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流猛烈地撞击着他的神经。他觉得自己头晕目眩,整天都晕乎乎的,就像喝醉酒似的,不住地回想自己的前半生,又什么也想不清楚。三天下来,狄小毛产生了一种自内心的强烈冲动,觉得自己必须创造些什么又破坏些什么了……最后一天傍晚,他们在一个傍海的餐厅里吃着各式各样的海鲜,孟永清说:
你们那研讨会,实际上也是公费旅游,所谓研讨不过是个名目,要不我们还是继续玩吧。
………【今晚上给你安排个小妞】………
215。今晚上给你安排个小妞
狄小毛说,那可不行。政治嘛,许多时候形式就是内容,名目比实际内容更重要。
这三天下来,你有什么感想?
感想很多,可说不清。
虽说多年不见,你这个人我清楚!你是一个有作为有抱负的人,不甘寂寞的人。但是现在的你,我感觉太消沉了,一点闯劲也没有,这怎么行?恕我直言,你应该尽快地振作起来,再拼搏他一番!如果这么年轻就沉沦下去,人生不是太悲哀了?
年轻?不年轻罗,我们都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狄小毛苦笑着摇摇头。
四十多算什么?要是到中央,我们还是最年轻的后备干部呢。当前我们这个时代,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变革时代,各种各样的机遇都摆在面前,人人都有了一个充分展的时代空间,关键看你能不能抓住机遇,敢不敢拼他一下!像我们这地方,一夜之间挣他个几十万、上百万的人,有的是。
金钱无多少,我对钱不感兴趣。
虚伪!你这话我不爱听。社会上怎么说的,金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就像咱们这三天,你想吃什么想看什么,没有钱能行吗?
这……狄小毛被噎得说不出来了。
在当代,钱与权是历史展的两个轮子,而且也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东西。所渭实现自我,所谓追求个人价值的最大实现,也不过就这两个。比方说当官,你不论贪污**也罢,想为民请命也好,如果你现在是手掌实权的地方大员,甚至是省长、省委书记什么的,还愁做不到吗?
狄小毛不想和他再辩论,独自一人走出餐厅,迎着咸湿的海风站定。这里真不愧是天荒地老之地,在淡淡的月光下,海天一色,茫无边际,只有一涌一涌的大浪吐着白沫,扑打着脚下这一片土地……
孟永清也走出来,站在他身边说:
我看你是缺乏漏*点了。今晚上给你安排个小妞,让你重新体验一下生命的活力,怎么样?
小妞,一个小妞能理解我此时的心情吗?狄小毛不作声,依旧极力遥望那水天一色的苍茫远方。
这天夜里,他独自一人躺在房间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着。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这几天奔波在火热的南国水乡,听着夜幕下隐隐的海啸声,他不由得又想起故乡,想到那一座名不见经传的神秘大山。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属于那片土地的。这种固执的意识,从一生下来就似乎印在了脑海里,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那光秃秃的山崖,一片片干裂的土地,以及日渐干枯的黄河,都与这里的一切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临别时,孟永清送了他一块手表,算是作个记念。
他问什么牌子的,多少钱,孟永清笑而不答,只说不当回事,一个小玩意而已。送走孟永清,他拿着手表让宾馆商务部的售货员鉴定,才大吃一惊,原来是一块世界名表,少说也值一万块钱呢。在明亮的灯光下,狄小毛反复地看这一块金表,又忍不住戴起来,在地板上走来走去晃动着手腕。
忽然,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
狄小毛说罢,连忙在沙上坐下。
进来的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披散着瀑布似的黑,穿一身雪白的连衣裙,那么鲜亮那么冰清玉洁的气质使他感到全身都一阵清爽。你……找谁?他有点恍惚地问。
就找你呀。小姑娘甜甜地笑着。
找我?是不是搞错了?
怎么会搞错,是经理让我来的。
经理……
不等他再说什么,小姑娘已反手把门关上,开始解衣裙上扎的带子。
狄小毛立刻明白了,慌乱得不知该怎么好,连忙站起身制止她:快不要这样,千万不要!你快去吧。
这怎么可以。你别怕嘛,钱已经有人为你付了。
这不是钱的问题。
那还有什么……小姑娘说着,已极快地从裙子里钻出来,如一棵雪白的藕立在他面前。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雪白如玉的**,那是一个近乎于完美的艺术雕像,那是一个全身上下每一处都散着湿乎乎的诱惑的安琪儿……在那一刻,他感到自己全身都要炸裂了,心脏似乎被什么猛烈地撞击了一下,一片轰然而至的潮水把他全身淹没。近在咫尺的那一团雪白的诱惑就像火球一样,想推又推不开,想扑上去又怕被烧成灰烬……他就在那里木木地站了好半天,才颓然跌坐在沙上。
看他那样子,小姑娘也有点迷惑不解,光着身子一直站着,柔柔地说:你……是不是不想玩我?
