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商行门外停着几辆小型货车,客商进进出出搬运货物,生意十分兴隆;狄炳根坐在桌后戳着计算器,收款开票,大声报价,一脸喜气洋洋,看得出来,这段时间他又大捞了一把。可是当狄庆槐突然出现在面前时,他顿时傻了眼,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你……你不是说去杭州了吗?”炳根愁眉苦脸地说。
狄庆槐满脸孩子般得胜的笑容:“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怎么,不欢迎?”
“算啦算啦,遇上你,我算倒霉了。”炳根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往楼上走,“走,店里去谈吧。”
狄庆槐进去后眼睛就一亮:这里已经焕然一新,装饰得更加气派、华丽了;嘿,居然还有一位模样儿不孬的打工妹模样的姑娘,听见炳根唤声“小翠,上茶”,马上应声而出。她用托盘端上茶具,两只眼珠滴溜溜在狄庆槐身上转着,一边彬彬有礼地说:“先生,请用茶。”
妈的,这小妞真性感,狄庆槐的眼珠也直了,滴溜溜直在她那对颤悠悠、胀鼓鼓的奶上打转,脑子里又冒出那个古怪念头:嘿,不过十**岁吧,这对奶要没人天天搓弄,怎的会这样大……
那名叫小翠的丫头风情万种,磨蹭在狄炳根身边不想离开,一看就知道,她果然不是一般的女佣。不过炳根迅对她使了个眼色,小翠就知趣地下楼了。狄庆槐呆呆地望着她那肥墩墩的屁股一扭—扭晃向楼梯口……狄庆槐喘了口气,回过头来,悻然道:
“炳根,真能耐啊!还会赶潮流。”
炳根还想遮盖,搓着双手不自在地说:“庆槐,你可千万别误会,店里事多,我顾不过来,就请了这么个打工妹,安徽的,是阿三的亲戚……”
狄庆槐满怀妒忌地盯着那双粗糙的大手,怪笑一声:“得啦,别跟我扯淡了,我懂,我也能理解,一个精壮男人,独自在外这么久,难免不寂寞……”
他的目光越过炳根的头顶,落在窗口上。那儿大张旗鼓地晾着诱人的米米罩、粉红色的女式三角裤衩,炳根的那套西装还有一条大裆男内裤,也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挂在一块儿。炳根脸腾地红了,悄声道:
“庆槐,你回去可别胡说八道啊!”
狄庆槐乐了:“放心吧,我回去决不对招娣嫂子说什么的。可是炳根,你先得让我体体面面地回去呀!”
炳根咬住牙:“好吧,我不想跟你扯淡了,那笔办案费,我认一半吧!”
“这就对喽!这祸再怎么是我们俩闯下的,摊到公司账上,说不过去吧?村里人要知道,会骂死我们的呢!眼下吴树生那些人,正愁找不到我爸的岔子呢。一笔写不出两个狄字,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想想,吴家那伙人翻梢了,能有你一家人好果子吃吗?”
炳根不屑地打断他:“别跟我说这些!我早就知道,你是要挣回面子,以后好接你父亲的班,当总经理,是不是?”
狄庆槐沉吟一阵,脸色渐渐严肃起来:“实话告诉你,炳根,原先我是有这念头的,可现在……你也知道,狄家湾再好,也不过还是乡下,老在那儿混,就算像我爸那样,混成村长、总经理什么的,又有多大意思?公司老板听着威风,可说到底还不是全狄家湾人的高级打工仔——那毕竟不是自己的公司呀!”
“庆槐,你终于觉悟了!”炳根眼睛顿时大放亮光,“我还是那句话,留在上海,我们俩一块儿干!我始终觉得,你天生就是干这个的!”
狄庆槐却呆望着他,缓缓摇头。正在这时,他怀里的手机响了,原来是讨债人欧先生打来的,报告他姓黎的老家伙下午四点乘火车从杭州过来,他们一直跟着他,让狄庆槐马上赶到西客站。
有了刚才狄庆槐那番肺腑之言,炳根也来劲多了;他跟着狄庆槐下了楼,动了桑塔纳轿车,飞往西客站赶去。
自行车群、行人、商店,流星般从白色“桑塔纳”窗外飞驰掠过,坐在副驾上的狄庆槐摩拳擦掌地说:
“这两个‘职业杀手’真***能耐,我看这事今天可以彻底解决了!”
炳根也点头道:“这么看来,八万块钱确实花得不冤。在上海这一年多,我也算学到不少东西:你越是舍不得花钱,就越是没钱花;吝啬鬼从来是不了大财,阔佬都是大进大出、大起大落的。八万换回三四百万,这账怎么都划算……不过呢,要我们自己出,再怎么还是有点心疼啊。”
狄庆槐说:“炳根,我想好了,这账,我们可以算到东亚公司张福林的头上。”
“别做梦了吧!张福林那小子比狐狸还狡猾,他认你这个账?”
