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麦一只手大力地捂在那“女鬼”的嘴上,一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低声喝道:“叫什么叫?非要把北漠人引来才甘心?”
此话一出,那“女鬼”的挣扎立刻小了下来,眼中含满了泪可怜巴巴地看着阿麦。
阿麦低声说道:“我也是南夏人,是为了躲北漠鞑子才藏到这的,他们就在外面不远处,招来了,咱们两个谁也活不了!你别出声,我就放手。”
那“女鬼”含着泪点了点头,阿麦试探着松开了点手劲,见那“女鬼”果然没有再喊叫,这才把手全部松开,一屁股蹲坐在地上,长长地吐了口气。她现在不怕人也不怕鬼,就怕出了动静把北漠兵招来。
阿麦缓了半天才让心跳平复下来,立刻便又觉得饥饿难忍来了,扭头看了那“女鬼”一眼,把还堵在“女鬼”嘴里的半块高粱饼子拽了出来,用手拍了拍又吹了两下,也不理会那“女鬼”惊骇的眼神,两三下就把饼子塞进了嘴里,用力地往下吞咽。
高粱饼子本就很干涩,再加上阿麦整整一天都滴水未进,一口下去就噎得阿麦伸直了脖子,她大力地捶自己的胸口,不过却没有什么效果,眼看噎得就要背过气去了。阿麦心里有些悲哀,那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想不到最后竟然会死在一块高粱饼子上。这如果在那个世界见到老爹老妈,他们会不会被自己笑死?
第一卷 风云起野麦乍飘香 绍义
“呃——呃——”阿麦在这里又是顺脖子又是捶胸,旁边那“女鬼”目瞪口呆地看了片刻,猛然间反应过来,慌忙从柴草堆里爬了出来,手忙脚乱地在屋角水瓮里舀了半瓢水过来,从地上扶起阿麦给她往嘴里灌,一边灌还一边大力地击打阿麦的后背。
直到半瓢水见了底,阿麦噎住的那口饼子才被顺了下去,连噎带呛的,脸上早已经是泪涕齐流。
“谢谢你。”阿麦哑着嗓子说,她嗓音原本就偏些低沉,刚才又被粗砺的饼子划伤喉咙,使得她的声音更加暗哑起来。
那“女鬼”刚才一时情急,没顾上什么男女之别,先如今看到阿麦没事了,这才想起跟面前这个年轻男子的姿势太过亲密,脸上一下子羞得通红,手上慌忙松开了阿麦,又往后退了两步,低着头不敢看阿麦。
阿麦从十五岁起就开始穿男装,到现在神经粗得早已经磨得跟麻绳差不多粗细了,哪里猜得这小姑娘的心思,还以为她是怕自己,忙用衣袖摸了摸脸,冲着小姑娘嘿嘿笑了两声。
她不笑还好,她这一笑,小姑娘又往后退了两步。
看那小姑娘被自己吓成这样,阿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又咧着嘴笑了笑。两人都沉默了下来,那小姑娘见阿麦再没有什么无礼的行为,胆子这才大了些,听见阿麦的肚子饿的咕咕作响,小姑娘静静地起身回墙角的柴堆处又摸索了一番,回来便给阿麦递过来一个小小的包袱。
阿麦迟疑着接过来打开一看,不由得又惊又喜,竟然是五个喷香松软的馒头,有些不敢置信地问:“给我?”
