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自然不知道,作为一个同样被家族为了利益而出卖过的女子,任瑶期心里总是有些意难平的。
“听说原本东乡镇上有个死了发妻的中年男人想要娶齐家姑娘回去当填房,这男人虽然家里很是有些资财,也没有儿子,承诺给的聘礼也不少,齐家原本是有些动心的。可是后来齐家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个男人是因为在妻子重病的时候偷偷的……咳,就是和村里的一个寡妇有些不清不楚,把自己的发妻给活活气死了,齐姑娘知道后就要绞了头发去当姑子去,说自己宁愿一辈子不嫁人。可是齐家哪里会容得她不嫁人?齐姑娘情急之下就说自己宁愿嫁给死人守一辈子寡。她这话正巧被这个神婆给听到了,所以这次要给三少爷冲喜,神婆就想到了这个齐姑娘。最后一算八字,还真的与三少爷合上了,神婆去问齐家的意思,齐家也正为齐月桂的亲事焦头烂额,一听是我们白鹤镇任家的三少爷,还是八抬大轿娶进门当正妻,给的聘礼钱更是够他们再买个几十亩良田,齐家人哪里还有不愿意的?齐姑娘因为之前有言在先,这会儿也没话说了。”
这么听起来这个齐家也不像是有什么问题的,不然算计之人也太神通广大了。至于这个齐月桂是个什么样的人品,任瑶期现在还不好判定,反正她上一世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人。
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任益均的婚礼是在第二日申时才进行的,因为这一场婚事的特殊性任瑶期身为未嫁之女只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听到外头传进来的吹吹打打的声音,不知道为何却只是让人感觉到萧索和凄凉之意。任家上下也没有谁表现出喜气洋洋的模样,就连今日娶媳妇的大太太也是一脸疲惫,毫无笑颜。任老太爷和任老太太更是连面都没有露。
这一场清冷沉默的婚礼进行到夜里终于结束了。
任瑶期一直让人留意着任益均的病情,大太太将能请到的大夫都请了来,都说是三少爷是多年郁积于心,加上一场风寒将原本压制在身体内的问题都引了出来,而米水不进甚至喂药也是喂多少吐多少,有大夫犹豫着告诉大太太,这是因为三少爷自己不想活了,气得大太太当场发了火将大夫给赶了出去。
任瑶期也不相信任益均不想活了,明明是那么骄傲那么肆无忌惮的性子,在她最无望的时候告诉她要反抗的人,一个敢砸了祖宗祠堂的人,怎么会有这种消极的心思?
可是任瑶期又不由得问自己,除了当初那个敢于带着自己砸祖宗祠堂的三哥,她又有多了解任益均?
心有抱负,又因为身体的远远壮志难酬。厌恶从别人眼中看到同情和轻视,所以他除了把他当成正常人的三叔任时敏之外,对待别人都是恶声恶气,难以相处。
想起那日送任三老爷回来的路上,任益均兴奋中又隐隐 一丝落寞的眼神,任瑶期心里也有些茫然。
不过,任瑶期想,她总还是要试一试的。她决定明日派人去一趟云阳城请求燕北王妃派个医术高明的大夫过来给任益均瞧瞧,燕北王府有几个大夫医术都很高明,不仅仅是在燕北,在整个大周朝都极有名气。
可是到了第二日一早,任瑶期还没有来得及派人去燕北王府就有人来禀报说三少爷今日早上能喝进去药了。
这个消息让任瑶期喜出望外。
不仅仅是任瑶期喜出望外,觉得儿子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棺材里的大太太更是喜极而泣,一大早就去了任益均的院子,亲眼盯着他喝了一碗药又吃了一碗清粥,对着西天拜了又拜。
任瑶期也去探望任益均。
只是一走进任益均的院子就瞧见正房的廊下跪着一个人,她走近了一看却是个十五六岁的陌生姑娘。
那姑娘肤色微深,脸上还长了几粒雀斑,五官却是长得很秀气,鼻子小巧挺翘尤其好看,她身上还穿了一身大红,只是胸口以下到裙面被泼了什么上去,湿了一团,黑乎乎的,身上还有一股子药味。
见任瑶期打量她,那姑娘也转过头看看向任瑶期和任瑶华,眼睛不大却很是清澈有神,她咧嘴朝着任瑶期和任瑶华笑了笑又继续将头低下去跪好了。
“这是……”任瑶华有些疑惑地皱眉。
门口一个机灵的丫鬟立即小声道:“三小姐,五小姐,这是新进门的三少奶奶。”
“三嫂?”任瑶华瞪大了眼睛,又看向那跪着的姑娘。
“哎……”那姑娘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
旁边的两个丫鬟忍不住噗哧一笑。
任瑶华:“……”
任瑶期问道:“三嫂怎么会跪在这里?”