“跟你说实话吧:我答应过他,一旦抓到黎老板,追回了全部损失,我可以给他一些赔偿金,这八万办案费就从这上头出,他会不答应?”
“说了半天,羊毛还是出在羊身上嘛。”炳根惊异地回头瞟了他一眼,“庆槐,你***才来上海几天,比我还精呀!”
进站后泊好车,狄庆槐买了两张站台票,就跟炳根急急奔进车站。他让炳根守在检票口,他自己进去在列车旁边堵,这样可以万无一失。虽然炳根并不认识黎老板,但狄庆槐说,那两个业余侦探你总认识吧,只要看见他们,就等于找到黎老板了,必要时,你还可以帮他们一把。炳根点头答应下来,于是狄庆槐匆匆直奔向站台。
一列刚从杭州开来的电气火车缓缓停靠下来。刚下过一场雨的地面很滑,无数旅客涌出车厢。狄庆槐来回跑着、张望着,脸上充满兴奋与焦急。可是他并没有看到要找的人,急急出站的旅客,倒时常挤得他站不住脚跟。狄庆槐不免有点着急了。
突然,车头前方响起了噼哩啪啦的巨响,像放枪一样,惊得旅客们张皇失措,一些人回头张望。更多的人吓坏了,急迫着奔向出站口,整个站台一片混乱。紧接着,一队值勤的武警,如临大敌地直奔出巨响的地方——那里,已经冒出了浓浓蓝色烟雾,人们更加惊慌,潮水般向这边拥挤过来。
狄庆槐被人流冲得直往后退。突然,前边一个拎着沉重提箱的胖老头摔倒了,他的箱子一下甩出老远,出很大的声响,正好滚到狄庆槐脚边。老头穿着花格衬衣,系着花格领带,他在地上挣扎着,同时又想伸手去拣箱子,跌跌撞撞的,一时竞未能站起来。啪啪的炸响不绝于耳,不明真相的旅客仍然十分惊慌,四处乱跑,无数双脚急匆匆从老头身旁跑过,没有任何人想起要去扶地上的老头一把,他再也别想站起来了。
狄庆槐愣了片刻,立刻飞奔过去,用身体挡住人流,扶起老头大叫道:“别挤别挤,有人摔倒了!”
人流仍未停下,只是避开了他们。在狄庆槐的帮助下,胖老头终于站了起来。他已经成了一个大花脸,汗水满面,连声向狄庆槐道谢,一边伸手入怀。狄庆槐一边焦急地望着前边,一边问,老先生,前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头用手绢擦汗,脸却越擦越花,嘟嘟哝哝地用难懂的宁波话说,“大概有人违章携带鞭炮上火车,下车一挤一碰,就响了……”
狄庆槐松了一口气,说声:“老先生,好啦,你慢走!”
扭身要走,哪知胖老头却一把拉住他的衣服不放,满怀感激地将两包东西塞到他手里:“年轻人,真太谢谢你啦!要不是你,我今天可能就像蚂蚁一样,给人踩死啦!一点小意思,收下吧。”
狄庆槐低头看他塞到自己手里的东西时,老头已经拎着箱子,走得老远。原来老头给了他两包“mar1bro”香烟。狄庆槐不禁哑然失笑,想,他把我当成外地民工啦。他从不喜欢抽外烟,但还是收了,继续穿过人流,找他的目标去了。
由于武警及时维持秩序,混乱的车站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出站口狭窄的门,吐出黑压压的人流。炳根很负责任地守在那里;努力打量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帮他们索债的欧先生和齐先生始终不见人影,倒是有张花里胡哨的老脸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炳根好奇地盯着看了一阵,扑哧一声笑了。旁边的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都笑了:这拎着大皮箱、穿着花格衬衣的胖老头,那张花脸太好笑了!老头觉察出异样,走到广告橱窗栏对着玻璃照照,立即加快步子,没入广场的人流中。
………【香艳窃听】………
269。香艳窃听
车站广场尽头,林立的巨幅广告牌下停着一辆高级轿车,马达一直未熄火,一位打扮妖冶的女士靠在车旁,东张西望地像在等人。出站的人潮很快挡住了炳根的视线,他无趣地收回目光,却正好看见狄庆槐远远奔过来,他身后,紧跟着的正是那两位他们雇佣的讨债人!
可惜出站口的栅栏内,还排着不少刚下车的旅客,他们不得不排在后面,心急如焚地慢慢磨着,一边说着什么。人声嘈杂,广播声也很响,炳根当然听不清他们的话,只看见那位欧先生向门外的柄根比划着“肥胖”、“大脑袋”、“招风耳”之类意思的手势,又扯扯自己的衬衣领,手做拎包的样子。
炳根茫然地瞪着他,傻乎乎地一个劲摇头。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转身踮起脚,向广场张望。这一看他顿时傻了眼:
刚才从眼前一晃而过的那个花脸胖老头,此刻用雪白的手绢擦着脸,正快步奔向广告牌下那辆高级轿车;等在车旁的那个妖冶女人一见他便迅钻进车去,并且打开了侧门。老头将手绢扔进垃圾筒,一猫腰也钻了进去,然后车子疾驰而去。
炳根明白了,正要狂喊“站住”,衣领却被人紧紧抓住了,回头一看,正是焦急万分的狄庆槐。他大吼道:“看见一个老头没有?”