小姑娘点了点头,生怕阿麦像刚才一样噎到,又给阿麦端了一瓢水过来。阿麦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头看着那雪白的馒头,竟然有点舍不得下嘴了,她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吃过白面馒头了,现在那淡淡的香甜味道飘过来,口中的唾液分泌立刻旺盛起来,她抬头看了小姑娘一眼,顾不上道谢便低下头狼吞虎咽起来。直到第三个馒头下了肚,阿麦动作才慢了下来,抓起第四个馒头正想往嘴里塞,突然想起来人家也不过就五个馒头,怎好自己都吃掉,想到这又恋恋不舍地把馒头放回了包袱里裹好递了回去,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门外的星光透进来,打在人的身上有些斑驳,阿麦这才仔细地打量那小姑娘,见她身材纤细,顶多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脸上像是摸了锅底灰,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甚是灵动。
这小姑娘也在偷偷地扫量阿麦,她本叫徐秀儿,家中只有父女两人相依为命,两日前父亲被官府征去守城墙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后来北漠兵攻进了城,四周的邻居都四散跑了,徐秀儿本想也跟着逃走,可又怕父亲回来找不见自己,也不敢离开家。外面的北漠兵烧杀抢掠,徐秀儿藏在柴堆后早已经是吓软了腿脚,后来阿麦摸进屋里时,她还以为进来了恶人,更是吓得浑身发抖,险些哭了出来。现在看到阿麦丝毫没有侵犯自己举动,而且言语颇为温柔有礼,虽觉得和一个陌生男子共处暗室着实不妥,可心里却有些踏实,竟不像刚才独自一人时那样害怕了。
外面远远传来北漠兵的喊杀声,徐秀儿心中害怕,不自觉得往阿麦身边凑了凑。阿麦见她柔弱可怜,忙轻声安慰道:“别怕,离着这还远,这片房子破败,估计他们不会再来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喊:“在那边,快追!”,紧接着喊杀声越来越近,竟似朝这边来了。
阿麦心中一惊,拉起徐秀儿就往院子里跑,打算再藏到自己刚才藏身的地方去,可身影刚出了屋门就傻住了,巷子里早已经是火光闪闪,十多个北漠士兵追着一个怀抱婴孩的南夏将领已经到了大院门口。
这群人来得竟然这样快!现在再藏已是来不及了。
火光的映照下,阿麦只觉得那被追杀的男人有些眼熟,仔细一看,竟然是自己刚进汉堡城时遇见的那个领兵校尉!
唐绍义一手抱了婴儿,挥着剑且战且退,由于躲闪十分不便,已是险象环生。他眼角扫见傻在屋门口的阿麦两人,随后用力震开一个北漠兵劈过来的刀,转身大力地把手中的包裹掷向阿麦怀里,厉声喝道:“进屋!”
阿麦被撞得身体一振,怀里已经多了个哇哇大哭的婴儿,慌乱中不及多想,忙拽了徐秀儿退回屋内紧紧地关上了门。唐绍义手中没有了婴儿拖累,剑气立盛,转眼间就有两三个北漠兵在剑下丧命。那群北漠兵迫于唐绍义的剑风凑不到门前,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放火!”,立刻就有几只火把向屋里掷了过来,唐绍义挥剑击落几只,却仍有一只火把砸到窗上。
窗纸遇火便着,妖艳的火舌立时就卷住了窗棂,随着浓烟向屋里滚去。阿麦心中叫苦不迭,看现在的情形,北漠兵显然没有要抓活口的政治觉悟,跑出去一定会被乱刀看死,可是不跑吧,这火眼瞅着就要从里屋烧了出来,就算烤不成“烤鸭”也得被烟熏死。阿麦低头,见怀里的孩子都已经哭不出声了,一咬牙把孩子往徐秀儿怀里一塞,转身冲进了浓烟滚滚的里屋,片刻后再冲出来时,手里已经多了条破旧的棉被。阿麦顾不上和徐秀儿解释,冲到屋角的水瓮边把整条棉被都浸入了水里,回头冲着徐秀儿喊道:“过来!快点!”
徐秀儿慌忙抱着孩子连滚带爬地过来,阿麦把湿透了的棉被往三人身上一蒙缩在水瓮一边,心道拖一会是一会吧!希望外面那男人够厉害能够把北漠兵都干掉,不然这回自己可真得变成烤鸭了。又见旁边的徐秀儿身体抖作一团,阿麦赶紧把孩子接了过来,强自笑了笑,喊道:“别怕!这家徒四壁的,烧都没什么好烧的,一会自己就灭了!”