狄小毛不支声。
你要是看不上我,我去给你另换一个。
小姑娘像犯了错误似的,转身欲拿衣服。
他抱住头长叹一声:你很美,可以说太美了,所以……你还是出去吧。
那我就不能走!不管怎么样,反正我得呆够这一个小时。小姑娘说着,又扔掉衣服,负气地在床上躺下来。
时间过得真慢,一分一秒地消逝着。那一个美丽的**就横陈在床上,像个雪人儿似的。在他的感觉里,就像童话里的白雪公主,那样毫无遮拦地展览在他的面前。在明亮的灯光下,那雪白的人儿似乎也慢慢融化,与白洁的床单合在了一起……
狄小毛不再惶恐,心跳也慢慢匀称了,开始一眨不眨地欣赏这青春的美,欣赏鲜活的女性的柔美曲线……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女孩终于从床上一跃而起,像小白兔那样又钻进了衣裙里,很快从房间消失了,他才倏然感到下体胀得要命,独自一人爬到了床上……
梦。一个充满刺激的梦……
梦醒了。而他,依旧孤独地关在房里。他脱掉衣服,**地站存浴室的大镜子前。看着那一个臃肿的满是赘肉的衰老身躯,他羞赧地闭上了眼……
在这个不眠之夜,他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个说他活得太惨的郝思嘉来。
郝思嘉本不姓郝,而是姓白。可是第一次见面,他就忍不住开玩笑地叫他郝思嘉,并说,要说姓白,我才应当姓白,你看我像不像白瑞德?逼得这姑娘只管笑,从此默认了这个绰号。那篇风行全世界的《飘》他看过,具体情节却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只有“郝思嘉”这个女孩子的意象永远地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当第一次见到郝思嘉时,他正处于政治上最败运的时期。“三陪事件”生后,经过一番煞费苦心、几乎是刀光剑影的拼搏,杨旭终于从地委书记的宝座上一头栽了下来,眼看着就大功告成了,谁知一夜之间,随着薄薄的一纸文件,新任的地委书记竟然不是他,而是他最瞧不起的张谦之。机遇第一次与他擦肩而过,不仅没当成地委书记,连地委常务副书记也被免职,奉调回省当了省委政策研究室的第一副主任,保留正厅级待遇。
如果与七年前站在家乡黄土高岗上极目远眺时相比,这个新头衔依旧是’很吓人的。一个从杏树湾那山沟沟里走出来的人,祖上历朝历代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能在高矗的闪着大理石光泽的省委大楼里拥有一问单独的办公室,出门时还有一辆半旧的由省委领导退下来的三点零皇冠车,来到不论哪个地市县乡也依旧前呼后拥有酒有肉,已经够幸运的了,甚至对于挤挤匝匝奋斗在狭窄官道上的许许多多地县干部来说,都是一辈子难以企及的梦想。
可是那时的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大失落,就像赌光了最后一个铜板的赌徒那样沮丧和绝望。要不是有筱云百般的劝慰和温存,他甚至会从省委大楼上一跃而下,造制一个轰动全省乃至全国的大新闻……就是在这样一个心境中,年轻美丽而野心勃勃的郝思嘉突然闯进了他的生活。
摇曳的灯光,流动的脚步,软软的歌声,装点出一个破碎、虚伪的世界。兴许是喝多了酒,他当时兴冲冲的,有点失却往日的矜持与平静,在满头白的吴琪的热情拉扯下,跳了一圈又一圈。
吴琪年龄已经不小了,办事却依旧勤勤恳恳,对领导也依旧忠心耿耿,呆头呆脑的不是块搞政治的料。但狄小毛是一个特别念旧的人,只要对他个人忠心耿耿,就绝不愿亏待人。
所以,当他离开华光任地委常务副书记之后,就立刻把这个老头子调回地区,任了地委政研室的主任。这也是许多人告他的状,力图把他整倒的一大罪状。正因为有这么久远而扯不清的关系,所以当他以省委政研室副主任到雅安这个老地方搞所谓“调研”的时候,尽管许多原来围在他身边的人早巳躲得远远的,吴老头子却依旧显得既激动又恳切,一圈接一圈地邀他尽情地跳。吴老头子却依旧显得既激动又恳切,一圈接一圈地邀他尽情地跳。
………【这把年岁了还自作多情】………
216。这把年岁了还自作多情
当吴琪又强把一个含羞带嗔的姑娘拽到他面前时,狄小毛突然感到有点愣,仓促之间产生了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异样感觉。
那是来南方前两年的事了。那年他又处在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时期,对于生活充满了愤恨与厌倦。可是,站在眼前的这个亭亭的姑娘,却像一缕新风给他带来了夏夜的凉爽与快意……
狄主任,这个小姑娘挺不错的。来来来,别呆坐嘛,你们再跳一圈。吴琪热情地说,不依不饶地又把他拽起来。
小姑娘长圆脸,修长的身材,梳一个长长的辫子,就像第一次见到的筱云那样,的确让他眼睛一亮。这些年从眼前闪过的女人太多了,却没有一个和她一样。不是太世故就是太甜腻,只有她清清爽爽,又落落大方,一点也不像这个地方土生土长的女孩。他不知从哪来的精神,连着和她跳了好几曲。在急旋转的时候,她的长掠过他脸前,使他感到有点痒。
他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白思嘉。
白、思、嘉。他一字一字重复着她的名字,忽然哈哈地笑起来:你不应该叫这个,而应该叫郝思嘉。
为什么?
