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明白。”
倪文俊顿时笑了出来,点头道:“小丫头,倒是个明白人,你既有这份心,说不定真让你找着了,杨岳也没有白疼你。”说罢。站起身来,看了杨幺一眼,道:”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
杨幺点点头,突地又想起一事,站起来,从怀中摸出贴身匕首,拨下刀鞘,递给倪文俊。道:“倪大哥,若是以后起事需要兵器,便拿着这个刀鞘去潭州城找潭州商联的冯富贵。你要多少,他总会想办法帮你筹措地。”
倪文俊看了看杨幺,却不伸手接刀鞘,不乐道:“本来想着帮你一次。能还一些人情了,现在又要承你地情!”
杨幺忍不住掩嘴而笑,道:“倪大哥,你救了我两回,我也救了你两回。我小女子的命自然比不上你大英雄的命值钱。你这辈子都是还不了了。你不是说债多不用愁么?多一点少一点也无妨。”
倪文俊哼了一声,道:“你就这样套着我罢。但凡我在世上一日,总逃不了要替你卖命。”说罢,接过刀鞘,看了看,道:“来来回回,总是这把匕首,当初我怎么就一时好心,给了你呢?”说罢,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杨幺目送倪文俊远去,将匕首插到靴子里。俯身拾起还有两块桂花糕地荷叶包,细细包好,揣在怀中,顺手又从颈上扯出小花囊。
花囊方一打开,茶花清香扑面而来,里面仍是盛着半袋子油茶干花和半袋子金豆。
杨幺深深吸了口花香,拿出几颗金豆塞到腰间,将花囊放了回去。看了看方向,向江西行省宁州路而去。
岳州路与江西行省接壤,杨幺在巴陵县与江西宁州交界的村子里用三颗金豆子买了一头青骡,又背了一包干粮,打算向东横穿江西行省,到江浙行省去寻杨岳。
谢绝了几个村人的劝阻,杨幺骑上马进入了江西行省境内,顿时被眼前的一片荒芜所惊呆。
同一片平原上,西边岳州路的关卡后是大片大片深绿地稻苗,房舍炊烟,生生不息。
而相距今不过四五里,宁州县城外地田地一片干涸,田里的杂草已长得人地半腰高,田间的茅舍空无一人,破木门被扔在院子里,蛛网处处,窗上的灰尘已是结了又厚又硬一层,轻轻一吹,只能去掉最表面的新灰,露出下面的乌黑来。
杨幺站在破屋前,看着远处的宁州县城,犹豫片刻,进屋找了身又脏又臭地破男装,咬着牙换上,擦黑了脸。
看着马儿吃了一会的草,杨幺将它牵出,指着岳州路的方向,对它道:“自己认得路么?回你旧主人那里去吧,我一时没思量好,白叫你跑了几里路。”说罢,甩了一鞭子,将马赶走了。
杨幺折了一根粗木棍,上头用匕首削尖,拄在手中,
“走吧,路还长着呢。”杨幺打散了头发,顺手用匕首削去大半截,抓得参差不齐,绕过宁州县城,沿着荒田向东而去。
杨幺一边走着一边摘了几片厚实地葵花叶,把匕首包好,系在粗木棍上头。不料没走得多远,便遇上三伙抢食的流民,任是杨幺身怀武艺,几下打倒骨瘦如柴的男子,看着他们身后的妇孺孩童时,仍是将背上地干粮包拿出来,叫他们分了。
“姑娘,不要再向前面走了。前面到处是流寇。”一个枯瘦的老妇,缩在地上,用只剩了四五颗牙齿的嘴用力嚼着饼,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
杨幺一惊,笑道:“婆婆,我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能看出我是女人?”
“你长得和别人不一样,你自家没查觉出来么?倒也是,除了我,别人要看出来也不容易。”老妇一时被硬饼梗住,猛力捶胸。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方才顺了口气,杨幺把她扶起。她一手捡起地上沾满了灰尘的硬饼,用力咬着,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你这个样子,村子里地女人骂我风骚,楼子里地妈妈说我是狐媚,那些个喜欢赋诗作画地客人们夸我体态风流,后来,蒙古人来了。道士、喇嘛满天飞,我和一个喇嘛睡了五六天,他告诉我,我这叫天生媚骨。”老妇抬起头一笑,露出五六口黄黑地牙齿,“不过,我运气不好,身子虚弱,还没有来癸水就被人贩子卖进了楼子。当时就破了身,元阴不纯,要不然就能跟着那喇嘛做他的鼎炉。比被人活生生吃了好。”
杨幺听得有些发愣,呆呆接口道:“被人吃了?”
