理完,就听得报恩奴叫道:“朱儿,出来拜见铁大人。”
杨幺定了定神,换了许久未用地世家小姐的神情体态,款款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微微向铁杰施了一个汉人女子的福礼,恭声道:“民女杨幺拜见铁大人。”
铁杰眯眼打量杨幺,见她虽是素面轻唇,荆钗束发,但眉清目秀,仪态端方,慢慢点头道:“到底是潭州第一世家出身的千金小姐,倒也堪配世祖的嫡系王孙。”
杨幺含笑微微一福,报恩奴原是公子哥的脾气,见她在人前如此大方得体,脸上有光,顿时把怒气甩到九霄云外,一脸笑意瞅着她。
“杨小姐,老夫看你武艺高强,想来也不是一般地闺阁弱质,你既是七王子内定的侧妃,何不劝谕尊亲,顺天应命,接受招安,何必互动干戈,涂炭生灵?”
杨幺微微抬眼,看向铁杰,笑道:“民女愚鲁,不知大人的招安指的是……”
铁杰大笑:“杨小姐果然快人快语,我听说天完军给了尊亲两个将军的官称,我大元自然也能依样照给!两个义兵千户如何?”
杨幺巧笑道:“当今天子有诏,地主富户愿出丁壮义兵五千名者为万户,五百名者为千户,一百名者为百户,大人,张、杨家两家各出五千名,镇守地方,也是不难的。”
铁杰一愣,捋须道:“万户……”
杨幺笑道:“潭州三县一州地方虽不大,但盘据湖广行省中枢,北靠洞庭屏卫湖南道全土,西临五岭压制广西瑶贼。岳州路扼长江中游,与湖北道 阳路、武昌路相呼应,”瞟了一眼正瞪大眼睛着着她的报恩奴,继续道:“陈兵洞庭,可威压长江北岸,若是自城陵矶口入江,便是助大人克复武昌也是不在话下!”
铁杰嘿嘿连笑,复又打量了杨幺几眼,转头向报恩奴看去:“七王子,真是好眼光!“不待有些发呆地报恩奴回答,沉吟道:“七王子,王爷也是快到了罢?”
报恩奴回过神来,应道:“接到玄观手书,明后两日便会从江陵府过江。”
铁杰站起笑道:“杨小姐,若是千户,老夫自是一口说定,如是万户,还得禀告王爷方能决定。不过——”铁杰脸色一肃:“小姐可能作得尊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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