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晋捷没说话,但是努力做出一副很认真再听的样子,似乎他说的每件事都是正中下怀。不叫人有任何迟疑,确实是这样。管锁昀确实做得很过分,因为父亲的爵位的确是从她这儿抢过来的。
张家就有过这样的故事,因为看着一个世袭爵位没有落到自己头上,张继保的父亲就跟他叔叔大打出手,最后这件事还被皇帝知道了。若是别人家的话,皇帝或者还能秉公而断。偏偏又是椒房贵戚,皇后的娘家,所以这件事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皇帝没有再给爵位,多分了他们家几处庄子作为补偿,才算是烟消云散。
难怪张继保对这件事清楚得很,这个六儿只怕也是在张家耳濡目染。可是张继保是不会跟自己说这些,这毕竟是张家不愿被人知道的事情。在京城诸多人家以为笑柄,都说张家为了这件事把所有的体面丢得干干净净。
“少公子,有件事只怕你还不知道吧。”六儿话锋一转:“这件事恐怕就是瞒着你呢。”
“什么?”管晋捷不自在的扭动了一下身体,六儿的手好像是一条蛇,难怪张继保会被两个娈童迷得头昏脑涨了不知羞耻?
“听说你二叔,也就是骠骑大将军有一房外室,正是突厥王的亲妹妹。这件事在京城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瞒着你这样的老实人。”六儿很郑重:“我想大概也是为着看不惯元帅这样子,论亲论贵,元帅都赶不上。”
果然是每一句话都能够打动人心,也是将每一家的利害关系都拿到了面上来谈。这样说来,就算是没事,也会被他说出事情来。小人们惯用的伎俩不过如此,他们要的东西很简单,就是要把一个家乃至于一个国家就这样腐蚀掉。
“你这话可是有意思,我不过是晚辈。叔叔们有没有外室,是叔叔们的事情。我难道还去问这些?”管晋捷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的确也是这样,就是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何况这些事情跟自己什么相干?
六儿被这句话噎了半晌,还没想过会有人这么回复。不过事先也想过,秀儿小姐在中原那么久都没有得到半分好处。若是继续这么下去,大王的一番苦心就全白费了。管锁昀虽然没见到有大的举动,混迹于大营中这么久,宁可去做张继保那种人的男宠,也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必须另外找人。
管锁昀不信任自己的侄儿,甚至大打出手。这就是给了自己一个绝好的机会,能不能最后获胜也在此一举。不论是不是冒险,都要一试。因为大王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要是再不得胜的话,恐怕大王就真的要对家人下手了。
只要是想到这些,六儿就会有些不寒而栗。中原都只是打板子,最多也就是终身为奴。可是突厥是不一样的,要是自己再不能得到大王想要的东西,或者是这一战最后突厥败了的话,那么自己的家人:男人世代为奴,女人世代为娼。想想还在懵懂间的妹妹,真要是被卖到娼寮中的话,岂不是这一生就全毁了。
父母已经经受不住任何打击,上次听说自己做了人的男宠。父亲的头发一夜之间全部变得灰白,这是任何一个父母都不愿看到的。好端端的男子去做人的男宠,真是比作阉人更叫人难堪。
只有背水一战,说不定最后能够有一个别人想不到的好结果。将来可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拿回那一大笔赎金,找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好好做人。忘掉在中原的一切,一切从头来过。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四十二章 两相为难
管晋捷没有什么反应,六儿却没有灰心。这种事情急不来的,想要一气呵成最后说不定会坏事。
不过现在不能再说下去,张继保马上就要回营帐。看不到自己他会动怒,然后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留在了管晋捷这里,会让人起疑心的。张继保不过一个纨绔公子,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晓得吃喝玩乐,谁也不会把大事交到他手里。管晋捷不一样,要是不怕遇到管锁昀这样的叔叔。他会有很好的前途。
看着六儿的背影,管晋捷名嘴没说话。这个人知道的太多了,三叔要是知道他的企图是不会这时候动手的。不过以后六儿的结局好不到哪里去,就好像是那个秀儿一样。据说在京中已经出了事,这都是别人不知道的。
“夫人,郡王妃来了。”刚刚在花厅做了没多久,甚至来不及看清送上来的一份份账簿,贞娘已经是三步并作两步进来,一脸的惊惶。
“来得好快。”管隽筠叹了口气,真是被诸葛宸说准了。就算是自己不往南中走,他们也会来。而且一定是气急败坏的样子,最后还要自己去作好作歹,再把这件事按了下去。真不知道是欠了谁的,总是有这种事叫自己来收场,除了认命什么都做不了。
“大嫂。”迎了出去,贺锦带着张凤姐正好到了二门处:“一路上赶得急,先换件衣裳。一会儿好说话。”
