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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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乡愁-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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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乡愁》是近来文坛少见的佳作,它让我们去感受中华民族的体温、伤痛、脉动,然后昂起头,无畏地前行于历史的长河之中。这份“乡愁”既像时间一样亘古不息,又像空间一样辽阔无垠,她根植于整个中国。
  ——麦家(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获得者)
  在我的字典里,“乡愁”一直是个忧伤的,甚至浪漫的词语,是一份属于个人的幽情。而何大草先生的“乡愁”却不是这样,他是用一种大气磅礴的方式诠释了“乡愁”,解读一份深藏于每个中国人心底的一触即发的情感。
  ——陈鲁豫(凤凰卫视主持人)
  《所有的乡愁》书写的是两个家族、几代人,亲历了辛亥、北伐、抗日、###……他们在动荡的历史中漂泊,也以倔强甚至“野蛮”的生存力参与历史创造,这说明了什么?当然是中国人的伟大。这本书告诉我们:每个中国人都有伟大的潜质!
  ——冯仑(万通地产集团董事长,被喻为地产界的哲学家)
  在商业文化为主流的当下,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更具有影响力。《所有的乡愁》其丰富的架构和极具穿透力的文字给人以直抵人心的感受。
  ——邵忠(现代传播集团总裁)
  任何一部企业史也都是一部民族史。我诚挚地向你推荐这本书,因为它浓缩了我们中国人的屈辱史、强国愿和自由梦。众多的人物,宛如历史的浮雕,带我们检视历史的河道。那是一段昏暗沉浮的历史,也是一段最能见证民族优劣的历史,《所有的乡愁》实际是一个民族的乡愁,是推动国人不断向前的力量!
  ——吴晓波(著名财经畅销书作家)
  

第一章 两全庄(1)
虽说故乡,
  然而已没有家。
  ——鲁迅《彷徨》
  我想成为
  你的粘土和风的原始的儿子
  ——巴勃罗?聂鲁达《中国大地之歌》
  一
  包博望总会在辗转难眠的时候,翻身起床,在黑暗中点燃一根细香,退后五步,或者十步,举枪向着红香头瞄准。
  从光绪二十四年九月起,这个动作成了他断断续续的晨课,坚持了一年七个月,从伊豆半岛的温泉###,到北京湖广会馆的后院子。他使用的是一支1873年柯尔特公司出品的“拓荒者”转轮手枪,弧形枪柄嵌有象牙,手感深沉而舒适。他是在热海一家###住宿时,从老板娘手上得到这支手枪的。老板娘的丈夫曾在中国旅顺参与过日俄战争,战争以日本的胜利结束,而他腰部中弹,回家已然是个废人。柯尔特转轮手枪,也并不是他的。一个美国枪贩在包博望之前,曾来这家客栈住宿过。他已在日本兜了大半个圈子,嗅出这个岛国最急需的货物,就是枪。他高大魁梧,络腮胡子,抽雪茄,也相当解风情,当他离去后,在老板娘的绣榻上,留下了雪茄味和这一支“拓荒者”,弹仓里押满六颗亮晶晶的子弹。
