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给他递信的人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已经别无选择。
他想起了他祖母临终前执拗的疯狂的眼神,那个倔强强硬了一辈子的老人,紧紧拽着他的手,一字一顿地道:“雷家,不能毁在我们手里!不能,死也不能。”
见雷霆坚持,刘贵还是低头应下了,只是问道:“若是有人阻挠怎么办?”
他们越是想要息事宁人,有人越是不会让他们如愿。
雷霆嘴角勾出一丝冷笑:“就怕他们不来。”
“爷?”刘贵再沉稳,也还是有些惊了。
雷霆闭了闭眼睛,脸上的疲倦再也掩饰不住:“并不是真的明日出殡,不过让他们相信我们为了掩盖所谓真相而提前出殡而已。只是因为我的无能又要让祖母她老人家受罪了,连死了也不得安宁。”
刘贵摇头道:“爷,您应该明白太夫人的。只要能保住雷家,太夫人不会计较这些。”
“是啊,她不在乎。可是作为儿孙却不能不在乎?终究是我无能了。”雷霆声音暗哑道。
他能同意信中的计策,也是因为他了解自己的祖母。在她心理,没有什么比他们这一支能重拾祖宗荣耀更重要了。她认为为了这个目的,什么都是可以牺牲的。
第二日,雷太夫人突然要下葬的事情在云阳城里激起了不小的风浪。
尽管雷家已经刻意低调,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雷家家主解释道是因为祖母晚上托梦,让他请了得道高僧算了一卦,得出的结论是停棺三日比停棺七日要好。
第168章 罪名
雷家在几十年前是燕北数一数二的大家族,雷氏一族的族人也异常团结,一遇上大事就由族长定夺,然后举族共进退。
雷家祖训让他们能在燕北的世家大族中脱颖而出,但是同时也让他们一族在几十年前的那一场*中遭遇了灭顶之灾,被辽人一锅端了。
所以到了如今,雷家的名头虽然依旧响亮,却只剩下了雷霆这一支漏网之鱼了。
雷霆让雷太夫人今日出殡,但凡雷氏一族还有一位身份和辈分说的过去的长辈在世,都会站出来阻挠。
可惜,在雷太夫人去世之后,现在的雷家雷霆最大。
所以即便是外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雷家上上下下也变得惊疑不定。天亮之后,准备出殡的事情还是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雷家二爷雷震这一日也格外安静,亲自抱着侄女站在灵堂,年轻的脸上再没了平日里灿烂的笑容,只有肃穆的神色。
“小叔叔,祖母今天就要去当神仙了吗?”雷盼儿靠在雷震怀里,一直看着那具已经合上的棺木,努力忍耐着眼中的泪水不让它们掉下来,
才四岁的孩子,还不懂什么是死亡,她只知道祖母要先离开自己出远门了,虽然小叔叔告诉她祖母要去的地方比家里好,他们以后也都会去,她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雷盼儿这副小模样让人看了就心疼,雷霆回过神来,努力让自己脸上带上了笑意,低头小声安慰侄女。
只是他心理却是在想着昨晚兄长去找他,告诉他的话。
雷震当时听说祖母要在今日出殡的时候忍不住跟兄长吵了起来,这还是这么些年头一次兄弟不合。可是当兄长告诉他全部事实是时候,他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祖母的自尽,兄长肩膀上的重担,雷家的未来。这些东西就像是凭空出现的大山突然朝他压了过来。让他喘息困难。
他不会忘记,向来沉稳的大哥红着眼眶单手握住了他的肩膀,手上的压力像是要把他的肩骨捏碎:“现在的雷家就是一艘外表看起来平稳的大船,其实内部已经千疮百孔,半点风浪也禁不住了。二弟,现在的雷家已经容不得你慢慢长大成人。”
管事刘贵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没有看到站在旁边的雷震和雷盼儿,径直往雷霆那里走去。
雷震知道刘贵是哥哥的心腹,见他这般模样立即想到外面的事情有了变故,立即一把抱起雷盼儿往雷霆那里走去。
走进的时候,正好听见刘贵在向雷霆禀报:“……突然塌了。路被堵死了大半。”
“出什么事了?”雷震忍不住问道。
雷霆转头看了弟弟一眼,面无表情道:“通往穷极山的山路塌了一段。”
穷极山在燕北很有名,也算的上是一座名山。不过公子小姐们踏春游玩是不会选择这座山的,不仅仅因为山势平缓连个寺庙道观也没有,而是因为这是一座阴山,专门给死人住的。