“姑姑。”张凤姐眼睛红红的,好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姑姑说,姑姑替你出气。”管隽筠笑着牵起她的手:“晋捷不在家里,多少事儿都要你担待着。你看这个家不也是你在撑着,姑姑都知道了。等你换了身衣裳,姑姑在跟你说。这样子多热。”
看她一脸的笑,贺锦即使是一肚子气也不好对着她发火。何况跟管隽筠也没有多大关系,在家里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男人是什么都没说,毕竟是他的亲兄弟。可是自己这个做娘的,总不能说听到儿子被打成了那副模样还要忍着不说吧,想了想就带着儿媳妇到了京城,不去将军府,径自往相府来,就是要看看小姑子会说些什么。
管隽筠招手让贞娘过来,在她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话:“记着我的话,叫人去跟仙儿说,让丞相今儿晚些回来。若是回来了,就在外书房。”
“是,奴婢记下了。”贞娘点头,夫人不想让丞相麻烦太多。尤其是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丞相本来就够烦的,若是再加上这些,只怕真是要受不得了。
“去看看有什么清热解暑的,嫂嫂他们远路而来,炎天暑热的怎么受得了?”说这话的时候,刻意大声:“别忘了,去看看丞相什么时候回府。若是回来了,早些跟我说,就说是郡王妃也来了。”
“是,奴婢就去。”贞娘也是同样大声答应,在她身边呆的久了聪明伶俐自然也是别人学不到的。
“嫂嫂”回过身。好像第一次才看见贺锦在她身后,有些惊讶:“这就松快多了吧?”
“好多了。”贺锦有些不满,也不好说出来。尤其是不好当着面给了管隽筠脸色看,别人不知道,她还是知道的,这个小姑子可是有本事的很,就是那么艰险的时候,都没见过她有丝毫动摇,何况这是在京城,她的家里。
贺锦看管隽筠始终是一脸笑意,自己反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也不好继续绷着脸,跟在她身后继续往前走。管隽筠心中也在犯嘀咕,等下真的说起来,只怕还有一场气怄。
那天听说管晋捷被杖责以后,不只是自己跟管昕昀心中不好受,就连姜辉这个不问这些事的人,都少见的登门,在外书房跟诸葛宸絮絮叨叨很久。后来就带着诸葛果回了回了边城,三嫂一直住在边城,这一下过去肯定是为了这件事,最后没听到什么下文,难道是那边就不得安宁了?
三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要自己等下怎么跟大嫂还有张凤姐解释,一个是嫂子一个是侄儿媳妇,都是亲的不能再亲的人,就看看三哥这么个折腾法,还真是把自己架在火炉上炙烤。
“大嫂,尝尝这个。恐怕南中还真没有,当初在南中的时候,都是大哥大嫂疼我呢。到了这儿,我可要尽尽地主之谊。”管隽筠亲手捧了盏冰镇莲子羹到了贺锦手边,也不准备藏着掖着,有什么说什么好了:“大嫂要说什么,清楚得很。这事儿我不能辨也不敢辩。”
“子女都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像你们都念过那些书啊本儿的,只是知道晋捷是我跟你大哥唯一的儿子,若有什么闪失,叫我们依靠谁去?凤姐有这么年轻,少年夫妻也禁不住分别。这话我没跟你大哥说,在你这儿我倒是不打算瞒着,掖着。什么郡王的爵位我也不要了,就是做个平民百姓都好的,只要他平平安安回到我身边来,那些军功什么的,谁爱要谁要去,我们家不稀罕。”
管隽筠看了眼眼泪始终都在眼眶里打转的凤姐,沉默半晌:“大嫂,军中的事情我做不得主。有道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止是我,就是丞相也不能置喙大元帅用什么法子来克敌制胜。三哥这次确实不对,一而再再而三出这些事情,日后自然有个处置等着他。可是这时候,正是两军交战在即的紧要关头,难道要人到了军中,一味指摘三哥的不是?若真是这样的话,恐怕真成了贻误军机和江山社稷的千古罪人。”将手边的帕子递给了凤姐:“人心都是肉长的,若说是三哥不疼爱晋捷,一定是屈枉了三哥。”
“有这样子疼爱的?五十军棍,做什么不打在他自己身上?”贺锦忍不住埋怨道:“我知道,就算你不嫌弃我们这一家子,可是二叔三叔两家,焉得不厌恶我们。好好地,一个郡王头衔掉在我们家,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呢。”
“大嫂,这话可就真真是冤枉死我二哥三哥了。大哥难道不是父亲的长子,这个爵敕也应该是大哥的。放到哪儿都是正理,我二哥三哥绝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一个家兄弟姊妹多了,有些事儿顾及不到是有的,可是要说谁有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说什么都不会的。”管隽筠看贺锦几乎是抑制不住泪水,起身过去:“大哥大嫂也别为这事儿气坏了身子,三哥不好,等他回来一定让他到南中负荆请罪,怎么让大哥大嫂消气都成。在他回来之前,大哥大嫂就按捺住火气,凤姐也比跟三叔见怪,咱们到什么时候都还是一家人是不是?”
