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满是恬淡安静的味道。
她这模样,长得可真像她的父亲,比小时候还要更像一些!
明宁心中泛起了丝丝苦涩。
等了七年,想了七年,盼了七年。
她终于,终于见到了她的岑儿!终于见到了这个自己曾经用命来护着的女儿!
原来,她长成了这般雅致清丽的姑娘,早不是当年那咿呀咿呀吹着泡泡的小女娃!
她以前从来不知道七岁的姑娘原来有这么大!大得她都不可思议!
她比月娘要高一些,是瘦长的身形。手长腿长,身上穿的那条鹅黄色素面裙明显要短上一截,料子用的还是去年用的云绫锦,上面也没有任何花纹装饰,显然做这衣裳的人并不用心。
明宁想到两年前远远见她一面时她身上的衣着,那黄色的衣裙都洗得发了白,全不似身上这套鲜艳亮丽。
看来,她是为了见客特意换上了新衣裳。
可这新衣裳,却是去年的。
她当真过的那么苦么?
想到这儿,明宁便忍不住悲从中来。胸口要是被人重重一击,痛得她全身发颤。
穆清,我们的女儿竟过的这样苦。我对不起你!
“小女溱溱见过夫人。”
岑玉字溱溱,取自诗径鸿雁之什。无羊》:“旐维旟矣,室家溱溱”。这是她的“父亲”三老爷帮忙取得。
三老爷平时不问内宅之事,成天只知道吟风弄月,与书画为伍。他对这个多出来的女儿并没有多少排斥,当然也并不上心。只是每每看到她的时候会抽查她的功课,回答的好便会奖励些东西,当然这些东西最后还是进了三夫人的口袋。
岑玉对三老爷,并没有多少感情。与其说是对三老爷,不如说是对整个信安侯府都没有多少感情。她对他们的感情早就在她那般努力想要获得他们的肯定。却听到老夫人背地里对三夫人说“这孩子这张脸看的我心里烦闷,我真恨当初为什么一时心软留下她,早知道就该把她送了人。也不至于成天在我眼前晃悠,让我心里堵得慌!”的时候,彻底湮灭了。
从此,信安侯府的人再也不是她的家人,而是她为了生存不得不在一起相处的搭伙人罢了。
“溱溱”明宁“贪婪”地看着岑玉。似是怎么也看不够,“这真是个好名字。”
“这是父亲取得。”岑儿微笑地答道。
明宁看着她的微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父亲?你的父亲应该是穆清啊!他为了你甚至死了,你不该叫别人为父亲!明宁多想吼出这些,可她实在怕吓到岑儿,于是生生地忍住了。
岑玉很奇怪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到底是谁,看着跟母亲差不多年纪,该是母亲的闺蜜才对,可她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她。
而且,她给她的感觉真的好微妙。
许是注意到了岑玉探寻的目光,明宁偏头擦了擦眼泪,才转向她,温柔道:“你全名叫什么?今年多大了?在家行几?”其实这些她都知道,不过只是要找个话开口而已。
岑玉老实答道:“回夫人的话,小女闺名岑玉,字溱溱,今年七岁,在家行四,您叫我溱溱或者小四便行了。”在家中,祖母和母亲都是叫她四丫头,不像五妹妹,母亲都会很亲昵地喊她的闺名“馨儿”。
“那我便喊你岑儿如何?”明宁期待地看着她。
岑儿?
岑玉心中微微一动,几乎没有犹豫便点头道:“可以。”
明宁脸上便露出真诚的笑容。
岑玉看着她宠溺的笑容,便忍不住问道:“夫人,您是谁?”
明宁心重重一颤。
我是谁?我是你的母亲呐!
明宁握紧了双拳,想要开口,可面对岑玉清澈干净的明眸,她的那些话便说不出口。
让岑儿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死了,还是因为她而死的,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好一些吗?
一时间,她不敢确定。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近情情怯了吧?
于是她道:“我只是你母亲的一个故友,小时候曾经带过你一阵子,近日才回的京城,所以想来看一看你。你可以叫我宁姑姑。”
可月芍姐姐明明说你是威远将军的嫡妹啊!
岑玉将这些话压在心底,乖顺地喊了一声“宁姑姑”。
明宁连连应声,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而后,明宁又问了岑儿一些问题,全是无关紧要的家常对话,无非就是“你识字了吗”“你念了什么书”“你会不会刺绣”“你想不想学书槐等之类的问话。
岑儿倒是一点也不厌烦,虽然她不知道这个看起来很奇怪的姑姑到底为什么要来问她一堆莫名其妙的问题。但是她很喜欢跟明宁相处的感觉,那让她很舒服很熟悉,会想要和她一直聊下去,没有半分客套,也没有半分想要逃离的感觉。
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产生这样的感觉。
她很喜欢这位宁姑姑!