  相比之下,二十三岁的包博望就还嫩得慌,他穿着学生服,趿着木屐,有点羞涩地说着不算流利的日语。钻进这家客栈,是因为落雨,而天色也已经暗了。老板娘对他的羞涩很感兴趣,也拿他的日语来取笑;她的没用的男人靠在角落,目光如刀,冷冷地看着包博望。包博望则听着雨声,埋头看着桌上的一只秘色青瓷盘出神。翌晨临了上路,他掏了一大把钱给老板娘,多得让老板娘有些慌张。她说太多了,就拿了那只瓷盘送给包博望。包博望淡淡一笑,说:“中国传来的东西,不稀罕。”老板娘就去卧室枕下抽了那支手枪,塞在包博望手里。
  包博望不是个武人,但漫长的瞄准,使他变得冷静和有力;而且在充裕的时间中,他生长了想象,能从那一星点燃的香头,看见一个人的眉心,或者一颗子弹击中眉心后留下的弹洞。起初,他并不晓得自己应该射向谁。后来晓得了,这个人仍然面容模糊,因为他与他素未谋面。素未谋面,他却与他熟悉得如夜夜相见。这个人的名字,包博望即便在梦中,也不齿于念出来。
  包博望和他并非世仇,也没有私人的恩怨。包博望在他五张榻榻米大的房间里,贴了一幅字,这就是他铁了心要击毙这个人的唯一的理由: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光绪元年,合西历1875年,包博望出生于武昌城外二十里的包家镇“两全庄”。
  两全庄是包家的祖宅,始建者系一位做过大元帝国将军的祖上,他原本是在长城两边流浪的孤儿,与忽必烈大帝在狩猎中相遇:他在草原上奔跑,赶在忽必烈的骏马前边,扑倒了一头雏鹿!忽必烈被他的敏捷和倔强所打动,赦免了眼睛湿润的鹿子,并把他收入了帐下,赐姓包,名怀仁,字取义。包怀仁没有辜负这一次恩遇,他剽悍骁勇,而且性如烈火,四年后就官拜近卫军统领。1271年,一个春雪飘落的拂晓,五个高丽壮士着白衣白帽,为反抗大元帝国的征服,潜入忽必烈大帝的寝宫中行刺。包怀仁率卫士挺身护主,亲手斩杀刺客两人,而身负七处剑伤。忽必烈大帝从1268年起派大军攻襄阳,前后五六年,大小百余战,而襄阳城巍然不破,为此他万分焦躁。1273年,包怀仁请缨南下,参与作战。他抱了必死之心,领三百铁血军,顶着箭雨和滚石头,一个人登上了襄阳城,迫使南宋将领吕文焕率残部投降。这一役,包怀仁左眼中了一箭,拔箭时连眼球一起带出来,从此成了独眼将军。回师大都后,忽必烈大帝就将近郊的一座田庄赐给了包怀仁。包怀仁没有双亲,但皇帝就是他所要奉养的君父和他所要效命的天授之子。“两全庄”的名字是忽必烈大帝亲赐的,这个精通儒汉文墨的皇帝说,“为什么忠孝不能两全呢?孝子必然是忠臣。”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章 两全庄(2)
1274年和1281年,包怀仁先后两次加入骑兵军团,随舰队远征日本。在这两次跨洋作战中,包怀仁都成功地在九州的博多湾登陆,这块灰蒙蒙的陆地也成为他马蹄的终点。两次征战的结果都很相似,唯一的不同,是一次比另一次更加惨烈,台风就像预约的死神,飞沙走石地袭来,摧毁了他们数以千计的船舶,日本人头缠白布,在风中迎战元军,被砍死、淹死的元军官兵,至少在万人以上。包怀仁所部全军覆灭,他本人在失血过多的昏迷中被马夫拼死抢回本营,拣得了一条命。但他的右胳膊被一把倭刀砍掉了。他唯一的战利品,是杀死了对手,并夺取了那一把倭刀。倭刀,其实就是一柄雪亮的武士长剑。在从博多湾到两全庄的漫长而颠簸的舟车旅程中,包怀仁都平静地躺在一块木板上,用左手怀抱着这把倭刀。这把倭刀把他的军旅生涯结束了。伤愈后,包怀仁去宫中觐见皇帝,请求褫夺他的官爵、荣誉和财产,甚至赐他以死。但是,忽必烈大帝用疲惫的声音否定了他的请求:“风从天降,卿有何罪?”皇帝踱到他的身边,捏了他右手空荡荡的袖管,夸奖他,“刚勇英烈,舍身报朕。”包怀仁于是又请求卸甲归田,回塞上安度残生。皇帝笑道,“你回塞上做什么?塞上还有你的家?”他当即铺开辽阔的版图,拿食指在汉水、长江交汇处圈了一圈,又点了几点,说,“这儿是帝国的肚脐,也是你建立奇功的地方,你就把两全庄迁了去,为朕镇一方之雄吧。”
