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幺方知这两人竟是在为报恩奴打算,不肯叫她随便嫁人,心中恼怒,看到杨岳还在推辞,却又觉着如此以来竟是正好,解了杨岳的麻烦,自家不嫁出去也是有了个由头。
此时玄观揭帘走了进来,笑道:“贫道看来,王爷和铁大人的主意甚好,岳兄,你好好思量一下,不过是借个名儿,又不叫她真地去领军打战。”
杨岳一愣,犹豫一下,仍道:“王爷地美意,草民自是感激,但此事还要族中公议,草民和舍妹一时也没法应承,求王爷再宽限两日。”
威顺王和铁杰如何不知道这事不合规矩,不过是为了补偿报恩奴受地委屈,便打了个哈哈,应承下来,让杨岳和杨幺退出了帐外。
杨幺方走出帐口,报恩奴从外头进来,一脸沮丧,见着她猛地眼前一亮,便要说话。
杨岳识得报恩奴,向他施礼,报恩奴慌乱扶了,趁此机会,杨幺偏过头,和他擦身而过,眼角儿也不看他。
报恩奴要跟上去说话,却被杨岳奇怪地看了一眼,顿时慢了下来,眼看着杨岳和杨幺就要走开,他跺了跺脚要追上去,玄观揭开帐帘道:“七王子,你若是追上去了,让她哥哥知道,反倒叫她回家不好做人,只怕更是怨你了。”
报恩奴闻言一愣,脚下又是一顿,就听威顺王叫道:“小七,进来,父王和你说件事,包准你高兴。”
杨幺的马匹还在报恩奴帐下,哪里敢去要,便和杨岳共乘一骑,出了元营。
因着事关机密,杨岳也是孤身前来,两人倒难得有了独处地几日。
杨岳出帐后一直沉吟不语,杨幺自知方才报恩奴的样子引人怀疑,心里恐慌,思前想后,不知如何是好。
第四十三章 无地自容
杨幺坐在杨岳身前,不时窥探杨岳的脸色,足足走了五 杨岳仍是低头沉思没有说话,心里发凉,终于流下泪来,颤声道:“杨岳,我当初发了血誓,除非我死,我……绝不会违誓的!”
杨岳一怔抬头,叹了口气,将杨幺拥入怀中,道:“是我不好,我们许久没见,你大老远孤身一人来找我,在元营中免不了受委屈,我却只会妒嫉不安,哪里又对得起我们的情意了?”
杨幺见他谅解,心里一松,这几日的紧张害怕一时都涌上了心头,扑进杨岳怀中大哭起来,哽咽着道:“杨岳,我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再不乱跑,我……”
杨岳轻轻拍着她,道:“现在和当初不一样了,当初虽是世道不好,毕竟还是太平天下,现下处处峰烟,便是男子单身独骑也是危险,我原也是担心你受罪,才把你留在潭州城,现在看来你还是在我身边我才放心,幺妹,你和我回洞庭可好?”
杨幺大喜,连连点头,杨岳一边替她拭泪,一边笑道:“就怕你舍不得潭州城。”
杨幺抱着杨岳的腰,侧头看他,奇怪道:“有什么好舍不得的,爹爹、哥哥们都不用我管,老爷子有两个姨娘陪着,若不是李普胜不在,我就是一个闲人罢了。”
杨幺笑道:“你这样的闲人也太少,手下领着一千新附军不说,潭州商联前阵子吵吵着要改成杨记商行,虽是没成,难道也和你没关?”
杨幺知道瞒不过他。慢慢拨弄着杨岳的前襟笑道:“我不就是赚点钱花么?女儿家总要有点针线钱罢?再说,我的还不就是你的?”
