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情人奔上海】………
287。带着情人奔上海
工人们不动,瞧着吴树生。吴树生走上前来,冷笑一声:“算了吧庆槐,留点力气好赶路,你已经不是厂长了……你走好。”
狄庆槐顿时哑然。然后他点头,然后他哈哈大笑,然后重新扛起行李箱,真的继续赶他的路去了。
就在他离开狄家湾的第二天,狄长庚召开了全公司职工大会,在会上他亲自宣布了这样两个决定:一是从即日起撤销狄庆槐的一切职务;另—个则是任命瞿志平为狄家湾农工贸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理……
大上海总是让无数的外地人向往,但这座级国际大都会,却历来又以排斥外地人而闻名全中国,就像地道的巴黎市民瞧不起“外省人”、伦敦城中雅致的绅士淑女从骨子里敌视他们海外属地的臣民一样。
每个到上海的外地人,都能清清楚楚感到上海居民的这种优越感。非地道上海土著一概被轻蔑地称之为“江北人”,准确的意思就是乡下人。上海人的这种优越感甚至连紧紧毗邻上海的苏州、无锡、杭州人也被拒绝分享(如果他们中间有人想要分享的话),尽管他们都生活在富饶的长江以南而不是相对贫穷一点的江北。
狄庆槐和瞿玉贞就正是属于这个范畴。玉贞来上海的要快事便是逛街,狄庆槐当然只得陪着。这天他们在四川北路二家高级时装店转悠了半天,站柜台的售货小姐早从他们的口音和衣着打扮上认出了这两位是“江北人”,虽然也百拿不厌百问不厌,但那眼神那作派,都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尤其是当他俩什么也没有买就走出店时,背后售货小姐就再也难以克制内心的厌恶,奉送了一声轻蔑的“十三点”,拂袖而去。玉贞转身就想跟她吵,狄庆槐连忙将她拉走了。
走上熙熙攘攘的大街,玉贞还气哼哼地唠叨着:“得意个什么劲儿!这些人只需往上推三四代,就不是地道的‘阿拉上海人’了。即便是,又有什么好优越的?哼,臭美什么!”
“算啦算啦,”狄庆槐说,他对上海倒是满有感情的,“上海经济上对国家的贡献没有哪个省市可以比,人家上海人素质就是要比外地人高出一截,干各行各业的都训练有素,说人家这不好那不好,这是妒忌……要说排外,广州人不照样排外?你在商店挑三拣四半天什么都不买,人家也会骂你‘三八婆’的……”
“哟,才到上海几天啊,你好像已经是上海人。”玉贞笑了,“不说这个了,现在我们上哪儿?”
狄庆槐掰着指头数落着:“外滩、大世界、城隍庙、动物园、南京路淮海路……上海可玩的地方都玩遍了,还能上哪儿?”
玉贞又不高兴了:“去过的地方就不能再去了吗?”
狄庆槐提醒她:“玉贞,你得记住,我们可不是到上海来玩的!”
“我知道,着什么急?这么大个上海,找个事做,还不容易?”
狄庆槐沉默了。他觉得,现在最要紧的是赶快找个固定的落脚点。来上海差不多一个星期了,他们住在廉价的小旅馆里,但每天房费也要花个百多块钱,还不说顿顿下馆子吃饭。钱倒还是小事,这些年他瞒着秋云积攒下不少“私房钱”;玉贞也把她的全部积蓄带来了,两人就这么游手好闲地在上海花花世界混个半年一年,也没什么问题。
最让狄庆槐担心的是,他和玉贞住旅馆,虽然人家没有硬要看结婚证什么的,但每天都得提防着查卖淫嫖娼的警察或者治安人员突然敲门,那时候浑身纵有千张嘴,也说不清楚了——说到底,他们毕竟是“非法同居”。
其实落脚点是有的,姑父徐世坤那幢两层的小洋楼,住十个八个人也没问题。一到上海瞿玉贞就想让狄庆槐去找他姑父,但他却没同意。带玉贞去姑父家,老头一看就知道搞“婚外恋”了;若再了解到他是跟家里彻底闹翻了跑出来的,肯定不会收留他们。
姑父他们那一代人个个都古板得很,家庭观念重,即使不赶他们走,每天在你耳边唠叨道德啊、贞操啊,谁受得了?
瞧着狄庆槐焦头烂额的样子,玉贞很理解地说:“我看你早就厌烦这么成天瞎逛了,是不是?”
狄庆槐点头:“你就不烦?”