  包怀仁谢恩出宫。他变卖了家产,把大多数银两都托付管家,散给麾下阵亡将士的家属,然后带着皇帝的一纸敕书,携家带口,向华中平原迁移。1282年春天,他绕过襄阳,又南行三百里,在武昌郊外求田问舍,重建了一座两全庄。所谓庄子,也就是几间茅屋和一圈土墙,还有墙后边他督率家人植下的三百棵桑树、两百棵桃树。家中陈设,差不多四壁萧然,只有那一把砍断他右臂的倭刀刺目地悬在书房的墙上。它就一直那么悬着,从不曾被触碰,任灰尘落满,使它成了灰墙的一部分。或者说,就像是灰墙上的一件浮雕。除此之外,没有保留任何刀、剑、弓弩,或者一袭旧战袍。应邀上门作客的乡邻,无法相信这家的主人是经过戎马征战的故将军。包家的子弟不再习武,包怀仁请来了二十里内最好的先生,自己则和孩子们一起,恭恭敬敬坐在倭刀下聆听先生授课。课余的时间,他用于耕种,走乡串村,与农民喝酒。每月初一,他则穿戴整齐,骑骡沿长江去武昌城里,拜会一次本路的达鲁花赤。
  达鲁花赤对包怀仁十分敬重,每次都必在临江的宅院中以私宴款待。虽说是包怀仁来拜会,但更像是听取达鲁花赤对本路军政民情的汇报。包怀仁听了,淡淡一笑,也不多说什么,喝三杯酒,就回两全庄去了。
  至元二十二年,合西历1285年,忽必烈大帝征召天下兵马、天下船舶,以及天下水手和海盗,集运稻米一百万石,准备第三次远征日本。包怀仁在乡间听到消息,破例在八月十五进了武昌城。这次他没有骑骡,而是乘了一架骡车,车上载着自己种的菜蔬、家酿的桂花酒、媳妇蒸的桂花糕、几把桃木的梳子和一大匹素洁的布帛,还有一窝刚孵出的淡黄色小鸡。当包怀仁亲手把小鸡捧给达鲁花赤时,小鸡在他仅存的左掌上孱弱而有生气地叽叽叫!达鲁花赤吃了一惊,包怀仁同时破了两个例:时间和送礼。但包怀仁并不作任何的解释,头一回用大将军的派头,淡淡吩咐:“摆酒。”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一章 两全庄(3)
酒从下午喝起,直喝到皓月从江上升起,把武昌城的纸窗瓦屋都映出脉脉的青晖。包怀仁喝得燥热,不耐烦把袍子脱了,裸出砍掉膀子的残体,豹纹一般数不清的刀伤、剑伤,还有被箭矢咬瞎的左眼。达鲁花赤在月光下看见,说不出的骇然。包怀仁举碗笑道:“别犯愣,喝吧,喝死算×!”达鲁花赤扑地跪下来,叩头道:“将军心里有苦,请说给下官听。”包怀仁望着滔滔的江水,望了又望,似乎今夜才发现天上、水里两轮圆月,让人有无限的爱怜。
  他眼角滑下泪水来,轻声说:“请大人代我泣奏皇帝,别打了。”
  达鲁花赤当晚就写了一篇五千字奏文,直写到江心发白、雄鸡和一笼小鸡都开始了有力地喊叫。随奏文一块交驿卒发往大都的,还有包怀仁的一匹素帛,和他从八岁闺女手腕上解下来的两只玉镯。