齐月桂腼腆地笑了笑:“我做错事了,在罚跪呢。”说完这一句就不肯多言了。
任益均的丫鬟与任瑶期比较熟,知道她与三少爷关系很好便小声道:“是大太太让三少奶奶跪着的。”
任瑶期有些好奇这位新进门的三嫂是怎么在进门第一日就把婆婆给得罪了,尤其还是在她一嫁进来任益均的病情就有了好转的情况下。
大太太并不是一个会胡乱发脾气的人,即便是一直没有生育的大少奶奶,太太也极少当着外人的面让她没脸,对大少奶奶向来是和颜悦色的。
不过任瑶期不好在这里多问,便朝齐月桂点了点头,与任瑶华一起走进了内室。
第275章 三哥的新婚妻子
任益均真的醒了,虽然精神瞧着还不好,脸上也没有血色,大太太正坐在床沿边给他捏被角,一边在说着什么,眼睛还是红肿的。
看到任瑶期和任瑶华进来了,大太太停住话头朝她们点了点头,脸上还带了些笑意:“你们来了?”
上前行完礼,任瑶期轻声问道:“听说三哥好些了,我和三姐来瞧瞧。大伯母,大夫来瞧过了吗?怎么说的?”
大太太起身道:“大夫已经来过了,又开了几剂药,说是只要能喝得进去药并且能进食就会慢慢好起来。等会儿我再请几个大夫进府来看看。”
任瑶期点了点头,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大太太的大丫鬟进来禀报说大少太太身边的嬷嬷过来了,好像是又什么事情要请示大太太。
大太太又看了任益均一眼,然后犹豫着对任瑶期道:“期儿,你三哥与你最好,你帮我好好劝劝他,让他好生吃药,不要再闹脾气。”
原本在闭目休息的任益均睁开了眼睛:“那个女人呢?”他的声音虽然嘶哑虚弱,却也很明显是不悦的。
任瑶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大太太却是立即走了过去,也不顾任瑶期和任瑶华在场,小声哄着他道:“你先放宽心养病,等你病好了,想怎么样娘都依着你。若是觉得齐月桂配不上你,等你身子好了娘再想法子就是了。但是你不好起来,娘也不好打发她走啊?你现在能好转,说不定还真是因为……”
这一句话不知道是触到了任益均的那一片逆鳞,他气得抬起手就去捶床沿,吓得任大太太脸都白了,急急拉住了他的手道:“儿啊,你别气,千万别气。娘不说了,娘什么都不说了,什么都由着你还不成吗?”
任益均看着大太太一字一顿道:“赶她走!我不想再看到她!”
任瑶期这会儿算是明白了,原来齐月桂得罪的不是大太太而是任益均,所以才会被大太太罚跪的。可是任益均一直躺在病床上,今儿早上才醒来,齐月桂能怎么得罪他?任瑶期满脑子的莫名。
大太太忙道:“好好好,娘去赶她走,娘这就去赶她走!你好好的啊!”
任益均紧抿着唇看着大太太不言语。
大太太叹了一口气,吩咐任益均房里的人好好伺候,又看了任瑶期和任瑶华一眼,转身出去了。
等大太太出去之后,任瑶期才走近了任益均,见屋子里除了他们三人就只有两个大丫鬟,便伸出手去给任益均探脉。
任益均看了她一眼,就闭眼不理了,不过也没有将她的手指甩开。
任瑶期虽然能看得懂药方,按图索骥也认得不少药材,但是在看病把脉上还只是个纸上谈兵的半吊子,不过她仍然很认真地给任益均把了脉,回想自己看过的医书,似乎任益均的脉象还算是平稳,至少比她上一回过来的时候看到的要好多了。
想着之前大太太说的话,任瑶期轻声道:“三哥,你能醒过来真的太好了……”
不想任益均却是眼也不睁地嗤笑道:“好什么?世间多了一个废物罢了。”
任瑶期闻言愣了愣,难道任益均真的是因为自己不想活了才会突然病重?
任瑶华有些看不惯任益均,张口就嘲讽道:“那至少也还是个能喘气儿废物,能让家人安心。要是死了,就连废物也不如!”