杨岳见她惫赖,哈哈大笑,“行了,我地小姑奶奶。你那些针钱挂在新附军的马鞍上全成了短火铳,至正十一年蒙元才颂布的最新制式。竟是被你偷制得一模一样,湖广行省之内,有哪家的新附军能比得上潭州城的财大气粗?冯富贵还不是你地人?他一天到晚去游说我们,要我们在船上配备盏口炮。居然还说价钱可以比卖给天完军的少三成,你赚钱都赚到你家里人身上来了。还好意思说嘴?”说罢忍不住拧了拧杨幺地脸,”连张阿公都直摇头。说杨家西屋里的幺妹明明是个侠义性子,如今怎么见钱眼开?”
杨幺一听到他说到短火铳,顿时“啊”了一声,一脸愁苦道:“我把马丢在元营里,别的也罢了。我的短火铳可是精铁制地。比新附军配置的青铜火铳可值钱多了。”
杨岳哭笑不得,忍不住低下头去咬她地鼻子。杨幺偏着头,咭咭笑着闪开,却看到杨岳眼神一动,脸色暗了暗,随即又恢复正常,仍是笑着对杨幺道:“天完军的钱没有赚够么,我知道你暗地里还卖给了蒙古人,还有一大批送到泉州出洋去了,你地生意倒做得大,不分敌我,有钱就行,这事我都不敢让族里知道。若不是潭州商联的手还伸不到两淮之地,只怕你还想卖给刘福通和脱脱罢?“
杨幺看着杨岳神色变幻,却不知为何,心里不安勉强笑道:“天完军外面看着风光,但懂行的太少,除了倪文俊、明玉珍这几个知道火铳是什么外,其它人哪里肯买?再说成本又高,火药还要从扬州和溧阳的官仓里运过来,不再找几个买家,哪里维持得下去。“
一阵凉风吹起,杨岳轻轻拢拢杨幺的衣领,将她朝怀里带了带,瞪眼佯怒道:“方才还是在说你地就是我地,做生意时怎么就全忘了?别当我不知道,你买通了扬州兵器监司库,把官仓里的火药偷运出来倒卖,没本钱地买卖你只有更赚。更别说潭州路最好的匠户全在你的名下,和着潭州商联那几个老板,哪个行业不插手?你看,你在潭州要人有人,要钱有钱,潭州城都要震三分,我才没有早劝你来洞庭,到底是要苦一些。“
杨幺见杨岳仍是亲热,微微放心,只当自家多心,撇嘴道:“我赚的钱自然就是你的,但我们的赚都要拿去再赚钱,哪里有白用不给钱的道理?“又狡黠一笑:“但若是我去了洞庭,你照旧给我千人队,我还是自掏腰包给他们配兵器,你下回去铁杰那里的时候,带着他们去转 转,我们这笔钱就不白花。总要给你心尖上的三十艘多浆楼船配上盏口炮。便是其它四十艘车船也能配上长火铳。”
杨幺忍不住哈哈大笑,揉着杨幺的脸道:“我心尖上的明明是你,哪里又是那些船了?”