捱了一会,两人只觉得四周的温度越来越高,空气也越来越稀薄起来,阿麦心道这回可真是完了,与其在这里烧死,还不如到外面挨一刀的痛快,便冲着徐秀儿喊道:“走,我们冲出去!”
徐秀儿摇了摇头,哭道:“我腿软了,动不了了。”
阿麦嘴里咒骂了两句,用头顶起被子,一手抱了孩子一手拖着徐秀儿就往门口拉,刚走了没两步,大门就被人从外面撞开,头顶的被子一下子被掀了去,唐绍义混身是血站在眼前,火光中更如地狱场的修罗一般。他抢过阿麦怀里的孩子,看了阿麦和徐秀儿一眼,把徐秀儿往肩上一抗,转身就往屋外冲去,阿麦见他没管自己,也不顾上骂他忘恩负义,忙也跟在他身后往屋外跑去。
三人刚冲到院中,只听见身后一阵巨响,屋梁已是被火烧塌了。
阿麦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回头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发傻,心中一阵后怕,这要是再晚出来一会,恐怕自己就得命丧火海了。徐秀儿被唐绍义放了下来,也吓地瘫软在地上,缓了片刻才看清四周躺的竟都是北漠兵的尸体,吓得尖叫一声,竟连滚带爬地往阿麦怀里扑了过来。阿麦本想起身,屁股刚离地不到二尺就被徐秀儿扑了个满怀,一屁股又坐回到地上,挫得屁股生疼,阿麦呲牙咧嘴地好一阵抽气才缓过劲来,见徐秀儿还在自己怀里尖叫着,无奈之下只得硬捂住了她的嘴,又低声安慰了半天才让徐秀儿安静下来。
唐绍义怀里的孩子却一直在大声哭着,不知是被烟呛到了还是受的惊吓过大。徐秀儿这自己刚捣回点气来就开始泛滥人类最原始的情感——母爱,不忍心让孩子一直哭下去,走到唐绍义身边轻声说道:“军爷,把孩子给我抱抱吧,总这么哭下去,孩子会哭坏了的。”
唐绍义正被这孩子哭得头昏脑胀,闻言忙把孩子递给了徐秀儿,说来也怪,那孩子被徐秀儿一抱果然不再哭了,只瞪着圆溜溜的一双眼睛看着徐秀儿,徐秀儿又惊又喜,忍不住回头冲着阿麦喊道:“你看这孩子多可爱!”
阿麦也觉得奇怪,起身到徐秀儿身边看那孩子,见那孩子不过八九个月大胖嘟嘟地甚是喜人,身上的小衣服做得也甚是精细,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阿麦回头看了唐绍义一眼,见他正若有所思地看向这边,心里一动,借着伸手逗孩子,凑在徐秀儿身边低声说道:“把孩子还给他,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徐秀儿一愣,迷惑地看向阿麦,虽不知阿麦为什么要自己这么做,可自从经历多半夜的相处,心里早已经对阿麦信任致极,现在听到阿麦这样说,只是稍稍愣了愣,便也不多问就把孩子送回到唐绍义身边,“军爷,孩子还给您吧。”
没想到唐绍义却不肯接孩子,剑眉皱了皱,冷声说道:“北漠人很快就会找了来,此地不可久留。”说着又去剥北漠兵尸体上的军服,扔了一件在徐秀儿身上,命令道:“赶紧穿上,快点!”
