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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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阑珊处-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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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母亲先坐下来喝一口茶,想了想才回答:“即使将来意见不合,或是话不投机,也可以和平分手,何恨之有。”

“为什么?”宁波追问。

“因为你们二人根本没有利害冲突。”

宁波深深失望,“咄,不能恨,怎么可以算是爱?”

她母亲含笑答:“再爱多一点吧,或者可以生恨。”

“我真的很喜欢他,不能再多了。”

对正印,她也是这么说。

正印有点失望,“什么,一点波折也没有就嫁过去?”

宁波不服气,“你呢,你的婚姻又有什么创伤?”

正印白她一眼,“我的偏疤坯拾你看呢。”

“算了吧,每结一次婚你就得到多一点,那么大笔赡养费,那么可爱的孩子,羡煞旁人。”

“那也不表示离婚不是悲剧。”

宁波温和的说:“前,女性精神与叶决均元独立能力,离婚等于失去牢靠安全的生活,需要重头适应挣扎,自然恐惧彷徨,现在,连面子问题都不存在了,还怕什么呢。”

正印看着窗外,“可是有时我真怀念他。”

宁波一怔,“谁?”

她以为她会说是袁康候。

“你记得我同你小时候去观看网球赛?”

“我知道,”宁波颔首,“那不知名的白衣青年。”

“就是他。”

“他已不是青年了,他也是人,他会长大。”

“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会再出现?”

“没有,正印,你知道我这个人,全身找不到一丝浪漫的思维。”

正印很温柔地看住姐姐,“那是不对的,你只不过为着迁就环境强迫对自己的情怀做出调整,忍耐至今日,生活大好,才纵容自己与一个陌生人结婚作为奖状,我讲得可对?”

宁波落下泪来。

“可怜的灵魂,我太不体贴你,宁波,我竟一直不知道你原来并不快乐。”

“是我生性狷介,我不能对寄人篱下泰然处之呀。”

“但我一直爱你若亲生。”

“我知道,所以我要更加小心努力呀!”

“现在一切已成为过去了吧。”

“记住正印,好歹与囡囡一起生活,千万不要把她托寄给人,即是我也不要。”

“你给我放心,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姐妹俩紧紧拥抱。

接着,宁波的情绪平伏下来,正印与她谈到婚纱、指环、请客的细节。

“一切从简,我不打算举行仪式。”

“你会后悔的。”

“值得后悔的事多着呢,去年一时疏忽,竟无尽力竞投马球牌牛仔裤,损失惨重,至今午夜梦回,心中刺痛不已,嘿,今年誓死扑出去争代理权!”

正印啼笑皆非。

“你们到什么地方去蜜月?”

“坦几亚。”

“有黄热病。”

“正印,我同你真是老了,提起威尼斯,联想臭水渠,说到纽约,想起罪案率,讲到中国,想到要方便不方便,还有,东京代表次文化,伦敦天气叫人自杀……世界千疮百孔,而你我最好往自己的床上一躲,睡它一整年。”

两人笑作一困。

结果,他们没有去北非,他们到马来亚槟城一个不知名洁白沙滩附近一家旅馆住了足足一个月。

每天跳舞至天明,累极而返,肚子饿,把早餐叫到房间来吃,侍者第一天看到他俩坐在床上,仿佛裸体,目不敢斜视,悄悄放下食物。

江宁波笑:“小费在茶几上。”

孙经武保证说:“我们并非天天如此。”

他食言了。

他俩确实天天如此。

到最后,侍者见怪不怪,并且开始争:“我去,小费十分丰厚,今天这机会给我。”

  第7章

那对贤伉俪睡醒了已经夕阳西下,他俩才到沙滩游泳。

孙经武问她:“快乐吗?”

宁波点点头。

“可以形容一下吗?”

“你使我快乐到以后无论有什么变化,我都会原谅你。”

“宁波,谢谢你。”

“一切都是值得的,我不该对婚姻没有信心。”

孙经武看着她,“这不过是蜜月,婚姻是斫柴打水煮饭洗衣,尚未开始。”

虽不中亦不远矣。

回到家,一个月后,宁波还没有搬到孙经武家去。

阿姨逼迁。

“你把杂物收拾过门去呀!”

宁波踌躇,“那里好像住不下。”

“胡说,近四千平方尺住不下你二小姐?”

“他的家具井井有条,与我的东西不配,我怕破坏协调。”

阿姨讶异,“宁波,你逃避什么?”

宁波有点懊恼,“现实生活挺折磨人,我不想他看到我为琐事烦恼的样子,在这里,我是公主,到了那里,我即被贬为打杂,什么水龙头滴水茶叶用罄杯碟不够灯泡坏了等等统统与我有头,我哪里还有空做正经事。”

阿姨从未听过如此怪论,不禁张大嘴巴。

半晌她说:“难怪阿姨一事无成,原来壮志都叫这个家给折磨殆尽了。宁波,你猜把家交给工人行吗?”

