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在北京约我吃火锅的那天,他临走之前,打了电话给我。”
我抖着肩膀,挣开了陈霍的手,慌忙得将被子拉开来盖在自己的身上。我躲进被子里,哆嗦着躺在床上,为的就是逃避这段话。
陈霍伊揽过我的肩膀,将我从被子里掏出来,没有因为我逃避而放过我,“他说,永远别让她觉得,这个世界只剩她自己。”
我抬头,再也控制不住这我想憋却憋不住的泪水,一头埋向了陈霍伊的怀里。
~~
灿烂的阳光一扫连日的阴霾。
我站在草地上,双手握着水管在给苗圃里的植被浇水。看着水珠在光线折射下行程的五彩缤纷,觉得自己整个人也好了些。
老爸围了围裙,两手捧着他辛苦得来的森林培育土,正均匀得撒在他最爱的风信子上。
风信子在微风里摇曳身姿,在静态中补上了动态的美,给了我一个视线的焦点。
老爸撒完了土,对我笑道:“知道这种红色风信子的花语是什么吗?”
我提了提嘴角,不屑道:“这种地摊言情杂志才会写的东西,我怎么知道。”
老爸被我秒败了情绪,又不敢呵斥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在原地嘟囔:“哼,小屁孩就是不懂浪漫,不会欣赏文人的情操。”
我笑了笑,收了水管,安慰他道:“老爸你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嘿嘿,红色的风信子啊,花语是‘你的爱充满我心中’。还有这种,粉色的风信子,花语是‘永远的怀念’。”
我抬头看了老爸一眼,没吭声。
老爸自觉说错了话,又指了指墙角处杂乱的绿色叶子,炫耀道:“知道那个是什么吗?是象征品德高尚的木樨草啊,哈哈。别的文人都是种竹子来展现气节,你爸我啊,用木樨草来象征品德。是不是特别的别出心裁、与众不同,还匠心独运?”
我扫了一眼得意洋洋的老爸,走过去拨了拨那处杂草,而后皱眉道:“老爸,特别个毛啊,这一撮明明是韭菜。”
老爸:“……”代沟神马的,果然客观存在。
我洗了手,回到自己的房间。书桌上的手机已经响了几回,我拉开凳子坐了下去,接道:“喂?”
“你好,方小姐,我叫闵东。您有可能不知道我是谁,,,,,”
我拧了拧了自己的眉心,沉重道:“我知道你是张轩的秘书。”
记忆里,张轩在阳光的沐浴下站在那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的样子实在优雅不过。他侧着身子,听着身后的短发青年讲些什么,过了须臾,才将插在自己口袋内侧的钢笔掏出来,哗哗得在青年摊开的文件上签下了名字。
那个青年,就是闵东。
闵东的声音卡了卡,带了些沙哑,“方小姐,张轩有一份遗嘱在我这儿。那天悼念会不方便,今天我想找个时间和您交代一下。”
窗外的阳光直逼我的眼睛,顺手拉上窗帘,我淡淡道:“有什么就直接在电话里说吧,我,不太想出门。”
闵东顿了顿,也没有强求,在电话里一一道来:“张轩留了两栋房子给您,一栋就是您家附近的那套别墅,还有一栋就是美国原来您和张轩住的房子。张轩没过世前,这两处房产的户主就已经改成了您的名字。还有停在南京别墅车库的宝马m3,如果您不想要的话,我可以着手转让,二手的市值大概在60万人民币左右。”
我捂住嘴巴,颤抖着身子,勉力吐出了一个字:“嗯。”
“还有两百一十万左右的港币存款,也在您香港的汇丰账户上。还有一些投资的股份、黄金、期货之类,我已经整理了一份表格,发送到了您的私人邮箱。至于科里公司,您也会有近10%的股权。这10%的股权是张轩生前和继任的老板商量好的,您不用担心。”
我抬了抬头,尝试将泪水给逼回去。可怎么逼也逼不住,只能带着哭腔问:“除了钱,就没有其他了吗?”
闵东似乎翻了翻手上的资料,呼啦啦的翻纸声响到了我的耳畔,半晌,还是回复道:“对不起,方小姐,没有其他了。”
我由着泪水淌面,咬牙道:“好。”
“嗯,是这样的,方小姐。我签的劳动合同还没到期,拿着工资不干活,我非常的愧疚。您有什么繁琐事的话,是可以直接交代我做的。”闵东补充道。
我抽出面纸,胡乱地擦了两下脸,终于下定了决心,“闵东,能帮我申请一下申根签证吗?”