阿麦一看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这人看到孩子在徐秀儿怀里不哭,便想着让徐秀儿替他抱着孩子,刚才有那么多的北漠兵追杀他,恐怕徐秀儿跟着他出去十有八九是要倒霉,要在平时阿麦自然不会管这闲事,可今天徐秀儿曾经救过自己一命,她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她跟着这男人出去送死,只得强鼓起勇气干笑道:“这位将军,我妹子不会功夫,跟着将军出去恐怕只会拖累将军,我看您还是趁着北漠兵还没有追到这里,自己赶紧抱着孩子走吧,我们自然不会说出您的去向。”
徐秀儿也忙说道:“是的,将军,我不能走,我还得在这里等我爹爹回来呢,我爹爹也是军人呢,他去守城墙了。”
第一卷 风云起野麦乍飘香 畏死
唐绍义也已经认出了阿麦,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根本就不是本地人氏,哪里来的本地的妹子?”转头又冲着徐秀儿说道:“北漠鞑子攻城时,我南夏将士死伤无数,破城后鞑子又对我将士大肆屠杀,连降兵都杀了个干净,你爹爹恐怕早已经不在世上,你等在这里也等不到他了!”
唐绍义话音刚落,徐秀儿悲号一声,身体一软便昏了过去,阿麦忙扶住了她,一手拖住她怀里的孩子,心中惊叹这丫头感情怎跳跃得恁快呢?人却回头又冲着唐绍义怒道:“她只是一个弱女子,和你无冤无仇,你何必要说得这么残忍?非要断了她一个念想!”
唐绍义从阿麦手中接过孩子,孩子刚一入他怀里便又放声大哭起来,唐绍义脸上闪过一丝悲痛,随即又坚毅起来,冷声说道:“我也不瞒你们,这孩子是城守刘大人的独子,刘大人一家都已殉国,我说什么也得替他保住最后这一点血脉,今天她必须帮我把这孩子带出城去,否则——”唐绍义停了停,又威胁道:“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阿麦见他如此说,知道今天和徐秀儿不可能轻松逃脱了,也不在多说废话,低头用手指去掐徐秀儿的人中,好半天徐秀儿才悠悠出了口气缓了过来,睁开眼睛看了阿麦一眼便开始哭起起来。
阿麦被她哭得心烦意乱,立刻开始怀念刚才她在自己怀里的安静模样,不过阿麦心口不一的事情做得太多,心中虽这样想着,嘴上却自动地柔声劝道:“别哭了,哭也没用,你好好活下去才能告慰爹爹,再说你爹爹也不见得出事,我也曾经上了城墙守城,不也活着下来了么,我们先离开这里,等以后战乱停息了再回来寻访你的父亲。”
徐秀儿也算是个坚强的女子,只哭了片刻便慢慢停了下来,只低低地啜泣。那边唐绍义已经是换上了一身北漠兵的军服,又扔了两身过来,说道:“快点穿上。”
阿麦胡乱地套上了北漠兵的衣甲,扭头见徐秀儿也在努力地往自己身上套着,想了想还是出声制止她道:“你不要穿了,你把头发盘上去就好,就像出嫁了的妇人一样。”见徐秀儿和唐绍义两人都疑惑地看自己,阿麦又解释道:“秀儿身材瘦小,穿上了军服也不像北漠兵,反而会引人怀疑,还不如扮成一个抱了孩子的小妇人,咱们两个就装成烧杀淫掠的北漠兵,遇到大队的北漠兵自然不会管咱们,遇见少了的也好掩饰过去。”
唐绍义眼中明显闪过一丝不情愿,显然是对阿麦安排给他的这个角色不甚满意。那徐秀儿听阿麦如此说却是羞红了脸,眼波一转就不知道又联想到哪里去了。不过形势凶险也顾不得许多,徐秀儿依阿麦所言把穿了一半的军衣脱了下来,又头发盘成了已婚妇人样式的发髻。三人打理利索不敢再在此地久留,忙由徐秀儿抱了孩子,阿麦和唐绍义一左一右地扶持着出了院门。
那孩子哭了半日也早已累透,没走多远就在徐秀儿怀里熟熟睡了过去,趁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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