宁波摇摇头,“凡事非亲力亲为不可。”

阿姨啼笑皆非,“你还亲手抹玻璃窗不行?”

“监督他人抹也十分需时。”

阿姨瞪住她,“我不管,月底前你一定要搬出去。”

宁波到正印处诉苦:“太没人情味。”

正印说:“凡事开头难,一上了手就好了,你总得有一个自己的家。”

“我的家就是阿姨的家。”

“嘿,她的家甚至不是我的家,规矩多得要命,我真佩服你,怎么适应过来。”

“现在我已不想到别处去住。”

“那干嘛结婚?”

“我贪图那个蜜月。”

“宁波,你积蓄已是八位数字,好退休了,天天度蜜月亦可。”

宁波赠以白眼,“什么八位救字,你哪只手给我的?乱讲。”

“我妈对我说的,不消三五裁,当可昂然进入第九位。”

宁波不出声,过一会儿她才说:“如今物价高涨,不是八位数字可还真不能算是积蓄。”

“我永远只得五千元存款。”正印笑嘻嘻。

“你妈就是你的银行,不一样。”

“妈对你,和她对我,其实是一样的。”

宁波摇摇头,“一个大浪卷来,她只能救一个人的话,她会救亲生儿。”

“你不是会游泳吗?况且,几时有那么一个大浪?”

“我是打一个比喻。”

“我知道,宁波,不可能发生的事喻来干什么?”

宁波凄凉地说:“小时候我每晚做梦都看见这个大浪向我扑来。”

正印唏嘘,“你隐瞒得真好,我一点也不发觉。”

“我藏奸呀!”

“孙经武有没有催你搬家?”

“他说:‘当你准备好之际……’”

“这个周末我来帮你搬。”

“也好,试试看。”

真的做起来,倒也不大困难,一个上午就搬好了。

江宁波终于自阿姨的家搬到自己的家去。

却是她自己那空置了近三年的公寓。

孙经武去看过,不以为忤地笑,“我以为夫妻需同居。”

宁波答:“从来没有这样的条文。”

孙经武搔搔头皮,“一定是我忘记细阅合同上的小字。”

正印打圆场,“给她一点时间,她是老小姐,忽然嫁人,一时适应不来。”

也许理由就是那么简单。

周末,宁波总是带着香槟到孙家去度假。

熟习孙经武生活习惯后,她更打消了与丈夫同居的意愿。

孙氏做美国股票,整晚留意华尔街两间交易所行情,到清晨才有财同眠一眠,然后又到征券行与行家耿绾。

根本没有寸同付拾家庭。

一次在正印家吃晚舨,因因忽然措著屏幕税:“姨丈,姨丈。

可不就是刊\要武,正在村沱者并解财叶走势。

宁波忽然笕得他是一十陌生人。

正印在一旁赞道:“你看多英俊!

宁波不悟。

正印醒兑向:“有什么不妥?

“我不讪供他。

“你根本没有花财同在他身上,你村他如村棉纱纺织品配额,就一京同题都没有。

“对,我们明年特赞助三位理工大芈孛生的没什,打算抬捧他of作品。

“会成功叹?

“总得一试。”

“恐怕得走来方奇趣路我吧!

“我最怕大衣上一行中文字那种没汁。

“可是洋人。彭今看腻男人的辩子与女人的小脚的吧?”

“我一直喜次三宅一生,他比较随和。

“你说到什么地方去了?那是东洋人。”

“宁波,你不愿谈你的婚姻状况,我只好和你瞎扯。”

宁波沉默,述一刻悦:“我只能在周末做他的妻子。”

正印鼓筋她:“那你得天心兄城地与秋叶武商量。”

孙经武听了这建议半晌才反问:“宁波你不觉得那样有点怪?”

“你没有时间我也没有时间,只好迁就。”

孙经武考虑一会儿,试探地问:“你会不会缩短上班时间?”

此言一出,便知错矣,只见江宁波面孔变得像玄圬,拂袖而起,“你又会不会转行?”

孙经武立刻告饶,“记得你说过什么?蜜月时你应允无论如何你会原谅我。”

宁波脸色稍霁。

“我们每人每天缩短一小时工作时间如何?至少每天一起吃顿饭。”

宁波说:“我尽量设法。”

可是一个月实验之后,那顿饭变成负担,有两次孙经武赶不回来,有一次江宁波爽约,都累对方空等,真在一起的时候,忽然又没话可说。

宁波对正印说:“我仍然爱他,不过很难表达出来。”

“你不如退下来做一个家庭主妇,试试看,蛮好玩。”

“不是我那杯茶。”

“试一试。”

宁波摇头,“我不能在这种时候放弃我胜任的工作去做一件毫无把握的难事。”

“婚前没考虑到这一点?”废话。

“对不起,那时我刚坠入爱河,没想到这种现实问题。”

“应该可以解决的吧?”

