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闻言不置可否:“恰好?”
辛嬷嬷低头道:“杨大夫三十岁不到的年纪,本来也轮不到他来给老王妃请脉,不过老王妃喜欢他言语风趣,又会察言观色,加上医术也还过得去,便指定了他来。平时杨大夫也会去别的府上出诊,比如云家,苏家,孟家,这些人家都与他相熟,在燕北也算有些名声。”
王妃弯了弯唇角,这个矜持的笑容让人见了不会怀疑她是萧靖西的生母,两人相貌有些相似。
“好男儿就该趁着年轻的时候多磨砺磨砺,免得一块璞玉最后被温柔乡侵蚀成了破铜烂铁。我听王爷说嘉靖关正缺随军大夫,既然他是个有本事的,就让他去嘉靖关锻炼锻炼吧。”
“是的,王妃,奴婢这就去办。”
“今晚就让他走。”王妃淡声补充道。
辛嬷嬷离开之前又问道:“杨大夫最近挺得老王妃信任,若是老王妃知道之后非要招他回来怎么办?”
王妃正在被侍女们伺候着卸头上的钗环,闻言动作顿都没有顿:“他既然去了嘉靖关就是接了军令,军令如山,违抗着自然有军法处置,命是他自己的,这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事了。”
“那在背后指使杨大夫的人不去追查了吗?”
这一次王妃沉默了片刻,然后却是问道:“云太妃什么时候回来?”
“太妃娘娘原本说年前会回府的,不过后来又说想等到暖和一些的时候才动身,应该快回来了。奴婢明日再让人过去问问?”
王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声叹了一口气:“你下去吧。”
辛嬷嬷没有再多言,应声退下了。
王妃对着镜子整理自己的鬓发,眼中却是 些不易被人发现的忧虑,素锦以为她在检查自己有没有白头发,连忙笑着道:“王妃的头发又黑又亮,外头有不少夫人都来打听您平日里洗发用的偏房呢。”
王妃闻言笑了笑,有些感叹道:“儿子都要娶妻了,我老了。”
几个侍女连忙道:“王妃才不老!”
王妃摇了摇头:“人都会老的,不会老的是妖怪。我老了,靖西和靖琳就就都长大了,别人想要欺负他们就不容易了。这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我倒是希望自己能老得快一些。”
几个侍女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还是素锦笑着道:“公子就快要娶妻了呢,过不了多久我们王府就能有小公子了,到时候王妃肯定不愿意自己老得快,您肯定还想要看到将来小公子娶妻生子,再看到小小公子出世……”
王妃被她逗笑了,然后点头认真道:“嗯,你说的没错,我还想看到儿子子孙满堂呢。我儿子吃了那么多苦,我这辈子唯一的念想,就是希望他平平安安,事事都能顺心如愿。只要是能让他快乐能让他欢喜的,无论是什么,我都觉得是好的。”
说着这些的王妃,眼中没有了之前的忧虑,只有浓浓的温情和希冀,让她看起来比在人前的时候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温柔,那是身为一个母亲才会有的眼神。
颜凝霜和赵映秋在端阳节当晚就被老王妃接来了燕北王府,安排在了离老王妃寝殿不远的一座偏殿里,伺候她们两人的人都是老王妃自己安排的,王妃对此事并未多言,还让侍女替自己去探望了赵映秋,并且赏了她们两人不少东西。
赵映秋病的并不重,休养了几日之后就好转了,也没有再复发。她们两人时时被老王妃叫过去说话,看得出来很得老王妃的欢欣。两人每日都还会去给王妃请安,王妃大多数时候都见了她们。
不过无论是颜凝霜还是赵映秋都没有再见到萧靖西和萧靖琳,连园子里偶遇都不曾有。
有一回颜凝霜在去给王妃请安的时候还问起过:“在王府住了几日,都没看到郡主和萧公子,原本还想问个安的,倒是显得我失礼了。”
王妃微笑着道:“靖琳出门去了,要下个月才能回来。至于靖西么……”王妃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靖西身体不好,一般都在温泉山庄那边静养呢。”
“温泉山庄?”颜凝霜愣了愣。
王妃点头,温和地道:“是啊,温泉山庄那边最适宜养病了。之前我还想让你们过去住一阵子休养休养呢,不过你们来了王府也好,还能有空去陪一陪老王妃,她很喜欢你们。”
颜凝霜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赵映秋倒是一直都规规矩矩的,没有任何出格的言行,每日除了来给王妃请安就是在老王妃那里,要么就是待在自己房里不出门,很少会出来乱晃。
不过比起老王妃来,王妃对于赵映秋这个自己大儿媳妇的堂妹,态度并不是特别的亲厚,虽然该给的一样不少,与对待颜凝霜却是一视同仁的。反倒是老王妃对赵映秋更加亲近些。
于是接下来这段日子,颜凝霜和赵映秋就被交给了王妃照料,燕北王府依然是一片祥和,没有出什么事。毕竟重要的当事人不在,就算有人想要兴风起浪也兴不起来。
不过既然已经进了燕北王府,颜凝霜就算是想要反悔去温泉山庄也是不行了。不然她的目的就太过明目张胆了,王妃又不是傻子。
所以这段时日,任瑶期过的还是很悠闲的。
这一日,任瑶期去徐夫人那里将自己最后修补完的曲谱送过去,她还有几个月就要成亲了,徐夫人交代她将手里的那些做完之后就先暂时放下,剩下的等明年再说,反正修书的事情没有几年是完不成了。
不想任瑶期在去徐家的时候又再一次遇见了裴之砚。
第428章 云太妃回府
任瑶期从马车上下来,看到了蹲在路旁的草丛里不知道正在做什么的裴之砚,不由得愣了愣。
“裴先生?”任瑶期轻声唤道。
裴之砚闻言抬头,看到任瑶期的时候也有些惊讶,然后站起身来拿出手巾擦了擦自己的手,微笑着道:“任小姐是来见你先生的?”