老妇点点头道:“差不多就是这几天了吧,你若是不来,可能就是今晚。你看…………”老妇使了个眼色,指着从几个男子手里接过硬饼地十来个妇人和孩子,道:“他们可不是好心,那都是养着,实在没吃食的时候宰着吃的。杨幺眼角一抽。坐在老妇身边没有动。那老妇点点头。耸拉在脸上的皱皮晃了晃,“果然是个明白孩子。我过几天,就要被宰给那些女人孩子吃了。她们前几天已经吃了两个了。”
杨幺抬了抬眉,“您继续说天生媚骨那一段。我以前好象也被一个妖道这样说过。”
老妇一怔,眼露疑惑,“你被道士发现过?怎么没找你做鼎炉?我虽然不懂拳脚,但七十来年看得也多,你呼吸悠长,眸光清亮,显是元阴极厚的处子。”抬起头,看着灰暗的天空,回忆道:“你这样的,我这么多年也只看到过一个,可惜长相是次了点,侍候不了上等客人,没遇上识得她好处的喇嘛、道士。被卖到了下九场子,架不住那些下田、矿上做工男人地折腾,一晚上接了二十来个,活生生被干死了。”转头打量了一下杨幺,见她脸色微微发白,安慰道:“你不用怕,你若是进了楼子,妈妈肯定会安排你接最上等客人的。”
杨幺背上起了一溜的鸡皮疙瘩,干笑几声,道:“天生媚骨,元阴厚的处子,有什么好处?喇嘛、道士们用来做什么?”
一阵风吹来,卷起荒地上的浮土,呼啦啦地扫在人们的身上,老妇在眼睛上擦了一把,侧头吐了口满是泥土的吐沫,道:“能有什么好处?也就是在床上能让男人们更快活些罢了。”
杨幺哭笑不得,老妇看了看她,摇头道:“姑娘,你还年轻,不明白这个道理,婆婆告诉你,女人若是能让男人们在床上快活,任是这世上有的,便都能到手了,嫁不嫁人倒不打紧!”
杨幺叹了口气,道:“虽说是如此,不过,能让男人快活的女人太多,尤其是让有本事地男人快活的女人更多,你抢我夺的,只怕死得更早,所以还是安安分分找个男人嫁了才是正理。”
老妇定定地看了杨幺半晌,蓦地发出夜枭般地刺耳长笑,到最后又是一番捶胸顿足才顺过气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我怎么没看出来?到底是上岁数了,老眼昏花,识不得真佛。我当初你这么大的时,若是有你这样的见识,早嫁给村头的二愣子,如今…………”
杨幺笑道:“如今还是一样,要不吃人,要不被人吃。”看了一眼左一边地妇孺,道:“里面未必没有那些男人的妻子儿女,这时节,管你是二愣子,还是有钱有势的大爷,都是先顾着自个儿的肚子,有谁还能作靠的?”
那老妇眼珠子定在眼眶里,直愣愣地看着手上地小半块硬饼,过了半晌,开始嘟囔起来:“二愣子不一样,当初村子里闹水灾,一条门板,只能浮一个人,他给了我…………”含糊着说到此处,怔怔地停了半晌,似在回忆什么。
杨幺正奇怪间,那老妇突地抬头对杨幺一笑,“姑娘,我方才明白,我早就该跟着他一起去死了,若是有他,哪里又会让我受这些罪?”说罢,咽喉里顿时一阵痰响,双眼直向上翻,倒在地上,四肢抽搐了一会,便没有了动静。
杨幺一动不动地蹲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们走过来,将老妇拖进破屋里,一阵砍砸之声后,屋顶上地烟囱吐出了几个圈圈,又没有影子了。
杨幺慢慢起身,看了看目光呆滞,整整齐齐排在屋门口的妇孺们,对屋子里躲躲闪闪射出来地恐惧、饥渴的目光视而不见,一步一步向东面地荒原继续走去。
“杨岳也不一样,若是有他在,哪里又会让我受这些罪……”
第五卷 孤身乱世 第十七章 流寇千里
腊月的寒风在杨幺的面上刮着,雪片漫天飞舞,至正十三年的冬天冷得让她睡不着觉。
“明明是差不多的破庙啊……”杨幺缩在草堆里,喃喃自语,“虽然没有长毛大披风,不敢点火堆,也不至于冷成这个样子。”过了一会,她又恍然道:“难怪,我只穿了夹袄,只是穷流寇身上要是有厚绵衣可就麻烦了。”
“大半夜嘀咕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了?”一个粗嗓子怒气冲冲地骂道,“杨四,你小子冻死是活该!谁叫你不过来和我们一堆靠着取暖,长得也不是个兔儿爷,怎么就生似我们要鸡奸你一样。”
“刘二哥,刘二哥,你少说两句,杨四那小子手下可狠了。”一个胆怯的声音慌忙劝道。
“怕什么,就他是个带鸡巴的,我们都是没种的?”刘二怒道,“他一晚上在草堆里翻来覆去的,害得老子根本没睡着,早叫他一起睡了,他偏不肯。你看,你们不是都没睡着么,都趴着装熊!”
破庙里慢慢便有了些人声,竟是睡了两百来个流寇,大家挤成一堆,互相取暖,只有杨幺一个人远远地躲在破墙角的草堆里。
刘二尤不解气,继续骂道:“三斤、七丫、小杏她们几个都还是女人,都能和我们一起睡的,就他一个人非要独成那样!奶奶的,我就看不惯他这别扭劲!会功夫厉害怎么了?他就算一个人能揍我们二十来个,我也不把他当回事,哪里有个男人样!我呸!”