云阳城里凡是有名望的本地家族,都在那里圈有祖坟,祖祖辈辈都埋在那里。
听说当年辽人占领燕北的时候,一个辽人贵族曾打过穷极山陪葬品的主意,可惜最后不知为何摔死在了山脚下。且在一年之内家中老幼全都得了怪病死光了。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打穷极山墓葬的主意。
雷家的祖坟也在穷极山上。真正的雷太夫人柳氏如今连坟都找不到了,这位本为外室的“雷太夫人”却是要进祖坟。
“塌了?那还能过去吗?”雷霆愣了愣。皱眉问道。虽然哥哥跟他说今日可能会不太平,但是真的遇上了,还是心理不痛快的。
刘贵低头道:“小的已经派人过去将山石泥土挖开。不过看样子至少需要两个时辰。”
雷霆看向灵堂中的棺木,漆黑的眸子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半响他道:“多派些人过去,尽快将路挖开。另外你亲自带人去探探,有没有别的路能上山。”
刘贵已经知道整个计划了,这个时候虽然出殡被阻挠,雷家也要想尽办法克服,让人以为雷家想要尽快将雷太夫人的棺木送上山。
刘贵应声退下了。
雷震招手让丫鬟过来,让她们先把雷盼儿带回院子吃点东西。
等雷盼儿一走,雷霆和雷震兄弟两人不怎么怎么的因为一言不合吵了起来。后来外面就在传,雷二爷反对哥哥将祖母仓促下葬,这会儿路突然塌了,说明是祖宗震怒,让雷大爷延迟祖母出殡时间。
可惜雷霆不肯,所以兄弟两人吵了起来,最后还是雷大爷怕丢人,一把将弟弟拉走了,私下里解决。
韩老爷子这会儿还在云阳城里,听完属下禀报完雷家的事情,韩东山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柳家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到?”
属下回道:“怕是还得三四个时辰才能抵达云阳城。柳家那个婆子年纪大了,路上还病了一场,马车不敢赶路。”
韩东山眉头一皱:“我要在未时之前看到人!”
“可是……”
韩东山眼睛一看过去,那属下就不敢说话了,忙应声退了下去。
“父亲,雷太夫人是自尽而亡,这一点应该错不了。”韩东山的独子韩显仁一直站在韩东山下手,这会儿出声说道。
韩显仁是一位面容清俊的中年人,气质比较儒雅,看上去就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他大部分时候都在云阳城处理韩家在燕北的事物。
“这是自然。我问过给那老婆子请平安脉的大夫,她身子骨硬朗着,哪能说死就死?不过是想要躲避柳家的人罢了。”韩东山冷笑道,“可惜,这次只是垂死挣扎罢了,雷家必须要败!”
对于雷太夫人的死因,韩东山不是没有派人查过。不过雷家也是防着他们,所以雷太夫人死后,极少有人见过她的尸体。
但是现在雷家狗急跳墙,让雷太夫人停棺三日就草草下葬,韩东山已经可以确定,雷太夫人的死绝对跟雷家自己脱不了干系。
“现在雷家急着出殡,定是知道柳家的人已经离云阳城不远了,想要赶在柳家人来之前将雷太夫人入土,这样雷太夫人的死因就被掩盖,且她的身份就不会被揭穿了。”韩显仁推测道。
韩东山对这个判断也是赞同的。
“那我们之后要怎么做?还是等柳家人来了之后揭穿她是个冒牌货,真正的来太夫人早已经死了?”
韩东山想了想,微微一笑,眸子中却是闪过冷酷的光。
“不。”
韩显任皱眉看向父亲。对于自己的父亲,韩显仁是有些惧怕的,就连他这个当儿子的,很多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想什么。
“雷家的老太婆已经死了,就算我让柳家人揭穿她,现在也是死无对证,最多是让世人对他们雷家产生疑虑罢了。想要让雷家彻底败落,必须还要趁胜追击。不过现在机会来了,雷家这次怕是要死在自己手里了。”
韩东山说着便笑了起来。
“父亲的意思?”韩显仁的资质算不得太好,轮聪明才智他不但比不上自己的老子,连儿子都比不上。所以这些年,他向来是按照韩东山的吩咐做事。
不过他也明白自己的斤两,万事都会跟韩东山商量,从不妄为。
韩东山对这个儿子其实是不满意的,但是资质这种东西是天生的,韩东山也没有办法,只能庆幸孙子是个有出息的。所以这些年,韩东山对待儿子向来是下属管事的态度,对唯一的孙子却是当作继承人来培养和要求的。
不过韩老爷子今日心情好,所以没有给儿子甩脸色看,反而笑着道:“我要让柳家将雷家告上公堂!”
韩显仁一愣:“告他们什么?”