任瑶期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之前裴之砚蹲着的那一丛草丛。
裴之砚注意到她的视线笑了笑,往草丛里指了指说道:“我刚看到草丛里好像有一株兰花,你看看是不是我眼拙。”
任瑶期闻言便走了过去,弯身看向裴之砚指着的那一株植物,那像是一株建兰,并未开花,长在杂草丛里很不显眼,也不知道裴之砚是怎么发现的。
任瑶期仔细的打量了那株建兰半响,皱眉道:“是很像建兰,不过这里向阳,土壤也很干,并不适宜兰花生长,这一株的长势又很是不错……应该不是兰花吧?”
裴之砚挑了挑眉,看着她笑道:“不是兰花又是什么花?”
任瑶期正想说她也不知道,不过在看到那株植物正中长出的一根并不明显的细幼根茎的时候她“咦”了一声,伸手摸了摸那根根茎,然后欣喜地道:“这株应该不是兰花,而是鹞锦,是一种石蒜,我曾经在一本《草本拾遗》上看到过。”
裴之砚若有所思地道:“《草本拾遗》?”
听裴之砚出声任瑶期突然想起来《草本拾遗》这本书还是在裴之砚的书房里看到的,裴之砚书房里的书他自己都是看过的,所以他肯定知道这株不是什么兰花。
难道这是在考她?任瑶期不由得惊讶地看了裴之砚一眼。
裴之砚却是微微一笑,夸赞道:“没错,确实是鹞锦,任小姐果然是博览群书。”
被自己的先生夸奖“博览群书”什么的,任瑶期有点脸红……那些书她还是在裴之砚的督促下看的,在裴之砚面前她还真没资格承认自己“博览群书”。
似乎是注意到了任瑶期的不自在,裴之砚笑了笑,转头吩咐自己的随从将草丛里那株鹞锦挖出来。
任瑶期见状有些无奈地劝阻道:“先生,徐先生也喜欢花草,他要是知道的话可能不会愿意让你把这株鹞锦挖走的。”
文人都爱花花草草,裴之砚也喜欢,不过他不爱养兰花菊花之类的,他自己太懒散,偏偏又不愿意假手他人,所以无论是什么精贵品种都是养一株死一株,无一幸免。别人不知道,任瑶期倒是清楚明白的很,裴之砚之所以会钟意这株鹞锦并不仅仅是因为鹞锦比较少见,还因为书上说鹞锦很好养活,十天半个月给浇一次水就行,不用像是伺候兰花一样伺候。
不过同样身为文人的徐万里也喜欢花花草草,可能不会同意裴之砚将他园子里的花给挖走。
裴之砚闻言倒是认真思考了片刻:“你说的也有道理。”
任瑶期松了一口气,以为裴之砚放弃挖徐家的花了,不想裴之砚接下来却是悠然笑道:“我还是先去找徐万里下棋吧,赢了他之后再来挖他的花,他就没是好说的了。”
任瑶期:“……”
先生,总是用这招您觉得当真合适么?
可是裴之砚没有听见任瑶期的内心吐槽,他很愉悦地往二门去了,见任瑶期站在原地没动他还转身招呼了一声:“不是要去见你先生么?”
任瑶期便跟在他后面进了徐家的二门。
裴之砚突然说道:“任小姐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任瑶期闻言心下一跳,顿了顿才勉强笑道:“不知道裴先生说的是哪一位故人?”