“我不。我就喜欢跟着你这样轻轻松松无忧无虑到处玩。庆槐,你三十大几的人了,前辈子都在创业、打天下什么的,啥时候这么悠闲自在过?人活一辈子,还是应该善待自己,活那么累干啥。”
这番话使狄庆槐颇为感动,他将她的肩膀搂搂紧,两人继续走着。
就这么又玩了两天后,终于连玉贞都觉得有些无聊了。于是他俩决定,先去找狄炳根,看他那儿能不能腾出个临时的栖身之地。
来上海这么久了,狄庆槐之所以没去找炳根,原来是还端着架子呢。他不愿意让这个老部下瞧不起,以为堂堂狄庆槐投靠他来了。不过脱毛的凤凰不如鸡,迫在眉睫的“落脚点”问题,使他不得不屈尊俯就一眼下在上海,姑父家不敢去,惟一能找的,真还只有狄炳根了。
然而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炳根曾经经营过棉纱、丝麻的小货栈,现在已经易主,成了一家出售工艺美术品的商店。鲜艳的假花、仿造的名画以及微型风车、帆船模型等等精巧的玩艺儿,琳琅满目塞在架子上。狄庆槐左看右看,正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那瘦瘦的中年店主迎上前来,问他们想买点儿什么。
狄庆槐说:“不,我们找人……有个叫狄炳根的,你认识吧?”
店主上下打量着他,回答道:“原来在这儿做棉麻布料批的,是不是?”
“对对!他现在不在这儿了?”
“早搬走了。听房东说,好像是另换地方开了家什么公司吧。”
狄庆槐赶紧问公司叫什么名字,具体地址在哪里,但店主却拎不清了。狄庆槐起愣来,店主便不再理他,转过身殷勤地招乎瞿玉贞去了。
原来,她已捧着一个骨雕工艺品,爱不释手了,连叫庆槐过来瞧瞧,做得多精致,这里面还有小人呢!狄庆槐不耐烦地说:“走吧走吧,啥时候了,你还有这种闲情逸致……”说着转身就走。
结果玉贞还是把那玩艺儿买下了,然后小跑着追上已经走远了的狄庆槐。瞧着他难看的脸色,玉贞怯怯地说:“庆槐,你不开心了?”
狄庆槐生硬地回答:“没有。”仍然只顾往前走。
玉贞好言安慰他道:“你不要着急嘛。不在乎一天两天的,对吗?。你再给炳根打手机试试。”
狄庆槐摇摇头。他早打过无数遍了,可是这小子的手机早换了号,想来是过去廉价的模拟机,换成了小巧玲珑的摩托罗拉“掌中宝”了。炳根换了新机子却不告诉他新号码,显然是想疏远他吧。狄庆槐确实很不开心,心想炳根你***真是一阔脸就变啊!
没办法,现在只有硬着头皮去找姑父了。两人在街头的大排档随便吃了点东西,天不知不觉就黑了,然后打的去了西郊那个豪华的富人住宅区。狄庆槐让出租车一直开到姑父的小洋楼前才停下。下了车后,他瞅着二楼上亮着温馨的灯光,心里踏实一些了,回头对玉贞说:
“你在下面等会儿,我先上去。”
玉贞愣了一下,勉强做出笑脸:“怎么,真不让我一块儿进去啦”
“玉贞,道理你都明白,”狄庆槐严肃地说,:“我得先去探探老头儿是什么态度,要不行,我很快就出来,我们再另外想办法,大家都免得难堪。”
玉贞垂下头,神情有些怅怅的了:“好吧……你可要快点儿!”
于是狄庆槐就去摁雕花铁栅栏院墙上的门铃。在等待那位老保姆下楼来替他开门时,他回头瞧见玉贞挺听话挺老实地站在暗影儿里,心神不宁地望着远处公路上不时掠过的灯光,心里忽然有些酸楚。
姑父家一切还是老样子,让人感到很熟悉,这熟悉又产生出几分亲切。狄庆槐有些惴惴不安地坐在沙上等着,一边跟老保姆讲些闲话。现在他才知道,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原来是姑父的亲戚,排起辈份来,她还算姑父的表侄女呢。姑父有一儿一女,早就一个移居美国—个移居澳大利亚了。姑父在香港过不惯,执意要回上海养老,家人就找了这么个亲戚,专门来服待他。
跟老保姆就这样聊了一阵,徐世坤才边系睡衣带子边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老头儿显然已经躺下了,上了年纪的人睡得都早,狄庆槐瞧了瞧角落立着的那尊古色古香的老式自鸣钟,才九点过呢。
一见姑父,狄庆槐就站了起来,有些不自在地说:“姑父,我又要来麻烦你啦……”
“坐下坐下。”徐世坤笑笑,自己先坐了下来,让老保姆倒了一杯茶,然后淡淡地问,“怎么现在才来?”
………【门外有位女客】………
288。门外有位女客
狄庆槐重新坐下,不知道姑父这话什么意思,只好试着回答,“我……我……这一阵子,挺忙的……”
徐世坤看着他:“你不会跟我说,你是刚到上海的吧?”
狄庆槐难堪地低下头:“……姑父,你都知道了?”