杨幺哼了一声,冷着脸道:“还哄我呢,说是为了怕我吃苦才不叫我去,你整年整年地泡在船上,三百六十五天里至多有五天上岸,哪里又有时间管我?”说着说着,不免委屈道:“快两年没见,你就给我写过两封信,其它便是个口信都没有。我十天一封,你也没时间看,不知都丢哪里了。怕是我死在外头了,你也不知道。”
杨岳见她眼眶发红,慌忙柔声道:“是我不好,这两年一心想着把水军练出来,免得保不住两家的这份基业,疏忽了你。等回了洞庭,我天天陪着你,断不叫你一个孤单。”
杨幺哪里又真心怪他,嗔道:“又哄我,便是你的水军练出来了,怕是麻烦也来了,我们家虽占了洞庭,但洞庭西南两面鼎州、澧州却在别人手里,便是益阳州近在咫尺,哪里又是不想要的?再说,我思量 着,两淮之地元军势大,襄阳的王权正被围着,破城只是早晚,他若是倒了,徐州芝麻李就危险了,这两处要害若是失了,刘福通只能退避,蒙古人腾出手来,江南这一带就有事了。”
杨岳不免一叹,道:“你说的甚是,所以我才和报宁一起苦劝两们族长同意暂时附元,提早准备,否则只会被蒙元四省大军压成齑粉。可是天完军却不肯佯攻江浙牵制襄阳元兵,只怕到时会自食恶果。“
杨幺纳闷道:“玄观那么厉害的人,怎会想不起这个道道,真让人不明白。”
“不过是当局者迷,他一心想着白莲南教能成千秋大业,急着在湖广、江西占地,那里有心思去帮北教?若不是彭祖压着,只怕还要出手剪除江南各处名义上奉号令,qǐζǔü实际上却自行其事的红巾军。”
杨幺叹了口气,“徐大哥说得没错,玄观也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人。想是天完军里似他这样的想的人占了多数,否则以彭祖的胆略又怎会如此?”两人说话间,已是奔驶了十多里,进了华容县。
杨岳不急着赶路,一心要陪着杨幺慢慢游历回洞庭水寨,午后便带着杨幺住进了客店,写信将事情结果送至张、杨两老后,也不和派驻各处官衙的族人接触。
杨幺自是开心,匆匆在自家房中洗了把脸,就要和杨岳出去逛县城,她此时身无长物,竟是一件衣服都没有,自然要去慢慢购置。
杨幺在镜前照了最后一眼,正要出门,忽地瞟到左侧脖上斑班红印,大吃一惊,方想到是报恩奴昨夜留下咬痕,起先在元营收拾时被衣领蔽住未曾查觉,偏头时便会露出来。
杨幺全身发抖,想起杨岳当时的脸色,只觉无地自容,此时杨岳恰好在门外叫道:“幺妹,我们出去吃饭罢。” 杨幺定了定神,拢了拢衣领,扯出一丝笑容出门。
第四十四章 真情实意
容县是张、杨两家的地盘,不少平江各族之人被派驻,怕被人看到,也不敢太过亲密,只是并肩向街上走去。
杨幺心神不宁,待要解说,又不知如何开口,那些事哪里又是能说得清的?若是杨岳问起,倒也罢了,偏偏杨岳似是全无所知,只是带着杨幺走街穿巷,找了一处干净夫妻档,要了两碗冰糖莲子羹。
杨幺不禁收了愁思,失笑道:“杨岳,你以往在家尽是吃白饭,便是菜也少吃,怎的吃起这些小碎食了?”
杨岳面上一红,低声道:“你不喜欢么?华容的白湘莲本就是有名的特产,我听下礼、下德她们在寨子里总是念叨这处的冰糖莲子羹,过耳也就记住了,想着你来了总要吃点新鲜东西。”
杨幺喜翻了心,哪里还有话说,那老板娘送上冰糖莲子羹,她用粗木勺挖得满满,只见那白莲果然粒大饱满,洁白圆润,入口一尝,质地细腻,清香鲜甜,顿时笑道:“杨岳,真好吃,你也尝尝。”
杨岳哪里喜欢这类东西,不过是陪着杨幺,见她欢喜,笑道:“等我们回了巴陵县的水寨,我就带你去吃巴陵有名的全鱼宴,对了,便是华容县的桃花鱼也是很有口碑。”
杨幺嘴里塞满,连连点头,杨岳见她眼眉弯弯,鼓着腮帮的样子,心中一柔,正要去握她的手,却听得身后有人恭敬唤道:“岳将军。”
杨岳一怔回头,鄂然道:“长净,你怎会在此?”杨幺听得这名字耳熟,不免回头一看。只见一位白面俊郎少年,身着无领无袖,前短后长中间以布料相缀的皮衣比甲,头戴铁盔,手压腰刀。正向杨岳行礼,答道:“长净知将军路经华容。特来拜见。”
杨幺顿时笑了出来,杨岳无奈道:“这华容县城倒是被你守得外松内紧,我不过一入城,便让你知道了。”面上却满是笑意。似是对刘长净很是满意。
刘长净听到杨幺笑声,抬眼看去。大大一怔,嘴里叫道:“杨家姐姐!”