“那也没有这样子做叔叔的。”贺锦手背擦了把眼泪:“都是做父母的,真要是打坏岂不是叫人心疼死?”
“是,大嫂说的在理。”管隽筠也觉得自己替管锁昀辩白的有些词穷,踌躇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听到脚步响起,扭头看到很久都没有出门过的吴纤雪站在不远处,有点意外:“二嫂?”
“听说大嫂从南中过来,我来看看大嫂。”吴纤雪笑笑,比先时总算是圆润了些。管隽筠知道,秀儿的事情并没有过去。她肯出门走走,恐怕也是二哥在后面说了不少话才有的结果,赶紧过去:“二嫂这边来坐坐,凉快些。”
“大嫂。”吴纤雪并不失礼,而是轻轻巧巧给贺锦福了一福:“既是到了京城,过会儿就跟我一起家去,虽说筠儿好,到底是出了阁的大小姐,回家去才是咱们自己家。”
“二嫂这话说得,好像我这儿就不是一样。”管隽筠跟着笑起来,张凤姐过来给吴纤雪见了礼,有委屈还是大大方方叫了声二婶儿。
“晋捷的事儿我们都听说了,为了这事儿,你二叔已经跟你三叔翻了脸,说什么都没有这么办事的。可是男人们的事情,尤其是这军国大事,是容不得我们妇道人家插嘴的。就是平日在家鸡毛蒜皮的些许小事,一旦跟军国大事牵扯上了,就没有小事可言。”话是对着张凤姐说,道理却也是说给了贺锦听:“难道我就不生气?好好地,弄了个什么秀儿回来,还说她是突厥王的妹子,这跟我们这个家什么相干?要是突厥王是个女的,还难不成要把她也娶进来不成?”
一句话,说得管隽筠愣了。好像这话自己也说过,当然是当面指责二哥荒谬的时候,当时管昕昀狠狠愣了一下。没想到吴纤雪倒是把这话听了去,这会儿拿来劝人真是没想到。
不过也看得出来,她不是不生气,而是知道什么时候生气才最有用。尤其是像这种跟家族荣辱息息相关的大事,也不会袖手旁观。若是袖手旁观的话,二哥未见得能说的动。好像自己也在往这边走,若是有事跟男人和孩子有关的话,一定是毫无意外地在孩子跟男人这边。
以前不知道,真的到了这一步才明白:女人的心不是寻常人能比拟的,只是有时候深陷其间不自知而已。看看面前坐的三个人,全都是嫁到管家来的女人,却没有一个过得散淡过。想想他们再想想自己,应该知足么?
第五卷 东突风云 第四十三章 劳心劳力
也不知道是因为吴纤雪说了什么,贺锦没有继续纠葛下去。管隽筠心里清楚得很,没有这么容易解决掉的。哪怕是管晋捷此时安然无恙回来,也会有很多麻烦。只能是说管锁昀做了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不论初衷是什么,都有些离谱。
诸葛宸推门进来,坐在窗下的人都没有反应,还在那里琢磨着她的心事。可见这件事对他造成了多大的麻烦,诸葛宸缓不过去:“都走了?”
“嗯?哦”管隽筠答应了一声,转过头:“忙完了?”
“嗯,我倒是早就忙完了。你不是叫人传话说,要我在外头多等等,我干脆出去了一趟。”诸葛宸在水盆中洗了两下手:“没有给你太多难堪吧?”
“还好,都是自己家人也不至于闹得太厉害,其实想想也真是,说什么都不该把晋捷打成那个样子。不论是为了什么。也不论这件事谁对谁错,都不行。”管隽筠微微皱着眉:“我想就算是真的为了国家大事,也不能拿自己家人作伐子。”
“要是谁都像你这样想得这么周全的话,那就没这么多麻烦了。”诸葛宸自行脱了外面的氅衣:“我看你这两天脸色都不太好,是不是受了暑?”
管隽筠怔了一下,看着他似笑非笑:“你倒是看得仔细,每天不忙自己的事情,就顾着看我,被人知道还以为丞相不做大事就问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怎么是鸡毛蒜皮,你是我媳妇还不能叫我看着?”诸葛宸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就是秋凉了,你自从生了晖儿以后,遇到秋凉就开始咳嗽。说来也是奇了,这两孩子还都是这个时候有的。是不是?”
“吃了那么多秋梨贝母,还不是没什么用处。”管隽筠笑笑:“说是要用冰糖梨汁炖燕窝,这不是给自己找些事儿做,谁还天天记得弄那个。”
“为什么不吃?”诸葛宸挑起眉头:“今年新添的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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