任益均头上青筋一跳,任瑶期有些头疼地看了任瑶华一眼,向她使了个眼色,任瑶华看了看半死不活的任益均,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到旁边去坐了。
任瑶期道:“三哥,三姐她说话向来是这样,你别生她气。”
任瑶期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她的话虽然不好听,道理却也还是有的,人活着并不全然是为了自己。你这次突然病重,大伯母头发都愁白了不少,这几日更是不眠不休地守在你这里,连自己的院子都没有回去。”大太太的为人,任瑶期不予置评,但是无可否认的是她确实是一位好母亲,不管是对任瑶音还是对任益均,她都是全心全力的爱护。
见任益均不说话了,任瑶期又道:“有些人明明有好的出身,好的相貌,好的身体,可是这一辈子却选择了醉生梦死,庸碌度日。有的人有抱负有才华也有能力,却偏偏没有好的家世,一生只能为人附庸,所有努力最后皆为他人嫁衣裳。三哥你有才有貌也有抱负,最终却因为身体的拖累只能被困在这座院子里。三哥,我若是你我也会怨愤不甘,可是这世上本就没有那么多的公平啊。”
任益均睁着眼睛望着头上的床帐,怔怔的。
“我就知道一个人,他与你一样也是自幼身体不好,可是我从未在他身上看怨愤不甘,甚至于见到他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忽视掉他身体的不足,只为他的风采所折服。可是他真的从来就没有为自己的际遇不平过吗?我觉得未必吧。你的出身或许比不过他,但是上天给你们的磨难却是相同的,区别只在于他客服了而你却是妥协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我比较好奇的是,他能做到的事情,你为何不行?想想这个人的存在,三哥你还以为自己只是因为身体不好才会被困于这一方内院之内吗?”
任益均沉默了良久,就在任瑶期以为他不会说话了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萧靖西……你说的那人是萧靖西?我……我确实是远不如他。”
任瑶期笑了笑:“你从来没有试过怎么就知道自己不如他?三哥,好好养病,让自己好起来。如果父亲能在这次的文斗会上得胜,他或许能接到云阳书院的聘书,到时候你就去给他当书童如何?”
任益均轻轻扬了扬嘴角。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任瑶期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开解任益均,这些还需要任益均自己想通。
大太太在内室外的帘子边站了许久,将里面的对话都听到了耳里,她掏出帕子来揩了揩眼角,转身又出去了。
“大太太您不进去守着三少爷了?”丫鬟小心问道。
大太太摇了摇头:“难得他能听得进劝,就让瑶期和他说说话吧,我再去老大媳妇那里看看,有些账目她理得不清。”大太太一边说着,一边却是忍不住在反省,这些年因为顾忌着任益均身体不好,她是不是对他管束的太多?
丫鬟道:“那三少奶奶那边要如何处置?真的顺着三少爷的意给送回去吗?”
大太太叹了一口气:“人都抬进门了还能送到哪里去?刚刚不是让人把她送去偏院了吗?就让她暂时在那里住着吧,交代她没事不要出门让三少爷瞧见。”
昨日将人抬进门冲喜,今日任益均病情就大有好转,如果这个时候就把人给送走,就算她不怕别人说他们任家过河拆桥,也还是要顾忌任益均的病情。谁知道是不是真是冲喜的作用?
“均儿为何会对齐氏这般反感?”大太太之前听说任益均醒了,只忙着高兴和请大夫了,一步也没有离开任益均床前,见任益均对齐月桂发脾气也只是以为儿子看不上人家,没有深究,现在想着似乎有些不对。
丫鬟道:“之前听说少爷醒了奴婢与您是一起过来的,也只是一进门就瞧见三少爷在对三少奶奶发脾气。要不奴婢去问问少爷房里值夜的丫鬟?”
大太太点了点头,冷脸道:“是该找来问问,若是齐氏真的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也不放心留下她了。”
于是任益均房里的丫鬟被大太太的人找个由头叫了出来。
那丫鬟就知道大太太回过神来之后会找她问话,所以回答起来也很顺溜:“今儿一早三少奶奶天还没亮就起身了,之后要伺候三少爷擦脸擦手,奴婢们也不好拦着。后来三少奶奶又让我们把药端过来,说要给三少爷喂药,三少爷依旧是没有反应不肯喝,再后来三少奶奶就从自己的衣兜里拿出了一包臭烘烘的东西凑到了三少爷的鼻口,一边还念念有词的,奴婢听到她好像在说手里的那玩意是什么东西的粪便,能包治百病,如果三少爷不肯喝药她就把那玩意给塞到三少爷的鼻子里,从鼻子里喂进去,还说自己曾用这种方法治好了家里一头母猪,治人应该也是能成的……”
说到这里丫鬟的脸色变得极古怪,大太太也变了脸色,气得有些发抖:“真是岂有此理!”
丫鬟赶紧道:“可是三少爷真的醒了过来。”虽然很有可能是被自己的新婚妻子给气醒的。
“三少奶奶见少爷醒了就要灌他药,三少爷把碗砸了让她滚,三少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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