“申根?”闵东确认道。
“嗯。”不要问我理由,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非这样不可的理由。
“没问题,方小姐。申请时间至少需要七天,请您耐心等待,下面跟进的事项我会发邮件告知您。”
“谢谢。”
“不用谢,方小姐。”
挂了电话,我走了两步,清脆地锁上房门。
用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我分别给方大千和刚回到香港的教授写了一封邮件,将邮件的发送时间设置为七天之后。
然后将自己未办成的一些事情都写在了清单上,准备在七天之内一件件得解决。
我干这些事情的时候,心情是平静的,甚至还有点舒畅。这特别像暴风雨来临之前,天气会变得无比清凉,人的呼吸也会特比顺畅。
第111章 香如故
旧金山的街头,霓虹灯闪烁,人头攒动,巴士和私家车像一粒粒棋子填满了整个街道的棋盘。白天工作一族的匆忙和紧张,在夜的笼罩下,变得肆变得妖娆。分不清是咖啡屋门口,还是酒吧门口,成群结队得站着欢声笑语的老外。聊天的,狂欢的,上演暧昧的,无一不在放纵着欢乐和疯狂。
公交站台的座椅上,我眼里包着两泡泪水,正在独自伤神。
蜷坐在一边,百无聊赖得看一眼街对面喧闹的人群,又看一眼嚎也嚎不出来的我,最终选择用沉默作为自己的潜台词。
我吸了吸鼻子,预备结束这段悲伤,就听anne叫道:“嘿嘿嘿,别拿我袖子擦你的鼻涕啊,这件是在阿玛尼挑的,不是在亚马逊扫的啊。”
“谢谢你啊,一直陪在我身边。”我擦完鼻涕,觉得整个人清爽不少,直接忽视了一脸嫌弃状的某姑娘。
“不用谢,反正放学之后能跟我玩的只有多比。而且多比最近刚结扎,心里很郁闷,一直躲在自己的小窝里不出来。”嫌弃之后,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自我回忆道。
“任谁发现自己变太监了都会郁闷的。”我解释道。
说到这里,我的悲伤情绪又饱满了起来,眼泪水跟春汛决堤一般得哗哗往下流。
不爽道:“我说,有完没有了啊?”
“anne,你造吗?张轩要不是为了在这陪我,他早可以回国了。他要是早回国的话,就不会被原来的女朋友抛弃了。如果没有被抛弃,张轩现在也不用跟太监似得活着。嘤嘤婴,我觉得我的罪恶值好大。”
翻了一下自己的眼皮,评判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他那个ex的脑子进了人头马,不懂投资罢了。再说了,就kris现在的身价,他ex也配不上了啊。”
我吸了吸鼻子,睁大眼睛道:“听你这么一说,我的心情好多了。”顿了顿,“可是我一想到斯坦福用我的入学名额强迫张轩去研发,我就觉得自己的罪恶值好大。”
叹了口气,自觉得将衣袖递给我,感慨道:“你也是个厉害的,直接谩骂一屋子的面试老师,哎,你的名额肯定是要泡汤了。哎哎哎,别哭了,想想回去怎么说吧。这会儿kris肯定知道了,你回去跟他说理由的时候千万别提我告诉你真相的啊。”
我坐直了身子,开始尝试编理由:“嗯,我的大姨妈来了,心情不太爽。正好面试老师里有个日本人,然后一不小心,我的爱国情绪上来了我就骂人了?”
用手捂了自己的脸,躲开我投来的殷切视线,不想理睬我。
“嗯,或者是我觉得斯坦福的帅哥太少,忽然没有了想上的**。”
瞬间炸毛,“大姐,斯坦福可是国际顶尖私立大学,随随便便跟你们国家的曹植一样走个七步,就能碰到不吸大麻还没有纹身的富家公子哥。没有帅哥?!你敢用这个借口我就和你友尽!”