炳根情知不妙,只好装蒜:“老头?这儿到处都是老头,到底.是哪一个啊?”
狄庆槐身后的欧先生这时也出站了,他倒十分冷静,比比划划地对炳根说:“胖胖的,穿着花格衬衫,系着花格领带,手上拎着一只咖啡色的大皮箱……”炳根遮盖不过去,只得指着广场喊道:“那不是,刚刚过去!”
四个人狂奔到广场上,散开来到处搜寻,哪里还找到那人的影子!他们垂头丧气地重新聚集在一起,你望着我,我望着你,无言以对。此时身后又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回头一看,只见两个乘警,押着一个民工模样的汉子,提着一只被烧糊了的大布包,在围观者跟随下闹闹嚷嚷地走了过去。
齐先生叹口气道:“唉,就是这小子坏了我们的事!我们从杭州上车,就跟上了黎正君,原以为万事大吉了,没想到半路杀出这么个程咬金!”
他的搭档欧先生倒很幽默,纠正他道:“不是半路,是终点站。他要真在半路上杀出来,那倒好了。”
狄庆槐悔得直敲自己的脑袋:“真倒霉透了!那老家伙跌倒在地,我还扶了他一把呢!哎,我当时也只顾瞧那边出了什么事,他脸又是花的,没来得及辨认……”
炳根蠢头蠢脑地问:“这人放鞭炮,不会是黎老板故意安排的吧?”
“一边呆着去!”狄庆槐气恼地推开他,“你就知道说蠢话、干傻事……欧先生、齐先生,我不懂,你们为什么不在杭州一找到他,就抓起来,送到派出所,然后再通知我?”
欧先生一笑:“狄老板,你这话,问得也不怎么高明啊。我们有什么权力随便抓人?即使是搞跟踪调查,也得打着别的旗号暗中进行啊,其实炳根问得倒有道理,说不定这是个精心设计的圈套呢……”
狄庆槐简直目瞪口呆,看来自己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齐先生接着说:“合同规定我们只提供黎某的线索,当面把人指认给你,其余的事,比如抓与不抓,就跟我们无关了,狄先生,我想你没忘记合同第五款吧?”
狄庆槐忽然平静下来,点头道:“我还记得合同第七款,这件事最终泡了汤,你们只拿得到万把块钱定金。怎么样,现在你还认为合同已经完成了吗?”
齐先生摊开双手:“没有,一切只好从头做起了,”
狄庆槐舒了一口气,让炳根去把车开过来,然后四人直奔东亚公司。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东亚公司的老板张福林只有全力配合、只求尽快脱身的份儿了。欧、齐二位跟他谈了半天,他终于想起。姓黎的除了在杭州的那个落脚点外,在虹桥区还养着一个情妇,他俩常去玩高尔夫。
不用说,这情妇就是开车接走他的那个妖冶女人了。关于这女人,张福林却提供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瞧着欧先生的目光变得阴沉起来,他大汗淋漓地开始在抽屉里乱翻一阵,终于找出一个笔记本儿。一旁的齐先生打趣道:
“你那本儿上,记着他们的球衣号码还是得分情况?”
张福林神色不那么紧张了,揩把汗说:“那女人有辆‘欧宝’,他俩开车去高尔夫球场去玩,我曾经记下过那车的车牌号码!”
炳根愣头愣脑地问他:“你记车牌号码干什么呀?”
欧先生愉快地吹了声口哨,拍拍炳根的肩:“你这问题又提得不好。这不关我们的事。张先生,还有什么线索,你继续找吧,保持联系,我们走。”
其实有了车牌号,查到那女人的住址就不难了。当天晚上,四人乘坐着炳根的桑塔纳轿车来到了虹桥区一处豪华住宅区,他们在一幢围着雕花铁栅栏的别致小洋楼前,一眼就现了曾经在火车站出现过的那辆黑色“欧宝”,一对张福林提供的车牌号码,果然是它。欧先生摇下车窗,用望远镜对准了那幢小洋楼,只见华贵而厚重的丝绒窗帘紧紧拉上了,隐隐透出幽静的灯光。狄庆槐顿时激动起来,低声叫道:
“姓黎的肯定在里面!我们这就上去?”
“你先别动,让我们先去看看。”欧先生冷静地说,“你如果想听听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就打开车载喇叭,一切都弄妥了。”
说着他抱着一台小巧的无线电仪器,和搭档齐先生悄无声息地下了车,装作散步很快接近了那座小洋楼,却忽然一闪,就不见了。狄庆槐和炳根莫名其妙地对望一下,炳根这才想起查看他的车载喇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