“宁姑姑有个外甥女,同岑儿你一样的年纪,也生得乖巧温顺讨人喜欢,就是有些怕生。若是可以,你可以去宁姑姑府上找她玩耍,她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岑儿你若能去,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其实她有兄弟姐妹,却也跟没有差不多。这位宁姑姑这般温柔慈爱。想必她府上的那位小姐也是个好相与的。
岑玉真的很想去见一见她!
“姑姑,那她叫什么名字?”
“她闺名如月,你可以唤她月娘。”明宁兴奋地答道。若是岑儿能跟月娘做好姐妹,那么她们就能时常见面的。
“我也很想去看月娘的,只是母亲怕是不许。”岑玉低下头。微微落寞。平常除了上香,母亲从不准许她出门的。
明宁却保证道:“宁姑姑会同你母亲说的,她一定准许你出门。”
如果说没见到岑儿之前,明宁对她的爱还停留在自己的幻想中,那么见到她之后,她的爱便以乘上百倍的分量全数变成了现实。所以。无论信安侯府想要什么,无论莫心妍想要什么,她都会答应的。为了她的岑儿。要她做出什么样的牺牲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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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保定,白沟镇。
这里是河北曾经最繁荣的地方,日过千帆,商贾云集。货通大江南北,商流九州东西。塞外的皮毛、江南的锦绣。多汇于此,时有“燕南大都会”之美誉。
然而此刻,这片热闹纷繁的地带却变成了人间地狱,尸骨成河、哀鸿遍野,举凡两步路都能听到呻吟呼号的灾民。
曾经最繁荣的北街,早已十室九空。
这次水灾,给白沟镇带来了不可估量的重大损失。
然,幸得朝廷重视,官家派了几名重大官员前来赈灾、安抚灾民,其中还有在西北浴血奋战,举盛回朝的威远大将军。
白沟镇散乱的人心这才安定了一些。
威远大将军不愧是新皇的左膀右臂,处理起灾情来毫不拖泥带水,处置尸体、安抚百姓、兴建避难所、派粥施难、发放赈灾银,每一样都亲力亲为,做的井井有条,没有出现任何贪污赈灾款,不能按时处理灾情的情况。不过两个月的时间,白沟镇的灾情就明显缓和下来,路边没有随处可见的尸体,也没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孤苦老人和瘦弱孩童。
白沟镇的人们都道威远将军是天神转世,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
他们把他当神一般崇拜!
灾后重建的工作还在继续进行中,但灾情已经明显控制,有百姓听闻威远将军不出两月便会回京,心中多有不舍。
但,将军新婚,为了白沟镇的灾民抛弃新婚妻子来河北赈灾,如今灾情控制下来,他们也实在没有留下将军的理由。
人们突然都很好奇,想看一看配得上威远将军的女子该是何等的耀眼。
一间干净温暖的赈灾房内,有暖黄的灯烛在微风中跳跃。一名十五六岁,身穿粉色布裙,不施粉黛的清丽少女在烛光下缝制衣裳,她的脸上全是幸福的笑容。
“秀娥,你傻呀!将军是那样高高在上的人,什么样的绫罗绸缎不能穿?他怎么会看得上你缝制的粗布麻衣!”旁边一名差不多年纪的青衫少女在一旁直摇头。
名唤秀娥的女子手上动作不停,唇边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眸中透着满满的崇拜和向往,“将军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就跟天上的神仙似的,他不会嫌弃秀娥的手艺的。”
第三百一十七章 少女情怀
青衫少女敲了下她的脑袋,“别痴人说梦了!将军可成亲了,听说他那夫人别提多美艳动人了!他岂会看得上你这乡下丫头?你想飞上枝头变凤凰,哼,美得你!”
秀娥放下手中的针线,捂着被敲疼的脑袋,泪眼汪汪地看着那青衫少女,委屈道:“素眉,我从未想过飞上枝头变凤凰。我只是,我只是情不自禁。从将军救了我那一刻起,我就怎么也忘不了他。我知道这样不好,所以,我就只打算替他做件衣裳,这样以后只要想到他穿着我亲手缝制的衣裳,便是死也没有遗憾了。”
当初她爹娘和弟弟妹妹被洪水冲跑,只剩下她一个人,她颠沛流离,饥寒交迫,几度都快要活不下去,她本也想去寻死,是将军及时出现救了她,开解她,给她饭吃,给她热水洗澡,给她新衣裳穿,给她地方住,让她终于又活得像个人了。
将军是她重新活下去的信念!
素眉蹙眉,骂道:“傻丫头!”