我:“这么激动干嘛?你和我友尽就能泡到帅哥,我现在就和你友尽。”
摊手,“你的直白总让人萌生感动。”
此刻的我,穿着黑如墨洗的衬衫和长裤,正面无表情得坐在白色塑料椅上。头顶是难得没有雾霾、蓝的透彻的天空,脚下是踩也踩不断、在秋天里隐藏着绿意的枯草。
我的周围,俱是黑色着装的人,坐在白色的塑料椅子上。
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有的眼熟,有的陌生。所有的这些面孔,都不及最前方一个玻璃镜框里,用黑白二色描绘的,一张英俊文雅的面孔。
对着那张面孔,我有一种感觉:自己只要皱一下眉,就会有决堤的泪水来洗刷视线。所以我忍住了,时时刻刻都在逼着自己忍住。
坐在我左边,一直用着她粗糙的大手紧握我的双手,默默得潸然泪下。尽管她是我一生难觅的损友,但从她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起,我就开始讨厌她。
讨厌她逼着我跟她一样流眼泪,逼着我跟她一样承认老张的死亡。
我一直像看热闹一眼得坐在整个悼念会场的主席台下,面无表情得看着这些熟人或陌生人的演讲。
现在站在台上的,是一向以讲课谋生的方大千。他颈间一根银灰相见的领带,像是一个坐标,一直绑定我的视线。
“阿轩是我的良师,也是益友。他卓越的智力、敏锐的思路、宽怀的胸襟、幽默的谈吐,都在吸引着我们身边人向他靠近。07年,学校从britan请来的教授闹了脾气,不愿留在香港和亚洲继续发展,将一个投资千万的实验项目抛掷一旁。那时候,整个项目的成员都感受到了背叛,沮丧,还有绝望。成员们承受不了的,除了经济上的压力,还有感自未来的挫败。他们之中,唯独阿轩,一个人收拾了实验室,将自己埋头进了烧杯里,埋到了显微镜下,埋在了一张张paper里。一个月后,他将自己的助理工作证扔在了投资方的桌上,换成了chief工作证。半年后,原来五个人的研究小组,变成了二十个人的研究团队。五年后,这个研究团队,扩大成了如今的科里研发部。只有五年,短短五年,阿轩用他的才能,用他的执着,用他的毅力,完成了科里这个神话。”
方大千总结到这里,忽然哽咽,用着沙哑的声音继续回忆:
“12年的冬天,阿轩已经知道自己没有多长时间了。他开始为科里打算,为所有的人打算,却唯独没有为自己打算。我问他,你不是想带着你的小棉袄游遍全球吗?你不打算看全你的阿尔卑斯山脉了?是谁说的勃朗峰的风景必然与众不同,白朗峰的圆丘肯定像水晶宫?是谁一直想尝一尝用橘木烤出的西班牙肉饭?精挑细选的潜水衣要放在屋里积灰了吗?阿轩却笑着回我,‘大千,时间不多了,身前事先放一放,等想完身后事再说吧。’”
方大千讲到这里,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他是张轩啊,他是无所不能的张轩啊。他说放一放的事情,都是不重要的事情。可是我想不到,他连自己的死都不放在心上。玩乐和学业,他将玩乐放在了一边。享受和事业,他将享受放在了一边。身前事和身后事,他又将自己放在了一边。阿轩,,,到了天堂,请好好得为自己而活,不要再让我们这帮兄弟朋友心疼你。”
听不懂台上的演讲却也淌了一脸的泪。可见整个悼念会的现场,除了我,人人都在抹泪。我毅然决然得逼着自己不去听那些骗人的话,那些骗人的眼泪。
想不到的,第二个上台讲话的居然是我老爸,十几年没穿过西装今天却西装如履的老爸。
老爸拿了一张稿子,颤悠悠得念道:“云蒙低沉;草木含悲;苍天流泪;大地悲鸣。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在这里,悼念我女儿最敬爱的老师、最好的哥哥—张轩。张轩很小就成了孤儿,一直被好心的邻居和老师带大。当年我第一次看见他,只觉得他是一个简朴自强的小伙。却想不到,那会儿刚成年的小伙,已经经历了我们这些大人都未经历过的辛酸和苦楚。张轩从不因为贫穷而感到自卑,也从不因为富裕而轻视别人。他的身上,有着冷冽梅花的品质,高洁,优雅,沁人心脾。如果我有他这样一个好儿子,我想,我晚上睡觉都会笑醒。张轩不是晓菁的亲哥哥,却一直扮演着亲哥哥这个角色。我和晓菁的母亲多年来一直都很惭愧家庭教育的失败,直到张轩带着晓菁从美国回来,我们才停止了这份惭愧。我们晓菁,被他照顾的很好,身体好,学习好,积极又乐观,甚至还能主动干家务。”
别人的话或许我不会听进耳朵里,但是老爸的话却无异于一根根刺扎进了心里。
我忽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对着台上的老爸叫道:“有完没完啊?讲得还上瘾了呀?”
老妈匆忙走了过来,示意一旁的anne一眼,两人一齐将我架住。
我挣脱着两个人的手,红了眼睛叫道:“放开我!老张根本没死!你们放开我!”我使劲挣扎着,将自己想象成一个被绑架的儿童,咬着牙推开了身边的人。一个,两个,我看着老妈被我推到了椅子上被我一气推倒在草地上。我仍旧喘着气,对着台上的老爸叫道:“老爸,你要表现你的才华就去菜市场好吗?你站错台了啦!”
方大千他们也赶了过来,试图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