杨幺笑道:“我还以为你认不出我呢。长净,你如今可也是独当一面的能人了。”
刘长净见着杨幺极是欢喜,正要上前攀谈,看了杨岳一眼,仍是施礼道:“岳将军。蒙军已兵退十里。事关华县防务,长净不敢擅专。特来请将军示下。”
若不是来的是熟人,杨幺怕也不是撇撇嘴就算,杨岳见她不乐,叹了口气,道:“妹子,你和我一起去罢。“
杨幺摇摇头:“你们谈军务,我去做什么?你自去忙你地,我去逛逛就回客店。”见杨岳似是犹豫,笑道:“放心,我一个人呆着都二年了,还短了这一点时间?倒是晚上,你要回来带我去吃桃花鱼。”
杨岳含笑点头,便和刘长净去了。
杨幺慢慢吃完冰糖莲子羹,付了钱,一脸忧郁,走在华容的大街上,远远看到一座大医堂,不由在门前 徊不去,几次三番登阶,又退了回来,只惹得医堂内的伙计
杨幺猛地咬牙,进入药铺内买了薄荷膏和上等的守宫粉,又在古玩铺中买了一面半身大铜镜,匆匆回到了客店内。
待得伙计将铜镜放置在房中,杨幺紧紧关上门窗,对着铜镜脱去身上衣物,只见乳白的皮肤上遍布咬印、吻印,或是泛深红,或是淡粉,特别是胸上,已是有了淤青,满身一片之意。
当初在玄观帐中收拾时心慌气乱,又没有大镜,居然没发现竟是如此。杨幺绝望地看着镜中地身躯,一边哭泣一边涂上薄荷膏,穿上衣物,又取出守宫粉反复思量,终是将其掷入床底。
杨幺在床上朦胧睡去,忽听得有人叩门,惊醒一看,已是天色将晚,她跳了起来,跑到门前开门叫道:“杨岳。”
门口却是一名未曾得见的军士,只见恭敬道:“四小姐,岳将军派我来传口信,今晚有急务,怕是不能陪小姐吃饭,命小人在来凤楼点了桃花鱼等几道菜,送过来请小姐食用。
杨幺轻轻点头,赏了军士并送菜地伙计,心不在焉地用了一点饭菜,复又上了一次薄荷膏,因着前晚未睡,仍是疲累,回床躺下。
杨幺睡得极不安稳,迷糊间似乎感觉到杨岳进来龙去脉,只是困极无法睁眼。
杨岳走到床边揭了帐子,弯腰替她掖被,突地一顿,停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放帐出门去了。
杨幺一大早便醒了,急忙脱了衣物验看,果然俱都消退,松了口气,唤了伙计送澡水进来,要洗去一身的薄荷油,忽地想到没有替换的衣服,便取了钱,交给店伙,请城内成衣铺的人送几件上来挑选。
那成衣铺地大娘方一进门,一耸鼻子便笑道:“小姐好,妇人的是李记成衣铺地老板,小姐喜欢熏香么?妇人带来的十件衣裙中,有四件便是已经熏了香地,请小姐挑选。”
杨幺一怔,不免道:“大不熏香的……”
那妇人也是一愣,又耸了耸鼻子,恍然打嘴道:“瞧我这鼻子,这满屋子都是薄荷油的香味,可不是薄荷熏香。”
杨幺脸色巨变,苍白着脸,胡乱挑了三件衣服,送了妇人离去。猛地打开窗户,让轻风吹入,只盼能吹散这一屋浓烈得她已经感觉不出的薄荷味。
杨幺从怀中摸出小花囊,将一些干花放入澡水中,油茶花香顿时泛了出来,杨幺掏出那枚助香的玉块看了看,仍是细细收好。
待得杨幺认真洗净,换上衣服,确定身上已无一点薄荷膏地味道。便出了房,慢慢走到隔邻杨岳地房门口。
杨幺听着里面静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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