  来自武昌的这份奏文和礼物在呈进皇宫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无从揣测忽必烈大帝见到它们的心情,甚至,还不晓得他是否见到了它们。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年的秋冬之际,皇帝过得十分烦躁,来自十一个行省、一百八十五路的奏章,如落叶被风纷纷吹入他的怀中。它们几乎全是谏书,恳请取消东征日本的战事。皇帝在惊怒中,多次踢翻了龙案,甚至亲握钢斧砍下了一只牛头,以象征自己万牛莫挽的决心。
  翌年元宵,天色阴沉,伤感的忽必烈大帝在酒后吹了冷风,中了风寒,将近一个月不理朝政。有个清晨,他在被窝里听到窗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咕哝道:“是什么?”伺寝的妃子光着屁股跑到窗前撩开帘子瞅一瞅,说:“是春雪呢,陛下。”皇帝不说话,在静谧中把雪落的声音又听了很久,吁口气,说,“真是好听的声音啊……”随后,他宣来秉笔太监,就在枕上口授了一道诏书:罢征日本。并把征召的民船,全部放还于民间。
  八年后,忽必烈大帝驾崩,大行了。噩耗传到武昌城外的两全庄,包怀仁正在给孙子辈讲《春秋》,他颤声叫了声“陛下!”就一头栽倒,中了风,不能说话,也不吃不喝,七天后就随先帝爷去了。他的儿孙按他生前的交待,把他葬于庄后的桑林中,墙上那把挂了十二年的锈蚀斑驳的倭刀,一并放入了他的棺木,然后深埋于地下。
  此后的五、六百年,两全庄、桑林、桃园、包家的坟地,都历尽变数,成为废墟、马厩、稻田、玉米地、池塘、寺庙、点兵台、河流侵蚀的沼泽,或被人、畜反复踩过的泥巴路……五、六百年前的遗迹,除了些口口相传的故事,已没剩下什么可以辨认的东西了。然而,就在这片模糊的故地上,包家的后人还在生养、繁衍,到包博望的父亲包善人那一辈,这儿已经是人丁上千口、街面一里三分的包家镇。
  二
  包家镇是从包怀仁身上长出的一棵树,一棵树后来窜成了一片林,每棵树都垂下须根,扎入深土,钻出老远,再冒出头,成了枝桠。枝枝桠桠,总在嘎嘎有声地拔节,枝叶纷披,像群鸟的翅膀一样,朝着四面八方铺展。包善人的家脉,是这些须根中贫弱的一支,五代单传,几近死绝,又绝处逢生,死去活来。不过,对包家镇来说,这一支活着也无足轻重,死了那就遗忘得更加干净。然而世事无常,无常就是变化和转机,富人惧变,穷人求变,转机曾如一束让人目眩的强光,打在包善人的父亲狭窄、苍白的额头上。

第一章 两全庄(4)
他父亲自小很能够读书,虽然是竹篱茅屋,却是书声朗朗,念过的书,过目不忘,邻居中几个老汉把他夸为神童,五岁就记了半部《论语》在肚里,十二岁即高中了童生!但天何悭吝,此后又考,就是科场蹭蹬,屡屡命奇,一考不中,再考也不中,考到了五十之年,连个秀才也没有捞上。除夕之夜,家家吃团圆饭、守灶、放鞭炮,而他是连鞭炮都买不起,就缩在冰凉的灶台后,想自己考了一辈子,穷了一辈子,此生无望,来生再变文曲星投胎吧。于是,他拣了根麻绳,开了后门,踱到后园的嗖嗖冷风中,在一棵苦楝树上吊死了。
  包善人那时还没人叫他包善人,他学名纯善,字克孝,父亲遗留给他的,除了三间半茅屋就是一笔债务。他二十岁出头了,待人谦恭,做事冷静,一根又粗又长的辫子齐整整盘在头顶,黑澄澄发青,油亮,相书上说,这种人是元阳气饱满,一分未泄。父亲从小教包纯善念书识字,五岁的时候就能把半部《论语》读得烂熟,却打死不走父亲指的一条路:考秀才、中举、做老爷。他过十岁生日,父亲在武昌城买了本马纯上精选《三科程墨持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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