不为什么,这个名字好啊!你想想,如果你是郝思嘉,我们不就有机会当个白瑞德了?
小姑娘显然听懂了他的意思,低下头不支声了。
你是本地人?
怎么,不像?
的确不像。
小姑娘又沉默了。
你的舞跳得很好,常跳吗?
不常跳。
那……
我是艺校毕业,学过。
原来……他立刻瞪大了眼:那……你怎么会在这儿当服务员?
没办法,分配不了。
原来这样……
轮到他沉默了。雅安地区的经济近年来越来越糟,就业机会几乎没有,这一点他其实是清楚的。可是,真实地面对着这样一个美丽动人的中专毕业生,他真的感到很惋惜,似乎觉得这是自己的罪过。
狄小毛兴致低落下来,好半天没有再支声。一直默默地跳了许久,他才似乎又调整过来,忍不住问:
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小姑娘低低地说。
你见过我?
当然……你每次来宾馆陪客,不是我给你们端菜吗?
姑娘依旧低低地说,却似乎有点不快了。
官海生涯几十年,他所见过的人委实太多了,所谓久在酒楼阅人万千,包括一些级别很高的,都不可能给他留下太深的印象,何况一个小小的服务员了。可是兴许是一种特殊的情景吧,那个晚上他却把这个亭亭玉立的女孩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回到省城好多天,都不时地回想起她那个楚楚的模样。
以他所处的地位,也许一句话就可能改变姑娘一生的命运。他有时也真想这样做,或者至少能见到这女孩,却一直努力避免着很久再没到华光去。他只是又一次深深地感到作为一个地方“父母官”的沉重分量,从而进一步激起他在政治舞台上拼搏奋斗的漏*点,直到他又如鲤鱼打挺似地一下子翻下来,让全省的人都大吃一惊。
从南方回来,狄小毛先给郝思嘉所在的宾馆挂了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一听说找郝思嘉,就咔喳放了电话。狄小毛愣了一下,自己先笑起来。等第二次拨通电话,已经换了一个女的。一听说找白思嘉,这女的便吃吃地只管笑。然后又反问他是哪里,找白思嘉有什么事。弄得狄小毛也很不自在,只说请小白接电话。
对方又吃吃地笑了一笑,才告诉他白思嘉已经辞职,大概是去省城了……听着耳机里传来的嘟嘟声,狄小毛忽然觉得好没意思,都这把年岁了还自作多情,独自一个嘿嘿地笑了。
晚上回到宿舍,独自一人守着一所空荡荡的房子,狄小毛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他是从顺境中走过来的,自从八十年代初当了华光县委书记,近十年来一直处于众星捧月的特殊位置,不论在办公室还是在家里,几乎总是人来人往、门庭喧嚣,甚至找不出一点完全属于自个的空闲时间。那时他常常感叹说,平生总被虚名累,难得浮生半日闲。谁知道一旦离开权力的中心漩涡,竟会有如此的孤独与寂寞。这时他才真正体味到什么叫门庭冷落,什么叫清水衙门。而过去那种热热闹闹的情景,似乎再也找不回来了。
时世变得真快,转瞬之间,电视台已几乎找不到多少正经严肃的面孔了,不是赤白眉的打打闹闹,就是男男女女的哭哭啼啼,什么比基尼、同性恋、艾滋病之类的全来了,一个频道一个频道地换,翻来覆去就是这些东西,看得人昏恹恹的。似乎在哪本杂志上看到,现代艺术与古典艺术的区别就是,古典书翻到最后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