孙经武也说:“宁波,耐心一点,这件事是可以解决的。”

一个月之后,发生了黑色星期一事件。

宁波手中抓着不少股票,已决定作为不动长线投资,短期内不论赚蚀,可是孙经武身为中间人,忙得人仰马翻,十天十夜之内没有合过眼。

这段时间,宁波不能坐视不理,只得搬到孙家与丈夫同住,谢绝应酬,只回厂处理一些要事,她守在家中用耳机听音乐,替孙经武斟茶递水,偶尔给他一个拥抱,他自外回来,为他脱下外套叫他休息。

她不大说话,可是事事体贴。

他不睡,她也醒着,他想吃什么,她陪他。

他若叹息,她帮他捶背。

以致孙经武说:“宁波,你对我好得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原谅你。”

宁波说:“经武,让我们继续做夫妻吧!”

“什么,”孙经武讶异,“你想过离婚?”

是,宁波的确考虑过。

是这场股票灾难救了他们的关系。

宁波自身后搂住丈夫,面孔贴住他背脊。

她问:“我们穷了吗?”

“如果是,又怎么样?”

“马上离开你。”

“会吗?你真会那么绝情?你不打算余生照顾我?”

“余生是一段很长的日子。”

“我会尽量省着吃。”

孙经武外型有点憔悴,一整天没刮胡髭,又故意咳嗽几声,装一副潦倒相,宁波看着他,忽然很认真地说:“好吧!我背着你走。”

孙经武很感动,“宁波,谢谢你,谢谢你。”他知道有女子因对方穷了免他骚扰召警侍候。

“我们是不是真的很穷?”

孙经武忽然笑了,“不,我们没有,可是客户有。”深深叹息,“我竟没看到这场浩劫。”

“你又不是未卜先知。”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他捧着头。

宁波隐隐觉得不妥,“你打算怎么样?”

“若是古人,应当自杀谢世的吧?”

“你敢!”

“事前其实已有种种迹象,是我财迷心窍,未能向客户提出充分警告。”

“他们未必听取。”

“那是他们的事,可是我没有尽我的责任。”

宁波见他情绪陷入低潮,只得力劝:“不用跳楼吧?嗄,胜败乃兵家常事,看开点。”

半晌,孙经武才抬起头,“经过这次,我大彻大悟。”

宁波瞪着他,“你要剃度了?”

孙经武不得不笑出来,“不不不,我恋恋扛尘,不舍得放弃繁华锦锈的人世间,我打算这次收拾完残局之后,改行做别的。”

宁波呆半晌,要过一阵子才完全消化孙经武的意思。

“转行,做什么?”她大大纳罕。

“我有一张伦敦大学经济学文凭,也杵可以教书。”

宁波立刻问:“女学生都年轻貌美吧?”

孙经武马上答:“校花都出在经济系。”

宁波说:“半途出家,未必讨好,你要三思。”

“是因为学生是美女吧。”

宁波温柔地答:“当然,不然还为生活不成。”

“要是我答应目不邪视呢?”

“不行,人不迷花花自迷。”

“你认为我还有魅力?”

“从来也不比现在更富吸引力。”

到了翌年春季,孙经武就真的退下来了。

这时,宁波已经在他家里住成习惯,把部分衣服用品也带了过来,并不认为不方便。

正印来看过,觉得很好,“你们贤伉俪都喜欢陋室空空,非常相配。”

宁波瞪她一眼。

正印掩住嘴,“对不起,那不是一句好话吧。”

“囡囡说话都比你更有纹路。”

最值得佩服的自然是阿姨,损失多少,一字不提,反正根基深厚,无所谓。

孙经武空了下来,宁波自然得陪着他,原来,任何感情都需要时间灌溉,枯萎的苗秧渐渐复生。

一日,宁波向姨丈请辞。

姨丈大吃一惊,“你要出去另起炉灶,与我邵某人打对台、抢生意?”

“没有的事,我辞职后退休。”

“我不相信,日方中天,如何言退?”

“世上除工作外还有许多赏心乐事。”

“是吗,那都是些什么?”姨丈十分置疑。

宁波笑不可抑,她知道都会中还有百多万类此工作狂,都认为生活中除出苦干没有其它。

那也不是坏事,就是这些人把社会搞得蒸蒸日上,无比繁荣。

“我想花多花点时间在我家庭上。”

“对,”姨丈想起来,“你新婚。”

“不算新了。”

他好像忘记他送了他们一对名贵钻表当贺礼,结果孙经武从来不戴,宁波戴那男装的,倒不算恶俗,女装的锁在保险箱里。

“你告假好了,半年,一年,随便你。”

“不,我余生都想自办公室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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