将军是救了她们没错,但将军也救了千千万万的白沟镇人,他又岂会对她们另眼相看?秀娥这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怕是要被彻底辜负了。
她同秀娥从小一起长大,因水灾都失去了家人,她们只能相依为命,她实在不忍心看到秀娥再受到伤害。这丫头傻得厉害,但凡认定的东西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她喜欢上了将军,怕是永不会再嫁人了。
“我是傻,可是我心甘情愿,”秀娥咬唇,倔强地开口。她重新拿起针线,一针一针地缝制了起来。
此刻,月朗星稀。皎洁的明月从天际洒下一片银色月光。
白鹤镇一座临时搭建的官邸内,一名身着墨蓝色暗纹锦袍的男子斜靠在窗边赏月,他的手中握着一枚精致小巧的平安符,深邃的双眸遥望远方,辨不清情绪,月光洒在他精致俊朗的脸上,透出一股隐约的情深。
“这是我小时候有一次从树上摔下来,死里逃生,母亲去平安寺给我求的,保平安特别灵验。你且随身带着,这样我才能安心。”
“不过只是去赈灾,没什么大埃这平安符既是你从小带到大的,你就继续带着,轻易摘不得。”
“不行不行,我在京城没什么要保平安的地方,倒是你。听说河北灾情紧急,到处都是灾民匪寇,你若不带着,我心里难安,你不要让我担心。”
男子的薄唇微微弯起,扬起一抹温暖的弧度。
萱儿。你可还好?我很平安,你不用担心。只是,很想你。
闭上眼睛。脑海中那女子的音容笑貌格外清晰,顾廷睿攥紧了手中的平安符,转身,坚定道:“廖勇,吩咐下去。再过两月,等灾情平稳后。留下夏子侯和王肃继续镇守,其余人启程回京。”
廖勇点头,又道:“现如今灾情已然稳定,让属下们留在白沟镇镇守即可,将军不如择日回京?”
顾廷睿摇头,沉吟道:“灾情反复,不知何时又会突发水灾,还要等彻底稳定下来再说。”
廖勇叹气,“皇上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将军新婚,还让将军出来赈灾,可怜将军空虚寂寞,他却温香软玉在怀,真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见顾廷睿面色不善,又补充道:“不过将军倒是不必替夫人担心,有大小姐陪在夫人身边,想必夫人过得很充实开心。”
顾廷睿的眉心跳了跳,脸色更加阴沉了下来,“廖勇。”
“什么?”
“本将觉得西北缺一个像你这样口齿伶俐、能言善辩的人才。”
“”
☆★☆★☆★
第二日,顾廷睿一早起床要去巡视灾情,身边只跟着刑珏,没有往常一贯跟在他屁股后面蹦跶的廖勇。
人人都说,廖勇得罪了将军,如今已经被冷落了,过不久就要贬官去西北镇守。都不由替他惋惜,想他一介武夫,跟着威远将军出生入死、浴血奋战,虽然武功了得,但毕竟是山野村夫,上不得台面,得罪了将军被贬去西北,也是能够预见的事情。
廖勇早上出门后便接受了各种各样目光的洗礼,他心中奇怪,后来听到大家伙儿私下的谈论,一时间哭笑不得。
他不过是昨晚被将军的冷眼神功瞪了后感染了伤寒而已,怎么到了别人嘴里他就这般可怜了?
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造他的谣?!
他不愿意再叫人用这种眼神看着,正待气鼓鼓地回屋,却听到背后传来一阵怯怯的喊声。
“廖大哥”
他回头,正对上一张清水般秀丽的脸庞,虽然衣着朴素,不施粉黛,但胜在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稍稍打扮不比京城那些世家名媛差。
廖勇出生山野,最不喜欢那些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女子,他还是欣赏这样天生丽质、清水出芙蓉的干净女子。
“原来是秀娥姑娘。”廖勇对秀娥有一种本能的亲切感,会让他想到自己在战乱中走失的亲妹妹。
秀娥低头,略有些局促道:“廖大哥,将,将军他在吗?”
廖勇看到她手上提的盒子,知道她又是来送早点的,便欢喜道:“还是秀娥姑娘有心,若不是有你每日送早点来,将军恐怕早上都要饿着肚子。唉,这男人身边没个女人就是不行啊!”
秀娥被他感慨得脸色通红,耳根子都要滴出血来,她垂下头,羞怯道:“这,这也没什么,将军是我们白沟镇人的救命恩人,不过就是做些早点,能帮到将军就好。”
“嘿嘿。”廖勇傻乎乎地笑了笑,从秀娥手中接过食盒,道:“不过将军今日一早就有事出门了,这早点我先替他收着,等到他回来再吃。”
秀娥的眸光便黯淡了下去。
“将军他,什么时候回来?”秀娥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廖勇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估摸着就是去巡视一下灾情,很快便能回来。”
秀娥的眸光又亮了起来,她抬眸,期盼地看着廖勇道:“廖大哥,我知道你们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