“谋、杀。”
第169章
任瑶期在林家用完早饭就出门个熙今日她要去宝瓶胡同探望外祖一家。
雷家的事情这时候已经闹开了,任瑶期的马车行到半路上的时候就听到外头就连普通的贩夫走卒都在谈论这件事情。
对于雷家家主做出的决定她并不意外,因为雷家现在别无选择。
雷太夫人的身份问题在这个时候若是得不到及时的解决,雷家以后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大。
“小姐,宝瓶胡同就在前面了,老夫人派了倚红姑姑等在胡同口。”香芹放下手中的车帘子,转头向任瑶期禀报。
当年献王从京都来燕北的时候,因为燕北是连朝廷也监管不到的地方,加上宛贵妃临终前的安排,朝廷没有办法派人过来看管。这种情形下颜太后自然不会给献王安排住处,所以献王一家在丹到燕北的时候还曾在一座荒废的破庙里住过一些日子。
好在之后宛贵妃身边的郑公公带人找了过来,同时还带了宛贵妃一早就准备好的银钱,再加上任家求娶献王女给的聘礼也不少,为了让李氏体面出嫁献王妃买下了宝瓶胡同里的一座五进大宅子。
虽说的五进的宅子,但是宝瓶胡同并不是名门巨贾们的聚居之地,周围住着的只是一些家底稍微殷实一些的普通人家,加上这宅子是许久未曾翻修的旧宅早已经荒废,所以价格并不高。
任瑶期掀开帘子打量了一下,马车驶进来的这一条巷子不算宽,不过也能让两三辆马车并行。巷子两边是大都都关闭着的蛮子门和如意门,门面都不大。有些门口还放置着拴马石或者石狮子。
任瑶期有些明白当初献王一家将宅子选在这里的原因,跟随献王的人不少这些人都要有地方安置所以宅子要大,但是以献王的处境住的地方又不能太张扬。
包括宝瓶胡同在内的桂西坊是一个四通八达的胡同串,胡同巷子看上去井然有序其实却是十分错综复杂,万一遇上紧急情况要逃命也方便。
而任瑶期这一路走来,发现巷子里十分幽静,不少院子都靠墙种着些石榴树,桃树,桅子花树,还伸出了墙外。这里并不像那些杂居的大胡同那样噪杂脏乱,反而处处透露出一种宁静的祥和之气。
因为这里住着的虽然都是普通人家,但是因为临近燕北最大的书院云阳书院,所以住在这里的大都都是一些在云阳书院教书的教书先生家眷,学子家眷或者在周围经营书画铺子,笔墨铺子的商户。
马车在一座有前檐的金柱大门前停下了,这座大门显然比之前看到的那些规格要高要气派,如果忽视那缺了半个耳朵的石狮子和大门上斑驳的红漆。
一般而言马车都是从侧门或者角门进出,但是这座宅子两边的侧巷很窄,马车进出不方便。所以任瑶期只能从正门下车,再让人将马车赶到后门进院子,至于她本人没有走后门的道理。
斑驳的红漆大门开了半扇,倚红早就躬身等候在了阶下。
任瑶期一下马车她就迎了过来,屈膝行礼。
“倚红姑姑。”任瑶期回了她半礼,笑着唤道。
“知道表小姐今日要来,主子早就在等着了,表小姐请随奴婢来。”倚红亲自扶着任瑶期进门。
一绕过影壁就是一个大庭院,任瑶期特意环视了一周发现院子里干干净净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今日好像很安静?”任瑶期惊讶道。
她记得献王府的戏班子平日里都是在这里练习基本功的,有人吊嗓子有人练马步有人耍大刀,热闹非凡。
倚红笑了笑:“今日知道您要来,主子让他们去后院了。”
任瑶期想起来,上一次李氏带着她和任瑶华一起回娘家,一进门就看到一院子的热闹,一根带着流苏的马鞭正好朝着任瑶华的门面飞过来,幸好倚红反应快一把抓住了。尽管是虚惊一场,任瑶华却是发了大火,在外祖家大闹了一场非要逼她们外祖父将一院子的“戏子”都卖出去,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再后来任瑶华就说什么也不肯进门了。这次来云阳城,任瑶期原本也打算和任瑶华一起过来,不过总是被任瑶华找借口回避了,最后还是她自己来了。
进了垂花门后院子里虽然还是有些老旧,却也还算工整,青石板的缝隙里是不是的钻出来一两丛青草,并不显得杂乱,反而多了一些活泼的生气。
献王府的这座宅子里看不到假山奇石雕梁画栋,没有花园,只有一间间普通的屋子。倒是每一进的庭院里都种了些花花草草,也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只有燕北寻常可见的芭蕉,海棠,石榴,甚至是一丛丛胡乱长着的朝颜花
献王妃和献王住在第三进的正房,任瑶期过去的时候,献王妃容氏正拿着一把小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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