“你的事,我怎么可能都知道?”徐世坤笑道,“我就知道你跟家里赌气,一走了之。你前脚刚走,你妈就打了电话来,问你到.了没有……嗨,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啊!”
“姑父,你知道的,我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出来闯一闯,可是一直找不到机会……”他吞吞吐吐地不往下说了。
徐世坤打量着他:“说下去呀,现在你找到的是什么机会,讲给我听听。”
狄庆槐长时间沉默着。姑父也不催逼他,眼睛转向电视。狄庆槐想着该怎么跟姑父提起玉贞来,心里突然一紧,下意识地站起身,快步走到阳台上,探头往下面看看。这一看他惴惴不安起来,楼下的草坪上,空无一人,瞿玉贞竟已不知去向!
狄庆槐快步回到客厅时,已经显得六神无主、张惶不安了:“姑父,算啦,我不说了,你不会愿意听到这种事的……你休息吧,我该告辞了。”
他说着就要往楼下奔,徐世坤也不拦他,只在他身后慢吞吞地说:“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呀。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
狄庆槐边说边走:“姑父,我以后再告诉你……”
刚走到楼梯口,门铃响了起来。狄庆槐愣着不动了,接着就听老保姆进来报告说,门外有人找这位客人,是个女的,让她进来吗?徐世坤点点头,然后转向狄庆槐:“我猜是跟你一起来的,对不对?”
狄庆槐木然地说:“我没让她进来。她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了。她是……”
“别解释了,我懂,”徐世坤打断他,“黑灯瞎火地把人家晾在外面,你这是瞧不起我呢,还是自己作践自己?”
狄庆槐很有些羞隗地望着门廊。进来的果然是玉贞,黑灯瞎火的,她显然是在外面呆不住了。她虽然显得怯生生的,但还是很有礼貌也很自信,称呼老头徐伯伯,还来了些“打扰您老人家了真对不起”之类的客套,不卑不亢显得很得体。徐世坤嗯嗯漫应着,什么也懒得问。现在的年轻人,跟他们那个年代,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问也白问。
当天晚上,他俩就在徐宅住了下来。当然,没好意思同居一室,而是各占了一间客房。这一夜,狄庆槐睡得真香,他感到从今天起,也许才算真正在上海落下脚了。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太阳出来了,天很蓝,草更绿,这片住宅区到处都是修剪得十分整齐的绿茵草坪,令人赏心悦目;远处的高楼大厦影影绰绰,有点儿海市蜃楼的感觉。狄庆槐醒来的时候,姑父已经在这块草坪上做了一会儿体操了,还比划了几下太极拳。他觉得有一肚子话要跟姑父说,于是脸也顾不上洗,下了床就来到草坪上,陪着姑父一块儿散步。
狄庆槐并不想对姑父隐瞒什么,实际上也无法隐瞒。他跟瞿玉贞的关系,几句话就交代清楚了,徐世坤也不想问过程、细节什么的,只听不说话。狄庆槐观察着老头,现姑父面无表情,不禁有些心虚,马上换了个话题:
“姑父,事情大致就是这样,我也没有什么后悔药好吃。如果太使你为难的话,我和她就不打扰你了。”
徐世坤摆摆手说:“算啦,既来之,则安之吧,谁叫你是我内侄呢……婚姻破裂、家庭解体这类事,现在是越来越多,谁都见惯不惊了,旁人管不了,也无法管,我甚至不想对你提任何‘忠告’,那是废话。好自为之吧。”
“姑父,你千万别误会,”狄庆槐连忙表白,“以为我纯粹是为了逃避家庭才来闯上海滩的!”
徐世坤停住了脚步,瞪着他:“你太低估我的智商了,我还没老到一蹋糊涂的程度呢。我要是那样认为的话,根本就不会让你们留下了!庆槐,你对我这个老头子能知道多少呢?我年轻的时候,跟你一样倔。我父亲去世的时候,给我们兄弟姊妹每人一份丰厚的遗产,就凭这份遗产,我什么事不干,一辈子也可以过得很舒服。可是我觉得不出去闯闯世界,白手起家创下一块自己的天地,只呆在现成的财富上坐吃山空,那真是白来人世走一遭了,比一分钱没有的穷光蛋,好不了多少。”
狄庆槐兴奋起来,连连点头:“是呀是呀,要不然,我也不会走这条路的。在狄家湾那个公司当个厂长、经理,应该是让很多人羡慕的事儿了,可我总觉得没劲,上次来上海,我就想着一定要出来闯闯了。”
“不过,我上次好像也跟你说过,”徐世坤倒背着手又继续往前走,“上海这地方,绝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混;更不是摔个跟斗都能捡着美元的……记得吗?”
“这我还能不知道?我是有充分思想准备的!”
“那你怎么说来就来了?你有没有个计划,到底想干点儿什么。”
狄庆槐思索着说:“搞生产性的实业、产业,我已经腻了,况且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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