裴之砚看着她笑了笑,温声道:“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你的曾外祖母?”
任瑶期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心情突然放松起来了,原来裴之砚说的是宛贵妃,她还以为……
“裴先生见过我曾外祖母?”
裴之砚偏头想了想:“年少时见过一次。”
任瑶期不由得有些好奇,上一世她只在裴之砚那里看到过宛贵妃的画像,却不知道原来裴之砚与宛贵妃本人还有过交齐。裴之砚十几岁的时候,宛贵妃应该有四十来岁了吧?很难想象这样的两个人之间能有什么样的交集。
不过裴之砚却没有满足任瑶期的好奇的意思,接下来他没有再提起宛贵妃。
任瑶期却是不由得想,之前在船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裴之砚看到他目露惊讶是因为她的容貌与宛贵妃相似的缘故?那么上一世裴之砚会从卢公公手中将他救下也是因为宛贵妃?
一路上,任瑶期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情,所以没有说话。裴之砚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没有开口,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着到了徐家正院。
不知道两人注意到了没有,尽管他们一路都无言,可是两人之间的气氛非但没有尴尬,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和谐安宁。那是经过漫长岁月所沉淀出来的亲近感和默契,是亲人和挚友之间才会有的。
进正院之前,裴之砚突然停了下来,看了任瑶期一眼,微笑道:“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冒昧,不过任小姐总是让我有一种熟悉感。”顿了顿,不知道是不是怕旁人误会,他又笑着道,“我若是有女儿,想必就会是你这样的吧。”
说完这一句,裴之砚便点了点头,先行去书房找徐万里去了。
任瑶期站在那里目送他离开,然后便去了徐夫人处。
任瑶期后来才从徐夫人那里知道,裴之砚果然找徐万里下了一盘棋,赢了之后挖走了徐家二门外的那一株鹞锦。
五月就这么无波无澜地过去了,六月初的时候,在千金宴之前,燕北王府云太妃回来了。
云太妃是燕北王的生母,不过却很少待在燕北王府,她早年的时候就自请去为老燕北王守墓,常年住在萧家陵墓不远的那座别院里,不问外事。
与老王妃的高调不同,云太妃不喜欢排场,她回来的时候仅仅是三辆马车,几个普通随从打扮的王府护卫,若不是城门守将穆虎认得云太妃的那几个护卫,他们这一行怕是不会引起任何注意就进了城。
穆虎看到云太妃的车驾进城,立即让人去燕北王府禀报。云太妃的马车抵达燕北王府正门的时候,燕北王妃已经迎了出来。
云太妃比老王妃还要大上一两岁,五十出头的年纪,穿了一身没有任何纹饰的藏青色袄裙,两鬓已经有些斑白,发髻上只有一对白玉簪,除此之外通身上下没有其他的首饰。虽然她的脸上已经有了岁月留下来的痕迹,不过从五官上依稀可以看出来,这位云太妃年轻的时候必定是一位难得一见的美人。
尽管比起老王妃来,云太妃的穿着打扮只能用寒酸来形容,甚至连一些有脸面的婆子都穿的比她贵气,不过却不会有人将她错认作是仆妇。这世上有人穿着龙袍也不像太子,自然也有人布衣荆钗也气质不凡,云太妃就是这种人。
云太妃扶住了要上前来给她行礼的王妃,淡声道:“没有这个规矩,别让人看了笑话,进去吧。”
她面容冷淡,声音也清淡,对着自己的儿媳妇兼侄女并没有太亲热的态度,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好亲近,不过也不是高高在上刻意要给儿媳妇下马威的样子。
王妃似乎很了解这个婆婆的 ,也没有坚持,云太妃手一扶她便顺势起了身,跟着云太妃一起进去了,两人一路上连话都很少,还基本上都是王妃在问,云太妃偶尔回一声“嗯”。
王妃亲自送云太妃去了她的兰樨殿,带着人伺候她换了衣裳,并奉上茶水。
“王爷呢?”落座之后,云太妃问道。
“端阳节之后王爷便出门了。”
去了哪里王妃没有明说,云太妃也没有问,只是点了点头:“靖西也不在府中?”
王妃看了云太妃一眼,云太妃对萧靖西和萧靖琳都不是特别亲近,平日里也很少主动过问。
“靖西这阵子在别院里养病。”
云太妃闻言看了王妃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低头喝茶。
王妃陪着云太妃坐了一会儿,外头就有人进来禀报说云家大小姐来了。
云太妃点了点头:“让她进来。”
王妃眉头轻微地皱了皱,又很快放开了,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倒是云太妃对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