人群鼓嚣起来,却仍是没有一个人敢和刘二一般明着大骂,此时一个女子声音响起:“杨四。你要是不喜欢太挤,你就睡人堆边上也是好的,何必隔得那么远?看把你冷得!“
“三斤。你别管他,刘二越发大声,”把这不听人话的冻死了,我们就能睡个安稳觉了。
杨幺苦笑一声,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开口,这时一个冷冷地声音响起,“杨四。过来睡,你让大家都睡不成了。”
杨幺一愣,犹豫一下,悉悉缩缩从草堆里爬了出来,慢慢走到了庙中的人堆边上,没带半分热度的声音在中间响起:“自己挑地方睡,按规矩,你抢地财物最多,食物、女人、衣物、睡铺你都能最先挑。别给脸不要脸。”
杨幺轻轻地“嗯“了一声,绕了一圈,在众人闪烁的眼神中。爬到了刘二身边,坐了下来。
刘二怪叫一声,骂道:“杨四,你小子睡我这里。是不是想趁我睡着了暗算我?”一面说着,身子却向一边挤了挤,给杨幺移出个空地。
杨幺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冲着刘二一咧嘴,挨着他躺了下来。手牢牢抓住了刘二的后衣角。“喂。你小子怎么和娘们似地,抓着我衣服做什么?三斤她和我睡觉时。都没有你这么黏糊!”
三斤忍不住啐了一口,此时那冷声又响起:“睡觉!”破庙里顿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君子堂''
杨幺闭着眼,感觉到黑暗中,有人扫视过来的目光,在她的腰背各处灼烧着,她冷笑一声,又向刘二挨了挨,抓紧了手中的衣角,刘二似是已经睡着,迷糊着向一边让了让,蒲扇大的巴掌摸到杨幺的头,拍了拍,继续睡了。
“起床了!起床了!出去早操去!”天方麻麻亮,便有人吆喝了起来,杨幺恍惚着,忽地坐了起来,倒把身边几个还在赖着的人吓了一大跳。
“你小子一惊一乍做什么?要不因为你,我们至于起不来么?”刘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也坐了起来,定了定神,站起来吼了一声:“到时候了,都给老子起床,出去早操去!”
地上还赖着地一百多人闻声纷纷爬了起来,“找抽么?让老大回来看见了,都得脱一层皮!快点出去!”刘二骂道,一脚踢在方从他身边蹭过去的一个大汉的屁股上,大家顿时手脚快了起来,冲出了庙门。
刘二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地上愣神的杨幺,喝道:“杨四,就算你小子本事大,老大也没说你不用出早操,还不出来!“
杨幺此时已醒过神来,知道此处不是洞庭水寨,叹了口气,追着刘二跑了出去,只留了四五个女人在里面。
“砍!刺!杀!”刘二吼声震得半天响,空地周围林子里的一阵乱飞,操练的流寇身上虽是破烂;打扮也不似汉人;面上却泛着淡淡的红光,手上的武器都是正儿八经的枪、刀、斧之类。在阳光下寒光闪闪;
二百人来人分成了二十个小队,一队十人。领头地小队长把式自是熟练很多,过了一会,刘二一声令下,各队分开练习。
杨幺孤零零地站在一边,一个人拿着一杆杨木长枪,旁若无人地练功,她也没有掩饰,把枪在地上一竖,便开始蹲马步,纹丝不动蹲了足足一个时辰,冷风把她的口鼻吹得通红,只是脸上脏脏的,也看不出来。
此时四周地流民一边操练一边嘀咕起来,“嘿,英三哥,你说他这样子,会是个女人么?”
“这………………你没看见她从没睡过三斤她们么?他来了五个月,从江西宁州一直到江浙饶州,回回抢劫都是他打头阵,立头功,按规矩都可以天天睡女人了,结果呢?就是上月我们抢了一户色目人,那家的女人皮肤白得…………让我直流口水!老大二话不说赏了他,他倒好,转手就把人家放了,还生怕半路出事,特地送出了五六里。再说,他平常杀起人眼睛不眨,只看到我们抢女人就横眉冷眉,上回我被他看到在强一个女人,那眼光活似要剁碎我一样!要不是正好老大叫他。难说他会不会给我一枪。”
“英三哥,说不定他是个天阉?”
“天阉有这本事?天阉会唯恐天下不知道?我要是天阉,我天天抱女人。那几个女人巴不得少挨干,又有东西拿,没看见小杏天天围着他转么?”
“可是老大什么都没说……”
议论声顿时沉默下来,过了半晌,有人轻轻道:“他替老大出生入死的,便是官牢里也敢杀个三进三出,要是我,我也不管他是男是女!”
“唉……算了算了。就算真是个女人,这么厉害,我们难道还能强上?他一枪就能扎死咱们三个!英三哥,你本事大,也不敢强他吧?”
“我就是看着心里发庠,你看他的细腰长腿,一想起他要是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